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不见o'v'o 新年好
22 伞
去找叶诚勋吧,不要轻易错过了,不要这样就放弃了,你们只说过几句话,甚至没有好好
聊过一次天。“拜托。”沈淯青张大嘴吸进一口气,胸口被冷夜填得冰冰地,“拜托你。
”强迫自己把心意留在原地,终有一天会变成只有自己才看得见的鬼的。
他又吸了一口气,氤氲聚在他的眼睛,快淹过他,他感觉胸腔好像变得越来越小,要很用
力才能吸到空气。
想要李以正的喜欢有个结果,可是不断溢出眼眶的东西仿佛也在跟他说,你明明知道那不
容易,那有多难。你不是让他们见了面,借过伞,然后呢,又如何了。遇见一个人,和他
开始,甚是继续,那要幸运,很多幸运才行。
他仰著头,大口呼吸,像泳渡的人在踩地之前不能停下自己,泪水停不下来,但也不晓得
哪里才是岸。
拜托。能不能让李以正对那个人的偷偷窥望盼得一次正大光明的回看,不是假借巧合安排
,也不是单向等待,能不能让李以正真正走到那个人的面前,看着他,同时也被他好好看
著。
沈淯青盯着糊成一团的路灯光,不去看李以正,怕此时见到李以正的脸,他会更不甘。
不甘所有的事情。相遇,喜欢,倾倒,深迷。得不到,放不下,不可以。折下初枝捏在手
心,舍不得丢,拼不回去,一厢情愿,无疾而终,未始即泯。不后悔,可是不得已。
拜托你。
李以正呆站着,不知如何是好,沈淯青明明就在自己面前,却比分开之后见不到人还更焦
虑,指尖开始的发麻感觉一阵一阵往心脏的方向钻,沈淯青带哽声的呼吸变成了针灼进他
的身体,有人像抽线头一样在拉扯他身里很里面很里面的地方。
他好奇要跑进多少沙子,才会流出那么多泪。
他是个很笨的人,他承认。从来不觉得自己聪明。可是即使接受了差人一截的自己和差强
人意的许多事情,还是会有胆怯的时候。
他不晓得自己若是课本里的那个男孩,会不会也笨得把蝴蝶的茧弄坏,害他飞不起来。
地上的落叶被腾上水沟盖又漩回他们脚边,风好像又变大了,把沈淯青的后发吹得澎乱,
但吹不走他脸上的泪水痕迹。
沈淯青连哭起来都是一副不容别人干涉的样子,帅帅地站着,眼泪开了匣一样地落,声音
不大,样子孤独,可是李以正却不敢问,能不能安慰他。
他不懂花草,也不懂虫鸟,不晓得像沈淯青这样孤居在茧里深睡的人可不可以打扰。他不
开窍,他对自己的迟钝坦然,但也会害怕。
怕自己的失察又漏掉了什么重要的讯息,为什么那天以后门前只剩自己的旧球鞋,又是谁
在他的外套口袋放了五千块,而最后离开的那个人甚至记得锁上大门的三段锁,知道家里
剩下他。
他过了很久才想到,或许当时的一切都有迹可循,只是他太笨了,没有发现。
让他只敢偷偷地看,确保今天跟昨天一样,明天跟今天一样,喜欢的人还在,没有不见。
没有不见,就在眼前,但是一直在哭,在他看不见的时候,沈淯青也这样哭吗。
树影和心思都被风摇晃不安,他不知道怎么让沈淯青停下泪水,他很笨,他甚至连沈淯青
为了什么伤心都不确定。他的脑袋被满满的困顿塞住,现在的和曾经的,所有不解的,却
又同时感到一片茫然。
落叶乘风卷来,被他的鞋挡下,他的意识脱落到好几年前的夏天,营区西侧大楼往靶场的
路上有一棵大树,他常站在树下一口气喝光一瓶水,他曾看着垂下的密麻树须,被不远处
传来的巨大砲声吓得无法动弹。
那是他第一次听到那种声音,全身都被震得共鸣。
他当时就和现在一样,身体动不了,脑袋一片空白,所有想法都被挡在害怕后面。他呆住
,然后一个本来结在枝条上的虫蛹掉下来,深褐色的蛹发出“喀沙沙”的微小声响,先砸
中他,再掉到地上。
李以正回神,被慑人巨响后毫无杀伤力的轻碰给安抚。
他想起蝴蝶不是从茧里出来的,是从蛹。
他在顿然察觉的一瞬间伸出了手,把沈淯青抓上岸。
原本挂在李以正手上的伞啪一声落地,沈淯青的肩膀被一双手拢住,手里的弹珠汽水叮一
声摇晃,那双手在他有所反应之前顺着宛如漂流水中起伏不断的肩膀往上,捧住了沈淯青
的脸,接住他的泪。
沈淯青阖着眼睛,感觉到李以正的指甲倒刺粗糙刮过眼皮。
他将沈淯青积在眼底的水擦开,手指湿漉。
“不哭。”明明流泪的人不是他,可李以正的声音也微微颤抖,“不要哭了。”
李以正的手很热,覆在沈淯青的脸颊上。
像是被李以正的体温融化了一样,听见他的声音,沈淯青的眼角反而淹起了更多的水。
不知道是因为如此,还是因为两人站得太近,沈淯青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他垂下视线,对着李以正的外套拉链说,“我想帮你。”我想要你的喜欢有所回应。
不要像他,把一个人藏在抽屉养成自己的魔幻,抵偿出两倍的空白。
李以正小心翼翼,又擦了一遍沈淯青的眼周。“你已经帮我了啊。”他也说。别无所求。
不是这样。沈淯青哽声,憋著发痛的胸,努力让说出口的句子完整,“你喜欢叶诚勋,为
什么不想跟他说?”使力发出的声音让话说出来时一些字像带着强调语气,像在生气。
李以正的手被泪水经过,热热的,流进他的手心。
“你难道都不想跟他说吗?”沈淯青又问,嗓声混了水,听起来浊浊的,却决绝。
“我想跟他说吗?”李以正也问自己。明明沈淯青总是厌烦著脸的话题,怎么也没想过会
在这种情况下再被提起。
他要怎么解释,他到花店已经不是为了叶诚勋。
“不会遗憾吗?”
“我不知道。”
“不怕会吗?”
“怕。”李以正也往下看,看着沈淯青的眉骨,眼睫毛,他的鼻梁。“很害怕。”他捧著
沈淯青的脸,摸到他下颔的棱角和颈边松松的发稍,若能确认自己可以一直拥著这些,也
许他就不怕了。
“那你的胆子就只敢用在偷看他?”
像是被说中,想往更深处走近的指头顿住,附着心意蔓生的藤芽退却了,不敢向前发长。
“只敢偷看他?”沈淯青把脸抬起,哭红的眼睛泡泡肿肿的。
“不要像我一样。”沈淯青丢掉手里的弹珠汽水,瓶子哐啷哐啷滚到他们捡不到的地方。
“你不要后悔。”平时握着花剪的手抓住李以正的手腕,紧紧扣着他的脉搏。
李以正在沈淯青的眼睛里看见自己的倒影,像是照镜子,提醒了他,沈淯青也在他的眼睛
看见自己,沈淯青也有一个叶诚勋,所以他这么痛。
“拜托。”
在沈淯青放下手的时候,李以正也松开了自己的。
可是他舍不得就这么把手收回,于是悬在空中变成一个怪异的姿势,抱着空气,框著沈淯
青,害怕他消失。
李以正沉默不语,他们很少有这种情况,或许从没有过。沈淯青一个人说了好几句,但李
以正都没有接,以往都是反过来,李以正自顾自地讲,不管沈淯青要不要听。
他注意到沈淯青的眼泪停下来了,虽然停了,但仍像现在的天,聚了云,随时会下雨的样
子。
他僵硬地把手放下,有无数问题想问沈淯青,也想告诉他,他发现课本写错了,可能他才
是对的,他希望自己是对的。如果他比课本聪明,也许会有别的结局。
但沈淯青好像不想说了,脚步虚软地往后退了两步,站在李以正伸手碰不到的地方。
“回去吧。”沈淯青用手背将下巴最后一抹水痕擦掉。他低着头走到李以正旁边,捡起地
上的伞。“李以正,去找他吧,不要等了。”说完,一个人向前走去。
李以正接住沈淯青抛过来的伞,对藏起表情的那个孤单背影问,“那你,你跟你哥说过吗
?”
沈淯青停下脚步,避而不答,而是说,“你去搭车吧,我自己回去。”他微微转过身,余
光能瞄见李以正的影子。
他站着,在等李以正先走。
李以正肩上的背包揹袋在接伞的时候掉了一边,和他现在的心情一样,掉了点什么,他只
看得见沈淯青四分之一的侧脸,虽然能想像沈淯青用着怎么样的平淡表情,可是他担心一
转过头,雨又要下。
“但......”
“去搭车吧。”沈淯青又说,声音透出疲惫。
“但......”
“走吧。”
李以正不走,两人僵持了一会,最后沈淯青先走了,留下愁但又愁不起来的李以正。追吗
。不追吗。他茫然无比。
看沈淯青将要走远,他心急起来。
“伞——老板——伞是你的——”
听见声音,沈淯青慢下脚步,李以正高举著伞,想要沈淯青看他,但沈淯青没有回头,看
不见。
“你拿着吧。”沈淯青说。
“你说什么?——”李以正问,在街上大喊。
“送你——”沈淯青也喊回去。
心有灵犀一样,沈淯青也拿起伞挥了两下,像是挥手再见,仍没有回头。
李以正站在原地,没有追。
怕被发现他的冷淡和拒绝实际上是逃避和防卫,沈淯青加速脚步,像在饭店得知李以正要
找工作的时候一样,像知道沈烟棠要去美国的时候一样,他毫无长进,只知道逃跑。
可是除了逃走,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快步走着,几乎要跑起来。
他过到马路另一端,走进回花店的巷子,下雨了,他打开伞,雨不大,但是他好几次被雨
点打得拿不稳伞柄,或许是因为他刚经过一场崩落,所以不牢固。
本以为今天用不上的伞没白带,也幸好把伞留给了李以正。
在李以正面前哭并不羞耻,也不尴尬,更像空虚。空虚自己没办法为李以正做什么,空虚
自己爱上了人但不能爱人。不过,沈淯青安慰自己,至少现在有一把伞在他那,虽然不是
叶诚勋的伞,但至少能做到,帮他挡一场雨,像李以正为自己做的一样。
挡雨,煮水,一起买碗,无聊的瓶盖把戏,手法拙劣地拐自己吃饭。他有预感,再也不会
遇见像李以正这样的人了,不可能的。如果能让叶诚勋也知道李以正是什么样的人就好了
,为什么不能。
李以正不在这里,不必再跑了,现在沈淯青拖长了步伐,在雨中越走越慢。
雨落在地上和伞面,也落在铁皮雨棚和车顶,商店街除了散拍的雨之外一路无声,沈淯青
回到花店门前的骑楼下,他找不到钥匙,怎么翻都翻不到。最后只好踮脚去拿藏在门牌缝
隙中的备用钥匙,塞得很隐密,终于拿到时连带抹出了一把灰尘。
花店里黑漆无灯,门玻璃随着上升的铁卷门反射出他的倒影,还有他背后的街景。
他回到起点,等幕升起,回来演角色只有自己的戏。但他看见除了自己,还有另一个人映
在他的花店里,在街的对面,有个人撑伞站在雨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