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语] A 阿舅

楼主: lovechai (于枫)   2020-09-27 21:27:17
亲情向,只有部分肢体接触描述
还是放个分隔页
  〈阿舅〉
  已经接近下午一点了,桌上的小菜饮料都被吃了七八成,仍然没有要开桌的迹象,让
这个原本就气氛微妙的喜宴更加上了一层尴尬;中型餐厅的二楼只摆了十张大桌子,今天
还只开了一半,看起来更加冷清。
  来客有些嗑著瓜子聊天、有些低声说著主桌那对新人的闲话,但并不影响伦纬坚持等
待的决心。他一直盯着门口,嘴角紧紧抿著,让颊边凹陷的两个小小梨涡更加明显。
  和他同样穿着西装的未婚夫柏承在桌子底下伸手盖上他的手背,轻轻地拍了拍,“别
紧张,我们再等一下。”
  伦纬点点头,瞄了一眼四周的宾客们,感受到那些人们投射过来好奇、抱怨、八卦的
目光,他并不在意,在意就不会办这场宴席了。
  就在餐厅经理准备再次过来关切时,他们的一位共同朋友似乎是被推派出来打探究竟
,因为来客本来就不多,他的动向成为众人的焦点,他不好意思地顶着目光绕到新人身后
,蹲下轻声问:“现在在等什么?”
  伦纬抬头回答,“等我阿舅。”
  “你舅舅?”
  柏承温声对友人说:“是很重要的长辈,不好意思,再稍等一下好吗?”
  “没事没事,只是以为有什么状况需要帮忙而已,需要就叫一声。”
  友人拍了拍他们两人的肩膀,回到自己那桌去说明情况了。在场有几位长辈带着看好
戏的目光频频向这边侧目,伦纬全都当作没看见。
  母舅大过天,他必须继续等到阿舅来才能开桌。
  *
  从伦纬有记忆开始,阿舅就一直是带着他玩的大男孩。阿舅和妈妈差了很多岁,他出
生的时候阿舅才刚要读高中,他孩提时候的牙牙学语、对世界的初步认识,几乎都由阿舅
带领。
  “伦伦你看这个渣男,欺负女主角还不孝,骗妈妈的钱,对自己舅舅讲话那个态度,
实在真毋通,你以后不能变这样哦,鸡鸡会烂掉!”
  “余景安,你看电视就看电视,可以不要乱教我儿子吗?”
  “我哪有!我在教他做人的道理!”
  “唧唧难掉!”
  “你看!他跟着你都乱讲话,上次跟姨婆吃饭的时候他还突然指着人家说‘狗拍咳啾
’(狗打喷嚏),姨婆脸都绿了……”
  “我以为她粉都扑那么厚,脸应该是白的。”
  本来还很严肃的妈妈破功,噗哧笑了出来,“我在跟你讲认真的……”
 “我也跟妳讲认真的啊,妳一个人在努力养小孩,关那些人屁事,一支喙指指扌突扌突
(一张嘴指指点点),先管好自己的小孩吧,一个个也都浮浪贡,看我们家伦伦被教得
多好,人见人爱,花见话开,ね?”
  “ね!”
  “你齁……”
  “姊,妳是没老公,不是没家人,我和伦伦都在。”
  “……我知道啦,三八阿花。”
  “阿花!”
  “伦伦这句可以不用学……”
  “哈哈哈哈!”
  这样的对话在家里经常上演,在爸爸去世以后的岁月里,阿舅一直都和他们住在一起
,他教他说话,带他到处玩耍,和他一起闯祸被骂,陪他和妈妈处理各种生活里的大小事

  阿舅大学就留在家乡唸书,为了帮忙照顾他还住在家里,每天下课就代替工作到很晚
的妈妈到幼稚园接他放学,带他吃饭洗澡,唸ㄅㄆㄈ背九九乘法表,哄他睡觉。
  “阿舅,电视里面的大学生都在弹吉他、谈恋爱,你怎么都没有?”
  “我有啊,在学校的时候中间空堂该做的我都有做馁。”
  “喔。那你弹吉他给我听!”
  “我不会弹吉他,但是我会唱歌,有一次我参加系卡K得到第一名,还有人来找我当
乐团主唱——”
  “什么是系卡K?”
  “就是一群人用从别人那里收来的钱办一场在公共场合让同学丢人现眼的活动……”
  “阿舅你咧讲啥我拢听无。”
  “用讲的你听无,来我用唱的。”
  阿舅唱歌是真的很好听,同学在听的F3、7788,都比不过他随便开口清唱。他什么都
唱,电视上的流行歌、演歌改编的台语老歌、教他唱的儿歌,什么都能唱得很有味道;有
时候休息日妈妈也在家,他们还会播放外婆留下来的录音带,一起跟着模糊的音乐唱,什
么天边染五彩,播田的田庄阿伯。
  伦纬听妈妈说,自己长得比较像爸爸,继承了他的浓眉大眼和音痴的基因,他一直不
曾对妈妈说过,他其实有点介意自己长得像爸爸而不是像妈妈。
  妈妈和阿舅长得很像,他们都有外婆的瞇瞇眼和挺鼻子,外公的菱角嘴和自然卷,每
当阿舅唱歌、打球、修灯泡、牵着他追垃圾车、反驳说妈妈坏话的亲戚时,他都希望自己
能像阿舅一样看起来自适又潇洒。
  他从懂事起就很憧憬这样的阿舅。
  国中时他第一次发现自己和一般男生似乎不一样。身边的男同学都是精虫充脑的行走
贺尔蒙,他们谈论的话题除了篮球、WWE和电玩之外,就是AV女优和哪班的哪个女生很正
。他发现除了前三样之外,其他的他都一点感觉也没有,同学私下传递的烧录珍藏也轮到
他手上过(还被阿舅发现,阿舅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说他家伦伦也长大了),但他对
镜头聚焦的女体完全提不起兴致,反而是看着画面被截掉身体只露出生殖器的男人,让他
口干舌燥地勃起。
  他觉得自己很奇怪,身边人们对于同性恋的揶揄嘲笑更让他觉得害怕,抱持着这份惊
惶自己撞墙了很久,在同学之间小心翼翼地表现与他人相同,在家里遮遮掩掩地小心不要
暴露异常。
  第一个发现的当然是阿舅。起初阿舅以为他只是到了青春期,因为同侪效应难免和家
里有了些隔阂,把这些都当作一个过程,并不太在意他的寡言闪躲,依然常常买各种零食
分他吃,在没有补习的日子找他出门打球、开车带他到处走走。
  直到那一天,他谎称家里有事翘掉补习班的课,到离家骑脚踏车需要半个小时的书店
去。他避开人潮,翻开一本关于同性恋的书,想知道自己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他边翻看边心如擂鼓,才看了几页,眼角余光便发现旁边有人靠近,他吓得放下书闪
开,那个人才出声唤他。
  “伦纬。”
  是阿舅。
  原来他在打电话请假后,被同学看见骑车往不同方向离去,告诉了补习班老师,老师
为了保险起见打电话通知阿舅,阿舅骑着机车在同学说的方向附近找了很久,才在路边发
现他正要停车进书店。
  他的眼眶急得发红,手紧紧握拳,好像浑身都在颤抖。阿舅把他刚才丢下的那本书又
拿了起来,看了几眼才好好地放回去。
  “我本来想当作没看见,给你一点空间,可是我想想,既然我发现了就不想瞒着你。
”阿舅说,“你还没吃饭吧?脚踏车先放这里,我带你去吃饭。”
  他站在原地不敢动,对阿舅说对不起。本来已经要先往前走的阿舅又转了回来,牵着
他的手带他走出去,在这之前,他们已经很久没有牵手了。像小时候那样,阿舅不大的手
握着他,现在他的手已经比阿舅还要大了,但被他牵着的感觉还是一样,亲密,安心,可
靠。
  “你永远都不用跟阿舅说对不起。”阿舅背对着他,这么对他说。
  阿舅带他去他喜欢的小笼包店,点他喜欢的鲜虾小笼包和蒸饺,帮他的酸辣汤加他习
惯分量的醋,酱油里的香油也滴得恰到好处。
  “说我反对嘛我是一定不反对,但要说支持嘛……”
  阿舅拉长了音没说完,让伦纬的心都提了起来,原本就七上八下的心更加忐忑不安,
阿舅看他这个模样忍不住笑了出来,伸手在他额头上弹了一下,“臭囡仔,又不是什么大
代志,是在怕什么?”
  “我猜你也不是很确定,所以才会去找书看吧?阿舅接下来要说的话你可能不爱听,
但我还是要跟你说,可能有各种原因让你产生了怀疑,我没有要完全否定可能性,只是我
们还是要慢慢来摸索,如果你确定是,这也不是什么需要改的事,好吧?”
  阿舅说的是“我们”,不是“你”。这让他感觉自己没有被放在对立面,他还是阿舅
的伦伦,不是处于边缘在独自奋战。
  “总而言之,日子照过,你要好好上学,不可以再像今天这样说谎囉,我宁愿你直接
跟我说你很累想休息,我会亲自帮你请假的。赶快吃吧!自从你上国中以后变好忙啊,好
久没带你来吃了。”
  “阿舅,你会跟妈妈说吗?”
  阿舅因为听他说话而像以往一样喜感地被小笼包的汤汁烫到,但他笑不出来,而是紧
张地等著阿舅的回答。
  “你自己觉得呢?”
  “我不想让妈妈知道。”
  “怕她骂你?”
  “怕她对我失望。”
  阿舅喝了一口水让嘴里降温,过了一会儿才对他说:“我们永远不会对你失望。”
  他的眼泪瞬间盈眶,嘴紧紧地抿了起来。阿舅却笑了出来,伸手来戳他抿嘴时就会陷
进去的梨涡,“唉唷,我今天已经把我的阿舅金句存货用掉一半了,你可以省著点用吗?

  他笑了出来,却因为瞇眼笑而让眼泪也掉了出来,“你咧讲啥啦……”(你在说什么
啦)
  “讲你戆囡仔啦。” (说你是笨孩子啦)
  阿舅替他保守了这个秘密,也陪着他看了一些性别认知的书、做测验,和他讨论两性
的感情观,虽然和从小一起长大的亲人讨论这种事情还是会不自在,但他万分庆幸是阿舅
陪他一起走过发现的过程。
  幸好阿舅也并没有将这个事实当作多大的事件来看待,对阿舅来说,他仍然是余家唯
一的外孙,是妈妈的儿子,是阿舅的外甥,是课业和篮球都不错的吴伦纬,同性恋只是他
的其中一个面向,不被否认的安心让他平稳地度过了对性的认知感到尴尬的国中时期,顺
利升上高中。
  他在高一那年透过网络认识了一个网友,是比他大了几岁的大学生,在隔壁城市唸大
学。这是他第一次接触的同类,对方对同志族群的认知对他来说就像森林一样广阔,告诉
他许多相关的知识,也带他看见以前从来不曾深入想像的未知世界。
  那个人曾经在来他的城市游玩时顺便约他出来见面,他紧张了一整个礼拜,拚命在他
变化不多的衣服里寻找最好的搭配,学抓头发,练习更成熟地说话。
  对方是个很帅气的人,打扮入时,举手投足都流露出对自己的自信,他带他到他不曾
踏足的独立咖啡店,请他吃他不习惯的简餐,逛街时买了一个耳环给他,临别时在无人的
巷子里给他一个吻。
  坠入恋情的速度可以这么快,失速地让他看不清周遭的风景,一头栽进去。他在智慧
型手机不普及的年代用电脑的通讯软件和对方聊天,交换思念的文字或语音,偶尔对方会
抛过来露骨的言词、网址和图片,他打开了通往这个世界的捷径,大量地获取他的脑袋还
来不及分辨是否适宜的事物。
  拥有伴侣的甜蜜让他很想向谁分享,但不能是学校同学,也不能是妈妈,正在他苦恼
于是否该和阿舅分享时,阿舅就先来找他了。
  “伦纬,你最近电脑是不是用太凶啦?”阿舅将手上的饮料分了一半给他,把他桌上
的数学课本拿起来翻了翻又放回去,“眼睛要注意馁,好不容易维持到现在都没有近视的
。”
  这个话题让他找到坦白的契机,他犹豫了半晌,对坐在他床上的阿舅说了和那个人的
事。
  他本来以为阿舅会为他高兴的,毕竟这段时间以来,他总是会说“等你交了男朋友一
定要带回来给我看”。但是阿舅却没有像往常一样说笑,而是一脸严肃地安静思考着,这
让他的心情也从向对方分享祕密的紧张雀跃变成了忐忑不安。
  “你还只是高中生,都还没成年。你知道对方是什么样的人吗?”
  阿舅的声音还是一样温和,但其中的质问和不认同仍是明显,他的语气也跟着变得强
硬,“我们见过面了,他是很好的人,对我很好,而且我已经十六岁,可以判断了。”
  “伦纬,我不是想要否定你,但是你有没有发现,你最近太陷在里面,连课业都掉下
去,这学期有两科要补考——”
  他的理智断线,站起来瞪着阿舅,“结果你是要跟我说这个,你就是来套我话的吗?
连你也要变成像那些大人一样,只在乎我的功课,否定我能够判断自己的事吗?”
  他从来没有这样跟阿舅说话过,阿舅坐在他的床上错愕地愣住,张开嘴巴说不出话,
似乎想辩白,但他什么都听不进去,抓着包包就跑出了房间,不顾阿舅在后面喊他。
  他哭着打电话给男友,男友问他身上有没有钱,叫他坐车去找他,他会到车站去接他
。钱包只剩下一百块钱,他转公共汽车到火车站,身上的钱甚至不够负担最便宜的来回车票,
但他什么也没想,买了单程的区间票就跳上火车。
  他在车站等了二十分钟男友才来接他,在那二十分钟里,他第一次觉得自己什么也不
剩,如果男友没有出现,他连最亲密的舅舅都没有了,他会变得没有任何地方可以去。
  幸好男友还是来了,他说他现在住在学校宿舍,不方便带外人进去,所以带他到附近
便宜的旅馆去暂时安顿,旅馆老板用打量的目光多看了他几眼,男友似乎和老板是熟人,
说了句不用担心就带他进房间。
  身心安静下来,委屈就一股脑全都涌了上来,他抱着男友说自己的难过,说躲在柜子
里的痛苦,说不被最亲爱的家人认同的失落,说他不知道该怎么办。男友便轻声地安慰他
,用手在他背上拍抚,在他脸上和耳边亲吻,叫他不要难过,说他在。
  安抚最后变成了亲吻,从纯情的唇触延伸为深入的舌吻,原本放在他背上的手也移到
他的腰和臀部,他从来没被这么做过,第一时间竟是感到害怕,他退开嘴唇想先让男友停
下来,对方却执著地将他翻身压在床上继续深吻,一只手也钻进他的上衣,挑逗地摸着他
的腰和胸,另一只手往下在他的大腿内侧摩娑。
  “先不要这样……我会怕……”
  “不用怕,会很舒服的。”
  他想推开男友,竟发现对方用力压住他的力度让他很难挣动,他的衣服被掀开,溼濡
的触感在自己的胸膛蠢动,牛仔裤的釦子也被解开,手掌从裤头伸入掐住他的臀部。
  肉体相触的感觉并不让他心动,反而是一种不被尊重意愿的侵入感让他觉得无措,他
更明确地摇头拒绝,“我不要……”
  “乖,你只是还没试过。”
  内裤被往下拉的同时,他攒积了所有的力气推开男友,将他掀翻在地上,他趁机跑下
床,连鞋子都来不及穿就夺门而出,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被抓住。他脚步凌乱,几
乎要在楼梯间摔倒。
  跑过柜台的时候老板被他惊动,跑出来看他,他求救地看了老板一眼,一刻不停地跑
出旅馆,赤脚踩在异乡的柏油路上,没命地在他陌生的街道上奔驰。
  他什么地方都不认识,只能沿着原路跑回火车站,衣衫不整的狼狈模样让车站的志工
阿姨吃惊不已,直觉他遇到不得了的事,一直问他怎么了、要不要帮他打电话给爸妈、要
不要报警,他只是一直摇头,久久才能说出一句:可不可以让我打一通电话。
  从小到大,他连妈妈的手机号码都背不全,只有一组号码,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忘记。
  几乎是在接通的第一秒,连嘟声都还没响,电话就被接起来。
  阿舅失去冷静的声音立刻传来,“喂!”
  他抓着电话哭了出来,对那头哭喊:“阿舅……”
  他只能一直哭,话也说不清楚,颠三倒四才说了自己现在在哪里,说他皮包丢了,他
身上没有钱,说他想回家。
  “伦伦,你旁边有人吗?”
  “有……呜呜……有志工阿姨……”
  “你在那里等我,阿舅马上就去找你,你电话给旁边的阿姨,我请阿姨先陪你。”
  他被志工阿姨带进去里面的办公室,阿姨借他外套,给他一杯热茶,用她的手臂有力
地揽着他,一直陪着他、和他说话。他把裤子扣好,缩在椅子上讲不出话,觉得自己好像
等了一百万年,但阿舅出现的时候,他看时钟才发现只过了不到一个小时。
  阿舅一冲进来就抓着他,紧张地上下一直看,“有没有被欺负?嗯?有没有被做不好
的事?”
  他摇头,阿舅才松了一口气,用力地抱住他。他紧紧地回抱住阿舅,情绪放松之后只
能一直哭,想说对不起也说不出来,阿舅却先哭着对他道歉。
  “对不起,是我没有照顾好你……对不起,都是阿舅不好……”
  愧疚更加让他说不出话,只能更紧、更紧地抱住阿舅。
  阿舅一直跟他说对不起。
  阿舅带他回去之前,跟志工阿姨要卫生纸把他脚上因为赤脚奔跑而弄出来的伤口擦干
净,蹲下身把自己的鞋子脱掉套上他的脚,然后和整个办公室的人一直道谢,牵着他坐上
车。
  快到家时他才找回声音,对阿舅说对不起。
  过了非常漫长的沉默,长到他以为阿舅不会再跟他说话了,他才开口。
  “我说过,你永远都不用跟我说对不起。”
  事情是瞒不住妈妈了,他们三个人围坐在客厅里,妈妈也哭了很久,但是一句责备都
没有,反而一直怪自己光顾著赚钱没有发现他的烦恼,怪自己把照顾的责任都丢给弟弟;
阿舅就说不是姊的错,是他不应该用错方法劝伦伦。
  他们姊弟俩握着手一直哭,他把手伸过去,他们就将他的手也一起握进去,紧紧地包
住。
  “我们只希望你善良、快乐,不要伤害别人,不要伤害自己,也不要让别人伤害你。
”阿舅说,“你是我带大的外甥,谁都不能欺负你。”
  他还是只能说对不起,说自己让他们失望了。
  “我们永远都不会对你失望。”妈妈说。
  阿舅说话还带着鼻音,对姊姊抗议:“这是我的压箱金句,妳怎么可以挪用?”
  他和妈妈都笑了出来。
  隔天阿舅带他去他们熟悉的庙里收惊,他第一次看见那么严肃的阿舅。他不用蒲团而
是直接跪在地板上,向菩萨说了很久的话,磕了九次头,连庙里的师父都来阻止他,说已
经够了,菩萨会帮忙照顾这孩子的,他才抖着脚站起来,把向菩萨求来的平安符戴在他脖
子上。
  最后他们一起向菩萨合十道谢,他在心里对菩萨说,他一辈子都会对阿舅孝顺,不再
让阿舅难过。
  上大学那年,阿舅有机会到国外去进修、驻点。他和妈妈都很为他开心,阿舅却语带
保留,说他已经不是年轻小伙子了,他怕没有办法调适到国外的生活,还要再想想。
  其实他也很舍不得阿舅,阿舅是他这十八年来最大的依靠,比妈妈、比世界上任何一
个人都亲密,如果他留在台湾,那他就可以不用和阿舅海内外相隔,存著这样的私心他并
没有去问阿舅犹豫的原因。
  某一天,他和高中同学在线上聊到大学后要买的东西聊到太晚,他下楼找水喝,听见
妈妈和阿舅坐在客厅里小声地谈话。
  “你为着我佮伦纬,遐尔济冬拢锁伫这个厝,已经有够矣。是阿姊无才调阁软汫,予
你牺牲遮尔济,高中佮大学拢无出去耍,逐工照顾伦纬,连人欲招你组乐团拢无去,工课
嘛揣伫遮,放弃遐尔济机会……”
  (你为了我和伦纬,这么多年都锁在这个家,已经够了。是姊姊没能力又软弱,让你
牺牲这么多,高中和大学都没有出去玩,每天照顾伦纬,连人家要找你组乐团你都没去,
工作也找在这里,放弃那么多机会……)
  “姊,我没有觉得是牺牲,都是我自己想做的,我也没有委屈啊。”
  “这马伦纬大汉矣,绁落来的人生伊爱学会晓家己行。”
  (现在伦纬长大了,接下来的人生他要学会自己走)
  “但是……”
  “我嘛是,你若是放弃这改机会,我一世人拢困袂好势。”
  (我也是,如果你放弃这次机会,我一辈子都睡不好觉。)
  “姊……”
  “你好好仔考虑,若是无想欲去,我嘛真欢喜你留伫厝内,毋过你若是真正想欲去,
就莫顾虑阮两个。我的‘压箱金句’拢搬出来矣,你嘛爱听话喔。”
  (你好好考虑,如果不想去,我也很高兴你留在家里,不过你要是真的想去,就不要
顾虑我们两个。我的‘压箱金句’都搬出来了,你也要听话喔。)
  阿舅笑了出来,答应妈妈他会仔细考虑。
  隔天,他在和朋友一起去买完进大学的杂物后,打电话约阿舅吃晚餐。阿舅很开心地
和他在那间小笼包店碰面,十几年了,老板变老了,但店还是老样子,味道都没变。
  阿舅和从前一样,点了他最爱的小笼包和蒸饺,为他的酸辣汤加醋,酱油加香油,份
量完全恰到好处,都是他的口味。或者说,他吃东西的口味就是跟着阿舅养成的。
  “以后你久久才会回来一次,恐怕没什么机会来吃了,多吃一点。”阿舅边把自己那
笼的汤包夹给他边说,“之后出去唸书了就没有阿舅和妈妈在身边,自己一定要好好吃饭
喔。”
  “我知道啦,我都这么大了,上课补习也都是自己吃饭啊。”
  阿舅笑了笑,“我年纪大了变囉嗦了,不要嫌弃我。”
  他放下筷子,拉出这些年来一直戴在身上的那个平安符,放到阿舅的面前。
  “你干嘛……”
  “阿舅,我今天已经去重新过过炉了,我跟菩萨说,一定要保佑你在国外也平安顺利
,可能当年你帮我磕了太多个头,菩萨对我超级有印象,我只磕一次祂就答应了。”
  阿舅拿起平安符,抿著嘴没说话。他到那时才发现,阿舅嘴角旁边也有两个小梨涡,
但只有在紧张地抿著嘴的时候才会出现,因为平常阿舅总是笑笑的,所以看不出来。
  虽然晚了好多年才发现,但知道他身上也有和阿舅相似的特征,让他感到非常安心。
  “阿舅,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我和妈妈不会平安走过这几年。就跟你一直支持我一
样,我也支持你。而且我已经长大了,你不用再担心我了。”
  阿舅的眼眶红了,不过大概他也有身为舅舅的矜持,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而且为了
掩饰他的不自在,还唸他:“猴死囝仔,什么时候变这么会讲话了?”
  “可能余家的血统都自带金句吧。”
  阿舅笑了出来,将那个配戴多年有些磨损的平安符戴了起来。
  *
  餐厅经理第三次来催,说食材再放不新鲜了,而且晚上还有其他订位,再不开桌会来
不及收拾及准备下一组宴席。
  柏承有些为难地看看伦纬又看看经理,宾客已经等到不耐烦了,对餐厅确实也很抱歉
,再等下去也不是办法。
  “今天就先这样吧,等舅舅回来,我们再另外吃一次饭。”
  伦纬抿著嘴不说话,正在犹豫,餐厅门口远远传来了奔跑的声音,所有人闻声都转头
望去,两个新人也站了起来,看见门口跑进来——
  一床棉被。
  “阿舅,这个存钱筒是存来干什么的啊?”
  “是伦伦以后娶老婆的时候,阿舅要包的红包啊。”
  “存那么久,一定很多钱,都要给我吗?”
  “多少都给你啊。”
  “我还记得小时候你说我结婚的话,你要把存钱筒的钱都包给我。我是同性恋,这笔
钱也用不到了。”
  “谁说用不到?你还是可以结婚,我还是要包啊。”
  “台湾又不承认同性恋结婚。”
  “谁知道呢?而且如果你真的遇到那个要过一辈子的人,我就要办婚礼,这是母舅最
开心的一天了!”
  “如果真的有那一天,我就亲自写十二版帖给你。”
  “好喔,那我会送一床大棉被给你,把我剩下来的金句都绣上去。”
  “阿舅你的金句还没用完喔?”
  “开玩笑!当然还没啊!”
  “歹势歹势,我昨天才知道那个棉被店竟然没有把被子拿去绣,今天早上才赶工绣好
,我下飞机之后就先跑去拿被子,路上塞车耽搁好久,我后来一路从路口抱着被子跑过来
,路上的人都把我当痟的——”
  伦纬奔跑过去,一把抱住他阿舅。
  阿舅。
  你是我小时候仰望的对象,成长过程的友伴,青春期步伐不稳时的辅助轮,人生迷惘
时的指导老师,是我最最重要的家长。
  谢谢你。
  “母舅来矣!开桌!”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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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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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D
作者: ootanipretty (DOM)   2020-09-27 22:17:00
推~
作者: shenwawa0311 (ShenWaWa)   2020-09-28 20:31:00
推舅舅!!QQQQ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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