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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useau3 (House)
2020-11-03 10:48:33第三部分 破镜难圆
第十四章 缺憾
咻!
陆言抽出射进丧尸脑袋的箭,对尚北辰挥了下手。那对兄妹档弄出的动静很大,也不
知道是沿途炸了些什么东西,附近绝大多数的丧尸都跟在他们后头跑了,只剩下零星的怪
物挡在他们面前,陆言一一用十字弓解决。
终于,他们到了目的地。陆言深吸了口气,转进狭窄的小巷中,被五个僵尸挡住了去
路。
陆言看着他们的脸,笑了。
“这才是你选这个游戏的原因?”他喃喃自语着。虽然部分的皮肉已经腐烂,这几个
僵尸的面孔还算完整,陆言可以认出在那天晚上夺走了他双腿的人。安的情绪一向都很平
稳,陆言从未想过他也会做出这样只能用发泄来形容的行为。
“小心!”尚北辰出声喊。陆言一脚把朝着他扑过来的丧尸踢开,踩在他的胸口上,
对着他的头颅射了一件。
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是什么感觉,不似复仇的快意,心中也没有怒火。
五个僵尸就像是排队等著送死一样一一扑向他,而不是同时扑向猎物。陆言微哂,这
样设计的意图也太明显了,再迟钝的人都看的出来安不愿意让这些丧尸伤到他。他沉默地
一箭一个解决它们,他未曾忘记的面孔一一倒下。那个晚上,倒在地上的人是他,这五个
人则是居高临下地围着他,现在他们的立场倒是反了过来。
最后一个丧尸也被击倒,陆言看着它,看着多次和他起冲突、最后怂恿他酒醉的朋友
攻击他的面孔,抬起脚悬在它脸上,但最终没有踩下去。
不重要了。
“我还记得你们的名字。”陆言嗤笑,“我为什么要花脑容量记得这种没用的资讯?
”
他已经不恨了,这些人对他而言已经无关紧要,但他们的名字、他们说过的话、那一
天发生的事情,都像是他的残疾和伤疤一样将一生伴着他,让他无法甩开。无论安这样的
设计是出自于自己的怨恨,还是希望能让陆言发泄,这都是因为安在乎他,这样对他而言
也就够了。
真不像你,陆言暗想,他从没有见过安恨过谁,更别说是像这样,怨恨持续了好几个
年头。
地面上的丧尸突然消失,周遭的环境也渐渐分解。眨眼之间,周遭的世界就进入了夜
晚,眼前是和游戏中相同的小路,黑暗中唯一的光源是路口的街灯。本应静谧的夜晚被刺
耳的笑声与辱骂声打破,陆言不用看也知道现在发生了什么事,仿佛还能听见骨头碎裂的
声音,感觉到尖锐灼热的疼痛,让他肺部里的空气一次挤压出来,难以呼吸,更别说是要
还击。
“他们──”
尚北辰冲上前,徒劳地想推开围着他的恶徒,但这一切都是虚假的,只是过往记忆的
重现,就算改了,也改变不了已经发生过的事情。
“北辰。”陆言轻声说:“好了。”
他走向失去理智一般用球棒、拳头和脚攻击他的男人们,他曾经诅咒过这些人,希望
他们不得好死,不管是意外也好,被人寻仇也好,他都希望让这些人感受到相同的痛苦。
在听到其中一个人酒驾出车祸的时候,陆言第一个反应就是笑,他自知不是什么圣人,却
也没有想过原来自己能够如此恶毒地因为一个人的丧生感到爽快。
咚、咚。钝器敲在人体上发出的声音并不大,不同于游戏中模拟出的撞击声与骨头碎
裂声,也不同于电影电视中的音效。在现实中,这样的痛苦是安静的。
躺在地上的自己没有发出一点声音,那时的他已经痛哑了,同时也是不愿意满足这几
个施暴者。
“娘砲。”
“你以为自己是他的骑士?”
“这是他欠我们的,他妈的信托基金小鬼,不就是靠着妈妈吃饭?”
“你自己送上门来,别怪我们不客气。”
“舔屁眼的狗就要有狗的样子。”
他们的话语已经伤不到陆言,但尚北辰不同。他摀著自己的耳朵,气息变得不稳,脸
上也露出像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此刻的他看起来就像是被困在梦魇中的男孩,对于世界
的恶意感到茫然与不可置信。
“看不下去就别看。”陆言说:“没有必要。”
尚北辰抿起唇,“除非你希望我走。”
他知道尚北辰担心他,整个晚上都可以感觉到担忧的视线落在他身上。叹口气,陆言
没有再说什么,穿过人墙走到巷子的转角处。
安就在墙壁的另一头。
他的脸色很白,整个人都在发抖,连手机也拿不稳。好不容易拨出了急救电话,却在
接通时说不出话来,喉头只发出像是哮喘一样的声音。
陆言见过安这副模样,第一次目睹他被霸凌时,他也像是现在这样,声带像是被锁住
了一样突然失语,急切地抓着自己的脖子,像是想要靠外力把自己的声音挤出来,却徒劳
无功。
“九一一,请问有什么紧急状况?”
冷汗与泪水混在一起,顺着他发红的脸滑落,安踉跄地站起身,突然跑了起来。
陆言当时其实有看见安。
即便夜色昏暗,安也很快就缩回了墙后,陆言依旧认出了他,那是他第一次作为需要
保护的角色,祈求地看向安,之后巴巴地望着再也没出现人影的街口,在已经要令他麻木
的痛楚中渐渐陷入被遗弃的绝望。如果他脑袋清醒一点,也许他会意识到安是去求助了,
但恍惚之间他只剩下一个想法:他丢下我了。
“安……”陆言低声喊,在 V 因为脚步虚浮而跌跤时下意识想拉住他,但就和先前
的尚北辰一样,他们都无法触碰到来自过去的影子,无法改变发生过的事情,只能紧跟
在 安身后,看着他一边喘气一边沿着街道奔跑,一直到附近宿舍的门口才停下,整个人
无比狼狈,头发因为汗水而贴在脸上,手肘的擦伤流着血,膝盖沾上了尘土。
原本还在和朋友说笑的男学生诧异地看着他,“你怎么了?”
安满脸都是泪水,捧着手机急燥地打字,把萤幕举在他面前,上头写着“报警”、“
殴打”、“救人”,还有陆言出事的那条街。
“要我报警?”男学生问,V 焦急地抓住他的手腕,口中发出不成文字的求救,对方
连忙拿出自己的手机替他拨出电话报案,等待期间安咬得自己嘴唇都出了血。
“好了……你还好吗?”
安点点头,转身就要往回跑,男学生连忙拉住他,“等等,警察很快就会来了,你不
要冒没有必要的险。”
安摇头甩开他的手,执意要回头,气息却愈来愈不稳。男学生骂了声,说:“你现在
这样能做什么?我去吧,你别逞强了。”
说完他就叫上自己的朋友,几个人一起前去查看陆言的状况。安原本还想跟,但过度
换气太久,他早就没了力气,整个人瘫倒在地上,像是断了线的木偶。
“阿言。”他试图说,但除了小声的呜咽之外只发得出气音,“对不起……对不起…
…”
他哭得很安静,可是整个人都因此喘不过气来。陆言跪在他身边,张开双臂虚抱着他
。
他最亲爱的男孩此刻就像是冰雕的花,像是轻轻一碰就会碎裂,也许陆言碰不到安是
好事,他不确定自己是否能控制住自己的力气,他多想把安揉进自己身体里,也许这样一
来,他胸口的空洞也能被填补起来。
“你没错。”陆言恶狠狠地说,双眼发红,“你没有错。”
是他爱逞英雄,又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挑衅会招来什么样的麻烦,安早就和他谈过,要
陆言不要再招惹那群人。他们虽然经常言语骚扰安,却也因为他母亲不敢越界,是陆言无
法忍受喜欢的人被这样诋毁,和他们一次次起冲突,在自己背上画上了箭靶。
“是我太蠢,我不该用这种笨方法──”
“才不是!”尚北辰打断他,“你们都没错!”
这是陆言第二次听见尚北辰大声说话,他的眼睛都红了,真心为他们感到难受,明明
不习惯肢体接触,还是小心翼翼地靠向陆言,让他们的肩膀靠在一起。
陆言有点好笑,原本又要脱轨的思路突然就停了下来。尚北辰是个善良的人,安静、
很少表达出自己的情绪,但当他在乎一个人时,他的关心都是真挚纯粹的。这不是陆言第
一次在他身上看见安的影子,长相并不相似,性格也有不同的地方,但他安静时带给陆言
的感觉和安很像,让陆言忍不住对他多了点宽容和关注,否则他也许在尚北辰发现信件房
之后就蛮不讲理地把对方赶走了,而不会与他共处到现在,甚至让他看见自己最狼狈的过
去。
他们这样待着不知道过了多久,远方警车鸣笛的声音让安突然抬起头来,匆忙地站起
身,沿着刚才跑过的路走。警笛声愈来愈大,隐约还能听见几个年轻男人挑衅的反抗,安
渐渐加快脚步,他们跟在他身后,找到路口停著的警车和救护车。
陆言看见自己躺在担架上,膝盖以下一片血肉模糊,严重瘀青的脸都要看不出五官。
安抽了口气,下意识就要跑到他身边,但被旁边的警察给拦下,“你是受害者的谁?
听这位报案的先生说是你要他报案的?我们需要你也做个笔录。”
安没有在听,仍旧怔怔地看着被抬上救护车的陆言,无声地喊着他的名字。
那名警察叹口气,“如果你是他的朋友,你也希望伤害他的人受到应有的惩罚吧?不
会占用你太多时间,你很快就能去医院看他了,何况他也需要时间做手术。”
安回过神,终于点了点头。
和先前的记忆不同,这段记忆没有终结在这里,场景突然转换到安古公司的实验室中
,工作台上固定着陆言无比熟悉的一对义肢,安把传感接口接到电脑上,用模拟数据测试
著义肢的功能。
尚北辰看起来有点怔愣,就连陆言也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时候的记忆?
他在医院醒来时安来看过他的状况,但陆言还沉浸在失去双腿的震惊与自厌中,把安
赶了出去。
“我现在不想看见你!”当时他是这么说的,但其实他想说的是:“我现在不想被你
看见。”
说出口的话收不回来,他隐隐感到后悔,却受挫的他又拉不下脸主动联络安,依旧想
著安丢下他的那一刻,想着自己失去的行动力,想着得倚靠他人生活的未来。他等啊等,
等著安过来向他解释,告诉他这样的他依旧值得被爱,可是安一直没有出现,只发送讯息
说了声“对不起”。
现在看着安认真调整著义肢,陆言终于知道那段时间安在做什么了。
“还在忙?”门口传来安母亲的声音,“你已经好几天没有好好休息了,睡一下吧,
他也离不开医院。”
安摇摇头,拿着一块布仔细擦拭义肢,之后小心地包裹起来,像是抱孩子那样抱在怀
里。走出门时他母亲拦下他,“很晚了,你要现在送过去?”
安静静看着她。他母亲在他固执的视线下败阵下来,摆了摆手,“让奥立佛载你去。
”
他点点头,找到母亲的司机,给他医院的地址,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任何一个字。
时间确实晚了,安到达医院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他抱着义肢走进医院,口袋里还
插著一封信。这个时间医院走廊只有医护人员在走动,安直直地往陆言病房的方向走,表
情严肃得像是即将接受审判的犯人,环抱着义肢的手愈收愈紧。
“失望?我知道你在等别人,但现在在这里的是我。”
“闭嘴。”
“都过了多久?你觉得他还会来吗?”
“我叫你闭嘴。”
“你来闭我的嘴?”
框啷!
陆言全身血液像是冻结了,突然对接下来要看见的场景感到害怕。
他不知道……他不知道安是在这个时候亲自把义肢送来医院的,也不知道安原本打算
当面把义肢交给他。怎么会没有意识到呢?安虽然害怕冲突,但不是会把一件事放著不管
的人,他只是想要找到能够请求陆言原谅的方式,他认为自己害陆言失去了一双腿,所以
就亲手打造了一对给他。
但那天,那晚──
安轻轻把门推开一条缝,陆言知道他会看见什么。
他没有和那个男人接吻,而是把他推到床脚,狠狠地咬住他的肩膀泄愤。男人笑了,
被他的粗暴点燃欲火,仰头刻意发出一声情色的呻吟。
安瞪大眼睛,抱着义肢逃了,逃到楼梯间的角落,双唇颤抖,五官微皱,接着无声地
抽咽起来。
陆言摀着眼睛,不可置信地摇摇头。
他到底都做了什么?
“他来找我了,他明明来找我了……”
他是喝多了,也确实没有和那个人做到最后,但那都只是借口,他失控了,任由负面
情绪左右他的行为,结果推开了自己最重要的人。他有什么资格让安向他解释,甚至是道
歉?安根本什么也没做错。
“哈。”陆言抹去眼角的泪水,“我他妈的就该把自己喝死。”
*
陆言消失了。
楼梯间只剩下他和 V,他不知道陆言是下线了,还是被系统强制断线了。他焦急地发
讯息试图联络陆言,系统显示陆言不在线上,也没有读他的讯息。
“你答应我的。”原本抱着膝盖啜泣的 V 突然抬起头,“帮我照顾好他。”
“你是──”
“V”点点头,“拜托你了。”
他话一说完,周遭的环境就突然瓦解,尚北辰回到了游戏大厅,如同预期没有看见陆
言。
“北辰?怎么只有你?”
是阿克赛尔。
“他突然不见了。”尚北辰继续发出通话请求,依旧没有回应。他咬住下唇,这不是
陆言第一次突然消失,但尚北辰从未像现在这样担心过他,陆言刚才的反应让他捉摸不透
,他不知道陆言是否会伤害自己。
照顾好他。V 留下的 AI 是否早就知道陆言会有什么反应?或者他的存在就是为了这
一刻?尚北辰叫出陆言住家的地址,从这里要到纽约市最快也要将近两个小时,两个小时
可以做太多事情。
“北辰,发生了什么事?我要怎么帮你?”
尚北辰抬头看着他,“你到布鲁克林需要需要多久?”
“开车大概半个小时。”阿克赛尔似乎从他的脸上看出了什么,“地址发给我,我现
在就去找他。”
“谢谢你。”尚北辰上前迅速地抱了他一下,“我大概两个小时之后会到。”
“你不用──”
尚北辰摇摇头,如果真的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宁可自己在现场。
阿克赛尔叹口气,“好吧,路上小心,我找到他就通知你。”
尚北辰下了线,匆匆忙忙地换上外出服,随意将手机和钥匙塞进口袋后就跑出了家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