[自创] 盲弯里的恋人番外 幸福快乐

楼主: moongurl (昨天)   2021-06-17 13:00:43
幸福快乐
“所以说,要挑哪一套?”李家凯看着床上的三套衣服,问。
第一套,阿爸四十岁时,在表姐结婚时特地去台中订制的西装,只穿过一次。
第二套,阿爸最常穿的,藏青色POLO衫,印着鲜黄色李家水电行标楷体。
第三套,阿爸年轻时经常穿,出镜率超高的白衬衫牛仔裤,通常是跟阿姆约会时穿。
李家柔指著水电行POLO衫,说:“我觉得阿爸想穿这件,因为他觉得舒服又显瘦。”
李家凯摇头,他指著西装说:“我觉得西装比较正式体面。”
李家柔不服气:“可是阿爸这么随性的人,穿西装对他来说绑手绑脚很不舒服吧!”
李家凯反击:“搞不好阿爸觉得他很少穿西装,最后想要帅一回啊?”
“为什么最后不让阿爸舒服的走?”
“妳又不是阿爸,怎么知道他想穿什么?”
“你也不是啊!”
两人一旦开始斗嘴便没完没了,直到李家源出声:“别吵了!”他的话不多,却很有威严。争吵中的两人立刻安静下来。
“大哥你觉得呢?”李家柔问。
李家源指着白衬衫牛仔裤,说:“我觉得阿爸会想穿这套。”
两人异口同声问:“为什么?”
“阿爸穿这件衣服时,看起来总是笑笑的。”
另外两人不再回话,不约而同想起阿爸拍的那些照片,从年轻时他就是个酷爱拍照与被拍的人。家里的相簿一直都是一年添购一本。像是编年史一样在相簿里排列。
那些照片从阿公阿婆到阿姆,最后是他们小时候的模样,直到阿公过身接手店面,相簿数量才停止增长。
后来从阿公手中承接这间店,忙碌的生意没有出门取景的机会,相机也寂寞的躺在保险柜深处。
李家源在整理阿爸东西时,忽然发现那台与阿爸有革命情感的相机。上面刻着“Olympus Pen F”,时间的静置,让机身外壳微微生锈。Olympus Pen F半格单眼系统,可以拍72张照片,足足比一般相机能拍的36张底片多了一倍,对摄影新手而言是经济实惠的选择。
虽然阿姆说全部丢掉,但他仍偷偷保留这台相机。
李家源回到房间,余品爱把几件自己的衣服挂进空荡荡的衣柜里。看见李家源的表情,问:“决定好衣服了?”
李家源木然的点点头,余品爱反应很快:“我去联络一下师傅他们。”
她关上房门的动作很轻,像怕惊扰了谁。李家源看着房门上的囍字,化妆镜上还黏着红纸,依照习俗要贴一年才能撕下。
他想起那天在迎娶的礼车里,看见杨念初骑着脚踏车从火车站前的道路离开,往家的方向。
一切像极了慢动作,他不敢眨眼怕错过任何一秒,盯着车窗外的那人昂着头往前直视,没有看他,也没有回头。
李家源觉得某部分的自己,好像随着著那人的背影,慢慢的割裂了。
他身旁的余品爱用仿佛知晓一切的眼神凝视着他。她的沉默,是那天李家源最感激的事。

李家源跟余品爱第一次见面,听说是余品爱那边的亲戚主动牵线认识。
介绍人在餐桌上口沫横飞地说余品爱个性温和安静,非常刻苦耐劳,自幼在家照顾弟妹、帮忙家事。又说成绩优异,考上很好的大学。
话锋一转,介绍人说:“这种品学兼优的女生现在很少了啦。”
一旁余品爱的继母说:“她没交过男友,很单纯的。”
李家源以为自己来到菜市场,听眼前这两个女人在秤斤论两一个叫做余品爱的货物。
他私下告诉她:“我不喜欢女人。”
余品爱丝毫不讶异,点点头,说:“我不会干涉你,我只是想要有自己的家。”
“妳的意思是......?”
余品爱厚刘海下那双黑眼珠,没有情绪波动:“对我而言嫁给谁都好,你不爱女人,更好。”那瞬间,李家源窥见她那文静内敛的面容下,一闪而逝不为人知的心事。
她回答的样子实在太冷静,过于世故。
她说想要“有自己的家”,其实是想逃离那原本称之为家的地方。李家源很肯定,余品爱说的“想要有自己的家”,那里面可能只有余品爱“自己”,除此之外别无其他。
他望向桌边的阿姆,她已经在打量余品爱,眼中是掩不住的满意,像是早已在幻想他们的婚姻生活,巴不得明天就去提亲模样。
每个人都在赞美着这段他全然不想要的婚姻,没有人问过他想要怎么样的生活。
他想成家的对象,从来只有一个人。
他不得不答应这桩婚事,因为阿姆在阿爸状况最糟时,有了精神恍惚的情况。所有事情好像都朝最坏的那边倾斜。阿姆看他的眼神,好像这一切都是他害的。
如果有件好事,如果他能做件好事。
订婚那天,余品爱依旧安静地跟随媒婆指示奉茶,她身穿红色礼服在他面前倾身奉茶时,轻声说:“谢谢。”
她的表情,像个技巧高超的共犯。
李家源看着她,什么话也没说。
他们像是密谋一场谋杀案,杀死了内心里某样东西,他心知肚明。

那天阿爸撑著病体出席,请他的朋友帮忙用他钟爱的相机拍下这对新人的合影。他看起来高兴极了,气色还不错,阿姆久违的舒展眉头,弟妹因为家中难得全员到齐展露笑颜。一家人在取景窗里和乐融融的模样。
可惜过了不久,阿爸状况又更糟了。婚礼当天他们只得穿着新郎新娘服,到阿爸的病床前行礼。阿爸勉强的微笑,用插著点滴针管的手握着他们俩的,因用力支撑身体,整个人止不住微微颤抖。
阿爸说话也变得文诌诌的:“我祝你们幸福快乐。”
这一切荒诞得像出舞台剧,把面具戴上,把自己装进新郎的皮囊里,遵照仪式演出,只为一干观众尽兴。
用谎言编织的面具,怕是这辈子都无法摘下来了,将深入肌肤血肉,成为自己新的一张面容。
阿爸离开前一晚,精神异常地清醒,没有平日昏昏欲睡的呆然。阿爸平日饱受肠阻塞的痛苦,已经很久没有食欲,那天却忽然说好想吃菠萝面包。
护理师说不用再补尿布跟备品了,可以先回家准备衣服,让阿爸穿上他喜欢的衣服,干干净净,必然很欢喜。
他们都有模糊的预感,同时都还有些狐疑,被骗太多次了,他们怀疑这又是阿爸一次假警报。
阿爸的胡子因为化疗的关系,毛发掉光变成一小块不平整的肌肤。
李家源小心翼翼,动作轻柔为阿爸刮胡子。这可能是他最后一次帮阿爸刮胡子。抹上泡沫的时候,他想起第一个教他刮胡子的男人,眼神很温柔。
像回路一样,一个举动便能让毫无相关的记忆头尾首相连,深陷其中。
他有时候会在这些细小琐碎的片刻想起老师,像是想起闪闪发光的前尘往事,而后才发现那是满地的碎玻璃的折射,让回忆又是耀眼,又是刺痛。
也是那一天,李家凯跟李家柔去买菠萝面包时,阿爸看着在家属陪伴床上整理过夜衣物的李家源,忽然笑着说:“家源,要好好照顾阿姆,知道吗?”
李家源停止动作,看向他。
阿爸握着他的手说:“你知道为什么要有伴吗?人啊,只有一个人,是没办法走下去的。”
李家源感觉到那戴在脸上的面具,被阿爸温暖的视线轻轻敲出裂痕。内心最幽暗的地方,几乎要被阿爸清亮的眼神看透了。
那个下午,李家凯与李家柔买了一大袋菠萝面包回来。明知阿爸可能吃不下却还是买了这么多。大家都聚集在病房内,一人拿一个菠萝面包慢慢嗑,还有剩下两三个。
那画面既稀松平常又奇异,他们一家人已经很久没有聚在一起平静地吃东西了。弟妹在学校、医院与家里奔波。阿姆、他与余品爱不是顾店就是顾阿爸。
但是现在,他们齐聚一堂,一起专注的吃著菠萝面包。连阿姆也是。
阿姆用手指一小块一小块的掰著面包喂食床上的阿爸,偶尔自己吃一点,很珍惜的样子。
阿姆说:“真好吃。”
这一刻,菠萝面包奶酥的香气在病房内蔓延,铭刻在所有人的记忆里。当他们往后想起阿爸,就会想起有个下午时光,他们一起吃著菠萝面包,记忆里的气味是香甜的。
他们一个入夜前的黄昏带阿爸回家。下午下过雨,把山城的雾气都洗得透彻。
返家的救护车上,阿姆轻声对阿爸说:“我们转屋(回家)了。”
拿开阿爸的氧气罩时,李家源感觉到,满室的哭声顿时离自己好遥远,像是在水面之上震荡。他整个人是被封存在水面之下的。隔着那层距离,只听见满室庞大的盲音。
他以为阿姆会情绪激动,她却只是疲倦的凝望着阿爸,露出连眼泪都被抽干的表情。
阿爸在冰柜里,穿的那一身年轻时与阿母约会的服装,尽管腹部因为肿胀的腹水,让衬衫无法扣起(李家源用针线稍微缝紧一点)然而白衬衫牛仔裤,一身帅气。
出殡完成后的那一天,全家人都沉默的在餐桌上吃外带回来的面。大家都没有力气多说什么。阿姆吃过饭后就回房睡了。当天夜里,李家源睡不着,想去书房时听见一楼厨房有动静。轻手轻脚走到一楼,看见阿姆坐在餐桌旁,掩著脸,极力压抑哭泣声音。
餐桌上,有个菠萝面包。

李家源回到自己结婚前的房间,躺在那张单人床上,视线飘向一旁的木地板。这房间里曾经另一个温暖的身体,他躺在地板上,而那人躺在床上,他们在夜里牵着手入眠。一切都像停格在昨天,世界末日还没到来。而自己还能趁著黑夜的遮蔽,在对方的颊上偷了一个吻。
回忆经常如潮水拍打上岸,又如潮水席卷而来,那汹涌无声的巨浪几乎让人窒息。他很自然的拿出那只与老师成对的nokia 8250,打开讯息。
亮起的蓝色萤幕像在夜里发亮的深海。一字一句的输入,像溺水的人抓住一块浮木。
老师,今天是我爸出殡的日子,要送去安葬时我才知道,原来习俗上,我妈不能跟着一起送别。据说夫妻互不相送,来世情感才会再续。
我觉得这个习俗太残忍了,我跟弟妹们都想让我妈一起送,但我妈不肯。
可是老师,我竟然有一点羡慕,至少我妈下辈子还是有机会跟我爸相见的吧。
老师,我好想你。
老师的名字就在收件人旁边,他可以幻想他们被这小小的机台连结著两端。
在那反复修改的短信里,有那么一瞬间,李家源觉得自己与想念的那个人还是如此靠近。

阿爸的对年后三个月,余品爱对他说,想要一个孩子。
李家源只是愣愣的问:为什么?为什么要?
余品爱说:“这是我一直以来的梦想,我会好好照顾他。”她补了一句:“不用做爱也可以怀孕的。”
他过于讶异,一时不知该怎么回应。
他问余品爱:“这就是妳想跟我结婚的原因?”
余品爱安静了一会,说:“对不起,我当时无处可去。”
李家源一片茫然。
“我知道这个要求有点过分,但,我真的非常想要有自己的孩子。”
“没有比跟我一起生小孩更好的选择。”
余品爱说:“我会全心全意爱这个孩子,我保证。”
李家源感到荒唐地笑了。他相信余品爱不会骗他,绝对会真心的爱这个孩子。
只是,他又要再一次的选择了。
至今他所做的每一个选择,每一天,都让自己身陷悔恨。
余品爱花了很大的力气说服他,最后他答应的原因是因为,不会比现在更好,也不会比现在更糟了。
要就要吧。
反正,早在站在坡道与老师告别的那天,他已经宣告放弃一切了。
好像在心碎那一刻开始,他才明白爱是什么;也在那一刻明白,他没资格拥有了。

怀孕以后,余品爱那经常面无表情的脸,多一点难得的人味。
看起来不是孕妇在滋养宝宝,反而是这个宝宝在滋养著余品爱的生活。她经常带着幸福的笑容抚摸肚子,对着肚子小声唱歌。
宝宝出生了,余品爱问他对名字有没有想法,他说叫李成真好吗?
她展现温柔的笑容:“这名字很好。”
她大概是觉得,这孩子完成她的愿望吧。
对他而言,是他无法完成的愿望。
宝宝睁开眼,本能似的用五只细小的指头抓住他的一根指头。李家源瞬间感到有点难受,他知道自己无法不爱这个孩子。
宝宝还那么小,小得那么无辜。黑亮而圆滚滚的眼神,像是镶嵌在红通通皮肤上的一对黑色琉璃,闪烁著对世界好奇的光芒,倒映出他不忍的神情。
这孩子像一个美好又柔软的错。如果没有人爱,那就太可怜了。
李成真是他跟余品爱唯一的共同点,他们都疼这个孩子,只是不爱对方罢了。

他去墓地帮阿爸清理坟地上的杂草。
公墓在山城边缘的山坡上,往山城的方向望去,可以看见长长的铁轨自山的另一端平原,穿越车站,向山城的南边无尽延伸。
即将迎来立冬的时节,空气微凉。山城起了雾,列车穿越濛濛细雨疾驶,消失在大雾里。
有只不合寒冷季节出没的粉蝶翩然飞舞,淡黄色的翅膀带着墨点,在坟地上兜著圈。李家源望着粉蝶,说:“阿爸,是你吗?”
像是凿开了第一句,压抑在心底的话语忽地从那破口倾泄而出。
“阿爸,你有孙子了,他叫李成真。”
“他的眼睛像我,嘴巴像他妈妈。”
粉蝶轻盈地停驻在祭拜阿爸的菠萝面包上,停止挥动翅膀。
“阿爸,我这样,有孝顺吗?”
山头冷冽的风忽地凛冽地吹过,好像有什么呜咽回响着,又像是吹过一个什么都没有的空壳。
粉蝶在风中飞远了,李家源在那边待了一个下午。
去户政事务所刚出生的宝宝报户口时,总让李家源想起两年前,他也是来到这里帮阿爸办理死亡登记。
多了一个名字,少了一个名字。在这张纸上不过是瞬间的事。要是有一天,他可以将那个人的名字放在自己旁边,那就好了。
李家源迅速甩掉这个念头,你怎么能想这样的事情?
真是太可悲了。

山城很小,李家源却怎么都遇不到那个人。
除了很久以前,他去帮杨念初修水龙头,遇见发烧中的他,带他去诊所。此后他们没再遇见。
这小小的山城,流言像传染病可以瞬间覆蓋全城,却怎么遇不到想见的那个人?
李家源知道已经没有可以盼望的人,可是眼神总忍不住一次次的眺望月台然后失望。也许在一次次失落里,久而久之心就会麻木成为石头。
当他听见余品爱的频频叫唤,回过神才发觉阿姆欲言又止的表情。
又来了,他最近经常陷入无意识,神情恍惚的看着无人月台。
有一天那月台上出现了他熟悉的一双白袜子,李家源猛然站起身才发现,那不是他。
余品爱望向他,那眼神他以前看过,他们结婚那天他望着与礼车错身而过的杨念初。余品爱就是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
阿姆什么都没说,偶尔要他早点休息、出去走走,不要老是闷在店里。
直到某天,李家源抱着李成真出门,终于在面店遇到杨念初。这是命运的残忍还是慈悲呢?竟被安排并桌。
杨念初的身边有另一个男孩。
李家源不自觉脱口而出:“老师,好久不见。”
杨念初疏离的朝他点头。依旧是淡定而俊美,只是轻微纠结的眉头,让李家源知道对方不是很高兴。
旁边这个看起来大学生模样的男孩,懂得怎么照顾他吗?
李家源偷偷观察著那杨念初与男孩的互动,杨念初问对方:“好吃吗?”
他差一点就要回应了,而后才发觉那不是问他。
男孩吃得很投入:“好好吃,还可以加辣吗?”
“当然可以。”杨念初要伸过手拿辣椒,李家源抢先一步递上去。
双手碰触的瞬间,他感觉灵魂在颤抖。
他看着杨念初在眼前,真实而鲜活的说著话,内心涌动着无以名状的喜悦,像泡沫一样窜升,又缓缓地破灭。
此刻他才明白,自己的心还没有完全死透,还会痛,还会酸。
杨念初没吃几口就匆忙带着男孩离去,他看着空下来的对面座位,怀里的孩子吸吮著小拇指睡着了。
他只得循着来时路,慢慢走回命定的归处。
老师,今天看见你,我很高兴,也很伤心。
李家源在自己的房间里,慢慢输入寄不出去的短信,门被轻轻的推开,余品爱探头入内。他被吓得差点摔下手机。
“怎么了?”
余品爱走到他面前说:“换我帮你。”
她把一张离婚协议书放在印着世界地图的桌面上,上面已经签好字。
她说:“就当我谢谢你成全我的愿望。”
他看着那张纸,曾经幻想过的情节真实来到时,反而不真实了。一直压在心上沈甸甸的东西,好像被这张纸消蚀了。
李家源望向她真诚的笑容,也许他们是某种意义上的天作之合,能够与余品爱相遇。他是何等难堪又何等幸运。他无法对她产生爱情,却深深感激。

阿姆低着头折衣服,日光灯垂降一片暗影,看不清她此刻的表情。
她忽然问:“你阿爸过身前,有跟你说什么吗?”
李家源低下头,接着整理一叠叠的货单,说:“叫我好好照顾家里。”
“就这样?”
“还有,他说,人要有伴。”李家源慢慢说:“一个人,是没办法走下去的。”
阿姆没有抬头,闷声“嗯”了一个字。
“阿爸有跟妳说什么吗?”李家源反问。
阿姆折衣服的动作忽然停下来,像是把话含在口中,踌躇再三后开口:“他只有说,希望你们快乐就好。”
李家源正在抄写进货单的手停下来。
李家源说:“阿姆,我跟品爱讨论过了,我们要离婚。”
阿姆像是没听见,凝视着地板好久。李家源没有说话,继续整理货单,就像随口一问晚餐吃什么一样。
过了很久才听见她哑着声音问:“那真真怎么办?”
“品爱说,每个月都会带他回来给你看。”
阿姆忽然语气凌厉起来:“你有没有对不起人家?”
“没有。”李家源立即回应。接着他一字一句的说:“阿姆,我们真的不适合。就算我娶别的女人也是一样。”
阿姆没有回应。她起身,抱着叠好的衣服要走上楼。
她停下脚步,没有转过身,轻轻地叹一口气:“我老了,管不动你了。你想怎样就怎样吧,不要后悔就好。”
直到阿姆上楼的脚步声走远,李家源才压抑着声音,在狭小的店面里哭了出来。

某个秋日的周六下午,余品爱临走前,对自己说:“李家源你要对自己好一点。”
他看着对方有些慎重的表情,不禁哑然失笑。
“你对自己太严厉了。”余品爱关心的眼神很真挚:“你的心会生病。”
余品爱对阿姆说:“谢谢妈这几年的照顾,保重身体。”
阿姆握着她的手,拼命地道歉:“对不起,是我们亏待妳——”
“不是的,妈,”余品爱说:“你们对我很好,我很感谢你们,特别感谢李家源。”
李家源不自在地看向墙上的钟,说:“时间快到了,该去车站了吧。”
余品爱笑笑地说:“我会常带着真真回来给你们看的。”孩子在她怀中熟睡,浑然不知将要离开。
她带着真真坐上那班往北的莒光号,离开了山城。他与阿姆并肩看着莒光号消失在北上的轨道的尽头。
李家源看着身旁头发花白的母亲,有好多话想说,却如鲠在喉。有很多感谢,也有很多抱歉。张张阖阖的嘴,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阿姆倒是先开口:“你那天帮你阿爸挑的衣服不错,你阿爸没有白疼你。”
她又说了一句:“我也没有白疼你。”
他瞬间红了眼眶,说不出口的抱歉,又酸又疼的在心底复杂交缠,却更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受。
阿姆像是避开他的眼神,说:“会饿吗?我有点想吃菠萝面包。”
他伸出手轻轻扶著阿姆矮小的肩膀,像半个拥抱。他们一起走回家。

李家源听闻杨念初要调职,心里很慌。
他望向月台的次数越来越频繁,某天真的看着那人拎着行李背着包包,在月台等北上列车。
那瞬间,他们视线终于相逢,下一秒列车无情的驶过阻断相连的视线。
李家源放下手上的工具,跑出家门,闸门关起的提示音响起。
列车启动,李家源看见杨念初的侧脸在那扇窗户,眺望着很远的地方。
那一瞬间他什么想法都没有了。
他跨上野狼机车,死命的狂飙跟着火车前行,一边骑一边大吼著对方的名字。
“老师!杨念初!”
对方有些忧郁的侧脸依旧凝视著远方。
油门催到底紧追不放,直至前方出现死路,眼睁睁看列车驶向另一端平地,李家源怔怔看着列车离自己越来越远,眼前视野慢慢模糊,自内心而生的恐惧淹没了他。
还是......太迟了吗?
李家源咬牙转动方向,往他知道的那条道路疾驶而去,弯弯绕绕,直到看见盲弯尽头盛开的樱花,在雾中飘着细小的粉雪。
掌心紧握著那只手机,还是没有勇气把草稿匣里的短信发送出去。
他唯一能做的,只有在这里等待,甚至用余生去等待。
一只粉蝶轻轻地停驻在他的肩膀上。
盲弯里的恋人番外 幸福快乐 end
作者: darkmaple116 (呵呵)   2021-06-17 13:23:00
推推 看到眼眶湿湿的QQ
作者: whereischild   2021-06-17 21:04:00
看到李家源说:“阿爸,我这样,有孝顺吗?”的时候,觉得好难过。人生做不到两全其美尽如人意的时候,该怎么办?无论如何取舍,都无法不要造成伤害的时候,该怎么办?人生很难,但求能少点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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