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
我猜不到曹凌隽本来要说什么。仔细想想,他仿佛和平常有点不同,不过,也实在说不上
来哪里不一样。回去后,我把香肠礼盒交给母亲,回房间给周稚河打电话。他早到家了。
他哥哥和家里其他人也吃完饭回来了,他说他们在客厅,晚上他姐姐也要回来。他自己在
房间里,背后静静的,大概房门关着。我和他聊天,平常也会说的话,不知道为什么今天
特别感到怎样也聊不完。
一个多小时就过去了,母亲来敲门,要我出去帮她准备明天要带到大伯家的东西。我回复
她一声,就道:“我妈在叫我。”
周稚河道:“嗯。”
我道:“要挂断了。”
周稚河道:“嗯。”
我道:“真的挂断了。”
周稚河像是笑了:“嗯。”
我顿了顿,就道:“为什么你不用帮你妈做家事?”
周稚河道:“她自己都不会做。”
我撇了撇嘴,道:“真好。”
周稚河道:“你妈不是在叫你?”
我道:“你挂断啊。”
周稚河道:“那我挂断了。”
我道:“挂吧。”
又拖了半天,终于才结束通话。母亲早就喊了我不只一次,她看我拖拖拉拉才出来,并没
有说什么,但是她叫我做这个那个,我马上照做,不敢耍赖。虽然明天才过年,但是今天
也实在非常忙碌,母亲便请了一天假。父亲照常去上班,等到他下班,母亲就叫他吃过饭
去收拾他们的行李,一面催我快点把房间整理好,当然我自己也要收拾一个行李出来。
睡前,我和周稚河传着讯息,突然冒出一个新讯息通知,是赵玮博,他问我最近都在干什
么。我愣了一下,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起我来了。本来放假前一天放学,他和曹凌隽约好
跟隔壁班的人打球,结果,一下课,他一下子就不见人影,跑得比我还快。曹凌隽打电话
找他,一直不接起来。还好一个球也打得好的男同学答应去撑场。
那天周稚河又去找班导老高,还是推荐信的事。我便和王俊为一块去了球场。曹凌隽他们
开始比赛没多久,赵玮博就来了,他说他肚子痛去厕所,手机在书包里,挂在门勾,他拿
不到。曹凌隽他们听了便不气了。比赛我没有看到最后,周稚河的事处理好了,他知道我
还在学校,我跟他在校外公共汽车站碰面,也就一块回去了。
假期开始后,赵玮博一次也没有和我联络过。我也不曾想起他的事,白天和曹凌隽见面,
也根本没想到问起来。自从放学他常常不和我们几人同路,虽然上课期间也会聚在一起聊
天,但仿佛不知所谓。以前他总是几个男生之间最有凝聚力的人,现在他像是非常神秘,
对打球也不怎么感兴趣似的。他根本也不会和我说起他的事情了。我霎时有点消沉,刚升
上二年级的时候,怎样也没想过我和他关系变淡。之前的暑假,辅导课没有开始,也会商
量一起出去玩。
我便回了赵玮博一句:‘没干嘛,怎么了?’
赵玮博迟迟没有读讯息。我等了又等,终于已读,但是他没有再传什么话来。我实在想睡
了,我早早答应周稚河要去睡的,就不理了。
隔天,早上我便跟着父母亲去大伯家,叔叔婶婶也带着两个女儿来了,家族的人聚在一起
,吃吃喝喝的,根本也想不到别的事。到了晚上围炉,堂哥也从台北回来了,他年底就要
结婚,算是他单身的最后一次过年,以后就要加入他太太。吃完了饭,爷爷给每个孙子发
红包,大家待在客厅,小孩子们看电视,大人打牌,热热闹闹的。
很晚的时候,我悄悄给周稚河传讯息:‘恭喜发财,红包拿来。’
周稚河:‘已向吴梓文邀请NT$1的转帐’
我:‘喂!’
周稚河:‘一元复始。’
我:‘那你给我。’
周稚河:‘可以啊。’
我:‘我不要一元。’
周稚河:‘已将NT$10转帐给吴梓文’
我:‘十元能干嘛?’
周稚河:‘打香肠。’
我:‘……’我心想:小气鬼,还记得香肠的事。
我把钱退给他。我:‘你要请我喝饮料。’
周稚河传了一张卡娜赫拉小兔子抱着粉红爱心的图。我看着,忍不住微笑起来。突然旁边
有人凑近道:“你在干什么?”
我连忙收起画面:“没有啊。”
是二堂姐,她斜着眼瞟来,道:“哦,女朋友?”
她的声量不小,我吓了一跳,忙道:“哪有!妳,妳小声点。”左右看看,幸好没有任何
大人注意过来。她还盯着我看。我道:“干嘛?”
二堂姐就道:“我要跟你妈说你偷交女朋友。”
我不禁紧张:“我没有,妳别乱说!”
二堂姐道:“那你刚才和谁传讯息?”
我支支吾吾:“就是,就是同学。”
二堂姐面无表情,她伸出手来:“你给我看你们聊什么?”
我可不敢。嘴里道:“才不要。”但是我也担心她嚷嚷出来。
二堂姐看着我一下子,便噗哧地笑了。她轻拍了一下我的后脑:“开个玩笑而已,那么紧
张干嘛。”
我简直想翻白眼。我道:“我哪有紧张。”
二堂姐玩起她自己的手机,一面道:“交女朋友的话很正常啊,不交才不正常。”
我一愣,一时无声。幸好她没有再跟我说什么。大概她不过随口一说而已,我感觉心跳有
些快,可是脑袋又好像空荡荡的,不知该想什么做什么。直到大伯母喊我们这边几个人去
吃点心,才回过神来。
后来我也没有向周稚河说起来,因为也不知道怎么说。但是,第一次希望能够快点过完年
,我很想要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