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考究不严谨古风,朝代国名皆为架空,与现实毫无关联
※对不起我错了这回还是有一点虐身。
年末,春风方起,即传来辽国皇帝病危消息,周衍很快带着陆昕与亲兵上路赶回
岳城,陈午则在他交代下与莫翱会合,加入霍渝军中,从此成了莫副将的随从,跟着
人四处征战。
这一别,就是三年。
三年间,周衍继承皇位,风驰电掣肃清内政,且为稳朝权民心,暂缓亲自领兵出
征,但辽国并未放慢脚步,辽将各自挥着大旗率兵替新王东征西讨,陆续征服几个
东南小国,战功卓越。这日,便是封赏大典,众将齐聚辽国王都岳城,霍渝自然也带
了莫翱前往受赏。
能够进殿面圣的只有将军、副将一干高官,陈午资历不到,便与平民在宫外同迎
盛况。今儿同时也是大年初三,各地热热闹闹庆祝,尤其午后辽王将遵照传统,于
吉时在殿外高塔祈福祝贺,亦是百姓难得可远远拜见圣上之时,因此广场周遭早挤满
了人,陈午太晚到,无奈只能站在外围观望。
三年来他在霍渝军中学习锻炼,霍将军与莫副将并不因受周衍所托而给予他任何
特权,该严便严、该骂便骂,对此他从不喊过一声累,即使熬夜苦修,他也想赶紧
独当一面,只有成为立功之人,才能抬头挺胸站在周衍身边。
他一心怀着这愿,方能熬过对对方的思念。
站了许久,那方终于传来锣鼓声,群众随即欢呼沸腾,陈午抬眼望去,周衍身着
华服现于高台上,左边伴着他的皇后兰妃娘娘,右边则是蓉妃,小皇子周黎也由兰妃
牵着跟在一旁,他们按礼俗朝天三拜,又朝宫内三拜,最后将祭祀花瓣洒向台下,
象征分赐平安与富饶予百姓。
市街一片欢欣和乐,陈午却感到全身发寒。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皇后娘娘,仅须一眼,他便知此生只能望尘莫及。
“瞧瞧陛下与娘娘真是一对璧人……”
“娘娘胆识过人、战功显赫,也只有这般才能配得上咱王上……”
“听闻蓉妃娘娘能歌善舞,亦不遑多让,他们仨人简直天作之合……”
四周耳语恍如一根根细针扎入陈午心里,他深咽几口气,强忍胸中酸涩,黯然垂
头离开了庆贺的大街。
翌日,整夜等不到陈午回府的莫翱正要命人搜城,就见少年面色惨白,由下仆领
著进门,衣上还染了不少血迹。
莫翱大惊失色,立刻要人去找大夫来,自己则把陈午拉进房里脱衣查看。
陈午背上原本被西蛮王烙了个奴字作为羞辱,而今那处皮肤像是被人狠狠一刀一
刀刮除,字已无法辨识,却换得一片血肉模糊,模样煞是恐怖。
“你怎回事!”纵然是莫翱这样打打杀杀的人一看也忍不住反胃,气得将人臭骂
一顿:“我早知你因这疤不在人前脱衣,但你要真觉得受不了,我去找师傅来给你除
疤便好,怎么傻到拿刀刨?你这不是自找罪受么?莫要以为自己年轻不怕痛就做蠢事,
之后若染病溃烂,我看你怎办!”
陈午默默听着训,一边让莫翱拿水给他清污血,虽过程令他不住冒汗发抖,可他
始终咬著牙没哀声痛,更没有哭,他就这般硬噎著一口气,直到大夫来上完药,才不
敌失血晕眩昏了过去。
年后,陈午再度随霍渝远征。
近来南方金国国力渐衰,不少周围小国正蠢蠢欲动,等著给金国挖墙角,也因此
各地战事越发频繁,一次出征便几乎得整年在外奔波。
霍渝发觉陈午神色有些诡怪,虽平时就不怎么聒噪,但这回从出兵便沉默愁闷,
问了也说没什么,再问莫翱,才知小孩儿几日前自己把背上割了一大片伤,可能正痛
著,于是也不多加理会。
陈午年纪尚轻,还不适合带兵,但跟在莫翱身后也陆续立了不少小功,霍渝每次
必加以赞赏,然而陈午却仿佛更加落寞,连他特意转述周衍慰问时,陈午也一副平静
无波。霍渝只想或许这孩子自知倾慕无望,干脆绝了情,那也是好事一件,渐渐地不
再多提周衍的事儿了。
又过两年,一次烈战大胜,军队正往回乡路上,陈午忽然到霍渝帐内,对将军与
副将说,他想走了,他想回家。
这无征无兆的,霍渝与莫翱皆是一愣,莫翱立刻问:“是不是有人欺侮你,你说,
我定给你主持公道!”
陈午微微一笑,手摸上佩剑,说:“莫哥哥把我教得好,谁还能欺侮我?”
“那你为何要走?”三人都知,陈午说的回家,便是回金国去。这时机点,并不
算好消息。
“就是觉得……太难受了。”陈午说,“今次攻下陵城,整个西北就都握在辽国
掌中,明年,只能往南,若之后与金军交战频了,我待在这儿,容易给人说话。”
“你跟着我这么久,谁敢怀疑你!”霍渝说。
“嘴巴生在别人脸上,人家要讲什么也挡不住。”陈午叹道,“我是金国人,倘
若交战中逃了一两个金将,会否有人指我顾念乡情,刻意放人?或是打得不好,会否
说我煽情软弱?即使只一兵一卒,让我领着必然惹人非议,可攻下金国一直是陛下宿
愿,这战不能不打,我既无法有所作为,留下也是难受。”
莫翱脸色沉下,道:“你既知我们迟早往金国打,你还回乡?是找死么?”
“金国毕竟是我故乡,要真的走到那一步,我也甘愿。”陈午说,“往后若正巧
对上,莫哥哥不须手下留情,一刀砍了我便是——”
陈午还没说完,莫翱一步上前朝少年脸上揍了一拳,少年被打得跪倒在地,呕出
一口血。
“我真白养你!”莫翱怒吼一声,转身离帐而去。
霍渝也叹了气,过去将陈午扶起,“这事先搁著,你是陛下的人,等回城你自己
与陛下说去。”
一个四五年来没提过家乡爹娘的人忽地说想家,这理由实在也太牵强。陈午从小
就迳把事情往心里堆,霍渝与莫翱又怎会不知,也没强逼过几次,可最后这节骨眼,
他仍是选择对他们隐瞒,要他们如何不气?
莫翱这次是真动怒,一路都不与陈午说话,待回岳城,一下子消失不见,霍渝
隔日便自个儿领着人去求见皇上。
大概早得到消息,陆昕见两人来宫中也没多说什么,只道皇上与皇后在庭院下棋,
要陈午自行前去。
陈午依照指示走过假山流水,还没见到人影,先听到皇后娘娘笑声盈盈地传来。
“将军!第七盘了,夫君,你再输下去,今夜得睡木板了!”
“兰儿,第七盘了,你也给你夫君留点面子,难道你舍得我睡木板?”
“便是舍得才杀你个全军覆没啊哈哈!”兰妃畅快欢笑,转头一看有人走来,这
才赶紧维持住形象,端端正正坐好品茗。
“小人陈午,参见皇上、皇后娘娘。”陈午单膝下跪道。
周衍看人来了,马上起身走下亭子,来到陈午面前,把人扶起,说:“小午,许
久不见,你长大了。”
然而陈午一起身,只低头向后退了两步,与周衍硬生生撤开距离。
周衍一怔,想到前日霍渝同他说的事,虽有些不舍,还是收回了手,“你有事要
跟我说么?”
“是,恳请陛下准许小人离军返乡。”陈午道。
周衍见曾经睁著一双热切眸子望着他的孩子而今只剩漠然,沉吟会儿,道:
“……你想回去便回去吧,你爹娘当初弃你,定有难言之隐,你回乡与家人团聚,
也好。”
“谢陛下。当年陛下救命之恩,小人定会永远记得,若今生无缘,来生必报。”
陈午说。
“嗯,你……你,自己保重。”
“多谢陛下。”
陈午告退时,终究忍不住,还是回头看了男人一眼。
如今周衍已非那位在湖边哄着他的青年,而是一国之君,受众人敬仰爱戴,有
忠臣辅佐议事,有后妃伴随扶持,如此耀眼却遥远,那是他永远无法企及之处。他光
看着周衍身旁的人,便觉又嫉妒又痛苦,望着周衍与妃子亲暱,他更自觉污秽不堪,
尽管不断告诫自己不应奢求过多,还是不住期待乃至绝望,他难以忍受如此反复煎
熬,只能败逃。
陈午原本当日就要走,霍渝硬将他多留一夜,说是不放心一个十多岁孩子独自
远行,坚持替他打点好商队随行才放人,拜别前还弄了桌大鱼大肉给他饯行。
莫翱大抵还在气,并未现身,反而陆昕来了,说皇上要赏一盒珠宝给陈午,命他
亲自跑一趟送来。
然陈午连盒子都没碰便婉拒,只带上一些干粮与少许盘缠,天一亮就随商队上路
离城。
从此,再无陈午消息传来。
多年过去,周衍未曾忘却陈午,只不过既然陈午主动离他而去,他也无由再去把
人寻回,加之两国战争,就将这事搁下,但想不到,如此最后竟成了遗憾。
周黎见父皇脸露愁容,就以不打搅歇息为由告退,陆昕亦一同欠身离开。
说来讽刺,这儿明明唤作养心阁,可前后住的两人,却也都心有所苦。
又过几日,依然抓不到程毅的周连愈来愈躁,直嚷着要带军出城搜捕。
“三弟别傻,靖国这么大个,茫茫人海,你带兵要往哪里搜?现下父皇既已无大
碍,我们便暂且收手了罢。”周黎日日苦劝弟弟,却效果甚微。
“连你也要放过那贱奴么!你,你,你还是太子,怎可如此软弱!”周连怒道,
“我母妃死于非命,这仇不能不报!”
“蓉妃是因战而逝,你若心念母妃,才应该好好做事,莫要执著于一个逃奴。”
周黎说,“西南近来流寇作乱,我自荐领兵前往平定,你就和我一同去吧。”他忖著
找点事给三弟做,总好过这人一直纠结在找不到的人身上。早些他参见父皇将之禀告
后已获应许,剩下的事便是怎么把周连拐出城了。
“三弟,你知我不擅率兵游击,没有你,这战难成,要是未达父皇期望,说不准
回来父皇要重罚我,你忍心看我被罚么?”周黎放软声音道,“难道在你心里,大哥
不比贱奴重要么?”
周连被这么一说,立刻支吾起来,他毕竟也是好战的性子,又听到周黎亲口说需
要他,当真犹豫不定。
周黎看着对方反应,心道只差最后一步,便弯腰朝弟弟眨眨眼,说:“三弟,
陪陪大哥,好么?”此招一出,果然对方马上应下,匆匆转身去让人备马整装了。
其实周黎在周衍阻拦追杀令时便知父皇没打算追究,他也不笨,听闻太医禀报匕
首未伤及内脏当下就猜到程毅必是故意留手,要致人于死,怎样也该朝胸颈刺,程毅
既是武将,不可能不知,但究竟原因为何,是有意还是无情,怕是除本人外无人知晓
了。
总之这既是周衍决定,他为人子,无权插手,何况于他私心,也早有了不能对
程毅痛下杀手之由,现今只盼程毅不论死活,都莫要再出现,对他们而言就是最好。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