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远义陈知县三天后就自动请调他县,带着一家妻小远走高飞,离开这个可怕的地方。大
家说陈远义的屁股被淫贼捅破了,也有人说陈二少爷由于惊吓过度,得了大型瓜类恐惧症
,也对粗长的棒子有异于常人的恐惧。那个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谁也说不清楚。然而,
淫贼的外号叫做铁面神鸠,倒是沸沸扬扬地传开了。
丁师爷倒是惊讶,铁面神鸠上了陈家大小,却放过了外头把守的捕快。
“丁先生,不是淫贼放过咱们,是咱们给突发事故引开了,才没给淫贼得逞。”捕快如此
说。
丁师爷问:“什么事故?”
捕快道:“那天晚上,淫贼在房里作乱的时候,有个家伙鬼鬼祟祟,在后头打转,往窗户
里扔石头。”
“扔石头?”丁师爷皱眉,“谁扔石头?”
捕快回答:“不知道。那小子扔石头,手劲差了,扔不进窗户,却直扔到咱们。咱们吃疼
不过,生气了要抓那小子打。丁先生,这说来丢脸,十来个大男人,奈何不了一个小王八
蛋。”
丁师爷问:“发生什么事了么?”
捕快道:“那小子一见到咱们要捉,撒开腿就跑,眼看要给追上了,那小子竟然大喊‘淫
贼奸完知县一家不够,要来强奸我啦!’咱们看到苗头不对,连忙停步,就给那小子逃了
。”神情甚是澳丧。
丁师爷哈哈大笑:“原来如此,好机灵的家伙。”
捕快告退后,丁师爷踏着轻快的脚步,来到方先生的私塾。方先生正在上课,见到丁师爷
,停下讲课,热络地迎了出来。
“丁先生大驾光临,方某不胜惶恐。一点粗茶,还希望丁先生多多包涵。”
丁师爷点点头,将方先生奉上的茶水一饮而尽,砸巴著嘴,道:“我不是来找你,是来找
你家打杂的。”
方先生恍然大悟:“您说小楼子?他在后头打扫呢。我去叫他过来。”
丁师爷摆摆手:“不必,一点私事,不用麻烦。在后院是吧?唔,方先生,说到后院,那
儿好像有什么在烧,冒烟呢。”指著窗外。
方先生露出宠溺而无奈的笑容。丁师爷呆了呆,暗叹一口气,心想:“这人没救了。”抛
下方先生,自行往后院走去。
方先生的私塾里有一个打杂小厮,人称小楼子,一头卷发梳理得整整齐齐,时常挂著严肃
的表情。丁师爷走到后院里去时,小楼子正蹲在一堆树叶堆旁。树叶堆的火已经熄了,烟
雾袅袅。
“我以为你应该要打扫后院。”丁师爷笑着说。
小楼子仍然蹲著,头回也不回:“扫树叶就是要烤地瓜。”
丁师爷走到小楼子身边,蹲下身来,道:“等下分我一个,我好饿。”
小楼子道:“怎么可能,十个地瓜连塞牙缝都不够,哪来分你的份。”
丁师爷道:“那就算了。”顿了顿,“那个晚上,去扔石头的是你吧?”
小楼子道:“不然是谁?”
丁师爷哑然失笑:“你也好胆,知道人家不会对你怎样,就去坏他的事。喏,你以为我看
不出来那封给知县的警告书是你写的吗?那种立立方方的字。”
小楼子的字非常特别,写得端正异常,一笔一画,章法架构都透著一股神经质的味道。丁
师爷看到那信的瞬间,当真是一目了然,一看就知道出自谁手。
小楼子看了丁师爷一眼:“所以?”
丁师爷问:“你好好的干么跟他过不去?”
小楼子道:“‘他’是谁?”
丁师爷道:“铁面神鸠。”忍俊不住,“好端端的取那什么外号。”
小楼子道:“谁叫他不肯帮我插方先生,跑去玩陈二少爷。老子火大。”
丁师爷大笑:“人家是为你好啊,跟人相好,身子却不给人家,你可辜负了方先生的一番
情意。”
小楼子站起身来,踢了树叶几脚,飞扬的叶灰让丁师爷直咳嗽。小楼子把树叶堆扒开,挖
出地瓜:“痴情个屁,根本就是个蠢蛋。每天晚上跑来硬要进我房门,都没个好觉。”语
气忿忿不平。
丁师爷耸耸肩,也不知道该是要同情方先生多一点,还是要可怜小楼子多一点。方先生自
从三年前对应征打杂的小楼子一见钟情,就展开了紧锣密鼓的攻势。自此大家才知道为什
么方先生年过三旬却迟迟不肯娶亲的原因,也就是因为这样,他才丢了陈二少爷家教的饭
碗。起初大家都耻笑方先生,后来却愈来愈为他打抱不平。
方先生是性情中人,为爱不惜一切。小楼子勉强接受方先生的告白,却只接受精神上的交
流,拒绝一切身体碰触。这也就罢了,小楼子还食量特大,一天吃五餐,一餐食量可抵旁
人三餐。方先生私塾的收入,往往不够小楼子一天吃饭。方先生却坚持收留小楼子。他的
说法是,小楼子是连续三梯科举落榜生,家境又困苦,没有理由不帮助他。
旁人看在眼中,都心里明白,方先生不过是个爱情笨蛋,小楼子根本不喜欢方先生。后来
方先生忍不住,要求小楼子跟他有下一步进展,遭到狠狠的拒绝。
“他妈的,一个大男人,竟然叫我把那话塞他屁眼里去,像话吗?”小楼子愤怒地抱怨。
丁师爷笑弯了腰。
“那也没什么不好的。”丁师爷笑到差点岔气,“人家这么喜欢你,还给你工作,给你饭
吃,你也答应跟他共度一生了,就接受人家一次不行?”
小楼子咬牙:“死也不行。说好了只能精神交流,就是精神交流。我们只能谈天说地,吃
饭下棋,就是不能到床上。”
丁师爷奇道:“那你还是喜欢女孩子囉?”
小楼子道:“我只爱食物书本,活生生的人类管他是男是女,长得再好看,要我脱裤子行
那苟且之事,门都没有!”
小楼子的精神洁癖也是很惊人的了。丁师爷不禁对方先生好生同情,摇头道:“这个我没
法帮你。你不如去拜托李大鸠,叫他代替你吧。我想他一定乐意得很。”
小楼子怒道:“这还用你跟我说吗?就在他前几天兴致勃勃地告诉我,他要去找陈知县家
的小少爷那天,我早就问过他了。”
丁师爷大是惊讶:“原来他有来告诉你?你怎么不早说?”想到凭小楼子的懒惰个性,不
可能主动来告诉自己,便又道:“唔,是了,他怎么说?”
小楼子狠狠咬一口地瓜,道:“他说,我这么古怪的个性,难得有人喜欢我,不如把机会
让给我算了。他奶奶的,兄弟有难,他竟然这般绝情,从小到大的交情是这么算的么?老
子诅咒李大鸠那王八蛋下十八层地狱。”
这里先来说说李大鸠这个人。李大鸠就是铁面神鸠。他和小楼子、丁师爷,三人是穿同一
条裤子,一起在泥巴打滚玩耍长大的好朋友。李大鸠本来立志想当皇帝,但是很快地就发
现这个梦想太难实现。当今皇帝可没糟糕到值得他去揭竿起义的地步。因此,李大鸠想出
了更好的方法。既然当不成皇帝,就要成为让皇帝俯首求饶的人,这样才会比皇帝更威风
,更伟大。脑子愈动愈不正经的李大鸠,在十五岁那年发出了如此豪语:
“老子一生最大的志愿,就是上皇帝老儿的龙床,扒开皇帝老儿的屁眼,玩到他欲仙欲死
,哀哀求饶,却又欲罢不能为止。”他如此说,“要达到这个目的,就要先锻炼自己,刀
枪不入,无孔不入。”
所以李大鸠当起了淫贼。他去打造了个铁面具,给自己取了个外号“铁面神鸠”,在江湖
闯下了名堂。至于他为什么老少胖瘦美丑不拘,就是因为皇帝不见得美型,所以什么样的
对象都要习惯。不过,天下人谁都可以奸,就是丁师爷跟小楼子这两个朋友不能奸。当淫
贼,也要当个讲义气的淫贼。李大鸠是有他的原则的。
至于丁师爷跟小楼子两人,对于好友的选择,只能抱持着乐见其成的心理。毕竟这种事情
,要拦阻什么也没什么用,不如就祝福好朋友心想事成。不料李大鸠当淫贼当了十几年,
魔爪终于伸回老家的城镇了。他事先已经来跟两位老朋友打声招呼。整座城因为淫贼而人
心惶惶的时候,就只有他们两人好整以暇。
不过,丁师爷是在衙门做事的,碰上此等重大刑案,不能不管。他本来就常来找小楼子闲
话家常。像现在这样问案,还是第一次。
回到现场,丁师爷还是蹲在小楼子旁边。只听小楼子又道:“我老实告诉你,我之所以要
发信,就是因为李大鸠那家伙不够意思,不肯帮我。他那天还抢了我的冰糖葫芦吃掉。不
帮我就算了,还抢我食物,罪不可赦。我忍不下这口气,才要来揭发他。”摆摆手“不过
就算我发了信,还是一点用也没有不是吗?”
丁师爷道:“说回到方先生,你说他每天晚上要进你房门,你给他进来么?”
小楼子道:“当然不给进。我用沙包顶着,窗户也挡着桌椅,一点缝隙也不给他进来。”
丁师爷点点头。小楼子黑眼圈很重,看来他真的没一顿好觉。想到每晚夜袭却又无功而返
的方先生,不禁一阵好笑,又摇了摇头。
小楼子道:“事情便是这样了。老子好心发了信通知那头猪,没想到还是给李大鸠给得逞
,一口气咽不下去,才向窗户扔石子的。你也别想再从我这问出什么了,李大鸠这下是不
会再来找我,我自然也不会再知道什么事情。你去提防你下一个主子的屁眼吧。”
丁师爷愁眉苦脸地道:“他要待到什么时候啊?”
小楼子没说话,表情却扭曲了。
丁师爷一凛,抓住小楼子的肩膀,摇撼着他:“你知道什么?快告诉我,以后我再也不会
问你了。就这次告诉我吧!”
小楼子瞪着丁师爷,伸出五只手指头。
丁师爷问:“五天?”
小楼子道:“五十碗饭。配菜另计。”原来是借机勒索。
丁师爷心中倒抽一口气,这招真狠。他咬咬牙:“五十碗就五十碗。配菜也让你吃到爽为
止。”只觉一股肉痛,两个月的薪俸就这样飞了。
小楼子这才哼哼道:“那家伙要待到我跟方先生成好事之后才肯走。”
丁师爷差点跳起来:“此话当真?”
小楼子冷道:“当然是真的,不然他何必巴巴待在这城里?我告诉你,他会回老家犯案,
他妈的也是因为我。他上个月路过来找我的时候,本来只打算留一宿便走,一听到我的事
情,便硬是留下来不走了。他妈的真正狗屎。”
丁师爷笑道:“你也气坏了,从没看过你骂过这么多粗话。”
小楼子道:“我当然生气。”忽然一凛,道:“欸,你是不是在动什么歪脑筋,要派人埋
伏在我家外面等李大鸠?告诉你,他才不会来找我,我也不会透露他躲在哪里。大家都是
兄弟,要讲义气。你要是敢把刚刚说的事情密告新的知县,就等著李大鸠开你屁股吧。”
丁师爷被小楼子说中心事,尴尬地哈哈一笑,心想:“这下要怎么办才好?哎呦,糟糕。
小楼子这种人没血没泪,根本不会管城里百姓的死活,反正大鸠不会侵犯他,他自己安全
得很。他根本不可能会接受方先生了。糟糕至极!”
两人又闲聊一阵,直到方先生跑出来找小楼子开晚饭,丁师爷才告辞回家。方先生有留他
晚餐,丁师爷看一眼小楼子,便借口推辞了。小楼子一脸就是:“你敢抢我食物试试看”
的表情。
没有知县的空窗期,铁面神鸠一反常态,安静下来,不再犯案。有人说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有人说淫贼到别地方去作案了。只有丁师爷跟小楼子知道,铁面神鸠是因为城里没什么
人好奸了,所以才暂时休息。半个月后,新知县赴任。新的知县姓蔡,蔡知县。
蔡知县到任那天,满城夹道欢迎。
赌盘也开了。赌蔡知县会不会被铁面神鸠辣手采花,一赔十。
蔡知县长相清俊,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看上去是个清官。他一到任就招来丁师爷,询问起
铁面神鸠事件的来龙去脉。
“本知县绝对要破这千古惨案。”蔡知县振振有辞。
丁师爷微笑不语。他押在蔡知县屁股开花的那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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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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