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春光艳】
一从春色入花来,万岁楼前锦绣堆。
仲春时节,余雪消融,御花园中渐渐姹紫嫣红。
宋怀瑾从御书房步行至他的政务府衙勤事殿,途中需经过御花园边缘的一条小径,他
本可乘四人小轿过去,然而更喜欢独自一人慢悠悠的走,虽说人力轿子又快又稳,不过再
怎么稳也难免颠呀颠的,颠得他头晕。
况且能边走边欣赏御花园不同的四季风光,远远眺见窈窕宫女穿梭其中,宛如古装电
影般的精致画面,看起来相当赏心悦目。
偶尔,还会有宫女“不小心”和他撞了道,“不小心”掉了帕子什么的,少女娇羞的
样儿真是可爱。
闲适走着,没见着窈窕宫女,却见着了一个身材高壮的伟岸男人。
“末将见过摄政王。”聂破军拦住他的去路,看来是特地在此等待。
“大将军免礼,何事?”宋怀瑾淡淡颔首。
“以前若有人以你容貌为笑谈,你必定大发雷霆,追着人打,如今为何能如此沉得住
气?”聂破军直率问道。
“以前年轻不懂事,现在哪还能呢?”
“自从五年前的事之后,你变很多。”
“遭遇大变,性情有所转变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变得像另一个人,眼神全然不同。”聂破军说,直盯着他的双眼看。
“哈哈,是吗?”宋怀瑾笑两声打哈哈撇开视线,心忖自己哪里露出了马脚,能让聂
破军看出他的灵魂已经不是原来那个宋怀瑾。
“恕末将无礼,得罪了。”聂破军话落,霍地对宋怀瑾击出一拳。
宋怀瑾吓一大跳,惊险的侧身闪开,警戒后退三步,不快怒问:“你发什么疯,干嘛
突然动手打人?”
“小心看招!”聂破军再出手。
宋怀瑾的身体有着原身的肌肉记忆,依本能反击,二人旋即动手打了起来。
这几年来宋怀瑾有特别练武,凭著脑中的少许记忆和请侯府侍卫统领教导,但终究无
法像原来的宋怀瑾一样程度,小打小闹尚能应付,动起真格来就得输得惨兮兮。
红肥绿瘦的春光之间,两人你来我往,拳来脚去。
聂破军的拳头又重又快,宋怀瑾左支右绌,应接不暇,不断连连败退,又气又急的问
道:“我哪里得罪你了,你说,我道歉行不行?”
识时务者为俊杰,他可不想无缘无故的挨一顿揍。
聂破军默不作声,继续出招攻击,攻击看似又快又狠,然都避过宋怀瑾的身体,险险
擦过而已,没有一拳一掌真正打到人。
宋怀瑾守多于攻,不是他不反击,而是躲都来不及了,根本没法攻击回去。
“你是不是没出全力?”聂破军喝道。
“说什么废话,我要是没出全力,还不给你打死了!”宋怀瑾愈打愈火。“你这是以
下犯上,快给本王住手!”
聂破军没住手,眼神和招式一样凌厉。
小径宽不过五尺,宋怀瑾被逼得退无可退,脚下不慎一个踉跄摔向月季花丛,手足慌
乱的下意识伸手一抓,一把揪住聂破军的衣襟。
聂破军来不及站稳,给揪著一块儿失足摔入花丛中。
就这样,聂大将军不小心压着摄政王了。
月季花开正盛,宋怀瑾因怒气和运动的关系粉腮薄红,双眸晶亮,乍见竟是人比花娇
,绯红的碎花,墨黑的长发,白皙的肌肤,织就成一幅美人卧花图,艳丽得迷乱人眼。
欺花胜春光,六朝金粉中,独一枝绝艳。
宫中第一妖娆。
所言非虚,名符其实。
聂破军不觉摒住呼吸,挪不开视线,心跳微微加速,腹下涌上一丝微弱的电流,伸手
想去触碰宋怀瑾的脸。
“滚开!”宋怀瑾用力推开他,忿忿爬起身来。“以下犯上,成何体统!”
“你以前没这么弱。”
宋怀瑾愣了下,拍掉身上的碎叶子说:“你忘了,我五年前身受重伤差点死了,身子
骨伤到了,身手当然不比从前。”
“招式和使力方式也不同。”
“这你也知道,我和你很熟吗?”
“我算是你半个师父。”聂破军眼神深沉的质疑道:“你真的是宋怀瑾吗?”
宋怀瑾又一愣,没想到原身和聂破军还有这个渊源,记忆中那些与某人练武对招的对
象,应该就是聂破军吧。
本以为此人是个五大三粗的糙汉子,未料心思细密,观察力敏锐,查觉他的异样。
宋怀瑾不由得稍感心虚,呐呐回道:“抱歉,我当时摔到头,忘了很多人和事情。”
“也忘了我和你说过的话?”
“什么话?”
“无关紧要,忘了便罢,末将告退。”聂破军抱拳作礼,转身大步走开。
目送高大的背影消失在小径转折处,隐约透出一丝失落,宋怀瑾不知为何感到胸口郁
闷闷的,好像因为忘了很重要的事而辜负了他,难道他和前宋怀瑾有什么特殊性关系?
嗳,好奇死了,他到底说了什么话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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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日后,礼部与翰林学士商议了数则先帝庙号,让新皇帝从中抉择,宋衍选了“圣恭
英烈天肃隆武皇帝”这个落落长的拗口庙号。
新朝定年号昭安,治国的主要理念为休生养息,安邦兴国,期许恢复昌平繁荣、国富
民强的社会。
宋衍需日日在早朝前至灵堂哭灵一刻,接着至太极殿朝会,这个仪式其实只要做做样
子,毋需真哭,每天哭怕不哭坏了眼睛,宋衍与父亲父子情深,每日见到父亲灵位依然忍
不住伤心落泪,汪喜子都要小声劝慰他莫伤身子。
宋怀瑾身为摄政王,理所当然的成为皇室宗族代表,亦需陪伴新君日日去灵堂哀悼,
为了安慰平抚宋衍的哀伤情绪,这段时间暂住宫中偏殿,除了没在皇帝寝宫同床共枕外,
几乎是日夜相陪。
某日半夜,紫微宫侍人匆忙到廉贞殿找宋怀瑾,说皇上做恶梦哭喊著摄政王的名字,
惊醒之后心神不宁,怎么劝都不肯再睡,汪喜子只好命人来请摄政王。
宋怀瑾匆匆披衣赶到紫微宫,见宋衍坐在龙床边魂不守舍的样子,着实心疼不已,走
到床旁轻声问:“陛下,是不是睡不着?”
“怀瑾皇叔……我做了梦,梦到连你也离开我了……”宋衍仰头眨眨水汪汪的红眼睛
望着他。
“梦而已,莫当真,我不正在这儿吗?”宋怀瑾安抚道。
宋衍忽抬手抱住他的腰,小脸埋在他的胸腹之间。“皇叔,我其实好害怕……我怕我
做不好皇帝……”
“胡说,你这么聪明,一定能成为很好的皇帝。”
“你要帮我。”
“好,我帮你。”
“我怕再做恶梦,你能陪我睡吗?”
“好,我陪你。”
宋怀瑾哄宋衍躺回床上,宫人另拿来一套枕头锦被给摄政王用,宋衍硬要挤在宋怀瑾
的被子里,侧身紧紧依偎着他,如缺乏安全感的小孩子。
宋怀瑾完全纵容他,心道十三岁的男孩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可在精神心理上确实
还是小孩子,不知如何承受丧父之痛,而宋衍却被迫要坚强勇敢,一肩扛起天下苍生的极
重责任,多么难呀。
“快睡吧,明日还得早起。”
“怀瑾皇叔……你能不能抱抱我?”
“好。”宋怀瑾伸手轻拥他入怀,哄孩子般怜惜拍抚他的背部。
“皇叔,你真好……”宋衍整个人窝在宋怀瑾的怀中,仿佛回到五年前那场宫乱时,
这个人那么紧的抱着他,守护他。
那日是皇叔保护他,现在换他保护皇叔,谁都不能伤害皇叔,也绝不能让皇叔离开自
己。
宋衍心想,嘴角不着痕迹的微微扬起。
父皇,您答应我的请求,我也答应您的要求,只要怀瑾皇叔在我身旁一日,我就会做
好皇帝一日。
这夜,两人相拥而眠,宛如相依为命。
日子在哀凄的气氛中度过,三十六州总督和地方诸侯亲自回皇京奔丧,四方邻国派使
臣前来致哀,宋怀瑾每天都要接见这些人,阅览批示叠成小山的奏折,镇日忙得像飞速旋
转的陀螺。
以体制分工来说,内治政务是周宁远负责掌理,已筛选过上奏的折子,否则宋怀瑾纵
有三头六臂也看不完。
宋怀瑾会把一些重要政事上报给宋衍,询问他的想法,宋衍会认真与他商议,尽管最
后通常是“按照皇叔说的办”,他的年纪还太小,阅历浅,经验少,要学习的事情太多,
无法独自做出决策来,极须依赖宋怀瑾和周宁远,可说是由二人完全主政,领导朝局。
当然,众大臣依旧拥有影响决策的政治力量,尤以董延松为主的老派势力,企图对抗
宋周二人的新派势力,每日早朝两派人马莫不唇枪舌战,互喷对方口水。
政权新旧交替都会发生的情况,宋怀瑾以平常心看待,不由得想起以前那个世界,每
四年换领袖换政党时,两大党派差不多也是这样,吵得不可开交,只要不闹出大乱子,没
啥大不了的。
一晃眼,到了隆武皇帝驾崩的第二十七日,帝灵移驾迁入皇陵,国殇大殡礼成,天下
黎民哀悼百日,依礼制守孝一年,新皇帝身为人子则守孝三年。
规矩上虽说该守孝一年,然百日后即恢复正常生活,该做什么做什么,家中暂时不嫁
不娶就行,治理地方的官员基本上不会多管。
乐馆青楼等娱乐场所重新开张,照往日一样送往迎来,总不能禁止百姓营生,那不是
叫人家饿死吗?
其中包括号称天下第一楼的广寒楼,非王孙贵族、富可敌国的豪贾或具盛名的文人墨
客不可进,需持广寒楼的玉函方能跨入大门,类似现代的会员制高级俱乐部,服侍的姑娘
们无不才高貌美,许多文人写诗吟咏,赞赏她们出污泥而不染,宛若冰清玉洁的白莲。
事实上,是他们最多只能对坐喝一杯贵死人的茶,连小手都摸不著,因为钱不够。
对他们而言,有能力来或受人邀请赴宴,是件极得脸面的风流雅事,值得写诗作词炫
耀一番,如果幸运,说不得还能攀上达官贵人,获得赏识。
宋怀瑾性情潇洒,私底下不喜拘泥,偶有跳脱言行, 逛逛青楼乐馆不足为奇,国孝
期间不好光明正大的去娱乐场所玩,这日傍晚散职出宫后,他先回家换了常服再出门,特
意吩咐马车停在广寒楼侧门,掩人耳目的低调进入,不需要出示玉函,刷脸即行。
说来五年前晋升冀安侯,先皇开始培植重用他,因交际需求,他会邀人来此设宴应酬
,这里的隐私保密性很好,适合私下拉拢人脉,谈些不能在明面上讲的事。
这总使他想起穿越前和客户到酒店应酬,那时常常拼酒拼到抓兔子,穿越后他位高权
重,谁敢大胆灌他酒,只有他灌别人的份儿。
这次是周宁远令家仆传私信给他,邀他小酌闲叙,他心知肚明绝不是想打屁闲聊,而
是要密谋什么事。
广寒楼老板是个女人,人称霍三娘子,极少出面接待客人,这回她亲自在侧门等候他
,带他走密径避开他人,领至一座独立小院,位置隐密,外人难以窥视。
连宋怀瑾都未曾见过这座小院,应是霍三娘子的私人招待所,可猜知她与周宁远关系
匪浅。
院中是座精致清悠的小竹楼,四方簷下悬挂琉璃风铃,观赏兼具警示作用,防止他人
闯入。
霍三娘子领他到竹楼前,行礼退开,放眼四周杳无人迹,可想而知周宁远和他的暗卫
在暗处把这儿围得密不透风,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宋怀瑾开门跨入竹楼里,绕过湘绣山水屏风,见周宁远以跪姿正坐在桌几旁烧水点茶
。
宋怀瑾未出声打断他,盘腿坐到对面的蒲团上,他不喜欢跪姿正坐,坐没多久就腿麻
,难受,心想私下放轻松些无伤大雅,才会得到洒脱不羁、不拘小节的评价。
静静看着周宁远点茶,将碾成细粉的茶末用金匙舀入金纹黑釉盏中,先缓缓注入少量
沸水,调成青糊状,再第二次注入沸水,用金匙快速均匀的搅拌,击拂茶汤,直到打出绵
密雪白的泡沫。
周宁远的点茶姿势优雅熟练,行云流水,连注水的高度和打茶的手势都极讲究,不愧
是百年书香世家精心栽培的子弟。
“请。”周宁远将茶盏递到宋怀瑾面前。
宋怀瑾双手接过,文人雅士喝茶也挺多毛的,饮茶者须先品评赞赏:“汤花如幻如雾
,如凝冰雪,真漂亮。”
举杯啜饮一口,茶味浓郁,苦中回甘,满口沁脾清香。
“味道可好?”周宁远问。
“好喝。”宋怀瑾讲不出那些溢美词汇和茶道的大道理。“喝茶嘛,好喝最重要。”
周宁远微微一笑。“殿下说的是。”
“在外头就别喊我殿下什么的。”
“宋大人。”
“也不要大人,随性一点。”
“宋兄。”
“兄什么兄,我年纪比你小。”
“那么……”周宁远顿了顿,轻轻道:“宋弟?”
“……”听起来有一咪咪怪怪的,可又不知怪在哪儿,感觉是不是太亲暱了?再想想
古人朋友之间都兄来弟去的叫,没啥好奇怪。“好吧,那我喊你周兄。”
“如此愚兄斗胆僭越了。”周宁远的微笑加深三分,貌似心情愉悦,在外头少了些在
宫里时的严肃,更显出儒雅超凡的气质,亦是赏心悦目的美男子一枚。
很久之后,宋怀瑾某日才猛然惊觉,这家伙根本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斯文败类!
以貌取人的下场是屁股痛,不过那时已经来不及了,此乃后话,稍后便知分晓。
此刻眼前,儒雅美男子仍把面具戴得好好,只绿茶婊味儿重了点,如他手中这杯又甘
又苦的茶。
喝完一盏茶,尽到基本礼数,宋怀瑾懒得再来一套互拍马屁的寒暄,开门见山道:“
周兄特地把我叫到这里来,应该不是要请我喝茶,有什么话就说吧。”
周宁远也不拐弯抹角,淡淡问他:“你认为董延松如何?”
“是个讨人厌的老头儿,倚老卖老,满肚子坏水。”宋怀瑾直言不讳,细数起来,吃
过这个老头不少亏。“宫中第一妖娆的流言绝对跟他脱不了关系。”
“确实如你所言。”周宁远点头附和。“我查过,是几个小官员酒宴私聚时流传出来
的。”
“让我猜猜,第一个说的人,是那老头的人,然后再故意散布出去带风向。”
“风向?意思倒是贴切。”
“咳,总之这事就是董老头教唆人做的,意图让人们对我的形象产生误解,进而认为
我没有当朝掌政的能力,这个流言在先帝驾崩前就有,他早前是想以此中伤我,没想到我
竟当上摄政王,正好拿来利用了。”
企图用流言攻击对手,以前那个世界在各种选举时早用烂的步数,董老头这招算小菜
一碟,没什么大不了,顶多伤皮不动骨。
“没错。”周宁远说。“此人居心叵测,阴险诡诈,倘若不除,往后必成大患。”
“嗯,那就想办法把他弄到十万八千里外去养老呗。”
“斩草除根,须杀之以绝后患。”
“呃,有必要杀了他吗?”
“你不杀他,他会杀你。”
宋怀瑾闻言蹙了下眉头,心里明白君权政体下的政治斗争异常险恶,站在金銮殿中的
人莫不把头别在裤腰带上,甚至是拿亲族的命运当赌注,一步行差踏错,全家人性命难保
。
即使晓得这个道理,他依旧不希望自己真的取人性命,变成一个为达目的而心狠手辣
的人,他自认不是正直纯良的君子,也不想成为无下限的卑鄙小人。
沉吟片刻,泰然沉着道:“看得出来他想杀我,我的确该想办法自保或反击,如果可
以,能不死人就尽量不要死人,我现在见不得血。”
“妇人之仁,可笑。”周宁远冷笑一声,色厉辞严道:“万里江山是尸骨摞出来的,
朝堂之路就是一条流动的血河,不是他死,便是你亡。”
“周兄,你是读圣贤书的儒士,平时满口圣贤道理,不是应该以仁德之道待人处世,
怎么杀伐气比我还重?”宋怀瑾故意用轻松的口吻揶揄他。
“君子才配待以仁德。”周宁远注视着他,眼神忽变得柔软许多。“宋弟便是君子,
如秋水佳人,在水一方。”
周宁远脸色转变太快,宋怀瑾反应不过来的愣了下,忍不住起鸡皮疙瘩,心道这家伙
能不能不要这么跳痛,好好的正常说人话不行吗?
“咳咳,一定要杀他?”
“非杀不可。”
“哪能你说想杀人,我就得帮你一起杀人。”宋怀瑾姿态懒散的一手支颐,作出兴趣
缺缺的样子。“请用一个非杀不可的理由说服我。”
“他想杀你,这个理由还不够吗?”周宁远反问。
“他又还没真的杀我。”
“掌握先机,先下手者为强。”
“我知道,后下手遭殃嘛。”宋怀瑾耸耸肩。“抱歉,你的话还是不能说服我,不能
因为猜测对方想杀我,我就先杀回去,那我不得杀人无数。”
打从被推上摄政王的位置后,他成为众矢之的,想杀他的人多了去。
周宁远静默半晌,缓缓道:“如果,我说是新君令呢?”
宋怀瑾神色一凛,不再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坐正身体,肃色沉声道:“是皇上本人的
意思,还是你怂恿的?”
“在这世上,你果然只在乎他。”周宁远淡淡道。“我是想为他除去障碍。”
“不,你是想除去你的障碍。”
“宋怀瑾,你为何能如此聪慧,又如此天真,你我的障碍,就是宋衍的障碍。”周宁
远的语调露出一丝讥诮,不避讳地直呼宋衍的名字。“董延松必死的原因,你心里明明比
任何人都更清楚,何必再心存侥幸,先帝封你为摄政王,赐你监国宝剑,就是要你为新皇
扫除绊脚石,董延松三十年前能拥立一个皇帝,三十年后能拥立另一个皇帝,只要他活着
,一日不除,宋衍一日不能安坐,而你,他必杀无疑。”
话锋凌厉,针针见血。
宋怀瑾刹时无言以对,冷眼看着周宁远,周宁远坦荡回视,沉默四目相对,各怀迥异
心思。
他明白今日赴约,便是一脚踏上周宁远这条贼船了,就算他不参与,在别人眼中也是
同谋共犯,无法逃开这个漩涡,不经意想起曾听过一句话——
仁慈没有敌人,敌人没有仁慈。
他和董延松互为敌人,想要活下来,只能比谁更狠。
估量情势,确实势不由人,迟早一天走向死我亡的局面。
烧水泥炉的火不知何时熄灭,茶香已渺,只余满室春寒,浸心入骨。
——皇叔,我怕我做不好皇帝…… 你要帮我……
——好,我帮你。
好,我帮你!
宋怀瑾羽睫微垂,不再直视周宁远,内心暗暗叹口气,说:“此事须从长计议。”
“你答应了?”
“于公,我相信宋衍会是个好皇帝,于私,他如同我的亲弟弟,我该帮他。”
“也请你相信我,无论于公或于私,我都绝不会害你。”
最好是。宋怀瑾撇了下嘴角,对这一点深感怀疑,今天周大丞相约他来此,不就是要
推他跳火坑吗?
既然跳了,索性一跳到底吧,当做是打怪做任务,丰富他的穿越人生。
咸鱼是什么?能吃吗?
能……嘤嘤嘤……
“先帝刚去不久,不适合此时动手,至少要等国丧期满,不然皇上会被说等不及想除
掉前朝老臣,易遭人垢病。”宋怀瑾提醒道。
“唉,你事事为他着想,真心相待,可他不一定也能以诚回报。”周宁远忽语意哀怨
的轻叹。“如果你也愿如此待我,我必然为你赴汤蹈火……”
画风骤转,严肃的气氛瞬间跑光光。
宋怀瑾脸上三条线,这家伙是有多爱演绿茶婊?
“世上知音难觅,愿得一心人,白首不……”
“打住!”宋怀瑾打断他的话,压抑下想卯他一拳的冲动,干脆直白道:“我以为你
讨厌我。”
“你想错了,我一点都不讨厌你。”
周宁远柔和凝视。
宋怀瑾浑身发毛。
不是他多疑,他一点都不觉得周宁远真喜欢他,矫作此态定然没安好心眼儿。
“闲话休说,回到正题。”宋怀瑾正色肃容,把话题拗回来。“如果想杀董延松,最
好等皇上孝期过后,况且先帝曾赐他一面免死金牌,此事十分难成。”
“你的监国宝剑对上他的免死金牌,何者胜?”周宁远问。
“难说,大概只能削掉金牌,要不了他的老命,监国宝剑不可滥用,非必要不能出鞘
,若威信尽失,不过是把好看的废铁罢了。”
“如果能让他自愿交出免死金牌呢?”
“那是他的保命宝贝,谈何容易。”
“我自有安排,只看你愿不愿意配合。”周宁远露出一抹成竹在胸的微笑。
“为什么需要我配合?”宋怀瑾生出一股不祥预感。
“他爱美人。”
“那又如何?”
“你就是美人。”
宋怀瑾顿了顿,好笑问道:“你不会要我去色诱他吧?”
周宁远神色认真的回道:“你只需要让他更想得到你。”
废话,这不就是色诱?
宋怀瑾内心忍不住充满吐槽,朝廷党争不是应该用政治事件来较量撕杀,竟然要领导
者之一亲自出卖色相用美人计,这剧本好像写得不太对。
“唉——我也舍不得你被那老头觊觎,他多看你一眼都是污了你。”周宁远再长叹一
口气。
“……睁眼说瞎话不累吗?”
“发自肺腑的由衷之言,如何会累。”
宋怀瑾忍下想翻死鱼眼给他看的冲动,心里感到这人真的好奇怪,一下子阴、一下子
阳的,说话若真似假,令人难以捉摸,确定不仅是个绿茶,更是个心机boy无误。
周宁远无疑是想利用他除掉董延松,何必再这样惺惺作态,呿!
算了,心机boy的心机要是能猜透,就不叫心机boy了,懒得猜,管他呢!
如此这般,二人密谋计杀董延松,他们除了需要找出不利于董延松的罪证外,更需要
耐心的等待最佳时机,先徐徐图之,再一击毙命。
以三年为期,三年之后,定除此人。
想来,董延松那儿亦是相同盘算,待皇帝出孝后便动手除掉他们,可预见将是场腥风
血雨的残酷斗争。
只希望不要流太多无辜的血,要杀便杀董延松一人罢。
“那就这样,如果情况有变到时再说,我先走了。”谈完正事,宋怀瑾起身告辞,觉
得和周宁远在一起都快精神分裂了。
周大丞相在人前总是方正不苟,端著大儒士的俨然风范,谁知人后会时不时怪里怪气
的扭曲一下,说些虚虚实实的肉麻鬼话。
“难得你我得闲一叙,浅酌一杯再走不迟。”周宁远衷心挽留道。
宋怀瑾迟疑了下,又觉得难得能敲周宁远一顿竹杠,于是坐下来,广寒楼的美酒佳肴
很合他口味,既然有人想请客,他当然是不客气了。“那好,反正也没什么事,我正好肚
子饿了,今天你请我来的,你出钱啊。”
“当然,宋弟爱吃什么尽管吃。”周宁远大方道,低低咕哝了一声:“吃胖点儿,好
下口。”
“你说什么?”宋怀瑾没听清楚。
“今日霍三娘子匀了两坛珍藏的酒露给我,滋味浓郁香醇,宋弟可尝尝。”周宁远笑
笑的推荐道。
“我怎么觉得你笑得像只狐狸。”宋怀瑾也低声咕哝。
周宁远拉一下唤人的挂铃,不多时,两名侍女进来撤下茶具,霍三娘子亲自领人搬来
两小坛子酒,再端上满桌精致菜肴。
宋怀瑾不客气的拿起筷子,大块朵颐起来,美食令他紧绷的身体和精神渐渐放松下来
,想杀人,吃饱了才有力气杀。
反正这件事大多是周宁远负责,他到时只要配合计画就行了,三年的时间还很长,谁
都无法预测这段期间会不会发生其他变故,搞不好哪天那个老头子自己先心脏病发猝死或
脑中风什么的,不用他们动手,他就原地爆炸升天了。
假使能这样,那真是喜闻乐见,可喜可贺了。
周宁远替他斟酒,也满上自己的酒杯,举杯敬他。“宋弟,感谢你今日应愚兄之约,
愚兄先干为敬。”
“好说。”宋怀瑾举杯一口饮下,清透如水的酒露醇厚灼辣,甘冽的味道有点像日本
烧酎,不由得稍感惊奇。“这酒是蒸馏的?”
穿来这么多年,他只喝过榖物和果子发酵的酿造酒,酒精浓度大多不高,以为大殷的
制酒技术还没有蒸馏法,原来藏在这儿,着实是机缘巧合了。
“蒸馏?”周宁远不解其意。“宋弟若感兴趣,可请霍三娘子说明酿酒制法。”
“好,请她过来。”
蒸馏酒是好物,一定会需要用到。
俄而,霍三娘子前来施礼:“民女拜见殿下,不知殿下有何吩咐?”
“不用拘礼,坐。”
“谢殿下。”
“妳这酒是向何人学习酿制的?可否告知酿制方法?”宋怀瑾兴致勃勃的问道。
“民女多年前听一行走西域的客人说,西域有种酒叫酒露,滋味甘醇,酒性再烈些的
叫火酒,需用特殊的酒器烧蒸取露,民女喜好酿酒自饮,便请那客人从西域带一套蒸酒器
回来。”霍三娘子语态恭谨的详实回答。“民女尝试近百次,才以大米与糖蜜等物为材,
蒸出可饮用的酒露来,尽管滋味香醇浓厚,可惜酒性灼烈,不宜多饮,且蒸露量少,制法
繁复,民女便只自个儿藏着,偶尔拿出来给客人尝鲜罢了。”
“为何不与酒舖合作,制作蒸酒器大量烧蒸贩售?”
“民女本想让酒露成为广寒楼独有的佳酿,寻过几个酿酒师傅,师傅们尝过后都嫌辣
喉,不能称之为酒,不愿蒸制,民女只好作罢。”
“真是不识货呵。”宋怀瑾呵呵一笑,问她:“霍老板,妳可愿意与我合作,大量生
产此酒?”
“殿下想贩售?”
“贩售是其次,我另有大用,我曾在一本典籍中见过酒露的烧制法,妳的酒露可是只
蒸一次?”
“民女试过二次烧蒸,蒸出火酒,可火酒实在太烈,难以入喉。”
“我要妳做两种,一是小麦做曲,以粱米为主材,二次烧蒸的火酒。”宋怀瑾说明道
,他曾到高粱酒厂参观过,导览员大概介绍了酿制流程,他只粗略记得。
“民女晓得了。”霍三娘子擅于酿酒,一点即通。
“二是三次烧蒸,粹取出比火酒更纯更烈的酒。”
“二次烧蒸尚能小饮,三次烧蒸的如何喝得?”
“二次烧蒸的火酒也能叫烧酒或烧刀子,相信我,有些人会喜欢的,而三次烧蒸的不
喝,拿来做其他用途。”宋怀瑾的眉梢漾满喜色,跃跃欲试貌。“妳先试试,蒸好了拿来
给我看,若可用,我让工部的人设计打造大型蒸酒器,请妳教导烧蒸方法,我会给妳相应
的报酬,不白拿妳的技术。”
“敢问殿下想拿三蒸的酒做何用处?”
“主要是可以救人。”
“那么,民女分文不取。”
“霍老板大气,不愧为女中豪杰。”宋怀瑾对她比出大姆指,大为赞赏。“算记我一
份人情在妳这儿。”
“殿下过奖了,请问殿下,烧蒸一次为酒露,二次为火酒,三次如何称之?”霍三娘
子问道。
“嗯……就叫酒精吧。”
“酒中之精,此名极是合适。”周宁远出声应道,方才一直静静听他们热烈讨论,瞧
宋怀瑾眼睛闪闪发亮,仿佛余末的春光全映在这双眸子中了。
春光艳,艳不过宫中第一妖娆。
周宁远浅啜一口酒露,淡淡的醉,似乎连心都微醺了。
宋怀瑾意外获得蒸馏酒这个外挂,心情大好,早把董延松抛到脑后十多条街去了,愉
快的与霍三娘子交杯换盏,毫无摄政王的架子,相当平易近人。
好久没喝三十度以上的烈酒,味道甜冽醇郁,不禁稍微怀念起威士忌、白兰地、伏特
加、高粱酒……应酬拼酒时把这些酒恨得半死,如今回味起来,却成为乡愁的滋味。
霍三娘子的酒量好,又遇得酒中知音,落落大方的陪他饮酒,周宁远则但笑不语,有
一口没一口的浅酌。
宋怀瑾不自觉一杯接一杯的喝上了头,喝茫了,忘记他已不是从前那只社畜了,宛如
回到从前。
周宁远瞧他满脸晕染红霞,眼睛水润迷濛,嘻嘻呵呵的傻笑,开始说些外人听不懂的
胡话,例如“张总,干完这杯,不要忘了把单子给我们啊!”或“林董,我陪您再喝,喝
到您爽为止!”或“老板我告诉你呀,不要以为你是高富帅就能泡我,我是很有原则的!
”等等。
张总和林董是谁?不曾听闻朝上有这两人,高富帅?泡?
周宁远先是一头雾水,再听即察觉宋怀瑾的异常之处,他们共事多年,尽管私下往来
甚少,不知他醉酒后是何种情状,然而这些醉话透露出他的不寻常。
仔细回想,五年之前的宋怀瑾并非是这个样子,印象中,那是个冷僻骄傲、年轻气盛
的刚强少年,总绷著那张俊俏的脸,难得露出笑容,难道鬼门关前走一遭,当真会让人的
性情完全大变,仿佛另一个不同的人?
其中是否有不为人知的缘由?更甚者……此人已非彼人?
周宁远对霍三娘子使了使眼色,霍三娘子悄悄退下,他再试探性的问宋怀瑾:“宋弟
,张总和林董是谁?”
“是……”宋怀瑾歪头想了想,竟呜咽一声干哭道:“我再也见不到他们了……呜呜
……现在只能看到董延松那个臭老头,对了,还有周宁远那个绿茶婊……”
周绿茶:“……”
不懂绿茶婊是何意,可猜知绝对不是赞美之词,看来宋怀瑾心中对他的评价不甚好呵
。
周宁远自嘲哂笑一声,伸手越过桌面,轻抚那张绯艳的脸庞,再轻声哄问道:“你是
谁?”
“我是……宋怀瑾……”
“你真的是宋怀瑾吗?”
“废话!”宋怀瑾瞪大醉眼看他,陡不期然,一大颗泪珠子掉了下来,呜呜咽咽的倾
诉起来:“你知道吗?其实我觉得好孤单,好寂寞,这个世上没有人能知道真正的我是谁
,我像在黑暗中摸索著乱走,我找不到回家的路了……我连我自己是谁都快忘了……所以
你说,我到底是谁?”
周宁远的心尖像给针扎了一下,刺疼刺疼的,无奈叹口气,移身坐到他身旁,揩去他
的眼泪,小心翼翼的拥他入怀,柔声回答他:“你是宋怀瑾,你不会孤单的,我会一直在
你身边。”
不管你是谁,你的现在和未来,都只能是宋怀瑾。
宋怀瑾意识醉茫茫的,脸颊在周宁远的衣襟上蹭了蹭,腹中忽回荡起一股股暖流,莫
名涌出生理欲望来,胯下小怀瑾竟骚动而起,哪里晓得这酒不知浸泡了什么材料,还有壮
阳功效。
推开周宁远,双眼眨巴眨巴的抬头看着他,忽邪魅一笑,用手指勾勾他的下巴,口吻
轻挑道:“这位大帅哥,给泡吗?”
“泡是何意?”周宁远微笑求问。
“就是……就是……追求,对,追求!”
“哦,你想追求我?”周宁远扬了扬眉,凑近他的耳畔压沉嗓音,带着暧昧与诱惑道
:“那么,你喊我一声周郎或周哥哥,好听的话,我便许你追求我。”
低沉磁性的嗓音仿佛微微震动耳膜,酥酥的,痒痒的,宋怀瑾蓦然体验到什么叫耳朵
快怀孕的错觉。
呆愣愣的再眨了眨眼,心脏大力怦咚跳动一下,猛地一股热流冲脑,让他打了个哆嗦
,神智霍然清醒大半。
我说了什么?我是谁?我在哪里?
“……哈哈,我开玩笑的啦!”超级尴尬的哈哈大笑两声,赶紧把人推远一点,摇摇
晃晃的站起来。“那个……我喝醉了,你可别信我的胡言乱语,我平时爱看些乱七八糟的
小说话本,常常幻想自己是小说里的人……”
愈解释愈欲盖弥彰,这种瞎胡扯连他自己都不相信,还是闭嘴吧!
陡地涌上的生理欲望打醒他几分醉意,蓦然意识到自己刚刚不小心露馅了,当真是喝
酒误事,自个儿作死,周宁远问他是谁,显然已经心生怀疑了。
继聂破军之后,又一个怀疑他的人,前者敏锐,后者精明,他们会不会认为他是附在
宋怀瑾身上的孤魂野鬼,然后叫道士法师收了他?天啊,好想抱头对天呐喊——
酒精误我,救命!
“有些小说话本鄙俗不雅,少看为好。”周宁远顺着他的话说,视线瞄到他腰下,见
他的衣袍隆起一小块,眸光闪了闪,笑意更深。“宋弟,要不今晚直接在这儿休息。”
“不用不用,我认床,我要回家睡觉了,告辞。”宋怀瑾转身踉跄走出去,感到狼狈
极了,恨不能插翅飞走。
周宁远未追上去,坐在原地凝视他仓皇的背影,眼神深遂莫测,平声令道:“查查名
叫张总和林董的人。”
“属下领命。”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暗卫应令。
倘若有所不得已,只能杀人灭口了。
市井民间,恰恰好叫这俩名字的人,同时没来由的打了个冷颤。
顺道一提此事后话,共查出了十一个张总,六个林董,皆是农民或贩夫走卒的普通老
百姓,全都不住在皇京,行为举止无丝毫异常或可疑之处,更不曾与宋怀瑾见过面,他与
这些人没有一丁半点的关系和联系,而这些人之间也全八棍子撂不著。
看来可能真是醉后胡话,于是乎,这些张总林董在无知无觉中保住了小命一条,阿弥
陀佛,善哉善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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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怀瑾带着浑身酒气回家,脚都走不太稳,神智却清醒了六七分,愈想愈后悔,酒后
吐真言,事后想吐血,自责不该一时贪杯忘形,心里拜托周宁远不要把他的醉话当真了,
否则别说杀董延松,他可能会比这老头先走一步。
王府总管忙叫人扶他进寝室,吩咐下人去煮醒酒汤给他喝,免得他宿醉头痛,喝了醒
酒汤后,贴身丫鬟服侍他洗漱更衣,偷瞄到他下身的异状,不住羞红了脸。
丫鬟扶他躺到床上,踟蹰了会儿,跟着爬上床,跪坐在他的脚边。
“不需要侍候了,今晚不用在房里守夜。”宋怀瑾闭眼说道,支人出去,因为……
他想打手枪呀!
算一算时间,已许久没动手抒解过了,这段时间他太过忙碌,每日起早睡晚的,哪提
得起什么劲儿,今天喝了酒后欲望突然勃发,憋得他难受。
“王爷……让奴婢侍候您吧。”丫鬟羞涩的说,小心伸手去解宋怀瑾的裤带。
“等等!妳想干什么?”宋怀瑾吓一大跳的抓住裤子,睁眼弹坐而起。
“奴婢想服侍王爷。”丫鬟羞答答的低垂小脸。
宋怀瑾登时明白她是想怎样服侍他,连忙拒绝道:“我不需要,妳出去吧。”
“王爷……嫌弃奴婢不够貌美吗?”丫鬟泫然欲泣。
“不是不是,妳长得很漂亮,但我不想遭踏妳的清白。”
“奴婢是您的通房丫头,服侍您是应该的,奴婢不敢奢求名分,只求能长久留在王爷
身边侍候。”丫鬟伏身跪在他脚边,极其卑微的乞求。
宋怀瑾这才想起,这个丫鬟派到他身边不久,前四个贴身婢女因为年纪皆已过十八,
所以都让她们嫁人了,王府总管换了另四个十五岁的女孩来,个个如花似玉娇嫩可人,明
显是精心挑选过。
他晓得古代的通房丫头除了日常侍候外,还得陪主子睡觉,一旦被主子收用了,就必
须当一辈子的奴婢,最多成个侍妾。
他不想践踏这些年轻女孩,她们也是人,不该成为泄欲工具,然后卑贱的过完一生。
“本王不是嫌弃妳,而是还不想收通房,妳出去吧。”宋怀瑾和声对她说。
“是,奴婢告退。”丫鬟下床,掩面哭泣而出。
宋怀瑾吁口气,封建社会的各种陋习实在和他的价值观差距太大,到现在依然偶尔会
受到文化冲击,他并不想成为种马小说中广收后宫的龙傲天,悠哉自在的黄金咸鱼才是他
的理想角色。
况且他依旧是个处男,穿来这么多年了,他仍禀持洁身自爱的原则,有生理需求时自
个儿撸管练火球术。
不是他不想找人脱处,更没有性冷感的问题,现在的他只要勾勾小指头,数不尽多少
人会主动扑上来献身,然而他不想要纯粹宣泄性欲的性行为,总要和对象互有好感和吸引
力吧。
他自认要求不高,看得顺眼,相处舒服,还能让他心生悸动与产生性冲动。
之前往他府里送美女甚至俊男的人不少,试图以此巴结他,他既不想收用这些人,更
不想放在后院花钱白养他们,所以原封不动的全退了货,放话说要送就送比他更漂亮的人
,这才暂时消停。
想想,如果外人知晓他还是只童子鸡,私底下肯定又成茶余饭后的闲嗑牙话题,猜他
大概有啥隐疾之类的。
宋怀瑾重新躺回去,性欲并未消褪,一手伸进裤子里握住还硬著的阳物,自渎抒解,
一边撸,一边异想天开的乱想,如果在这里到了三十岁还是处男,那他是不是能穿越回原
来世界?
很快来了感觉,手上加快速度,抿著唇,蹙著眉,气息渐渐急促,耳边莫名其妙响起
周宁远低沉性感的嗓音,闻到他身上淡雅的清香,下腹部一麻,鼠蹊部倏地窜上一道热流
。
啊……快要出来了……
叩叩叩!
陡不期然,三下敲门声干扰了正要攀上高潮的他,缓下动作喘两口气,问道:“何事
?”
“启禀王爷,宫里来人,说皇上召你。”
宋怀瑾登时一顿,大半夜的突然来叫人进宫,莫不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顾不得撸不撸管了,他惊坐而起,赶紧跳下床,喊人进来帮他梳头束发穿衣服。
“发生何事?”他问来传召的太监。
“回殿下,您到宫中便知。”太监恭慎应道,不敢透露半句。
宋怀瑾抑不住忧心忡忡,醉意和欲望消褪得一干二净,匆匆忙忙的进宫,见紫微宫前
殿数名宫人正忙着擦拭地面和墙壁,看到未拭净的血迹,心下大骇,急忙问道:“皇上可
安好?”
“殿下请放心,皇上安好,只略受小惊。”汪喜子上前揖礼回答。
“到底发生何事?”宋怀瑾厉色质问汪喜子。
“回殿下,一名刺客欲行刺皇上,已经就地格杀。”
“为什么不留活口,问出主使者?”
“情况危急,不得不杀,皇上下令不得声张。”
宋怀瑾惊急败坏的大步走进后殿,看见宋衍站在窗边眺望天上的月亮,少年的侧脸在
晦暗之中半阴半明,显得既坚强、又逞强。
“陛下!”
“皇叔,你怎么来了?”宋衍回头,露出勉强的微笑,佯装镇静的责怪道:“喜子,
朕不是让你不要去打扰皇叔吗?”
“奴婢不该自作主张,求皇上责罚。”汪喜子跪地请罚。
“不怪喜子,他若不来叫我,我倒要怪罪他了。”宋怀瑾说著,顺手拿起宫女双手捧
著的外袍,走过去披到宋衍肩上。“小心别着凉了。”
“皇叔,我没想到已经有人想要我的命了。”宋衍苦笑道。“他们等不及我亲政,就
想除掉我了。”
“别担心,有我在。”宋怀瑾安抚他,回想自己十三、四岁时在干什么,好像大多时
间在学校里上课考试、跟同学嬉笑打闹、下课后坐在超商里吃微波便当……
总之,绝不会整天担心有人想要自己的小命。
暗杀主使者是谁?难道真如周宁远所说,董延松想拥立其他人当皇帝?如此一来,当
真非杀不可了。
宋衍握住他的手,带着一丝撒娇般的央求:“皇叔,我只有你了,你不要离开我。”
“放心,我不会离开的。”
“你会永远都陪着我,对不对?”
宋怀瑾顿了下,回道:“我会陪你到你能独当一面,完全亲政。”
“即使我能亲政了,皇叔还是要陪着我,不许离开。”宋衍略显任性道,知晓他今日
私下见了周宁远,能猜到他们说了何事,并直觉周宁远对皇叔有所心思。
皇叔这么美,这么好,喜欢他的人肯定很多,总不能把那些人都杀了,该如何是好?
“已经是当皇帝的人了,还孩子气。”宋怀瑾笑了笑,未给予承诺。“今晚我守着陛
下,陛下安心睡吧。”
“谢谢皇叔。”
宋怀瑾本来想睡在外边的榻上,宋衍坚持要他睡龙床,两人再度同床而眠。
宋衍悄悄凝视著宋怀瑾的睡颜心想,不论如何,至少皇叔现在身边的人是我,以后也
一定是我,好想快点长大啊。
月色昏昏,人行疾疾。
僻静的皇宫夹道上,两个太监双手各提着两只死鸡走向御膳房。
其中一个小太监低声问另一个年纪较大的太监:“吴公公,皇上为什么叫我们在寝宫
中杀鸡,还把鸡血撒得到处都是?”
“闭嘴!”大太监用气音极小声的斥道。“想活命就把这事儿咽到肚子里烂掉,敢说
出去半个字,你就是这些鸡,明白不?”
小太监慌忙点点头,害怕的缩起脖子,再不敢说半个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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