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游第一天就相当不顺利，不但老曹背叛我跟姓曾的换座位，我还因为前一晚
没睡好加上有些晕车，居然吐了。我吐得那么辛苦，都快掉眼泪，姓曾的家伙竟然、
竟然好像很开心的盯着我，居然敢光明正大的幸灾乐祸。
　　其他同事过来安慰我时还说：“裕明对你好好，你真幸运坐他旁边。”
　　更过份的会用戏谑的语气说：“小章啊，你要好好珍惜裕明的好，知道吗？”
　　这种玩笑还不分男女老幼都有，简直比晕车还令我更痛苦。呕呕呕呕。
　　曾裕明得姪子也有点黏人，老爱跑来我们座位看我，我知道那小孩说要拿零食、
借游戏机都是借口，因为他常常跟曾裕明讲话时眼睛却盯着我，非常好奇的样子。
难道我是披着人皮的猴子，令人好奇吗？靠。
　　虽然我非常怨恨曾裕明，但祸不及家人，小孩也是无辜的，所以我还是耐心的
敷衍他。吐完真的是越来越饿，姓曾的一直想跟我聊午餐吃什么，老子不想跟你聊
啦！害我饿到去取餐时滑倒，膝盖真的好痛，我恨你恨你！
　　“哈哈，你真是的，再饿也不用急成这样啦。”他是这样嘲笑我的。
　　我的恨意已经满出来也漫出来，就算刚刚吐成那样也吐不完，于是脱口就呛了
他：“你离我远一点，拜托。我，恨，你。”可能我痛到表情看起来很弱，所以他
一点也没被这股恨意影响，居然还拍拍我敷衍说：“嗯，好，知道啦。”
　　“你不知道。”
　　“知道啦。”
　　“不！你真的不知道！”是真的想杀人的恨，啊啊啊啊啊！都是曾裕明让我内
心住着咆哮帝。
　　曾裕明的姐姐也是让人有点难招架，吃饭就吃饭还一堆话，害我吃完老想打嗝。
因为吃饱还得等其他人集合，所以我们又坐下来闲聊，曾大姐居然问我有没有女朋
友，或男朋友！
　　我幽幽看了眼曾裕明回答说：“呵，他都还没交到女友也轮不上我吧，而且为
什么问我有没有男朋友？因为同婚刚过喔？”其实我也不想这么阴阳怪气的讲话，
啧。
　　曾大姐大笑说因为不清楚我怎样。我没有怎样，拜托你们曾家行行好放过我。
幸好大学离得近是住校，我真害怕万一住宿时室友是曾裕明，吓都吓醒。我思绪乱
七八糟，猛然想起这次我想趁在外旅游时行凶，看是要把曾裕明推海里啦、还是压
在礁岩上痛揍一顿再扔海里啦，总之想把他种去海底。
　　“现在可不是谈恋爱的时候。得赶紧想好计划才行。”我不小心把心里话念了
出来，还好不大声，曾裕明应该没听清楚，我赶紧转移他注意力对曾大姐说：“而
且你该先担心他吧，你的亲弟弟。”
　　曾裕明用他一贯灿烂到假仙的笑容说：“小冬，原来你这么关心我。”
　　“你想太多了，并没有。”可恶，谁稀罕你啦，呸呸呸。
　　“哈哈哈。”
　　“……”笑屁笑？我真不懂他为什么被我呛还能笑，我想他不是单纯的Ｓ或Ｍ，
只是喜欢看我这个输家在他面前有反应的样子。Ｓ到极致就成了Ｍ，是这样吧？
　　下午导游讲完注意事项就由海生馆的人带我们参观工作后台，像是怎样照料不
同的水族生物，大家很高兴的拍照，有些人自拍，也有人只拍动物，但我发现曾裕
明的手机镜头好像对着我，于是我也不客气的对着他。
　　曾裕明露出挑衅的笑容，我实在没他那么不要脸，瞪他一眼我就跟上队伍往前
了。他居然还有脸跑过来揽我肩膀说：“小冬希，你刚刚是不是偷拍我？”
　　“啧、拿开你的脏手。”我扭肩甩开他。
　　“害羞啊？敢做不敢当。”
　　“谁要拍你啊，我是拍你后面的水母。”
　　馆方的工作人员带我们到了一座较大的池子，里面都是鲨鱼跟𫚉鱼，上面没有
加盖，他们解说的时候，我看曾裕明站的蛮前面，有股冲动想假装滑倒推他下去。
但是这样我也会惹麻烦吧，而且曾大姐跟她的孩子会用什么表情看我？我忽然有点
抖，难道这就是俗称的恶人无胆？
　　只是短暂的犹豫就错过了时机，大家前往下一区参观了。
　　我落在队伍后方，留恋不舍看着大鱼们，算了，你们吃到曾裕明可会烙赛，我
跟他的私仇还是不要害到无辜生命。曾裕明不知死活过来跟我说：“你很喜欢牠们？”
　　“牠们比你可爱一万倍。”我无情告诉他。他笑了，说：“没想到你喜到牠们
到这种程度，哇。”
　　“我不是这意思。”
　　“走吧。”曾裕明拉着我到前面满满河豚的饲育池去，他说我像河豚，很容易
激动就鼓起来，我阴恻恻笑着跟他说：“对，我还很毒，你最好离我远一点。”
　　曾裕明这人有够古怪，不管我讲话再难听他都能笑，我都开始怀疑是我讲话有
问题还是他笑点有问题，到底哪里能笑了？
　　“如果能毒死你的话我变成河豚也没关系。”一整天都在气噗噗，我已经有点
无力，现在也是用仅存的战斗力在抵抗他。
　　曾裕明不愧是我大半辈子的宿敌，笑容比刚才还灿烂，他说：“一定很好吃。
这样我们也算殉情吧？”
　　“殉你个屌啦。”
　　曾裕明难得耳根泛红看着我开黄腔：“呃，你这话好露骨喔。”
　　“吭？”露骨？我一直很露骨的表现杀意，他现在是怎样？慢著，我刚才讲了
什么？算了，我太气了也没记清楚，反正我现在肯定他脑子有病。可怜的曾妈妈，
有这么一个优秀但脑子古怪的儿子。
　　今天都是参观及教学行程，晚上吃饭洗澡后都是自由的时间，想几点睡都可以。
我和老曹是同一间房，为了避免白天的事重演，吃饭时我特地找老曹确认过，他有
些莫名其妙，但也跟我说没有人找他换房间。很──好！
　　不，如果曾裕明来换房也不怕，我正好能下手。但是我随即想到同住一间他遇
害，我反而会被怀疑，那还是算了。这一带没什么商店，就算有也很早就休息，晚
上没什么好逛的，我打算养足精神再说，白天太累了。
　　万万没想到睡到半夜好像翻不了身，老子疑似遇上了鬼压床，想出声也喊不了
人。就在这时，有一双手环住我的颈脖，是鬼手吗？我要被掐死了？
　　“呵呃……”无论我再努力都只能发出气音，那双手并没用力掐，而是慢慢摸
到我脸上，那感觉真的是毛骨悚然，忽然间我听到了很熟悉的声音在喊我，这声音
我听了好多年。
　　曾裕明：“冬希，冬希你怎样了？一头的汗。”
　　“啊！”我突然发出叫声坐起来，额头不小心撞上曾裕明，听到他痛呼一声我
也爽，他下了床去开大灯，我才发现老曹不在隔壁单人床，房里的果然是姓曾的。
“怎么是你？”我听到自己惊恐变调的声音，清了清嗓子用闽南语重问一遍：“奈
Ａ洗力？”
　　曾裕明说：“喔，老曹说要去和江部长他们玩通宵，我担心你身体不舒服还一
个人在房间没人顾，就跟他报备一声过来了。”
　　“讲得那么好听，你是来吓我的吧。”我摸摸脖子心有余悸。
　　“你刚才被鬼压床吗？”
　　经他一提我才想起这件事，我质疑他说：“刚才明明是你压我。”
　　“没有，我躺下快睡着时听到你一直呵出气音，有时发出咿咿呀呀很难受的声
音，所以才想看你是不是做恶梦。你样子看起来有些怪，是鬼压床吗？”
　　“你没骗我？”
　　曾裕明摇头：“没啊。”
　　干拎老师咧，拎杯除了曾裕明之外最怕鬼了！
　　“我要换房间！”
　　“可是房间都满了。”曾裕明说：“现在是旅游旺季，没提前订都没房间。”
　　“那我跟你换床。”
　　“好啊，我八字很重，从来都没遇过。你过来吧。”
　　我瞇眼瞪他，强调著：“我是说换床，不是说我跟你挤一张单人床。”
　　曾裕明笑出声说：“可是阿飘就飘来飘去，你换了还是会找你吧。”
　　我惊怒不已，大吼：“为什么找我？凭什么？”
　　“因为你好压吧。”曾裕明讲完脸色有些微妙，他肯定知道自己说了该死的话，
我也不想再客气，抓了抓头发跟他摊牌。
　　“曾裕明，我真的很厌烦、厌烦死了，真的是，如果杀人不犯法的话我现在一
定动手。”我都怕鬼怕死了，他还要讲一堆吓我的话，可恨！
　　曾裕明听完还是那么淡定的样子，我真心害怕鬼上了他的身在恶整我，所以我
微微低头看他影子有没有怪异，问他说：“你怎么都没反应？你没有想讲什么？”
　　曾裕明走下床绕过我的床走到落地窗，我紧张盯住他，他拉开窗帘把窗子打开，
外面的海风吹了进来。妈呀救命，这人是不是鬼上身？
　　“冬希，你过来看，很多星星。刚刚有一颗流星。”
　　“你慢慢看吧。”
　　“过来看啦。”
　　曾裕明转身轻拉我的手肘，我怕他暴起伤人，以肌肉量跟身材来说我打不赢，
只好走过去抬头看星星。刚好有颗流星飞过去，我立刻合掌许愿，默念：“拜托鬼
快离开、鬼快离开，鬼快离开。”
　　曾裕明笑了笑跟我说：“你知道我就是喜欢你这点。”
　　“什么？”
　　“很纯真啊。”
　　“又来了，又再嘲讽我。”我暗叹，自己快被虐习惯了。
　　“不是，我真的很喜欢你。从小就喜欢。虽然你爸妈常嫌弃你阴沉、孤僻、太
安静、不知道脑子里想什么，但我觉得你其实非常有趣。”
　　听了这话，我像见鬼似的转头观察他说话的表情，怎么好像是讲真的，如果这
是他在演戏，好像能拿奖当影帝了。
　　轮到曾裕明问我说：“你怎么没反应？我说，我喜欢你，想跟你交往。你愿意
吗？”
　　我害怕得摀住嘴，忍不住发抖，慢慢退开一步问：“你是鬼上身吧？你是曾裕
明？他不会讲这种话啦。”
　　“嗯？”曾裕明失笑：“我是曾裕明啊。不信你摸看看，我身体不冷，没有怎
样。”
　　他抓我的手贴到他脸上，接着又摆到他胸肌，哦哦居然蛮有弹性的，啊不是，
我在想什么啦！我慌忙抽手问：“嗳不对，你是不是不太正常啊？一点都没感觉我
有多讨厌你，还喜欢我？现在这样还说什么喜欢我？我可是讨厌到想杀你的程度，
你完全没感觉吗？我什么都输你，你是喜欢我哪一点？喜欢我一直输你的样子？”
　　曾裕明听完有些讶异的挑眉，对，我讲到这种地步了，他给我的反应是挑个眉。
　　我说：“你是不是看不起我，觉得我只是讲讲？我还去借了很多推理悬疑小说
研究犯案，只是没空研究而已。”其实忙到一本都没看，只看了封面就睡死了。
　　曾裕明当我的面噗哧笑出声，他还给我摀嘴娇羞笑着说：“唉，我可能真的不
太正常，不管你做什么我都觉得没关系，很可爱。因为你个性太认真嘛，会这样也
是很自然的。”
　　“自然你个头，你差点就要被我杀死了知道吗？”
　　“噗哈哈、对不起，我忍不住了。”曾裕明当我的面笑了我有十几分钟之久，
还笑到跪在我刚才躺的床上擦眼泪，笑出泪来。
　　我想我脸色应该超臭，我说：“你的笑点是得了绝症是不是？什么都能笑？”
　　曾裕明站起来，忽然转身抱住我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他一连讲
了很多又很久的对不起，我的怒气一下子烟消云散，不可思议的是我既没躲也没挣
开他的怀抱。
　　“对不起什么？”
　　“让你一个人误会又难受这么久。但是我一直都很喜欢你，为了让你也喜欢我，
所以尽可能表现得好一点，并不是想跟你竞争输赢啊。”
　　我慌乱推开他，双手停在身前只差没举起来对他投降。
　　曾裕明问：“吓到你了吗？你放心，我不会乱来，但是请你好好考虑我，还有
重新思考我们的事，我没有要嘲讽或欺负你的意思。其实这件事很乌龙也很无奈，
还有点、呃，多少有点伤心，没想到我这么真心会被你误会，哈哈。但是没关系，
现在你知道就好了。”
　　曾吁明自顾自说了一大串话，又大吐了一口气后冲着我微笑说：“终于讲出来
了，拜托你不意拒绝我好吗？虽然我知道突然告白，还是这种情形下也不太浪漫，
可是，刚才紧张完又听你说那些话，忍不住就跟着讲出口了。”
　　“这个是……”
　　“不是做梦！”
　　我讶异问：“你怎么知道我想讲的？”
　　“因为很熟了啊。”他灿笑。
　　我冷眼吐嘈：“那你没发现我眼中的杀意？”
　　“这倒没有耶。原来你连眼含杀意都这么，呵，蛮可爱的。”
　　我认输，彻底输惨了。这个人，我永远赢不了，呵呵。从精神上彻底的辗压我
啊，曾裕明真有你的。
　　“想要我答应你？想得美喔。”虽然我想这样讲，但我只讲完前一句，下一句
却吐不出口来。这一刻我还是相当害怕一切是假的，我问他这是不是真心话大冒险？
问他是不是整人游戏？他看我很累劝我早点睡，明天再讲。
　　隔天的活动我处于魂游天外的状态，而且回神的时候都惊觉自己在偷看曾裕明，
那个家伙就像飞影一样全身长眼睛，能察觉我在看就立刻跟我对上眼。
　　我误会他这么多年啊，感觉大半的人生被否定，荒唐得想哭，但是曾裕明喜欢
我，这种超展开也很惊悚。想杀的人喜欢我还告白了，怎么办？我想开他罚单骂他
犯规。
　　混沌度过了三天旅游，拍了一堆照片都没整理，回到家我继续废在沙发上看动
画，爸妈照三餐看到我就念一顿，一切仿佛跟从前那样没变化。不过不同的是我对
曾裕明已经由恨转为惧怕，他能对着一个有杀意又阴沉的邻居告白，还能解释一堆
话，这人上辈子是唐僧，上上辈子是金蝉子啊？
　　谁借我月光宝盒，我要跑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