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异
6.
啪搭啪搭,弹了两下,比八岁小孩的手还要大些的排球不受控制地往旁边弹,照理来说小
孩应该要被吓到,但拍球的孩子却动也不动,直到被弹起的球打到额头,才稍微踉跄地退
了几步,然后重心不稳地跌坐在地上。
他还没有意识到痛,小学中高年级的小华已经走向他,摸着他的额头说,“呼呼。”还吹
了两口气。
“走开。”他没有任何起伏地说。
小华瘪著嘴问:“会、会痛吗?”
“不会。”他站了起来,无视小华紧张的表情。
“还是我叫哥哥来?”
没什么表情的小孩脸臭了些,“不要。”
小华有点遗憾又有点开心地问,“所以生生比较喜欢我这个哥哥吗?”
“……”
“生生,叫我葛格。”
“不要。”
“叫一次嘛,你是我底迪耶。”
“不要。”
小华愣住了,原本眼眶一热就要哭,但低下头,看到小生灭圆滚滚的黑色眼珠又收了起来
,用力地眨了眨,硬生生把眼泪逼回去。
“那我们来玩。”
这次难得小生灭没有一口拒绝,小华更加努力地说,“我们来玩鬼抓人好不好?我来当鬼
!”
“……”
“就是……就是当鬼的人要抓到人才算赢。”小华说,“我们再找哥哥一起玩好不好?”
“不好。”
“唔。”
小华慌张地拉着小生灭,软软的掌心相连,让臭著脸的小生灭也难得地愣住。
“好、不找哥哥。”小华说,“就我跟生生玩吧。我当鬼。”
“为什么是你当鬼?”
“因为当鬼很辛苦。要抓人呀。”
小生灭噘著嘴,小华开心地凑过去亲,还咬了小生灭的鼻尖一下。“那我要开始囉,一、
二、三……”
这里是奶奶家的四合院,空间很大,进门还有一个神桌,除了被大人禁止的主卧室以外,
其他房间都勉强被允许进入。
十分钟之后,小华哭着蹲在四合院的空地,一直躲在偏房偷看的小生灭无言地走了出来,
慢慢地靠近小华。
“抓到了。”小生灭轻轻地碰著小华的肩膀。
小华抬起头,眼睛肿得像颗胡桃,秀气的鼻子也挂著两条鼻涕,看起来可怜又可爱。他哽
咽地说,“我根本抓不到生生。”他说,“生生跑太快了,又很会躲。”
“……”
“生生……会不会觉得很无聊?”
小生灭那无言又不可置信的表情让小华张大了嘴巴,眼泪都忘记掉了。小生灭还没又习得
“鄙夷”,只露出了无奈。他说,“我们设一个点。”小手指向大厅,“那个怎么样。”
小华揉着眼睛,看着小生灭指的方向——那是大伯家的神桌,远远看是一片红,红色的桌
、红色的灯,上面只有一块发糕,好像还是方才小华吃不完随手摆的,若大伯看见了定会
打他的小屁股。
“好。”小华含着泪破涕微笑。
小华就这么守在神桌下,心想着小生灭出现在一把抓住,兴奋得摀著嘴偷笑,嘴里嚼著方
才放在桌上的发糕,满嘴黏腻、满心期待。
#
地下室很潮溼,更别说长年废弃,还充满灰尘。有好几次阿华都差点要打喷嚏,被眼明手
快的陈生灭捂住,顺便捏了捏他的鼻子,差点没让阿华窒息。
阿华原本想要拍一拍陈生灭的手,但在听见轻巧的脚步声之后便放弃了。
搭、搭、搭。
吓得阿华动也不敢动。是空间不足也是为了防范阿华无法压抑的恐惧,陈生灭从后面一只
手捂住他的嘴,一只手扣住他的腰,双腿紧紧地夹着阿华的下半身,要他一点声响都不要
发出、一点动作都不许做。
搭、搭、搭。
很暗,阿华什么都看不见,只能靠着听觉,眼角瞥见一抹黄,贴在他们的四周,前后左右
,偶尔因为窗户缝隙吹进的风发出一点声响,像是电波干扰的声音,惹得他心跳加了几分
。
又是“搭搭搭”的脚步声,阿华察觉到一点奇怪之处,这脚步声很轻,“搭”声很短。几
分钟之后,他逐渐适应黑暗,看见了一点一点向他们靠近的脚尖。
祂竟然是踮着脚走路的,像是某个优雅、在私底下也孜孜不倦练习的芭蕾舞者,以轻巧的
姿势踮脚行来。
慢慢的,他看清了那“人”小腿的轮廓,是女孩子特有的纤细,一点一点地往这边挪动,
他清楚地听见耳边传来“啧”的一声。
抬起眼皮,他轻轻地拍了拍陈生灭的手臂,或许是力道太轻的缘故,反而比较像是摸、抚
摸,爱抚。不明所以地接收到陈生灭的瞪视,阿华无辜地动了动唇,陈生灭的手放了下来
。
“吴晓萱。”他无声地说,陈生灭不知道是谁,但猜到那是另外一个同学。
阿华又转过头,赫然发现那双小腿正在他们面前,他吓得差点弹起来,幸亏陈生灭早有先
见之明,紧紧地把他锁在怀里,哪里也不能去,更别想跳起来去撞他们脑袋上的木桌底。
没错,他们现在正在某个桌子下,方才太过混乱和紧急,陈生灭抓着他就往一张木桌下躲
,在他没搞清楚状况下,陈生灭从怀里又掏出几张符,飞快地在他们四面贴,恰巧就在桌
面四方下。
小腿的主人就这么停在桌子前,他们双双都盯着那双小腿。吴晓萱没有改裙子的习惯,那
双小腿被深色的裙遮住了一点,直到他们看见裙慢慢地抖动,阿华吸了一口气,感觉到唇
上被什么碰到——嘴巴又被捂住了。
“吴晓萱”慢慢地弯下腰,但腿几乎没有弯曲,仿佛腰可以就这么折成两段,脚尖随着他
的动作越踮越高,直到一张狰狞的脸出现在他们视线之中。
“吴晓萱”的头也歪了,靠着肩膀,肩膀耸高,手也翘著,如果是放在平时一定很滑稽,
但以现在的气氛和“吴晓萱”脸上越咧越开的嘴,这就不怎么好笑了。
“吴晓萱”踮着脚、僵硬著腿,耸著肩膀,半张脸探著桌底。
“不妙。”陈生灭是贴着他的耳朵说的。
阿华觉得很痒,想要说话却觉得唇上的力道更重了。
正当与“吴晓萱”大眼瞪小眼的时候,“吴晓萱”忽然收回了脑袋,脚尖低了些,阿华很
怕她的脚尖会瘀青,这种踮法很刻意。
“乓乓”两声,阿华抖了一下,是他们脑袋上的桌子发出的声音。
又是乓乓。
乓乓、乓乓、乓乓乓乓乓乓乓乓乓、乓乓乓乓乓乓乓乓乓乓乓乓乓乓乓乓乓乓乓。
“祂、祂……”阿华咬到了舌头,唇上的指尖摸了摸他的上唇。
“祂知道我们在里面。”陈生灭也没阻止阿华说话了,如此道。
“……那我们不就完了?”
尽管桌脚不矮,但还是不够高,陈生灭驼著背,缩手缩脚的,怀里还要纳一个阿华,脑袋
被敲得青筋直冒。
阿生的脑袋可能会先完。阿华心想。
阿华原本还有点恐惧,但听见陈生灭的咬牙切齿后便忍不住笑了出来。陈生灭翻了一个白
眼,阿华连忙敛了敛。
“你的意思是,祂知道我们在里面?”
“应该是。”陈生灭皱眉,“我对符咒没有Mandy了解。”
阿华没有反应过来,“啥Man?谁man?”
陈生灭无言了一阵子,上面的鬼还在敲。他过了会才低声地说,“Mandy。英文名字。”
“谁的?”
陈生灭又问,“刚刚谁也用符?”
“曼宁?”
“那Mandy是谁?”陈生灭循循善诱。
“……谁?”
“……”
阿华咳了一声,忽然看见右手边刷地出现吴晓萱的脸,那踮起的脚尖和扭曲的脸让他吓得
往左边钻,幸好陈生灭撑住他,他才没往桌子外翻。
几乎只有几秒钟的时间,“吴晓萱”竟已经出现在左手边,一张脸靠得他们很近,但却没
办法进到桌子底下,好像桌的四面有着透明的墙。
“笨蛋,”他听见陈生灭轻轻地说,“你摔出去就会被抓到。”
“是因为、因为……符吗?”
“对。”陈生灭捏着他手臂的力道让他发出“嘶”的声音。陈生灭继续说,“只能把祂挡
在外面而已。”
阿华心想:能挡在外面已经很厉害了——但这也意味着他们被关在里面。
“Mandy是指曼宁吗?”
“对。”
阿华好奇地问,“你跟她认识?”
“对。”
“很熟吗?”
“普通。”
陈生灭有问必答,但都不冷不热,一板一眼。阿华问,“为什么……不对,你们——”
“晚点再说吧。”陈生灭看了眼在桌子外绕着转的“吴晓萱”,“这里只有这一个,另一
个应该是跟着Mandy他们。”
“这样、他们……”
“有Mandy在没问题。”
阿华沉默了一下,“怎么感觉你们不只是‘普通熟’?”
陈生灭受不了地瞪了他一眼,阿华连忙咽下之后的调侃,脸色正经地说,“所以我们该怎
么办?”
陈生灭看着从右边转到左边,又从左边转到他们眼前的“吴晓萱”,时不时脑袋还会被敲
个几下,震得陈生灭脸都黑了。阿华忍不住又想笑,但在接收到陈生灭得眼神时,连忙咳
了一声,意思意思地摸了摸陈生灭得脑袋说:“不痛不痛。”要不是窝在人家怀里,看起
来还真像个好哥哥。
“啧。”陈生灭轻轻地甩开他的手,皱着眉说,“先出去吧。”
“现、现在吗?”
陈生灭摸了摸口袋道,“我的符不太够。”
阿华也认真地想了想,“我们得把祂带到三楼的教室。”
陈生灭看着怀中认真的脸问,“你有什么想法?”
“我?”
“你鬼点子总是很多。”
阿华想要抗议陈生灭的口吻,好像在对孩子或对“弟弟”一样,这让他身为哥哥的尊严有
点动摇。
“你相信我?”
他觉得陈生灭好像在笑,但定睛一看,又是那张好像不会笑、也不会有其他表情的脸。
“吴晓萱”知道里面有祂想要的人,只是祂现在一时进不去罢了。祂并不着急,因为祂能
闻到很好闻的味道。桌子底下有“什么”挡着,即使是贴著脸也看不见,但就是闻得到。
只要“开放”了,祂就一定会察觉。
正当祂有一下没一下地敲著桌子时,忽然一股拉力让祂低下头,祂发出了尖叫声,脖子好
像快要断了,发出“咖咖”的声音。
阿华撕开符的时候不只手心,指腹也都是汗——他撕开了前方的符。
几乎是撕开的瞬间,紧张的耳鸣之中,他看见一张完整的脸出现在眼前,伏在地上,手背
着地——和“郑宇元”一样。
“现在!”
他和陈生灭同时撕开左右两边的符咒,然后往外翻。
“吴晓萱”扑了进来,愣了一下,迅速地往右边——阿华翻出去的方向——冲,幸亏阿华
动作快,翻出去的瞬间便把符按了回去,“吴晓萱”扭曲的脸忽然就在他面前停了下来,
僵硬的程度像是消失的墙又忽然出现一样。从喉咙发出奇怪的声音后,“吴晓萱”又往陈
生灭的地方撞,可惜这次一样在扑倒陈生灭之前便又停了下来——陈生灭也把符贴了回去
。
当“吴晓萱”想往那个吸引祂的“入口”退回去时,这才发现连“入口”都消失了。阿华
的手按在方才第一个撕掉的符咒上,翻滚之后,他连忙回到第一个破口,将符重新贴上。
“吴晓萱”仿佛是被戏弄那般,像是野兽一样被困在桌底下,阿华有点不好意思直视。她
穿着裙子,但已经不是阿华印象中那个害羞的女孩子了。她四肢朝地,幸亏裙子够长,伏
在地张开的腿还不致于让她曝光。
“呼、呼……”阿华喘著,抹了抹汗,“这样就、就把祂困在这里了……”
阿华喘了半天,心道自己这个计画竟然成功,否则就算来一打陈生灭都不一定能救得了他
。等了半晌陈生灭都没有回话,阿华困惑地抬起头,陈生灭年纪比他小,却已经比他高得
多,他得稍微直起颈子才有办法看到他的脸。
阿华正用那双在黑暗中亮得发亮的双眼看着他,他想一定是自己的错觉,否则怎么会看见
那双眼睛有着星星在跳跃。自己怎么会看得出神呢?
陈生灭抬起手,好像想要揉一揉他的脑袋,但最后只是捏了他的耳朵一下,貌似亲暱。
“……咦?”
陈生灭却连个反应都没有,只是转身在角落不知道找什么。
阿华对于自己居然想要得到“奖励”而感到羞耻,不禁红了双颊。为了掩饰,他问:“你
在找什么?”
“绳子。”陈生灭扯了扯放在角落的麻绳,似乎在测试绳子的耐受程度。他又说,“还有
胶带。”
“胶带?”
“对。”
阿华摸了摸口袋,什么也没有,正有苦恼的时候却听见陈生灭叫了他一声。
“啊、唔!”嘴里被塞了什么,阿华虽然吓了一跳,却下意识地嚼了起来,陈生灭就著包
装把什么丢进他的嘴里,手并没有碰到他的嘴。
“别吞下去。”陈生灭说,然后挑了一边的眉又道,“别人要你吃什么就吃什么?”
“你又不是别人……”阿华含糊地抱怨著,那埋怨就像是撒娇一样,他原意是为了谴责陈
生灭青春期后的疏离,说出口却让自己起了满身的鸡皮疙瘩。
陈生灭伸出手的动作顿了一下,看着他,阿华原本以为陈生灭又会露出不耐的表情,谁知
道陈生灭只是又扯了他的耳朵一下,这次力道松了些,又揉了他的耳垂。他发现自己的耳
朵很敏感,后颈甚至麻了。
“你、”
“吐出来。”
陈生灭的手掌在他的唇前张开。
“什么?”阿华还没有意识到。
“口香糖。”
“……”
陈生灭说,“我手都是灰尘。”意思是:不要让我碰你的脸或嘴。
阿华瞄了一眼因为方才找绳子而沾满灰尘的手,苦着脸将口中咀嚼的口香糖吐陈生灭的掌
心,心里有说不出来的滋味。
陈生灭好像一点也不在乎地接下,将之黏在绳子上,又蹲下来,连同口香糖和绳子黏在符
咒上,这个方向正好对着地下室的出口,那里延伸著阶梯,通往地面一楼。
“吴晓萱”像是很困惑般,在桌子内来回转着,脸几乎和陈生灭贴在一起,但“吴晓萱”
只是迷茫地看着桌外,好像外面什么人也没有。
陈生灭站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拉直绳子,慢慢地往出口的方向退,阿华则在陈生灭的身后
,时不时低着头,确定陈生灭不会踩空在阶梯上。
嘻嘻。
阿华抬起头,“你有没有听到什么?”
陈生灭已经踏上了阶梯,旁边是已经发灰的墙壁,正好和桌子下的“吴晓萱”直直地对上
。阿华知道了陈生灭的用意,只要扯掉绳子,符也会跟着被扯掉,他们便可以顺势保持着
距离“带着”祂跑。
嘻嘻。
“你、你听到了吗?”
陈生灭分神地说,“没有。什么声音?”
阿华从阶梯中抬起头,他们才在一半而已,离一楼还有一点距离。
他看见了九十度的脑袋出现在地下室的墙后。
“啊!”他叫了出来。
陈生灭停下了脚步,也警觉地看着。
这次不只一个,是在墙壁的两端,有两颗。
“那、那那那那边……”
陈生灭的声音很低但很稳,“我看到了。”顿了顿,他又说,“但不清楚。”
但阿华看得清楚得不能再清楚。两颗脑袋很小,耸起的肩膀却很宽,看起来很畸形。那两
颗脑袋上都是无神的双眼,没有鼻子,却流着黑色的血。
“你能看见祂们?”
“可、可以……”阿华颤声回应。
那两颗脑袋一直在转,眼珠子也在转,咕噜咕噜的,好像是两双弹珠,突然停下来,一颗
眼珠子望着天,一颗望着地,嘴巴又咧开了。
两只手从左和右缓缓伸出,是青白色的。
“祂们——”阿华来不及说完便拔高音调:“跑!”
两只手竟然就这么扯了绳子,将符咒提前扯掉。
在桌子下转的“吴晓萱”的双眼亮了起来,以他们来不及跑的速度扑向阶梯。
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
阿华恐惧得双脚颤抖,“吴晓萱”咧开的嘴巴一瞬间便出现在他身后,冰冷有力的手不像
是往常的女孩,正死死地掐着他的脖子。
“抓……到……了……”
阿华看见“吴晓萱”的眼珠子也开始转,上下转着,直到只剩一双白眼,嘴巴张得很大,
唾液正答答地掉在他的衬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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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校园试胆篇应该快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