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一望无际的雪原,疾风呼啸而过,一场大规模的战斗刚刚结束,数万个士兵正从战场各地
收拢而归。每个士兵的腰间都别著一个黑色的袋子,鲜血自那袋子里渗透而出,在他们本
已血污的铠甲上,再添上一抹惨酷的红。
几个将领眼睛也都红了。盯着雪地上四处散落的断肢残臂,都觉得过去那几个时辰,像是
做了一场梦般。
没有人能够相信,他们竟然获得了如此全面的胜利。他们每个人都立下了军令状,每个人
都背负著非赢即死的恐惧,他们像普通的士卒一样冲锋陷阵,不论出身,不论背景,在蓝
发君皇的面前,每个人都一样,没有失败,失败便是死。
一开始的几场小战争,他们曾经输过,在如此恶劣的环境,在对敌人并不熟悉的状态、以
及对新君并不太信任的情况下,他们曾经输过。
没有人敢相信,蓝发君皇做的,就跟他之前说的一样。他下令把所有出战的士兵连同将领
一并杀死。其中有位高权重的大臣的子嗣,甚至有贵族的子弟,这些人到死前都还不敢相
信自己的命运。但执刑前却没有人敢叫嚣怒骂,因为装载在那双红色眼瞳里的,甚至不是
轻蔑,而是彻底的冷酷。
对敌我一视同仁的冷酷。
于是他们开始打胜仗了。他们也没有俘虏,敌人若是没有死亡,那么死亡的就是自己。
士兵们割下敌人的鼻子来计算战功,一个血淋淋的鼻子代换的是一小锭黄澄澄的金子,那
些金子,不论死活,都可以送到你想送的人手上。
会来当兵的,尤其是占最多数的底层的士卒,绝大多数都是穷苦人家出身,指望着一点微
薄的军饷过日子,一锭金子几乎是全家半年的吃食,杀死一个敌人就可以养活一家大小半
年,杀死两个就可以过上一年的好日子,于是连那些最没有生气的士兵也开始变得噬血了
。这支军队原本便不是乌合之众,这锭金子更使他们变得可以战胜死亡与恐惧,渐渐淬练
出一支无坚不摧的铁血部队。
这里没有官僚也没有权位,更没有私情,只要能够活下来,并杀死更多的敌人,每个人都
随时可以往上爬。
在这里能让人忘记过去,不管曾经多么的一呼百诺或贫苦卑贱,都一样要杀死别人来让自
己存活下去,实力就是一切。
散布在皇城的流言随着运载的粮食传到了北冰原,一开始只有几个人在说,不过最后也几
乎传遍了二十万大军。虽然这流言的内容是如此令人震惊,还有不少人故意在挑拨,但在
军中却没有掀起太多的波澜。
当每天都要与死亡搏斗,下一刻或许就要血溅沙场时,还有谁会认真去关心两百年前几个
人的死因真相?
*
北冰原从很早以前就是流放罪犯的地方。因为它的天候寒冷,环境恶劣,能够在此地存活
下去的人,都有过人之处。这些人与原居于北冰原的雪族互相混居通婚,渐渐形成一个刚
猛凶残的族群。他们出则劫掠如风,朝廷兵至,早已望风而逃;入则借天候地势龟缩躲避
,大规模的征讨,常常只落得损兵折将、铩羽而归的下场。因此历代朝廷往往是在边境构
筑防线,阻止他们大举劫掠附近郡县,两造相安便罢,很少真的动过要将北冰原完全收服
的念头。
因此当驭兵司接获蓝发君皇说要御驾亲征的命令时,许多将领都觉得太过荒唐。两百年没
有回归的君皇,才刚回归多久?竟然就敢打北冰原的主意!
虽然两百年来,在长老的授意下,兵部并没有缺少训练,但对北冰原采取的态度,仍以防
堵为主,骤然要大举进攻,未免令人感到前途堪忧。
驭兵司的主司官何钟竹为此特地前去请示长老。长老却只对他说了七个字:“遵从君皇的
意思。”何钟竹也只得命大将赵波点兵十万,如期启行。
赵波虽是贵族出身,但他的母亲却是小妾,在族里不但没有被特别重视,反而被他同父异
母的兄长们有意无意的打压。何钟竹有次见了他操练士卒,大为惊服,便大力提拔了他,
他才得以崭露头角。何钟竹既是长老嫡系,他赵波自然也算是长老一派的人马。
但他却在更早之前的某次宴席里见到了幽冥君。
赵波很难忘记那次的宴席。虽然他很早以前就听说过幽冥君的美貌,但真正见到人时,那
种强烈的震撼仍然让他久久无法平息。幽冥君的视线扫过他没有停留,他却觉得心都要跳
出来了。
或许是他的视线太过专注,幽冥君竟回头看了他一眼。那一眼或许是无意的,或许是看着
他身后的某个别人,但赵波却没有办法忘记,在幽冥君眼角眉梢里带的那一抹风情。
睥睨的、尊贵的、魅惑的,仿佛在说著:“我在这里,谁能与我比肩。”那样的恣意与从
容。
赵波突然有所领悟。只有幽冥君看得上眼的人,才能够站在他的身边。即使只是做为被驱
使的奴才,也要有相当的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