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的衍生
※李佑杰的故事。可能需要稍微看过《虫》的番外:他的故事
1.
张胤衡那张照理来说刚脱离稚气的脸露出了许久不见的直率。在成年之后,他学会的压抑
,但李佑杰总说那是逞强,少年则会在听闻后翻一个白眼。
直率的怒火夹杂着不可置信。
李佑杰并不知道哪里做错了,但他仍旧下意识地去拉少年的衣角,少年嫌恶的表情至今历
历在目。
“我不——”话停了下来,李佑杰下意识地露出可怜兮兮的表情,“你别生气。”
张胤衡看着他。那是冬天,他们交往的三周年纪念日,少年甚至还有没有毕业。“你知道
我为什么生气?”
李佑杰绞尽脑汁,手指还缠着衣角,“我知道、我知道。”他放软音量,“你别生气。”
张胤衡扯了扯衣角,修长而冰冷的手指推开他的手指,李佑杰这才发现,张胤衡在这个寒
流来袭的礼拜五夜晚,不知道等他等了多久。
“对不起,真的。”他读不出张胤衡的表情,只能慌乱地道歉。
张胤衡的身高又长了些,已经不是当年那个穿着高中制服的孩子,头发剪短了,他很喜欢
亲吻他后颈的碎发,张胤衡的头发总是很快留长。
他们会吵架,三年来大大小小,李佑杰有时候想,他可能就像好友汤以安、小廖,或者张
胤衡说的一样,是个笨蛋吧。但即使他做出再蠢的事,只要低下声音、又或者赌气地说“
对不起”,张胤衡的坏脾气便会挤也挤不出来,好气又好笑,又恢复成孩子的模样嘀咕著
“别以为我会轻易原谅你”——那便是原谅的意思,毒蛇吐不出毒液,刻薄也显得宽厚。
但这次张胤衡不一样,他的模样很冰冷,对他的道歉无动于衷。
“为什么道歉?”
“咦?我、咦?”没料想到张胤衡会反问,李佑杰的脑袋闪过各种回答,迟疑了近乎五秒
钟的时间才颤抖地开口,“我、我做错了,不是吗?”
然而张胤衡却像是穷追不舍得杀手,接着反问,“你做错了什么?”
“我、我——”李佑杰感觉到身后靠着柔软温香,他只得硬著头皮,放低声音说,“我们
、我们回家再说好不好。”
张胤衡退了一步,李佑杰的心脏骤然停了一秒,他看见张胤衡那张变得锐利的脸闪过勃然
和不可置信,这个表情让李佑杰慌了,他感觉脸颊发烫,甚至是整个脑袋,眼角因为极度
的慌张而微微发热。
“李佑杰,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张胤衡喜欢喊他“哥哥”,还是那种故意的“葛格”,好像真的是亲兄弟一样——正因为
不是,那种微妙的亲密和兴奋总让他感到羞耻。张胤衡很少喊他的全名,无非就是张胤衡
煮饭而他不想洗碗的时候、做完不想洗澡的时候、在沙发上把洋芋片吃得满地都是的时候
,又或者是冬天还穿着短裤短袖的时候。
“李佑杰”就像一个开关,李佑杰顿时没了力气,脸色发白。
张胤衡甚至没有围围巾,只穿着系队外套,上面绣着姓名,下半身还是短裤。兴许是等得
太久的缘故,原本该在肩上的球袋正靠在脚边。
“我知道……”
张胤衡就像被戳到痛处一样,发怒的模样让李佑杰一瞬间便噤声了。
“你根本就不懂。”张胤衡说。
“所以我才说对不——”
“每次都是这样!”张胤衡说完自己也愣了一下,这似乎是某个礼拜五的晚上,他们窝在
一起看着两个人都没什么兴趣的偶像剧里面的女主角台词。低低地骂了声“混蛋”,张胤
衡吸了一口气,脸色还是很差。
“我、我道歉,”李佑杰胡乱地说,“对不起,别生气。”他挤出笑容,“你不是总说我
是笨蛋吗?我是啊,真的。对不起嘛。”
张胤衡喜欢摸着他的头说笨蛋,无奈的、生气的,刻薄的,可爱的,喜欢的,各式各样。
李佑杰总会不爽地说“谁是笨蛋!你才是笨蛋!”。
张胤衡看着李佑杰,发怒的脸让他看起来幼稚了点,这种直率的怒火若在平时,李佑杰肯
定会说可爱。
他宁愿张胤衡一如往常地刻薄——舌就好像有着毒液,一字一句都要踩到人的痛处。因为
尽管是这样的刻薄,李佑杰还是可以察觉到“喜欢”——可能没有“温柔”——和类似宠
溺的无可奈何。
然而现在却一点也不剩了。李佑杰想。
两个人在冷风僵持着,李佑杰的手被推开了,但他依然不屈不挠地纠缠,直到身后传来迟
疑的女声。
“佑杰……”
李佑杰僵住了,他感觉到自己纠缠的手指瞬间失去了力气,手一松便放开了,他低下头,
不敢去看张胤衡的表情。
“呃,”她有点尴尬地问,“怎么了吗?”她又迟疑了一下才问,“你朋友?”
“啊、嗯。”李佑杰盯着自己的脚尖含糊地回应。
他听见张胤衡笑了,他起了鸡皮疙瘩,这种笑声他听过几次,不是不怀好意,而是讽刺的
尖锐。
“你要跟我道歉?”李佑杰感觉张胤衡靠近自己,声音贴著自己的耳膜,低沈的声音只让
两人听见,“那你要不要跟她介绍介绍我?”
“需要我先离开吗?”女人又问了一次。
张胤衡退了一步,又恢复了面无表情,拿起地上的球袋,李佑杰看着张胤衡的动作,这才
发现张胤衡的膝盖都冻红了。
“不、不需要……”他是对女人说的,但却痴痴地看着张胤衡。
他听见张胤衡低低地笑了。
“我先走了。”张胤衡说。
李佑杰慌张地抬头,张胤衡已经转过身,身后的女声也万分困惑。“佑杰,他是谁?”他
的衣角又被扯住了,女声继续问,“你们还好吗?是因为我吗?”
这句话就像是一个咒语,李佑杰顿时便动不了了,迈开的脚步也停了下来。他转过身,“
不、不是的……”他看着女人困惑的大眼睛,“他、他只是朋友,我们——”
“碰”的一声让李佑杰闭上了嘴。
张胤衡狠狠地踢了餐厅外的看板,可怜的看板撞向旁边的红色砖墙,像是一只折翼的小鸟
。
女人吓了一跳,抖了抖,李佑杰绝望地看着少年越走越远,他却无法放开因为害怕而牵起
自己手的女人。
他看着张胤衡的背影,甚至没有注意到闻声而出的老板,正诧异地看着倒在地上的看板。
回过神,他连忙对老板道歉,“对不起,他不是故意的。”他甚至说,“这都是我的错。
”
幸好穿着白色衬衫与黑色围裙的老板长得温文儒雅,脾气似乎也不差,看起来没有发怒的
意思。
老板好不容易回过神,问,“请问是发生什么事?”
“不、不,呃。没、没事。”李佑杰呐呐地说,然后像是想起什么似地,七手八脚地从口
袋掏出钱包,“不好意思,请问可以外带吗?”
老板愣了一下露出温和的微笑说,“可以。请问想要什么?”
“两、两杯咖啡。”
“好的,外带吗?”
“啊、是的。”他原本想加“麻烦快一点”,但看到旁边看板的残骸便咽了下去。
等老板进去之后,旁边的女人又问,“佑杰,这是怎么回事?你朋友为什么这么生气?”
“我、我忘记了。”李佑杰拚命动着脑,“我今天晚上和他有约。”
“啊,原谅是这样。”女人还是有点困惑,“他看起来很生气。”
李佑杰挤出笑容,“他是个认真的孩子。”
“大学生吗?”
“嗯。”
“哦,他应该很喜欢你吧。”
李佑杰觉得心跳得很快,“是吧。”他感觉到舌尖的苦涩,声音变得很小,“我也很喜欢
他。”
女人已经低头确认手机的讯息,并没有听见他最后一句话。
当店面的门再度被开启时,老板提着纸袋,笑容依然如此温和。“这里是您两杯咖啡。”
李佑杰连忙接过,然后又再度混乱地从皮夹掏出一张千元钞票,“不用找了!”说罢便拔
腿往张胤衡离开的方向追去,后颈早就冒汗,胸前的汗渍就像是刚跑完马拉松一样,但脸
色却依然惨白。
纤细的手指还停在半空中的女人,张著嘴,错愕地看着男人跑开,快得像是从长跑选手变
成短跑选手一样——他甚至没有跟她道别。在一旁的老板则是抓着千元大钞,不知道是不
是太着急的缘故,李佑杰塞过来的是两张,几乎是两杯咖啡的五倍。
“等——”
李佑杰早已跑远。
“……”
“……”
女人愣愣地站在原地,老板犹豫了一下,还是用温润的嗓音询问,“请问您想要来杯咖啡
吗?”
女人回过神,“好的。”她说,“我想我要。”迷迷糊糊地,他被帅气高挑的老板带进店
内,直到暖气包围着自己,她才想起要脱掉羊毛外套。
“请问要什么?”
“咖啡。加糖。麻烦了。”她摸了摸因为风吹而凌乱的浏海道,“这样就好。”
“请稍等。”
她吐出一口气,不可思议地喃喃,“我以为那杯咖啡是要给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