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创] 穷途末路 44

楼主: jydt (jydt)   2020-08-21 22:01:23
  张毅柏犹豫要不要藉著上厕所的理由去找一下杜军驰四人,突然一阵高亢悦耳的歌声
传来,张毅柏闻声看过去,一只小白鲸居然停在他床头的位置,朝他声声吟唱。
  张毅柏赤着脚走过去,与小白鲸面对面。
  小白鲸圆滚滚的黑色眼珠子好奇地盯着他,时不时歪动可爱的脑袋,尾巴悠然摇摆。
互相对视一小段时间,小白鲸又再次张嘴发出嗓音,像在对他诉说著什么。
  张毅柏微弯著右手五指轻触压克力板。小白鲸就近在眼前,仿佛真的能抚摸到小白鲸

  小白鲸拍著尾巴翻转一圈,银灰色的身影在黑暗里如同自体闪耀的月辉,伴随悦耳的
尖啼吟唱,海中的金丝雀游入深幽,再也不见。
  张毅柏望着空无一物的水池,聆听小白鲸优美声乐腾云驾雾般远去,不自觉露出温柔
的微笑,然后慢慢收回目光,再次看向隔壁空荡荡的床位。
  无意间摸到自己左脸颊有疑似食物残渣的屑屑,他不以为然地随意拍掉,然后把手机
塞进口袋里,静悄悄走出海底隧道。他来到宽阔的海生馆正门大厅,地上同样睡满人,但
有守夜的馆方人员们和各校轮值未睡的老师们在四处走动。他贴着边缘角落步过,不让人
发现地继续往左边展馆走去,然后看见一个转角摆着“近期维护修缮中,请勿通行,敬请
见谅”的告示牌。里头应该没人,却有烟味飘来。他迟疑一下,走了进去。愈走进去,烟
味愈浓,他忍不住咳嗽,拿出手帕捂住口鼻。
  穿越摆设告示牌的走道,他来到一个挑高开放的阶梯式空间,没有开灯,但阶梯左侧
是大面积的落地窗,月光稍微提供了一点可见度,不过只朦胧地照亮阶梯左侧,右侧依旧
乌漆抹黑,仿佛一黑一白两个世界。
  相对亮白的区域高处悬吊一只以钢索、金属元件和软性灯带等媒材结构出来的巨大鲸
鱼装置艺术,底下是另一道立牌,写着“维护中,请勿靠近”,似乎就是这个空间封锁起
来的主因。灯带没有通电,巨大鲸鱼仿佛黑暗海洋的搁浅物,缺乏他曾经在照片中看见的
梦幻感。
  烟味充斥整个空间,不像转角时能够分辨源头。张毅柏感觉自己鼻子辣到不行,像是
火焰直接喷进鼻腔般,吸入的每一股气都烧灼着他的喉咙和肺部。
  一般人能够承受这样的烟味,但他不行。
  他弯腰猛咳,咳嗽声像烟味一样无死角地充斥,并且回荡缭绕。
  “上来。”
  正在咳嗽颤抖的身子一顿。他睁大眼抬头,看向坐在阶梯上的其中一道模糊人影。
  “上来。”
  又是一声,仿佛幽冥的帝王发号施令般,张毅柏感觉自己像是被绑上项圈,然后被拖
著走入狱火。
  他握著扶手,慢慢走上阶梯东边的靠墙楼梯。烟味依旧浓烈,像地狱的呼唤勾引着他
的鼻息,呛得他想把灵魂咳出来。
  逐渐适应这里的黑暗,他清楚认出其他三个人的身形,看见陈在楠起身打开北边的其
中一扇窗,然后听见坐在杜军驰左边、最靠近他正在走的这道楼梯的毛立帆嚷嚷说:“烟
都浪费了!”
  陈在楠没有把窗开大,只开了一半,让烟散了一点到户外。或许只是换入几口气的新
鲜空气,但也足够让张毅柏感受到明显差异。不过,烟雾弥漫,张毅柏的呼吸空间很快又
被吞噬掉。杜军驰持续吐着白烟,像在缓慢地杀死他。
  他在视线与杜军驰膝盖差不多平齐时停住脚步,抬头沉默地看着他们。
  毛立帆隔着扶手瞪张毅柏,语气不善地说:“干嘛?资优生睡不着,也想哈根菸?还
是要当抓耙子,打小报告?”
  张毅柏喉咙一哽,张口想说不是,但是尚未吐出半个音,便被烟气呛得大声咳嗽。他
再次弯腰咳个不停,咳到眼角泛出生理性的泪水,甚至感觉自己喉咙开始疼痛,然后他隐
约听见毛立帆说:“咳成这样,早知道就把他抓来咳几声。等一下大概人就来了吧。”
  听不懂毛立帆话语里的矛盾,他赶紧捂住嘴巴,憋著呼吸,接着忽然听杜军驰缓缓说
:“把上面的窗都开了。”
  毛立帆诧异,“蛤!什么!我们好不容易累积这么多!”
  然后是其他窗户被拉开的轻微声响,滞塞的刺鼻气体渐渐流泄。数秒后,张毅柏敞开
呼吸道,大口喘息。他喉咙沙哑道:“谢、谢谢……”
  毛立帆皱眉,不悦道:“谢屁谢,你脑子有啥毛病,都你害——”
  “你在外面有闻到烟味吗?”杜军驰打断毛立帆,斜眼注视张毅柏。
  分明没有光,张毅柏却仿佛看见杜军驰瞳孔闪现锐利的反光。他愣了一下,“外面…
…是指这里的出入口吗?”
  “嗯。”
  “有……但那是因为我对气味比较敏感,可能其他人只会闻到一点点吧,不必担心…
…”
  “靠!”毛立帆跳起来大骂一声,张毅柏吓一跳。
  “这样才只有一点点!老子的肺都要黑了!”
  张毅柏满腹疑惑。
  陈在楠叹气,“所以说,你出这什么烂主意。”
  “我本来想说轻轻松松坐着抽就好!那些大人没把自己工作搞好,还搞什么歧视!狗
眼看人低,好心没好报!要不是他们不信,我们哪需要这么麻烦!”
  杜军驰夹着烟的手抚著嘴角,慢条斯理道:“虽然钱国镇无药可救,但他拿出来的货
,品质还是不马虎的,哪能这么容易被察觉。”
  “他拿的货品质当然好,不就是潭——!”毛立帆蓦地意识到还有个外人在这而收声
。他恶狠狠地对张毅柏说:“滚吧你,还待在这里干嘛!”
  “你们,去其他地方放烟。”
  毛立帆脖子被掐住似地瞪大眼,没想到杜军驰让他们先离开。
  陈在楠抓住毛立帆的手臂,把人拉下去,何民璋在后头憨憨地说等我。三人快步从张
毅柏进来的转角路口走出去,来到一侧睡满人的走廊上。
  毛立帆压抑音量,靠前小声问陈在楠道:“老大没问题吧?”
  “你指什么?”
  “咬伤。只打狂犬病疫苗没问题吗?”
  “坦白说,我不知道。”
  “啥!”毛立帆忍不住大声。脚边几个熟睡的学生皱眉,有要醒来的迹象。三人加速
经过。
  毛立帆抓着陈在楠左肩追问,小声激动道:“你什么意思,你不知道!”
  陈在楠甩开毛立帆的手,拧眉道:“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些动物施打的——序列混合多
种,狂犬病只是其中一种,所以只打狂犬病疫苗,很有可能无效。先打狂犬病,是因为是
其中相对容易取得的……”
  “那怎么办!”毛立帆烦躁地搔头颅,然后说:“我们回——”
  “不可能。”陈在楠马上打断毛立帆,“我们进不去,那里都是钱国镇的人。”
  毛立帆咒骂一声,愈想愈气,“都怪那个姓张的!”
  “老大说过跟张毅柏无关,是他故意的……”
  这个不能怪,那个也不能怪,毛立帆有气无法宣泄,无比暴躁,“干!我真的想不通
啊,老大真的疯了吧!虽然他说的听起来很对,让我觉得我当时没去给松鼠咬几口简直是
个傻子!”
  陈在楠看毛立帆好像又要管不住脾气了,无奈道:“老大那做法……偏激了,是走旁
门左道。只能希望几年前打的疫苗还有点效果。可是就算幸运产生抗体,也不能永远维持
。所以你别去学啊,冷静。总之,再观察几天吧,狂犬病疫苗也要分好几天打。”陈在楠
低头看一眼手表,匆促说:“我们先去做正事。”
  □
  突然就跟杜军驰独处了。张毅柏目光微垂,看着自己的脚尖,感觉有些手足无措。同
时,他分神回想刚才杜军驰是不是提到钱国镇三个字?
  虽然爸爸只提过一次,而且他至今依然不知道那三个字该怎么写,但是他一直牢记这
个名字。爸爸好像很恨这个人,当时语气里夹带的恨意,他到现在还能感受到。
  杜军驰也认识钱国镇?还是杜军驰已经知道是谁害了他们一家人?那么,爸爸——
  张毅柏想到这里,变得极度恐慌。他身体忍不住颤抖起来。瞥见自己垂下的双手正在
震颤——其实幅度微不可见,但他就是觉得自己抖到不行——他右手压住左手,使劲全力

  接着,他看见杜军驰右手戴着黑色半指手套。他困惑一下,想道:“早上好像没看到
杜军驰戴手套?”一包香菸忽然递到他眼下。
  他转移目光,就听杜军驰低沉道:“抽。”
  他略感侷促,“我、我不——”
  “你跟我打了一架,打趴我的流言传得满城风雨,给我带来不少麻烦啊。你抽一根,
这笔帐就一笔勾销。”杜军驰摇了两下菸包,一根香菸凸出撕碎的菸包开口等候张毅柏拿
取。
  张毅柏盯着那根菸左右为难,然后钻过扶手,站到杜军驰斜下方。缓缓将菸抽出来,
叼在嘴唇上,牙齿轻咬菸尾,光是这样就让他产生反胃感。他忍着不皱眉头,见杜军驰用
打火机点开一撮火,他慢慢昂首靠近。下颚两边猛地被人大力掐住,整个人被往上拉,他
被迫跌跪到阶梯上,脖子紧绷地伸长。红蓝色的火焰近在咫尺,近得像要灼上他的眼球,
但下一秒火焰便被拿远。
  杜军驰掐著张毅柏的下颚,看似没有出力,但张毅柏感觉有些疼。嘴巴一松,叼在嘴
边的香菸掉到阶梯上。
  杜军驰面无表情地拿着打火机,在张毅柏脸边晃动,像在考虑要烧张毅柏哪一边脸颊
,或者脸上的哪一个部位。热度紧贴著肌肤,张毅柏觉得有点烫,想缩脖子,但被掐著不
得动弹。
  火焰持续贴在脸前晃动半晌,然后再次被拿远,相距约莫十五至二十公分,反倒是杜
军驰向下倾身,脸突然移近了,令张毅柏不禁屏息。
  “看着它,视线跟着它移动。”
  张毅柏想点头,紧接着想起自己脸被掐著,于是小声应好,接着双眼聚焦火焰。但是
杜军驰的脸就在眼前,近到他只要再向上跪一阶就能亲上去……
  “你在看哪?专心看火。”
  张毅柏立即回神。
  居然忍不住盯着杜军驰……意识到这点,他整个人顿时热了起来,更加觉得海生馆里
像是没开冷气一样。
  他闭上双眼,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张开眼睛,专心注视火焰。
  杜军驰移动打火机的速度不快,令他能好好跟上。
  总觉得杜军驰好像在借由这个行为观察或检查他什么?
  张毅柏纳闷。
  约莫一分钟后,杜军驰关掉打火机,同时松开掐紧张毅柏下颚的手。
  张毅柏微微低头,揉揉自己的下颚,不必照镜子也知道肯定出红印了。
  余疼还停留在下颚,这时杜军驰又把菸包递过来。这次张毅柏自动自发地伸指抽出一
根菸,然后含在自己嘴上,动作流畅到宛如日常的反射动作。
  杜军驰点开打火机,张毅柏向前,成功点着菸头。可是他完全没抽过菸,不太知道菸
是怎么抽的,心想是含着菸用嘴巴吸气吗?正要行动,嘴里的菸突然被抽走。他错愕地看
著杜军驰把他那根菸放进自己嘴里。
  等、等等!那根菸——
  杜军驰朝张毅柏吐一小口烟,让本想张口说话的张毅柏把话全部呛回肚子里去,掩著
口鼻低声咳嗽。
  杜军驰揶揄道:“你这资优生还真是听话,叫你做什么就做什么。而且这里可是禁菸
区呀,也不阻止我们。”
  张毅柏边咳边说:“我、我觉得你这样做是有意义的……”
  杜军驰将菸从嘴边夹走的手一顿,然后看着张毅柏嘲讽一笑,“意义?你还真是高看
我了。那么我平时翘课、打群架,也是有意义的?”
  张毅柏没答话,只是看着杜军驰,并且捂著嘴巴干咳几声。
  杜军驰嫌弃道:“吸二手烟就咳成这样,你还有命抽吗。有气喘,也不怕抽死自己。

  张毅柏非常惊讶,虚弱问道:“你、你怎么知道我有气喘……”难不成想起来——
  “柳芷芸说过。”
  “噢……”张毅柏忍不住失望。
  “你回去吧。”杜军驰不咸不淡地抛下这句话,接着便起身以不疾不徐的步调走下阶
梯,将张毅柏和随手抛弃的一地菸蒂一起落在阶梯上。
  张毅柏怔愣。看着杜军驰的背影,他犹豫一会儿,然后低头看一眼阶梯上的香菸和菸
蒂,顾不上收拾,急急忙忙地跟过去,安静地保持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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