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喜欢(中)
赵雨钦狼狈地回到家,家里没人,他赶紧回到房间反锁上门,也不顾自己还穿着外出
服,踢掉拖鞋整个人扑上床埋进被窝里。
过了一会儿他才想到包包还没有拿下来,他抬手去勾背带,无奈手指抖得厉害,楞是
拽了很久才成功。他吸了吸鼻子又从包里拿出手机重新开机,期间还手滑了三次,最后是
把手机平放在床上,左手掐著右手手腕把指腹的汗抹去才顺利用指纹解锁。
不意外的看见几十通未接来电,只不过最后一通也是半小时前的事情了。赵雨钦心想
他们大概也就这样了吧,想起李宇硕曾经说过不和粉丝谈恋爱的那段访谈,再看看自己的
所作所为,怎么想都该被断绝联络。
赵雨钦不敢看也不想看李宇硕传过来的讯息,从好友栏那边直接把他的Line封锁了;
封锁后他盯着手机看了一会儿,又点开脸书,总归是耐不住好奇想要看看李宇硕今天究竟
发了什么文。
就算不能当砲友了,根本上来说赵雨钦还是李宇硕的粉丝,两者之间是不冲突的;之
所以会把他粉专设定发文提醒,也就是因为真的真的很喜欢作为演员的李宇硕,想要知道
他的动态罢了。
只不过是……偶然在酒吧被李宇硕搭讪,进而有了另一层认识后,发觉自己心生了不
该有的期待。
也是从那时候开始,赵雨钦会把那份访谈随身带在身上,只要有一点点即将越界的态
势,就赶紧把访谈拿出来看一看,再折好收回口袋里提醒不要自作多情。李宇硕在酒吧里
搭讪他的手法太熟练,他肯定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李宇硕是什么人啊,他有
幸成为过客已经足够幸运,根本没敢多想。
赵雨钦熟练的点进李宇硕的粉丝专页,造成如今局面的那则贴文还很新,往下滑没多
久就能看见。
照片中只有白底蓝色图案的一个大碗,赵雨钦看到他煮的那碗面。
他愣了愣,随后无可避免的感到一阵鼻酸。明明之前煮过那么多东西,三菜一汤、肉
排咖哩、蛋炒饭、意大利面……多少都比那碗面要丰盛得多,李宇硕哪一次有拍照留念的
,总是三两下就在谈话间把饭菜解决,问他好不好吃,也只是敷衍地说很好……更何况是
上传到自己的粉丝专页,根本想都不用想。
就只是这么简单的一碗白汤面,实在是太狡猾了。
赵雨钦忍不住又开始掉眼泪,心脏一点一点泛酸,感觉好像全都搅成一团;他抽抽咽
咽的把手机丢开,整张脸埋进枕头里无声的哭。
他是真的真的很喜欢李宇硕。
一开始是作为偶像的喜欢。高二即将升高三那时候面对即将到来的升学考试,赵雨钦
一天天觉得压力倍增,每天放学就到补习班报到,也不知道成效到底如何,只知道成堆的
考卷题目快把自己压得喘不过气。
所有人排排坐在宽敞明亮的大教室低头猛写试题,天花板的日光灯照得令人头晕目眩
;赵雨钦受不了冲刺班的高压氛围,进而逃离窒息的补习班教室。
他翘课了。
但补习班还不到正常的下课时间,他不可能傻傻的就这样回家,可他不想花钱去咖啡
厅,赵雨钦只好揹著书包漫无目的的乱走。
——然后他遇到了当时还在剧场演舞台剧的李宇硕。
李宇硕当时的头发比现在短得多,明明是演员却在人行道上发宣传单,明明周围还聚
集了几名粉丝跟着他,他手一伸却拦住赵雨钦对他说:“我们这几天在城市舞台有一场戏
,有兴趣的话可以来看看。”
赵雨钦愣了愣,他当时还不认识这个人,还没反应过来手里就多了一张传单;他抬头
望向比自己还要高的男人,男人抿唇微笑,看了他一眼后就转身继续朝其他路人发传单。
没多久,不远处跑来另一个男人气冲冲地对他大吼:“你怎么还在这里!”便拉着发
传单的男人走了。
赵雨钦看着传单上的演出时间,惦了惦钱包里的零用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什么
,但反正他去了。
他去看了李宇硕在城市舞台的那场戏,是家庭伦理剧,李宇硕演的是一个不太爱读书
的大学生。赵雨钦看了第一场,而后又看了第二场;他被李宇硕在台上的肢体动作逗笑,
明知道是演戏,却还是忍不住为之着迷。
大抵演员就是这样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沉浸在当下所扮演的角色里头,仿佛真的
有这么样的一个人正在为学业和家庭所烦恼著,带领一群陌生人进入他的世界,去了解他
的人生。
好像这么做就能暂时忘却自己,放声大笑,短暂的卸下一直以来压在肩上的重石。
少年的心思单纯,舞台上的李宇硕渐渐成为他心头上的一道光,还是高中生的赵雨钦
有了想要追逐的目标,他想要去看李宇硕演的每一场戏。
但高中生哪里有什么钱,赵雨钦的零用钱要用来吃饭通勤,额外的,就得用成绩来换
取。因此,有了明确的目标之后赵雨钦坐回补习班的位子上,捡回落下的进度重新开始追
赶,认真上课听讲,一次次把模考成绩往上提升。
赵雨钦头脑好,成绩本来就不差,翘掉的课没多久就全都补回来了,排名一下子又挤
到前段去。这段时间他也顺利领到应得的奖学金,周末的时候就用那些钱去买票看李宇硕
的舞台剧;在适度放松和高压学习的并行之下,到正式考试前赵雨钦的成绩都没再掉下去
。
赵雨钦学测没考好,但最后靠着指考考进中字辈的学校,总算是让这段时间的努力有
了个不算太差的结果。
同一年,李宇硕离开剧团,开始接演连续剧。
第二年,李宇硕拿了个男配角奖,人气直升,有粉丝私底下建立群组,赵雨钦也申请
加入。后来,赵雨钦在粉丝群里捕捉到李宇硕私底下常去的酒吧的消息,悄悄在假日回家
的时候过去,选了个最角落的位置想就碰碰运气就好。
如果真的能遇到,不去打扰他,就看看就好。
没想到李宇硕却是先注意到角落的赵雨钦,不仅主动上前搭讪他,请他喝了一杯酒,
最后还邀请他发展成砲友关系。
成了李宇硕拍戏空档时会见面上床的那种朋友,有了更亲密的肌肤接触,得以在他睡
著的时候多看几眼他的睡脸,那种面对偶像的喜欢就不可避免地变了调。
赵雨钦自认已经足够小心,却没想到还是露了馅。他不敢想李宇硕在知道这件事情之
后会是什么反应,只要一想到自己在李宇硕眼里成了最令艺人厌恶的那种粉丝,那种会想
私底下偷看艺人的粉丝,最后甚至隐瞒这一层和对方发生关系,赵雨钦心生害怕,觉得自
己恶心又讨厌。
早知道就不要去什么酒吧了,明明也不会喝酒;被李宇硕搭讪的时候,拒绝就好了,
还陪他聊什么天;李宇硕问要不要跟他回家的时候,即使心里有数,不要去就没事了,明
明根本就没有经验。
赵雨钦哭了一个晚上,晚餐也没吃,隔天一早趁家人还没起床,随便找了复习考试的
理由在他们家的群组简单报备一声,就肿著一双眼睛提着少少的行李搭车回学校了。
他没有住学校宿舍,跟另外两个系上的同学在外面合租一层家庭式。
这礼拜刚好只有赵雨钦一个人回家,回到宿舍的时候两个室友都在客厅打电动,一看
见赵雨钦明显不对劲的表情两个人都愣了,赶紧丢下摇杆迎上去,一个接过行李帮他拿去
房间,一个试图想缓解情绪。
室友A没怎么遇过这种情况,搔搔头问:“喝酒吗?”
赵雨钦无所适从的缩在沙发上,一张脸埋进双腿之间闷闷地回答:“不喝。”
“明星大乱斗?”
“不打。”
“用我们家4K大电视重播你偶像上礼拜的戏份?”
赵雨钦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室友B听见声音冲出来大吼:“干!我就放个行李而已你怎么把他弄哭了!”
“我怎么知道啊干!”
“干你这个没路用的咖小!”
“你行你来啊干!”
幸好赵雨钦的室友们都是粗神经的大直男,猜不出他的低落从何而来,只隐约感觉到
如今“李宇硕”三个字成了他的大地雷。两个人面面相觑,搔搔头说不然晚上来开趴吃披
萨喝酒,拿一些无聊的蠢事来当话题,这件事就这么过了。
赵雨钦又花一个晚上的时间收拾好情绪,总算让心情慢慢沉淀下来,隔天继续回学校
上课。
难过还是有的,胸口那边也好像还在隐隐作痛,但学校的课还是得顾,他并不能因此
而影响自己的日常生活。
赵雨钦机械般的过着他平凡无奇的大学生生活,每天去学校上课、做实验、吃饭、回
宿舍、和室友们打球打电动;他不敢再过度关注李宇硕的动态,只有在偶尔,真的忍不住
的时候,才会点开他演的连续剧重播他出场的片段。
就这样又过了一个半月,赵雨钦已经渐渐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回台北的时候不再只是
为了和李宇硕见面,和家人吃饭,和高中同学见面,他的生活重心不再围着李宇硕转,不
去想他们之前的那些事,好像这样就能完全忘记。
尽管他心里知道自己不可能忘记。
星期天下午搭火车准备回学校,到火车站的时候赵雨钦低头边走边准备打电话给室友
A让他来接自己回去;他找到电话后抬起头,心脏猛地一缩,眼前停在路边的是一辆普通
到不行又熟悉到不行的车子,旁边还有几名警察准备驱赶。
他拍拍胸口摇摇头,直觉自己想太多,这种车子又不稀有,天天在路上都能看见,怎
么忽然就紧张起来了?
然而却像是在应证他的念想一般,在赵雨钦按下拨号键后驾驶座的门开了。
戴着墨镜的高大男人下了车,碰的一声甩上门,大步走到赵雨钦面前夺走他的手机,
摘下墨镜瞪着他咬牙道:
“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