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品] 小白花 - 13

楼主: begoniapetal (咏、)   2020-12-02 22:09:04
  〈The Sleeping Beauty (Suite), Op. 66a No. 5 - Valse(Piano)〉
     仿佛回到15岁那年,和江满荷偷骑她爸的机车,在产业道路上当个漂泊
   的飙仔。
     眼前的景致是不断绵延向上的柏油路,两侧沿着山体贴满整片水泥堤防,
   偶尔其中一边会空出一块露出山景或城景,空气清新的令人愉悦,心跳也跟
   著轻盈起来。
     我和夏于镝没让任何人知道我们在交往的事,今日约会也刻意错开出门
   时间,他从小巷穿出去绕到巷尾,我则从平常的巷口出去牵车,再到约定地
   点接他。
     见面的刹那我察觉夏于镝紧张得犹如鸟雀,笑他“你看起来像个菜鸟便
   衣”,他捶我一拳,扁嘴爬上机车后座。
     然而当夏于镝坐到我身后,双手自然的环住我的腰,那些紧张通过贴放
   在我腹部的手,全传递过来,以致我这辈子从没在骑车时把背打得如此直挺。
     海棠花谢后,夏于镝又住了两天才回去,关系的改变在我与他之间产生
   微妙的作用。
     我会试着在房间里偷偷勾他的手指,趁其不备时亲吻他的脸颊或唇,或
   是感受他带来的亲暱,他一面尝试,一面露出偶尔停下思考的困惑表情,恍
   然大悟的瞬间我总是百看不腻。
     不只是我要花时间适应,夏于镝更是如此。
     虽然旁观过江满荷谈恋爱,更被作为垃圾桶倾倒了不少东西,可换作自
   己还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在一段关系里拿捏尺度。我小心翼翼地掩饰自己的不
   知所措,希望在夏于镝的眼里是美好、心安的象征。
     上个周末,在掩尽窗帘的我的房里,夏于镝被小说情节逗得在床上大笑,
   笑完突然爬起身靠在我桌边,拉住我打字的手臂,张扬的笑容比桌上的台灯
   还耀眼,“阿信,我们下周去游乐园玩要不要?我有个想再去一次的地方。”
     那天我把从来没有使用过的林口乡地图摊在床上,和夏于镝讨论如何去
   他心目中的梦幻乐园。我们沿着河滨,路过五股乡切进泰山乡,与中山高隔
   著一条渠沟像置身于尘嚣的边缘。
     越靠近目的地,夏于镝渐渐开始说话,我直挺的背也被融得软化,少年
   音逆风钻进我耳里。他说:“我最喜欢他们家的旋转木马跟海盗船,都不用
   下来,可以一直在上面晃,从中间坐到最边边,比去剑湖山还好玩。
     “不过连续坐太多次,真的会晕船,下来都觉得自己还在晃……”
     虽然看不见夏于镝的表情,但他那神采奕奕的声音仿佛在我眼底勾勒出
   笑脸。
     当风景如画一幅幅地划过眼前,我们终于感到不对劲,两双眼睛忙着在
   四周搜寻,却只见满山翠绿,丝毫未见夏于镝记忆中的醒目大门。
     最后我们找到的是一处明显荒废的出入口,紧闭的栏杆大门后歪歪扭扭
   的弃置著乐园招牌,上头绣迹斑斑。
     “它关门了……”
     “我以为他们还开着……”夏于镝失落的站在铁门边,低头瞅著掉落在
   地的梦境,“好可惜……”
     将机车熄火立在一旁,我也凑上前观看,难过的低气压在少年身周环绕,
   我刚抬手摸上他脑袋安慰,原先呼啸而去的机车声又绕了回来,停在我们身
   后。
     苍老年迈的菸枪嗓对着我们喊:“少年ㄟ,他们关门粉久了啦。”
     我和夏于镝齐一转头,他率先反应过来跑到老人旁边,“阿伯你好,他
   们什么时候关门的?”
     老人看了看夏于镝,又看了看我,反手往旁边一指:“遐。恁喔,对遐
   勾再骑落去淡泊啊,会看到伊侧门啦。喏,家拢吼吝,看到那些野狗喔,就
   喂牠们吃,才不会被追着跑。”国台语混杂着说,脚踏垫上的一袋狗粮被挪
   到地上。
     事态往我未料的方向发展,少年眼里闪著光芒,回头看我的瞬间,声音
   也仿佛在我耳畔响起。
     我拿他没辙,向来都没辙。
     率先跟老人道谢,拿出地图核对详细位置,将狗粮搬上车重新发动引擎,
   寻找那扇侧门。
     事实上那扇门一点也不难找就开乡道上,但什么指示也没有,若没有人
   指点,肯定不知道是侧门。而周遭也比正门想像中整洁,似乎每隔一段时间
   便会有人从这进出。
     将车停妥,接过夏于镝的安全帽随意放在坐垫上,“那阿伯一定常常把
   喂狗的任务委托给像我们一样的人。”
     听着夏于镝斩钉截铁的发言,我边笑边因他的用词感到心跳激增。
     我们。
     这是交往后我第一次听见夏于镝使用这个词,比起他偶尔的轻吻突袭,
   “我们”比吻的距离更靠近。
     我趁四下无人,偏头在他嘴角边吻一个,在他还楞著的当下扛起狗粮,
   先进了园区。
     幼时满街跑、满树爬的记忆还存于身体,越过一扇陈旧的木门,实在过
   于简单,同时也发现夏于镝也是个中好手。
     他身手矫健的翻进来,然后好像做上许多回似地,牵住我的手,开始满
   山荒芜的探险。
     那些荒芜的景致我没空细看,满心满眼都瞅著夏于镝时而飞扬,时而苦
   思的侧脸,感觉自己也真正融入他脑海里陈旧的记忆中。如果只能一直待在
   那条街道里,隔着道路遥望他,我永远也无法成为他生命中的一笔吧。
     稍稍松开握住的手,五指穿过他的指缝,牢牢牵握。
     在夏于镝的带领下,我们逐一穿过一些留下痕迹的游乐设施,有着高矮
   陀螺座台的广场、凉亭、摇摇椅,和看似鱼塭实际上是碰碰船的水池,池边
   上还长著好几株硕大的姑婆芋。
     他的语调比早些时候提及坐不完的海盗船还来得兴奋,绘声绘影地描述
   著园区内奇怪的博物馆,例如黄金巨蟒造型的蛇馆,内部两侧间隔一段距离
   就展示一条活生生的蛇,那是他第一次离蛇这种变温动物那么近。又例如螳
   螂造型的昆虫馆,里头尽是收藏一些奇妙的昆虫。
     明明这两座博物馆都已不存在,我却从他的描述里看见了当时的繁华。
     在远远看见埃及神祉雕像,夏于镝说那边好像是烤肉区时,我们听到第
   一声狗吠,牠们兴奋的叫声仿佛在欢呼食物从天降临,一下子就群聚过来,
   频频摇摆尾巴对着我们吠。
     我赶紧放下饲料,顺着包装设计拆开,和夏于镝分工合作掬起一捧捧的
   饲料,分置各处。
     但我似乎生性不受狗青睐,多数的狗都追在夏于镝脚边,每放置一处就
   有迫不急待的狗挤过去抢食,而我这里常常要退得远些才有狗愿意靠近开动。
     趁著夏于镝被狗黏着逃不开,我随意擦净手,掏出在知道确切约会日后,
   特意买的傻瓜相机,按下快门偷偷收藏难得的景色。我打算等拍完一整卷,
   再给他一个惊喜。
     每多按一次快门,心里就更满一些。
     好一会这些狗吃饱喝足散去,我们才得以在一片荒烟漫草中找到仍然有
   水的洗手台洗手,继续这段小冒险。
     往前走越过埃及神祉、法老王,正想是不是下一秒会看见金字塔,拾级
   而上仰望楼梯顶端,我不自觉停下脚步。
     “金字塔?”藏匿在树林间的埃及,这感觉太过违和,比起通霄镇的秋
   茂园还更加冲击。
     “对啊。”或许是我的脸很奇怪,夏于镝顺着向上看去,“现在这样看,
   感觉好诡异,以前来我想都没想就爬上去……”
     他往下退两阶站到我侧边,“还是下去好了。”
     边说他毫不犹豫地转身,动作堪比闪躲叶家次子俐落,我努力把笑声鳖
   进肚里,但却把夏于镝的小小害怕藏进心里,走上前与他并肩而行。
     突然一阵风,眼角处一道闪光射来,我循光望,在树丛的叶隙间捕捉到
   灿亮的橙黄色。
     “那边是什么?”
     “什么?”
     “那边,”比著远处,我瞇起眼想多加确认,“有一个会反光的东西,
   黄色的,看起来像是城堡?”
     夏于镝一看倒是马上想起来:“是旋转木马!原来在那里!”
     这回夏于镝比起一开始更加兴奋,笔直的穿过树丛靠近旋转木马。我原
   先也是开心的,但他却说起叶家长子。
     他说:“很小的时候也和阿森哥哥一起来过,我矮到自己爬不上马,还
   要靠阿森哥哥抱,他会坐在我后面预防我摔下马。”
     嘴角沉重的仿佛挂上了铅,即使我仍应和著。
     旋转木马的周遭还有许多同样荒废的游乐设施,连那艘大船一块孤零零
   的矗立在光秃的山顶平台上。
     夏于镝的手松开我的,似乎情不自禁地一直靠近旋转木马,绕了它一周。
     就算不知道快门为何而按,我依然把这副景色拍下,顺道纪录了夏于镝
   用手机编和弦铃声的当下,轻轻柔柔无限缅怀的笑容。
     他花多少时间编辑,我就在后面凝视那张笑颜多久,太阳的热度穿透我
   的肌骨,几乎要熬滚血液。
     终于少年停手抬头看我,几近沸腾的情绪猛然间缓和,他朝我笑笑又伸
   手,“阿信,要不要骑马?”
     只要他好,我会让他开心。
     我们找了匹看起来相对健康的马,包含它的支柱跟缰绳。夏于镝让我上
   马,自己则点开刚才编辑的铃声,是如梦似幻,惊见美好爱情的睡美人圆舞
   曲。
     音乐流泄出的瞬间,仿佛这里从未荒芜,旋转木马流畅的旋转起来。
     夏于镝在这刹那成了我年轻得志的王子,我揪住他的衣领,拉弯他的腰。
     情不自禁地,我昂首亲吻他。

Links booklink

Contact Us: admin [ a t ] ucptt.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