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礼拜一上学,在捷运里我远远瞧见赵玮博上车。他四处张望,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马上把头
一低,就看着手机,假装不知道他上车。四周都是人,我又坐在椅子上,他不一定能够发
现。如果不是刚巧抬头往外看,我也不会看到他。我玩着手机里的方块凑对的游戏,然而
感到分心。
我自己不觉得有什么好气的,以前赵玮博也有过说好出门,临时又有事不出来,这次还是
他家人不给他出来——越用这种蹩脚的理由,越要回味,越感到一种奇怪的情绪。大概临
时有别人约他出去,那个别人对他来说非常重要。
有人轻拍了一下我的头顶,一面道:“玩得真烂。”
我顿了一顿,结束了游戏,抬起头。赵玮博看着我,露出笑容,他道:“喂,你干嘛啊?
这种表情。”
我道:“我什么表情?”
赵玮博垂下嘴角,眼神沉沉的,跟着伸手指了指他自己的脸:“这种表情。”
我给他一个白眼。他哈哈笑起来,我不搭理,他自顾自又道:“今天你怎么有位子坐?”
我道:“不行吗?”
赵玮博表情收敛了一些,两眼都盯着我看。他道:“喂,不要这样吧。”
我顿了一顿,道:“怎样?”
赵玮博道:“还在不高兴?”
我道:“没有。”
赵玮博看看我,他一手放进裤袋里,视线隐隐垂下来,说著:“我就是,你知道我妈她,
不是,就是,唔,就是对不起!我不是故意临时不去的。”
我实在不想听他道歉,我并没有什么损失。他仍旧坚持他那个烂理由,他有祕密,但是他
不想告诉我,我又有什么办法,我们的友谊也就只是这样的程度。我一口气吞回肚子里,
低道:“没什么。”
赵玮博没说话,把我又看了看。我踢了剔他的鞋尖,道:“星冰乐还是要买!”
赵玮博笑了:“没问题。”他马上把书包递来:“好重,放你腿上。”
我道:“我理你。”也还是伸手接了放在腿上。
这件事就过去了。又能怎样?就算还有不满,也只好视而不见,不然小气。我和赵玮博上
高中才认识,或许在他心里我们快两年的交情也并不算深。相比曹凌隽,他们是国中同学
,高一同班,到高二分组又在一个班级,他们才是关系很好的。曹凌隽不知道我和赵玮博
还有这个经过,隔天,赵玮博特地早起绕到星巴克去买星冰乐,拿到学校,他看见了,嚷
嚷不停。
“为什么只买吴梓文的?”
赵玮博敷衍过去,他甩开曹凌隽,回头对我说:“赶快喝掉。”
我简直想给他一个白眼,一大早吃冰,一会儿要害我拉肚子。曹凌隽烦不倒他,就来烦我
了,我不理会,幸好上课了。第一节英文课,英文老师在台上讲著词性,一面往黑板写字
,一些用功的人连忙抄写。我握着笔发呆。放在桌边那杯巧克力可可碎片星冰乐渐渐退凉
,一滴滴的水珠沿着杯身往下滚,在杯底淹起一小圈的水。我用笔头去沾了沾,在桌面随
便乱划。
下课时,隔壁的林毓涵道:“融化了。”
我朝她看去:“什么?”
林毓涵略伸手指了指:“冰沙。”
我道:“嗯。”
林毓涵道:“不要洒到地上。”她把书包挂在靠近我这一侧的桌边。又说:“早上就吃冰
,有什么毛病。”
我没有还嘴,只掉到另一面,两手伏到桌上,把头趴下来。平白得到一杯饮料,应该高兴
的,也不知道为了什么,仿佛又感冒了似的,提不起精神。突然我脑中冒出一句:感冒好
了也不会得到抗体。我不禁朝一个方向望去,下课了周稚河仍旧待在他的位子上,他脑袋
低垂在写东西,桌边有一本书翻开来。接着上地理,大概是地理课本。对着我的那一面书
页非常干净。
有个人影靠近他的桌子,隐约遮住我的视线。是罗雅莉,不上体育课的时候,她总是穿制
服。班上每个女生都穿班服或体育服,甚至把头发弄得很漂亮,她非常朴素,就绑马尾,
用黑色的发圈,手腕戴着一个表,也不花俏。
罗雅莉手里拿着本子,她微低下身拍了拍周稚河的肩膀。周稚河抬头,他便碰了一下耳朵
,摘掉一个东西。我一看,原来他戴了无线耳机,因为头发有点长,盖住了。他转头,和
罗雅莉说话,一面收拾桌面,大概又要做科展。他就站了起来,目光像是往我这里看。
我连忙掉头,却瞥见在这一头前面也有个人同样快速地转过身去。我看住赵玮博后脑袋,
根本不知道怎么想,又似乎我应该知道。我把头埋在臂弯里,索性又闭上眼。要上课了,
教地理的张老师并不管学生睡觉,只要不跷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