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 出走

楼主: l0y16 (canoedoit?)   2020-02-22 23:12:44
代po
选题:8.逞强、5.早晨、4.回忆、3.后悔、2.痛哭、9.重逢、10.复合
本文分三个部分:
《出走:班杰明‧戴维斯的自述》
《孤城:艾伯特‧里昂的自述》
《破土:在那之后》
中间有点虐,结尾是HE,请大家放心阅读。
《出走:班杰明‧戴维斯的自述》
8. 逞强
这实在是个无比冷清的耶诞假期。我整天把电视开着,好让室内多点声音,也好转移自己
的注意力,不去想我已经失去艾伯特的事实──只要一不小心想起这件事,我就难过得无
法呼吸。
艾伯特在这段时间完全没联络我,他也不肯接我电话,我们之间的联系可说是完全断绝。
这几天我想了很多,只得出了个“艾伯特不想见到我”的结论,结果就是陷入更加消沉的
状态。我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勇气面对他,那天晚上的事让我觉得忧郁,它像一道划在后背
的伤口,你搆不着它,只能消极地任由它腐败下去。
这样的状态一直持续到我回到公司上班,根据我同僚的说法,我的样子乌云罩顶。我承认
自己的确是藉著全身投入工作来暂时麻痺情绪,然而每当回到我的公寓,我仍旧被一室的
寂寥搞得痛苦不已。
以前我总认为自己承受冲击的能力不差,对,以前。以前的我可从来没有脆弱到让自己变
成工作狂。
“戴维斯,我总觉得你最近变得跟机器人一样。”我的同僚递给我一杯咖啡,“你不觉得
你需要一点休息?”
我笑了笑,不置可否。回到办公室后我才发现刚刚上交的其中一份报表出了严重错误,好
在我的同僚及时把它拦住了,搁在我桌上──好吧,我承认,我的确是有些累了。
我给了自己一天休假,大概是因为我周末都泡在公司里,我的上司并没有刁难,不过,也
可能是我那个好心的同僚帮我说了几句好话。
回到公寓里,我将公事包随手一扔,西装没脱就倒在床上。呆呆地望着天花板,突然发现
,无事可做的空虚感竟又让我沮丧起来,觉得这个假放得可真多余,还欠了人家人情。我
开始不停在心里骂自己愚蠢,对周遭的一切都怨恨了起来。
那份该死的报表,还有那个劝我回家的该死的家伙,还有……
我强忍着掉泪的冲动,咒骂着。
该死的寂寞,该死。
5. 早晨
芙洛拉是我大学以来的好友,她一直都跟我保持着良好而密切的联络,也知道我和艾伯特
的关系。她一大早传信息过来时,我早就醒了,正因不必上班而倒在床上,无所事事。
【嗨!一切都还好吗?】
【嗯,还好。有什么事吗?】
回应得有些心虚,我实在不想让她知道自己现在颓废的状态。
【噢,其实也没什么事。艾伯特呢,他还好吗?】
好在隔着网络,我很庆幸她看不见我僵硬的表情。
【嗯,还好。】
【是吗,果然是好消息!我是不是该恭喜他?^O^】
【什么?】
刚按下发送键我就后悔了,看着芙洛拉传来两个问号,我不知所措,她紧接着又发了几条
讯息过来。
【艾伯特被挖角了吧?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怎么没告诉我呢!他接下来会到哪家公司工作
?N社吗?还是C社?】
我陷入困惑之中,对于芙洛拉的话完全摸不著头绪。艾伯特离开我之后,我对他的近况一
无所知,果然后来我与芙洛拉的对话牛头不对马嘴,我敢说芙洛拉的疑惑肯定不下于我。
【老天!班,你连你男友已经两个星期没去工作也不知道?】
我呆愣地望着手机萤幕,被芙洛拉的讯息轰炸之下,脑袋的运转嘎然而止。我连忙深吸几
口气,逼迫自己消化掉这些字句。
我这么惊讶是有原因的。艾伯特热爱自己的工作,热爱到人神共愤的地步。与他交往的三
年来,我都一直很感慨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永远比不上一本当期Photoholic杂志的出刊。
我无法提出他不去工作的理由,除非他被免职了。但如果坐上总编辑之位的他被免职,我
还真不知道全公司上下还有谁有资格代替他。
艾伯特甩了我,虽然采取的方式很奇怪,但我总认为他起码会回归正常生活,现在看来却
不是如此。我还在思索著是否要让芙洛拉知道我们之间的事,她倒是直接打了通电话过来

“班,你们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我一向害怕芙洛拉比狗鼻子还灵的直觉。我先是沉默了一阵,才问她这阵子有没有连络过
艾伯特,她说没有。
“就是因为一直没办法联络上他,我们的广告在杂志里的版区才一直没有决定。后来有个
自称是总编辑的女人来跟我们商讨这件事情,我还觉得奇怪,艾伯特是到哪里去了?打了
手机也没人接!我到处打听也没得到什么消息,还有你也是,看到讯息怎么都不回应我?

班杰明‧戴维斯过去两个礼拜都因失恋而疯狂工作──我怎么可能这样告诉她!
“妳的意思是,妳这两周都连络不上艾伯特?”我强作镇定。
“对,不管是他办公室或私人电话都是──等等,那你呢,班?”
我一直以为连络不上艾伯特的人只有我。与自己的前男友断绝来往我还能理解,但是他没
有理由搞得所有人都找不到他,尤其他总编辑的位置被别人占了,他难道不知道吗?我忍
不住开始担心起这个宣称自己出轨、提出分手,还抛下自己的工作搞失踪的男人。
芙洛拉的话开始在我脑中发酵,使我心烦意乱。要是他真的发生了什么事,我想我不可能
置身事外。不,应该说只要是像芙洛拉这样,一直毫不保留地关心着我们的朋友,想必都
不会置身事外。我揉了揉阵阵抽痛的太阳穴,还是决定将我们的事情全盘托出。
“老天,你说他出轨了?”
“呃,对,他是这么说的。”
“还有派屈克是怎么回事?你说的是我认识的那个派屈克吗?”
“大概吧。”
“不,这怎么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
“派屈克不是那样的人!”
“哪样的人?同性恋?这世上有很多同性恋会跟异性结婚,然后生一打的孩子!噢,或许
因为他是妳邻居,所以妳替她说话?你什么时候跟他感情那么好?”我说著说著有些激动
,酸了芙洛拉一把。
“感情好?对,我是和他住同一个社区,而根据我的了解,他虽然有点沉默,但的确是个
诚实的好人,他对待派屈克太太和自己的女儿都好得没话说。”
“所以妳的意思是我的错囉?我对待艾伯特太过恶劣,所以他转而喜欢上这种‘好人’了
?”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艾伯特说的话你难道都查证过了?”
“查证什么?这是他亲口说的,他还甩了我一巴掌!”
那天混乱的情景逐渐浮现在眼前:浑身湿透的艾伯特跟我说他与派屈克发生了关系,跟我
说他不爱我。
“班,你说你跟艾伯特分手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上个月二十三号……不,应该说是二十四号?那时候是凌晨……”
“你确定?”
“就跟你对你儿子的生日一样确定。”
“但是……你等等。”电话那头传来一阵翻找纸张的沙沙声响。
“喂?班?”芙洛拉听起来有些犹豫,“原本我以为是我记错了,但似乎不是,除非我儿
子也遗传到我的记性差。”
“‘今天很棒,大家一起唱歌。派屈克太太的薯条很好吃,我跟艾玛都吃了很多。派屈克
先生说我以后可以在他家过夜,太好了,但是不知道妈妈答不答应。’”
芙洛拉童言童语地念了一段日记,我一下子意会过来那是谁写的。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因为隔天有报佳音的活动,派屈克让安迪和一些社区里的孩子到他
们家制做道具和练习圣歌表演……”
“等等,你是说那天晚上安迪在派屈克家里?”
“不只是安迪,很多孩子都在派屈克夫妇家里。你认为那天晚上派屈克有办法跟艾伯特见
面,还做了那种事情?”
芙洛拉的意思是,艾伯特在说谎。我的思路被狠狠重击,有种再度被背叛了一次的感觉。
像是给人掐住咽喉一样,我不舒服地闭上双眼。
艾伯特对我隐瞒了什么?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班?班?你还在吗?”
话筒里传来芙洛拉的声音。
“嗯,在。”
“班,听我说,艾伯特他一定是有什么理由,就算他说谎,你还是得好好处理你们之间的
问题。”
芙洛拉的话在我耳里不过是个巨大的讽刺,我告诉她,我根本不知道我跟艾伯特之间到底
出了什么问题。说完之后我非常不礼貌地挂断了电话,而芙洛拉也没有再打过来大骂我。
《孤城:艾伯特‧里昂的自述》
4. 回忆
有时候我会不小心陷入回忆里,多半是些不太好的回忆。但是我从来都不曾跟班说过这些
事,我想那都是因为我太爱他的缘故。班是个开朗的人,当然某些时候他有点孩子气,但
是跟他在一起的每个时刻,我都是快乐的,而我一点都不想让我的过去影响我跟班的生活

我将我的药罐藏得很好,以为这样我就能挥别过去,与班一起安安稳稳地过下半辈子,可
是我错了,大错特错。我太高估自己的能力,以至于失控地伤害了他, 那天晚上我对他
撒谎、甩了他一巴掌,还拿我手上的对戒往他身上丢。我真是个大烂人,我以为我改变了
,但其实并没有,我还是从前那个嗑药酗酒、不断闯祸的废物。
我真恨我自己。
我的床头一直有个十字架。你可能会质疑,上帝根本不爱同性恋,但是我想我也能够告诉
你,我留着这个十字架才不是因为上帝的缘故。十字架在古代的波斯帝国、迦太基、古罗
马帝国等地方,原本是一种刑具,用来处死重刑犯的,在文学中,时常用它来比喻苦难。
这个十字架是佩尼修斯神父给我的。我很明白他是少数真正爱我的人,我还记得当我哭泣
的时候,他总是慈爱地抚摸我的头,告诉我:“如果你觉得痛苦,那就向上帝祷告,孩子
。”
我告诉他,有的,但是为什么我一直向上帝祷告,上帝却没有阻止他们,放任他们一而再
、再而三地那样残忍地侵犯我呢?
其实我不应该这样问他的,但是当时的我才十四岁,愚蠢又天真的十四岁。若不是我告诉
他学校里的两个舍监是如何折磨我的,他也不至于落到那种下场,是我害了他。这份罪恶
感一直以来都笼罩在我的心上、勒索我的灵魂,我将佩尼修斯神父送我的十字架留着,好
时时提醒自己,我所犯下的罪过。
像我这种罪犯,值得什么平稳安适的生活呢?我不仅害了佩尼修斯神父,还做过许多坏事
,进过少年观护所。或许你会想告诉我,这个世界上还有许多跟我一样受到伤害的人,他
们重拾人生、回归正轨,这一点都不难。但这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的事情,媒体就是这
样,老是将单一个案扩大渲染,好让大家相信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克服不了的困难。
过去我也试图如此相信,但是我所期待的正义并没有到来。为了增加我的证词的可信度,
我戒毒、戒酒,甚至上了大学,找到一份正当工作好证明我是个优良公民,可是这个世界
回馈了我什么?他们依然认为我有精神问题,“有限度地”采纳我的证词,无视我粗俗直
白而明确的控诉:他们用那话儿插进我的屁股里,还不只一次。
出庭是一个不停被伤害、令人疲劳又无奈的过程,我的创伤后压力症候症是判决下来之后
才被诊断出来的。猥亵孩童,老天,法院居然判给这群恶魔这么轻的罪刑。而我指控他们
杀害佩尼修斯神父的证词,并没有被采信。
令人绝望的是,最近我得到消息,这群恶魔即将刑期期满,重获自由之身。
我的精神状态在几天之内迅速恶化到我自己无法控制的地步。我与班一起渡过的那些日子
仿佛过眼云烟,我已经再也无法回忆起来了,过去的经历像是一张网,铺天盖地困住了我
,使我无法呼吸。我满脑子只有恐惧、愤怒、绝望,以及报复的念头。
是的,报复。这是个强烈而充满恶意的用词,但是我无法更加美化这种情绪。既然这个世
界无法给他们应有的制裁,那只好由我来采取行动。
我是个杂志社的总编辑,我在媒体业界打滚的这几年,累积了不少人脉。我的人生一团糟
,直到现在,它仍然是一团糟,不过当过往的梦魇再度找上门时,人生中的某些经历至少
能用来奋力一搏。
我要将那些恶魔的罪行公诸于世,让他们丑恶的嘴脸在所有的电视媒体上二十四小时马拉
松式地播送,把他们谋杀佩尼修斯神父的事情印上每一份报纸,送到这个国家的每一个角
落。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他们的“事蹟”会被嗜血的媒体加工放上网络,好让全世界知道
他们干了什么好事。
当然,我的名字也会随之被大众知晓。我已经是个成年人,没有法律会保护我的隐私,我
已经做好被众多媒体阅听者们起底的心理准备了。
同归于尽,我想只有这个用词能准确形容我现在打算做的事情。我想如果班知道我现在的
想法,他一定会心碎。我承受过许多难以言喻的痛苦,但我很清楚,我承受不了他的心碎

这让我想起我跟班最喜欢的电影。电影的最末尾,有个老人想要翻越一座他一辈子都没有
勇气去挑战的险峻山峰,可是他不愿带上自己的老马。有些事情会为自身招来毁灭,然而
当你意识到自己必须去完成它时,你肯定不会想拖累别人,尤其是你最爱的人──你必须
孤独地完成它。
至于班,我最心爱的班,我跟他肯定再也回不去了。
3. 后悔
我的心理医生亲自来到我短期租赁的套房,但是他拒绝提高我现在的用药剂量。他说他希
望我能停止这些会导致精神压力增加、使我病情恶化的事情,真没想到他居然会要求我这
么做,老实说他让我有些愤怒,虽然他的建议很中肯。
“如果你坚持要继续这么下去,或许你能拨出一点时间,做些其他事情放松一下?比如听
听音乐、看本无关紧要的书之类的……噢,不过我建议你避开报纸。对了,我记得你有个
稳定交往的男友,他的名字叫什么来着?班?班杰明?你可以请他来陪陪你,或是任何一
个你信赖的人都行。”
多亏他提到了班,还真是多亏他了。我并没有跟他提到我跟班分手的事,也不打算让他知
道。
我的心理医师走了之后,我马上吃下我中午该吃的药,随即想起来到目前为止我还没吃一
顿正常的早饭,或者说午饭。我的胃正在跟我抗议,所以我多吞了一颗胃药,然而我现在
一点食欲也没有,并不打算出去买点吃的。
我斜倚在床头柜上,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发呆,或是注意手机。只要班打过来,我就把通知
滑掉,可是还没有勇气封锁他的号码。除了班之外,我的手机里还会出现其他重要的讯息
,否则我根本会直接将它关机:大部分是来自电视台跟杂志社,有些是我主动联络的,有
些则是觉得这个消息有卖点而主动联络我的。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病毒式传播”,与我的计画相去不远,只不过我现在还不太能够接收
电视跟报纸的讯息。上一次我尝试打开电视,见到自己的脸出现在大萤幕上使我恐慌到差
点跳出窗户。
我时常觉得自己是个很荒谬的人。我能够冷静地联络律师、电视台、杂志社,写一篇理性
与感性并重的控诉书并在镜头前把它唸出来,可是我却没办法面对我的这些烂事引起关注
之后的结果。这些结果并没有让我得到一丝一毫的喜悦或是成就──当然我从一开始就完
全不抱持这种期待──这些只是我悲哀的人生中,最后一次的困兽之斗。
“嗡──嗡──”
我的手机震动了起来,有人打给我,不是班。萤幕上显示著“白天鹅基金会”。
“喂?怀特太太?对,我还在这里,你什么时候想过来都可以。”
“白天鹅基金会”是一个专门协助性侵受害者的社福团体,怀特夫妇是它的创立者兼管理
者。十几年前他们协助我出庭、聘请律师,我跟他们关系很好,他们对待我就像是对待亲
生子女一般。这一次也很感谢他们在我跑遍各大媒体的时候,给了我许多支持。
“老天,艾伯特,看看你的样子!”
一个小时后,怀特太太抵达了我的住处。她刚刚在电话中提到有重要的事情要亲自告诉我
,然而她进门后第一件抱怨的事情居然是我的胡子。
“别那么大惊小怪,怀特太太,我只是想改变一下造型。”
“改变造型?你看起来像个成天呼麻的嬉皮!”
怀特太太年纪不小,却很有幽默感,我大笑,接过她带给我的三明治。
“亲爱的,有个人联络上我们的基金会,说要找你。”怀特太太有一双温柔的棕色眼睛,
尽管她的头上已是白发居多,“是个叫做班杰明‧戴维斯的小伙子。”
每个人在一生中肯定都做过后悔莫及的事情。我很后悔让佩尼修斯神父知道我遭受的伤害
,而且我认为我穷尽一生都无法弥补这件事情。另一件使我后悔的事情是,我明白到,我
只是因为害怕班知道我的情况后抛弃我,所以我选择率先伤害他。
现在他大概已经知道所有的一切,试图透过基金会联络我。可是我呢?我实在没脸见他。
2. 痛哭
怀特太太离开的时候留给我一张写着班的手机号码跟电子信箱的纸条,我把它小心地压在
床头灯的灯座下,怔怔地盯着它发呆,不知过了多久,我发现自己在流泪,我冲到厕所去
,把胃里的三明治全吐了出来,瑟缩在马桶旁边发抖。
痛哭一阵过后,我打电话给怀特太太,像个孩子一样哀求她来陪我熬过这个夜晚,怀特太
太一口答应,令我不知怎么感谢她。
其实我对昨晚的情况并没有非常清晰的记忆,我只记得我的脑袋处于非常混乱的状态,班
的身影在我的意识中来回穿梭,我不断叫着他的名字,却无法分辨他是不是真的来到了我
的身边。
我没想过我会思念他到神智不清的地步。
等我从沙发上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早上了。根据怀特太太的说法,昨晚我抱着我的枕头
,窝在沙发里,哭得直打嗝,不断重复著关于男朋友的话题。
“亲爱的,我想你真的很爱他对吧,那个班杰明?”
我找出我的药罐,吃完药之后,觉得有点恍惚,不确定自己是在点头还是摇头。
“昨天我跟鲍伯与他见面的时候,他一直希望我告诉你,不论你过去经历了什么,他都愿
意陪在你身边。”怀特太太叹了口气,“他爱你,你也还爱着他,有什么理由不让他成为
你的避风港呢,亲爱的?”
朝阳从窗帘边缘的缝隙钻进来,怀特太太一边说著:“照点阳光对身体好。”一边走过去
将窗帘完全拉开。
我觉得很刺眼,拉起身上的毯子遮住自己的脸,昨晚的泪水已经从我脸上完全蒸发,却留
下了一片皱缩的感觉。
“嗡──嗡──”
我的手机又震动了起来,怀特太太将它递给我,对我眨了眨眼睛:“要不要接起来由你决
定,亲爱的。”
我看了一眼手机萤幕,是班。起先我犹豫不决,直到通话快要被切断了,我才慌乱地将拇
指放在接听键上。
《破土:在那之后》
9. 重逢
班杰明曾无数次想像过与艾伯特重逢的情景──可能在地铁站,或是在城市中的任何一家
连锁咖啡店;可能是几天、几周、几个月甚至是几年之后;他们可能会在认出彼此之后平
静地闲话家常,或仅仅是在大街上擦身而过,谁都没注意到对方。
但是班杰明从来没想像过,自己会以这种方式再次见到艾伯特。
班杰明工作忙碌,鲜少有时间打开电视,芙洛拉也是如此,说起来艾伯特上电视的事情还
是安迪发现的。
“妈咪!你看!艾伯特叔叔在电视里!”
看到艾伯特出现在电视节目里的时候,芙洛拉的震惊不下于班杰明,她在第一时间打了电
话给他。班杰明原本已经做好被她骂个狗血淋头的心理准备,他自知理亏,一接起电话,
第一句话就是为自己几天前的粗鲁道歉。
“不,班,等等,你听我说──”
接着班杰明依照芙洛拉的指示打开电视,转到新闻台,看见心中最牵挂的人出现在节目上
,侃侃而谈自己的悲惨遭遇。望着电视萤幕,他起先十分震惊,而后逐渐感到五味杂陈。
“这可是个相当严重的指控,里昂先生。”
“当然,这个我知道。可是他们的确做过这么残忍事情──他们杀了人,在我的面前。他
们接受了与他们的犯行完全不成比例的刑期,而且还要出狱,这实在太荒谬了!换作是你
,主持人,或是电视机前的观众朋友们,难道你们能够忍受这种事情?”
“这个……当然没办法,如果您说的这些事情都是真的的话,里昂先生。”
“我说的当然都是真的。如果您想知道他们是怎么谋杀佩尼修斯神父的,用哪种凶器之类
的,我绝对能够钜细靡遗地告诉你。”
隔着一层光滑冷硬的玻璃,艾伯特的面容显得灰白且疲惫,然而他的谈吐却是一如往常地
充满理智、井井有条。他穿着平时上班的西装,放在大腿上的双手因用力而陷进西装裤里
。班杰明知道艾伯特很紧张,艾伯特紧张的时候总是这副模样,他实在看不下去了,拿起
遥控器转台,结果几乎每个新闻台都在谈论这件事情,艾伯特的脸像是被复制贴上一样,
出现在每一个画面,诉说著同一件事情。
隔天班杰明直奔“白天鹅基金会”。白天鹅基金会的负责人叫做怀特,他们夫妇俩在某个
节目上曾与艾伯特一起露面。与怀特夫妇见面时,班杰明表明自己是艾伯特的男友,开门
见山地说想与艾伯特见面,而怀特夫妇也答应帮他转告。
“我只是想知道他现在好不好。”
班杰明其实很希望怀特夫妇能立刻告诉他艾伯特现在到底人在哪里,可是又知道这不太可
能。怀特夫妇的回应简单又客套,他只得怀着满腹的担忧与惆怅,回到自己的公寓。
班杰明为自己泡了一杯咖啡,坐在客厅,一点都没有再次打开电视的勇气。他想起手里的
马克杯原本是一对的,他跟艾伯特各有一个,所以他从厨房拿出了属于艾伯特的杯子,在
里头也泡上一杯咖啡。深夜的公寓十分寂静,咖啡香溢了满屋,班杰明喝了自己的那一杯
,给艾伯特的那一杯舍不得倒掉,搁在桌上已经完全凉了。
班杰明曾无数次地想像过与艾伯特重逢的情景。这次他想了一夜,直至黎明。他发现原来
他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艾伯特,而他也没有让艾伯特真正认识过自己。班杰明觉得,艾伯
特一定不知道原来自己是如此深爱着他,因为连班杰明自己,也是在这个时候才意识到这
一点。
电话接通的时候,两人相对无语。良久,班杰明听见对他来说无比熟悉的声音,说着他无
比熟悉的话语。
“班,我爱你。”
“我也是,艾伯特。我也是。”班杰明觉得自己的声音干涩得像锈蚀的铁门,他反倒害怕
艾伯特认不出自己来。
那天班杰明下班回到公寓,见到客厅的沙发上有个熟悉的身影。他没想到会这么快,但是
快点回来总是好的,虽然他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他们叫了外卖,是跟往常一样、他们都喜欢的一家日式料理。班杰明总是吃得比较快,但
是这天晚上,他们做什么都是缓慢的,缓慢地吃完饭、进行着缓慢又无关紧要的对话,好
像极力想让生活重回从前的步调,却又不得其法。
“晚上想做些什么?”
“没有特别想做什么,都可以。”
“那我们来看电影怎么样?看你最喜欢的那部电影。”
“好啊,不过我以为你也喜欢这部电影?”
班杰明一边说著:“不讨厌。”一边打开蓝光拨放器,一切都是如此小心翼翼。电影开始
后,他跟艾伯特并肩坐在沙发上,但是直到电影接近尾声,他仍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像以前
那样倚靠在艾伯特的怀里。
电影的最后一段画面,是个老人,他想要翻越一座他到老都没有勇气去挑战的险峻山峰。
然而老人放走了自己唯一的老朋友:一只老马。他不愿他的马跟着自己受苦,可是不论他
如何驱赶,老马都不愿意离开。最后,老人站在一条曲折的山道上,与他的老马遥遥相望

(我觉得他不会上山的。没有了他的马,他将因孤独而失败。)
艾伯特想起班杰明曾经说过这样的话,他将一片狼藉的脸埋进自己的手掌里,当他再度抬
起头来时,电影已经结束了。
“班,我觉得你说的是对的。”
班杰明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使艾伯特同意,不过当艾伯特想要拥抱他、亲吻他的时候,他
总是知道。至于艾伯特,他觉得直至此时此刻,自己与班杰明才算是真正地重逢了。
10. 复合
班杰明比艾伯特小五岁,艾伯特总认为他孩子气,不过,最近他愈来愈觉得自己错了。
班杰明接纳了去而复返的他,也不曾主动询问过他揭露给媒体的那些事情。班杰明告诉艾
伯特,等他想要说的时候再说就行,他能等。所以艾伯特决定按照自己的节奏,慢慢地告
诉他。
那些过往,有些很轻易地便能带过,也有些说著说著就不堪承受。但艾伯特知道班杰明总
是在自己身旁,所以他觉得那些事情就像牙膏一样,生活一天一天地过去,跟着一天一天
地挤,总有一天就没有了。总有一天他便能够将所有的事情都视为十分普通的东西。
也是某天早晨,两人吃著早餐,牛奶跟贝果。艾伯特想起来最近有件事情还没告诉班杰明

“班,最近警方通知我,说他们找到了一对银烛台。”
班杰明连忙吞下塞满脸颊的贝果,抹了抹嘴,湛蓝的眼睛望向艾伯特:“这是好消息,对
吧?”他握住艾柏特的手。
“没错,不过他们说东西还要做些进阶的检验,说不定他们挖到的不过是一对普通的烛台
。”
“有谁会把普通的烛台埋在校地里?那肯定就是你说的那对放在祷告室里的烛台。”
艾伯特将手指塞进班杰明的指间,与他十指交扣,以拇指摩娑着他的手背,若有所思了一
会,道:“班,我考虑回去一趟。”
“你说K镇?”
“对,还有圣路席亚中学。”
班杰明喝掉他的牛奶,沉默了一阵。他心中其实并不想要艾伯特这么做,但是基于尊重,
他不会阻止他,因为他知道还有其他更好的方式,可以做为艾伯特的后盾。
“艾伯特……我希望你别太勉强自己,如果你需要我,我可以陪你。”
艾伯特笑了起来,最近班杰明经常散发着莫名其妙的安全感,总让他不禁有些害羞,“当
然了,我需要你,班。我非常需要你。”
那个周末,他们去了一趟K镇。那个小镇交通十分不方便,他们花了好几个钟头才终于抵
达目的地。
抵达K镇后,他们先到警局去,指认凶器需要经过正式程序申请,不过根据警方的叙述,
那对银烛台的底座被检验出带有血迹跟毛发。
“我们现在正在扩大搜索范围,希望能找到被害者的遗体。”
他们跟着警方来到被封锁的圣路席亚中学,这间私立学校在丑闻爆发之后,随即倒闭,已
经许多年没有人过问了,恐怕也从来没有人想过,它居然会以这种形式再次来到镁光灯前
。发现那对银烛台的消息曝光之后,每隔几天就会有记者来汇报最新的搜索进度。
艾伯特领着班杰明越过封锁线,悄悄避开其他警察,从围墙的一处破口钻进校园里。艾伯
特指著某个方向,说那里原本是花园跟树林,班杰明只见到里头荒芜一片,残破的校舍年
久失修,只剩下砖砌的空壳,一大簇一大簇的干草从原本应该有玻璃窗的地方伸展出来。
“前面就是宿舍,我以前就住在那里。”
班杰明知道总有一天要面对这些,但只要想到自己的爱人曾经在这里被伤害,心中还是不
可避免地产生抗拒。他看向艾伯特,艾伯特也很紧张,一只手抓着他,另一只手握成拳,
陷在牛仔裤的口袋里。
“艾伯特,如果你不想的话──”
“不。”
艾伯特拉着班杰明的手,眼前杂草与灌木错落一片,遮挡住位于另一端的学生宿舍。他带
著班杰明从一旁的小径绕过去,一栋倾颓的建筑物映入眼帘──它原本有着米白色的外观
、斜顶上铺着灰色屋瓦,然而现在它的屋顶已经完全塌陷,剩余的两面砖墙颜色斑驳,许
多砖块从上面剥落,堆积在墙脚──它已经完全脱离艾伯特记忆中的样子了。
艾伯特望着它,哪里是寝室、那里又是祷告室,他已然分辨不出,也不愿再回想起来。他
以为这个地方会唤回那些纠缠他几十年的噩梦,但是没有,这个地方的萧索颓败模糊了过
往的一切。
艾伯特拿出怀里的十字架,一个破旧、不起眼的手工木制十字架,他将它郑重地放到这片
断垣残壁的边缘,像是等待着人们来到这里祷告似的,它脆弱又坚毅地立在泥土地上,迎
著初春的暖阳。
作者: SHE20032 (串)   2020-02-23 00:49:00
推!想多看他们俩的故事~
作者: lsryu (lsryu)   2020-02-23 14:45:00
不让爱你的人也和你一样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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