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三] 纯爱AO 深渊与光

楼主: oenn (著)   2021-05-13 19:14:55
  01
  爸、妈:
  说再见之前,我想,还是先道个歉吧。
  抱歉了爸妈,我不是一个好 Omega,甚至不是一个合格的好孩子。
  可是,真的没有人愿意相信一个 Omega 对 Alpha 的指控吗?
  “真希望哪天姜正伟被自己的无耻害死。死于某场下流性事,又或死在另一个愤怒的 Alpha 或 Beta 手下。”
  和他分手后,有好长一段时间我不断地这么想着。
  后来我发现,诅咒那个 Alpha 的同时,恶毒的念头也在侵蚀著自己,丑陋的人是我,不堪的人也是我。
  所以我放弃了。
  “如果当初没有认识姜正伟就好了。”
  这样想的话好像就能好过一点,我可以安心地与他擦肩而过,什么也不会想起,只要、只要我们是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但舆论和流言蜚语并不因为我的想法改变就放过我。我无处可逃。而到头来我根本不确定自己有没有资格举著受害者的旗帜,也许加害人就是我自己,还有我的愚蠢。
  大概吧。
  我不该毫无防备,不该不知羞耻──不该抗拒,更不该不懂得感恩。
  有些事情没有办法弥补,但错误可以被终结。
  由我亲手终结这个名为方渊的错误。
  02
  他说,他们因为错误而相遇。
  “失误。”卢米埃纠正。“幸运的失误。”
  03
  记得是一个飘着细雨的冬日夜晚。
  卢米埃结束一场与母公司的越洋会议,切掉镜头后正巧瞥见手机萤幕亮起通知,区码后方挂著一串陌生的号码,显示寄件者并不属于通讯录里的任何人。起先他没有太在意,只当是广告讯息顺手关掉前稍稍掠过,却立刻被上头的文字抓走所有注意力。
  那是一封诀别信。
  或者在卢米埃看来,更像一封遗书。
  先不论这个年头竟然还有人在传短信,卢米埃也没想过诈骗短信的可能,只凭著一股冲劲回拨过去,还真让他接上一名醉得一塌糊涂的青年。
  电话那头只有仿佛能撕裂心脏的哭泣,抽噎之间混著听不清楚的字句,卢米埃放心不下,却也问不出青年真正的位置,便这么陪着讲了一整晚的话,直到对方的声音与气息逐渐调匀、转弱,甚至传来隐约的鼾声,卢米埃才将电话收了线。
  顺手救了谁──这说法也许太过傲慢,但他就是舍不得,无法坐视一个满身是伤的人把错全都揽在自己身上。这个社会夺走 Omega 太多太多,卢米埃没有办法为青年做什么,至少为他好好守着放声大哭的权利。
  窗外的雨不知不觉间停了,卢米埃看着远方不再厚重的云层,不晓得是出于什么,心里不太踏实,心情却矛盾地有些轻盈。
  他将卧室的窗帘拉至全开,像是以晨光为毯般,大张著双臂向后倒向床铺,丝毫不介意地将愈来愈浓稠的阳光一起卷入梦乡。
  好暖和。意识蒙眬之际,卢米埃模糊地想着。青年那边也放晴了吗?但愿阳光也能照进他的心里。
  04
  窗外大雨淅沥,强风在玻璃上拍出闷响。
  方渊和自己的尖叫声一起醒过来,心跳猛力捶击,胸口剧烈起伏,他像溺水的人,呛咳,呼吸,喘息,在被冷汗和泪水浸得冰凉的被单里蜷起身躯,右手却下意识地探出,不断往颈后抠挖,夹杂在呜咽间的话语破碎得不成字句。
  不。不不不。不要。不要。不不不不……
  模糊之中好像有一只手横过来圈起他,他的右手被牢牢箍著,一时间后颈没了覆蓋,旧的汗水很快被蒸干,新的汗液又顺着颈部线条滑落,细而尖锐的刺痛感像针一般将他挑起,他在现实与噩梦交界边缘摇摇欲坠。
  他醒来了吗?这是谁的床?为什么身体动不了?这个痛是真实的吗?不够,远远不够。他需要确认,更多、更多的确认──
  方渊开始挣扎,却感觉到颈后被什么给碰著,温温的、软软的,轻缓缓地来回摩挲,他僵了一下,低沉的嗓音在身后接着响起,一开始方渊听不明白,那声音只是坚定地重复诉说,直到终于认出恋人的低喃,他才真正冷静下来。
  “没事了,渊,是我,我在,没事的。”
  “抱歉卢米埃,我……”
  “没事,有我呢。”卢米埃松手让方渊转身,重新将人抱在怀里,“你不用跟我说抱歉。”
  方渊将头埋进卢米埃厚实的胸膛,近乎贪婪地用力嗅吸著。
  即使闻不到 Alpha 的费洛蒙,但卢米埃有卢米埃的味道。那个味道让他安心。
  “对不起……”他还是说了,没有声音的。双唇轻启又阖上,慢慢抿成一条细线。
  又搞砸了。又回到原点了。方渊想着。他痛恨自己的软弱。
  他们在一起整整五年,卢米埃始终那么温柔,方渊却无法给出任何回应。
  他得用力,用尽全力。方渊提着自己奋力向前,不愿辜负卢米埃对他的好,但每当以为自己已经爬出名为过去的深渊,记忆里的那人便又蛮横地闯入梦里,狠狠地将他扯回不见底的黑暗。
  一次又一次,他抓不住、挡不了、躲不过。
  那个男人是烙在他灵魂上的噩梦。
  “渊,”卢米埃将他揽得更实,“没事的。”
  他先发现卢米埃的手摁在他肩膀后头,才察觉自己原来正细细颤抖。
  我爱你,方渊。卢米埃说。声音很轻,听着却很响。
  “……卢米埃。”
  “嗯,我在。”
  “卢米埃……”
  “嗯,是我,我在。”
  卢米埃。卢米埃、卢米埃、卢米埃。他不确定自己为什么要喊他,也许就和卢米埃总是反复说着我爱你一样,那六个字像拥有永不褪色的魔法,在不远处亮着盏灯,将他从无底的深渊一点、一点地向上拉。
  “你还记得,当初我们是怎么认识的吗?”卢米埃蹭了蹭他的发顶,“七年前的那天,也下雨。”
  突如其来的问句让他愣住,话语脱口而出:“……那本来……是个错误。”
  “是失误,可爱的失误。”卢米埃说,“因为那个时候的你,才有现在的我们。”
  他没有答话,或者说,答不出话。他将自己缩得好小好小。
  “我爱你,方渊。”
  他知道自己又哭了。
  05
  雨还是没停,叮叮咚咚敲在窗台上。
  卢米埃为他留了一支保温瓶在床头,底下压着便条,说是临时有个会议,结束了就回来;又说水壶里的水在他醒来时应该还是温的,桌上的贝果吃不下可以放著但要记得喝点水。
  方渊拈起便条,拇指轻轻抚摩。便条上的字迹有些不熟练的歪扭,一笔一画却是十分平稳,好似透过那些文字就能听见卢米埃低醇且教人安心的嗓音。
  他起身找到手机,太多想说的话杂乱无章地塞满输入框,最后又删到只剩几个字:你忙。我很好。
  大雨打糊了窗景,外头白茫茫一片。玻璃上浅浅地映着谁的倒影,随着雨珠冲撞,破碎,滑落,重组。方渊抬起手,那人也跟着抬手,向左、向左,向右、向右。指尖相触的感觉既真实又不真实。
  方渊看得出神。
  他忽然想起,第一次在卢米埃怀里崩溃时,好像也是这样的大雨天。
  那时的他满手都是血,来自身体某处──或每一处──肮脏的、龌龊的、恶心的血。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要或不要什么,疼痛仿佛是一种确认,是他仍活着的证明,他需要那些证据,但腥浓的鲜血却同时将拖回最不堪的噩梦。
  救我。他说。救救我。
  卢米埃什么也没问,只是稳稳地接住他、包裹他,温软却坚定地说:你是被爱着的。那声音盖过淅淅沥沥,像张大伞,也为他挡下几乎将他打得支离破碎的狂风暴雨。
  他应该要记得的,怎么就忘了?
  啪地,雨水被强风甩在窗上。方渊一阵激灵。
  他闭上深吸一口气,极缓而沉地静静吐出。
  卢米埃晚点还是会回来吧?方渊知道即使自己说了不用,恋人总是能以各式各样的理由“刚好可以陪着他”。在那之前他要振作,找回平时那个会笑会闹,卢米埃喜欢、他也喜欢的自己。
  尽管最近状况很糟,但是他可以的。
  拿起保温瓶,里头的水如卢米埃所说,温热而不烫口。方渊感受着鼻息喷入瓶口再扑回脸上的热气,原本只是小口小口地啜著,最后咕噜噜地仰头大口饮尽。
  可以的。对吧,方渊?可以的。
  墙角挂钟的指针逐渐靠拢,叠合,再渐渐分开,过中午了。方渊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在打扫家里和为卢米埃准备午餐之间选了后者,试图让忙碌带走躁动的思绪。
  说是午餐,其实也称不上多费工,就是把米洗了连同姜丝一起丢进锅里,再依序加入超市买来、已经片好的鱼和高丽菜叶,咕咚咕咚煮滚最后撒上胡椒粉的简单稀饭而已。
  方渊拿着木匙规律地画圈,感受生米撞上餐具的颗粒感,直到它们慢慢变得膨胀,松软,黏稠。香气随着热气蒸腾而上,他愣愣伸出左手,看着蒸气被掌心堵住,又从指缝窜出、汇合成柱,一再反复。
  有一瞬间方渊想过将手往下压──如此一来,那些蒸气会不会就不再挣扎着往上挤了?就像他一样,乖乖的,安安静静的。
  忽然,身后传来门锁喀啦喀啦的声响,转过头,正好对上卢米埃的目光。
  “好香!”卢米埃的眼神闪过一丝讶异,随即被藏进欣喜的声调中,“煮了什么好吃的?”
  方渊不确定是什么让恋人那么高兴,还是弯起嘴角回应:“鱼粥。”
  “我最喜欢的。”卢米埃咧开笑,丢下手中的公事包就往他扑来,若不是方渊手里还端著粥,也许卢米埃会直接将他抱起来举到空中。
  方渊绕过卢米埃,热锅上桌时卢米埃已经俐落地拿来碗筷摆好,入座之前还替方渊拉开坐椅。平时他们对面坐,今天卢米埃却孩子气地直喊著好冷好冷,说什么都要两人挤在同一侧。
  “抱歉……我只会弄这个。”
  “我就喜欢这个。”
  方渊用的是单人锅,照着卢米埃的食量煮的,但卢米埃替他也盛了一碗,笑着说:一起吃。
  方渊舀起散成一瓣瓣的鱼片,黏糊的淀粉液和著米粒溢出汤匙,牵着长长的尾巴落回粥里,最后啪嗒断开,余下的液体又慢慢结成一大滴,挂在边缘要落不落。他怔怔地看着,数着。
  忽然之间,好像有什么不对劲。好像什么都不对劲。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前一刻还好好的,已经缓下来的不安又在心里迅速堆填,近乎失控。
  “卢米埃……这样好吗?”舌头好像自己动了,他惊慌地发现自己竟然控制不住。
  “稀饭吗?真的很好吃,谢谢你。”
  “我是说……我们这样,”他的手在发抖,声音也跟着散了,“……我这样。”
  “哪样都好。”
  “不对,不该是这样的……我是说,我,是我配不上你。”一时间好像连吸一口气都变得困难,方渊闭上眼──闭嘴,快闭嘴──另一个方渊却继续大吼:“我就是一个残废的 Omega,这个身体烂了、坏了,除了这副该死的恶心皮囊,我什么也没有!跟我在一起就是在浪费你的时间,我只会毁了你!”
  不。不要。不要。他想尖叫。也许他已经叫了。那不是他,那不是他想说的,那些话是否定、是指控──是背叛,他把卢米埃对他的好践踏在地,他在伤害卢米埃,但他却没有办法停下来。
  “你对我是可怜吗?为什么要一再忍受这样的我?我什么都无法给你,甚至连‘我爱你’都说不出口,你明知道的……我一点都不值得……为什么……为什么是我?”
  好痛。好冷。对不起,卢米埃。对不起。
  他低下头,缩进自己的深渊里。逃跑也好,放弃也罢,好累了,他只是不想继续坚持了而已,一个人的坠落好过两个人一起痛苦。
  可是卢米埃只是弯下身,温柔的吻落下,轻盈地停在颈后。
  “你已经说了哦。”他的声音比吻更轻,“我也爱你,很爱很爱你。”
  “什……”
  “我一直没和你说,遇见你我很幸运。或许你不晓得自己有多温柔,还有你的善良、你的幽默、你的傻气,无形中给了我很多力量,开心的时候有你可以分享,低潮时也有你陪我渡过,幸运的人是我。”
  卢米埃的吻轻柔而绵密。这些吻本来该落在柔软的腺体上,如今那里却只剩下伤痕累累的凹陷,然而卢米埃一点也不介意,仿佛要将那处填平般,不断、不断地吻著。
  “其实,我是很贪心的。”
  方渊狠狠颤了一下,他不确定自己想听见什么。
  “渊,我喜欢你。你的过去、现在和未来,我全部都想珍惜。如果哪天你累了、厌烦了,也没关系,但在那之前我会尽我所能地给你我所有的喜欢。”
  “你啊,值得所有的好。”卢米埃说得很轻、很慢,却很坚定,“你有一个纯净、美丽的灵魂,是我这辈子见过最好的人。你就是你,跟你长什么模样、是什么性别一点关系都没有。你是被爱着的,你也绝对值得我用一辈子去喜欢。”
  卢米埃将破碎的他一片一片拾起。他不晓得自己还可以碎掉几次,至少这一次,又是卢米埃把他拼了回来。
  “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问我,为什么我偏偏是个 Alpha?说完转身就跑,那时候其实我满难过的。”身后的人好像笑了,卢米埃的发丝拂过他颈项。“但是啊,现在我好庆幸自己是 Alpha。我足够强壮,能够保护我喜欢的人。”
  “当然论强壮或保护,Beta 也可以,或许你也就不会那么痛苦,”卢米埃接着说,“可是,面对 Alpha 的费洛蒙压制,Beta 几乎没有胜算,他们打不过 Alpha。”
  “打不过……什么?”
  卢米埃摇摇头,从背后轻轻环住他,连那份小心翼翼都藏得很仔细。
  “渊,”他的动作很轻很轻,“有些伤口也许无法愈合,但深渊可以被填补,”
  方渊瞪大双眼。那是、那是……
  “由我亲自填补你的深渊。”卢米埃说,“你值得所有的好。”

Links booklink

Contact Us: admin [ a t ] ucptt.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