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创] 愿子如云 (27)

楼主: wsx321edc (poli波哩)   2021-01-05 13:44:57
※不考究不严谨古风,朝代国名皆为架空,与现实毫无关联
周衍一叹,若非情势如此,他本并不愿相逼,可要等到对方愿意亲口坦白,又不
知何年何月,那也罢了,就怕程毅这般自卑性情,再往心里堆,迟早堆出病来。他走
近榻边,坐到青年身侧,握住对方的手不让抽回,说:“小午——子云,你一直心里
有我,对么?”
“没有,你别在这儿自恋。”
“可你耳根红了。”
“……”
“你不想说,那听我说。”周衍道,“是我迟钝,后来细思,方知你从起初就一
心替我想,知道我将你关在地牢作饵就乖乖作了,不想我得知你是小午后痛悔愧疚就
刻意设局让我怨你,你提醒陆昕留意南方叛乱我也是后来才晓得,还有,欲起兵滋事
的钟羽亦是你亲手斩杀,我当时没有发现,是我的错——”
“不,我杀钟羽,乃因他想杀我,跟你没有干系。”程毅怔然道,自己暗藏那么
久的心思就这样被当面剖白,他竟未有丝毫感动,只觉恐惧无措,仿佛此刻正被审问
判刑,“我不是为了你杀他,不是,是他……是他,他想杀我……他……他还叫我杀
你……钟将军要是知道我如此自私……”
周衍虽料到程毅难免自咎,可看人如此,还是心疼,但现下不把话说清楚,只怕
下回程毅掩得更紧,那就更难解了。
“你没错,子云,你没错,他确实想杀你,你只是自保。”周衍安抚道,“邵梧
将一切都招了,钟羽欲利用你复国称王,他本就不义于你,你并未错杀。”
“我不愿重振金国也不是为了你……”程毅深吸口气,像是自白,又像在说服自
己:“是他们……母妃,二皇兄……皇兄那样对过我,所以我……我不是因你……”
“子云,你并非为我,而是为你自己,你没有叛国。”周衍将人拥入怀中,一想
到对方独自压着重担多年却无人可诉,便觉疼惜不已。
“不只如此,你,你不晓得,我……”程毅浑身发颤,一手摀住脸喃道:“钟将
军救过我一命,可我却害死他……你可知为何遇上你率军我总是撤退?不是我果断,
是我不敢与你拔刀相向。我明明在辽军待过,却未曾对金国任何人泄露一丝敌国军情,
还有雁城,对,雁城……我明知若我坚持留下,一旦战败城破,我去求你,或自愿被
俘为囚,你定会放过金军众将一命,然而我走了——我逃了、我怕了,我怕你认出我,
那我该当如何……我,我甚至不愿以陈午这事威胁你退兵,就因我不想你知道乖顺的
小午竟是我这等怯懦之人……钟将军始终信我,我却还是弃他于不顾,这跟我亲手杀
他没有两样。后来将军死在雁城,我应该替他报仇,但我又恨不了你,我恨不了霍大
哥,我什么都做不到,一个人也救不了……”
周衍难以出言安慰,正如霍渝所言,依两人出身,仅仅相识,都成折磨。他既是
靖王,便无底气要程毅放下皇子身分。如今他也只能紧紧将人抱着、抚著,给予一点
慰藉陪伴。
程毅说完,偎在男人胸膛,随对方拍抚逐渐缓和。于理,他清楚知道金国已灭,
他再纠结这些也无济于事,旁人来看,都要说他矫情卖惨,可他就是过不去,如何反
覆原地踏步,就是,就是过不去。
本来这事他打算带进坟里,方才竟一时脑热全向对方坦承,冷静之后,更觉羞愧。
两人立场本就不同,他也没要周衍为此付出些什么,只是说了出来,对方大概又要擅
自可怜他,那也不妥,于是他呼吸几口,慨然道:“当金国皇子已是不忠不义,你又
骗我,我当真想摔死或让人杀死便罢……”
周衍一愣,说:“我何时骗你?”
“你不要我。”程毅闷道。
周衍本想大喊冤枉,可难得对方示弱撒娇,他只得好声好气:“我从未不要你,
是你每回不吭一声自己跑了,你记得么?你可知那刀刺得多深,我疼了好久。”
怀中人僵了下,细细问了声:“……还疼么?”
“疼啊,心疼。”周衍笑道。
程毅呆了一瞬,忽推开对方,抹了抹脸,再抬头已恢复一贯清冷,“聊完了?那
你可以走了,不送。”
翻脸真快。周衍失笑,说:“你与我一起回燕京好么?”
“你要抓我回去处刑?”
“自然是带回宫疼著,我怎舍得伤你?话都讲开了,你还要装不知我心意?”
“你心意值几个钱?”程毅无奈一笑,“是,话讲开了,那你更该知我决定。我
率兵杀过不少辽兵,多少人恨我入骨,于金人眼中亦是苟且贪生之辈,靖国上下定无
人乐见你我在一块,我既然心里有你,怎会让你染上我这污点,你想疼,我还不敢让
你疼……”
“我能护你,你不信我么?”周衍说。
“信,信你,我是不信我自己。”程毅哀叹,“撇除那些别的,即使我放下身分
禁锢与你一起,我还是自私自利,会嫉妒,会想占着你不放,你是靖王,你却不属于
我,周衍……我们到此为止罢。”
此时,另一房中,周连正双手插胸,来回绕着圆桌走,满脸纠结难耐,周萃在旁
看得都累,便道:“行了,三弟,过来坐下。”
“二姊!”周连一出口就是埋怨,“为何父皇待那姓程的如此上心,明明是个贱
奴,还不知用什么手段连霍将军也给蛊惑了去,这等卑劣之徒……父皇要什么样的人
没有,偏偏……偏偏对他……”
周萃喝了口茶,说:“你不满也没用,何况母后都没说话,你我作为子女何必多
管?且父皇并未因人废事,甚至听说那人在政务上还曾帮忙父皇不少,再说他救了你
一命,你原本看他如何,都该放下了。”
“他定是故意救我好卖人情给父皇!我才不会被骗!”周连怒道。
“哦?卖人情卖到摔断腿还险些丧命,你倒是明事理。”周萃一讽,“我听闻他
原本人在酒楼外,大可趁乱拍拍屁股溜走,却冲进火场救人,你说他卖这人情不怕赔
本么?”
周连被酸得更恼,手往桌上一拍,说:“二姊你干么替他说话!”
“还不是为了你!”周萃也大声起来,“你不知皇兄与我暗地里帮你搓了多少事
么?你可晓得自那回你假传谕令下毒虐囚却未遭罚是为何?要不是父皇念及母妃旧情、
要不是我连夜恳求母后劝劝父皇、要不是皇兄——你,你——为了你疲于奔命,结果
就你偏要一直去激父皇,我告诉你,再有下次——再有下次,我,我就不管你了!”
周连乍然傻住。周萃是他同母亲姊,自小宠他疼他,那时蓉妃逝世,他哭了三日
三夜,无暇顾及其他,明明周萃肯定也心碎不已,却坚强起来安慰他,更何曾对他说
过如此重话。
他一时情绪复杂,又有些委屈,呐呐地道:“难道你就不恨金国么?母妃明明死
于他们之手!”
“我自然恨过,可既然大仇已报,实在无须继续挂怀。”周萃说。
“啊?”周连一愣,“大仇已报?”
“你不知么?当时我们破了汀城,杀入皇宫,母后知我满腔怨恨,就把金国太后
留给我了结,金国杀我娘亲,我亦亲手斩杀金国太后,此仇便是报了。”周萃见周连
一脸恍然,又似泫然欲泣,起身过去伸手抱住弟弟,嗓音哑然道:“我已替娘报仇了,
连儿……姊姊报仇了,你不须再恨了。”
翌日,周衍与陆昕准备启程回燕京。这趟来本就匆忙,不宜久待,既然事情告一
段落,他们就该走了。
周连将留于雁城随霍将军训兵,周萃则说要多待几日陪陪弟弟,周衍当然应允。
临行时,霍渝骑着马随行一段路,趁著周衍与众护卫隔些距离,低声问:“你们
没谈好?”
周衍摇头。
“那往后该怎办?”
“就当你已抓他到案罢,缉令我会撤掉,他在你这儿我也放心。”周衍说。
“等下,我以为你们互诉情意,应当皆大欢喜?”霍渝惊道。
周衍长叹,“他心结已死,我解不了。”
“你怎不来硬的?”
“我敢么?上回要不是他刻意让邵梧跟着,哪里循得到他行踪?这次再逼,我怕
他一气之下逃出国去,那是永远别想再见他了。”
“啧,你竟这般没用。”
“你行你上。”
“好,我若解了,你要喊我声爹。”
“行啊。”周衍一笑,“还有一事,你家千金何时要点头嫁我家黎儿,兰妃催得
紧,我快招架不住。”
“女儿就一个,怎能仓促……喔。”霍渝忽然一凛,懂了对方意思。
“对了,你家千金可不算你。”周衍说完,抛下一句“再会”便驱马往前,与亲
兵一同离开了雁城。
经过半月,程毅脚伤已好些,大夫道只须每日持续伸展动动,往后并无大碍。
他才萌生不应继续待在将军府作客的念头,远方靖王便传来谕令,命他往后就归
霍将军监管,且为防他以金国皇子名义勾结余党,滋事叛乱,他将被软禁于雁城郊外,
未得允许,不得擅离远游。正巧附近有片荒地杂草蔓延,阴气甚重,他既为奴,就该
为靖国付出劳力,那块地便交予他整顿了。
霍渝对如此仓促之令颇有微词,程毅倒是心甘情愿接受,远离城镇于他反而清幽
闲适,更免遭人指点侧目,再说虽不是放他远走高飞,此令也给了他莫大自由,周衍
确实替他想了许多。
隔日,程毅东西收收就让莫翱领他前往荒地东边一处废弃旧屋。这屋子约莫两三
年无人使用,尘埃不少,但支柱都还稳健,他也没有抱怨,花了一两日动手清理清理
便安顿下,开始早晚扛着铲子,前往那片荒地做事的日子。
尽管人人道这处阴寒晦气,怨念过重,程毅却不怎么怕,这些人以前都是跟随他
的忠心将士,他替他们善后理所当然,若他们怨恨他当初离城,那也是他该赎的罪,
怪不得谁。
他将一具一具遗体自乱葬堆小心挖出,简单打理后再移往雁山山脚重新分别埋葬,
身上留有铁牌者,他会将人名刻在石子上立于坟前,不知姓名者,石面只好留白。除
了挖土堆土,他也常抽空摘些野花放在坟上,遇上初一十五,亦会备妥简单素菜酒水
过来祭拜。
当初这儿葬了少说二三千人,凭他一人之力,进展甚缓,约过半年,也才挖出半
百余人,但不论周衍原意是真要他劳苦还是什么,他仍感谢对方允他亲自处理这事,
至少当他好好安葬完一个个旧识,他便感到心里某处舒开了点。
此处距雁城有段路,附近农家已习惯避而远之,即使听闻这边住了人,没事也不
会过来打扰。反而是远在城内的莫翱经常造访,不只带衣袍粮食,还怕他饿著,送了
两只活跳跳的鸡来给他。
程毅本想婉拒,说哪有奴隶过得如此优渥,但莫翱根本不给他机会,他一开口对
方便把吃食往他嘴里塞,还威胁他这是霍将军命令,胆敢不收,就是违反军令,恐怕
下次来的就不只馒头干饼而是大鱼大肉了,再说不过鸡两只,是有多优渥?程毅不免
觉得好笑又感动,他与周衍分道扬镳,莫翱依然视他如弟,一点不疏离。
可他没料到就为了这两只鸡,又得另外在屋外辟块院子;担心鸡遭野狐偷袭,再
钉了一圈围篱;为挡风阻雨,还造了个鸡舍;鸡要喝水吃虫,他便挖渠道牵引河水流
过后院池子,并顺道种养几株野菜香菜。待他回过神,原本破旧孤寂、仅仅勘住的屋
子竟变得温馨浓情、绿意盎然,早上甚至能听到鸡鸣鸟叫——好你个莫翱!
住逾半年,程毅逐渐适应,现下他有活儿做、有鸡要养,虽然日复一日,比起当
时困于宫中,已是自在许多。
他想,若能在此平平淡淡过完一生,便该满足了。
这日,清晨他方捡完鸡蛋,远方忽然来了两道人影,都骑着马,看那身形,并不
像莫翱,会是迷途旅人么?可雁城城墙远眺便能见,实不必特地绕来问路才对。他正
疑惑,就见那两人越来越近,他们戴着黑纱帽,身姿似是女性,不等抵达前院,其中
一人跳下马,脚步急切地向他走来。另一人也跟着下了马,却没有靠近,反而牵着两
匹马伫于篱外。
他盯着走到面前之人,还没开口说什么,对方自行揭去纱帽,底下是一清秀娇丽
的少女,她眼中蓄满泪水,望着他喊了声:“五哥。”
程毅手中一把鸡蛋顿时落到地上破个粉碎。
“你是,姝儿?”
他简直不敢置信,程姝是他同母皇妹,那日燕京开城投降,他们皆遭俘于皇宫大
殿,他亲眼看见幼妹被辽将拖走羞辱,又听说惨死丧命,怎可能——?
“五哥!”
他还愣著,对方已扑来将他紧紧拥住。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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