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创] 絮絮-16(前篇完)

楼主: moooony (吱吱为知之)   2019-12-31 17:22:17
  (代PO文)
  章十六 2017/12/31. 是什么让你走上街头
  下班壅塞,街头气氛却弥漫欢腾。章立奋力从满是人潮的广场挤出,觉得自己是池塘
里的鲤鱼,有人在一汪池面撒满饲料,周身全是争食的同类,为相争一席之地而几近窒息

  他仰头呼出白烟氤氲,提着满手的食物啤酒和礼物往目的地蹒跚而行,佳节过完,跨
年夜已至,信义区的圣诞氛围仍是浓厚。章立依循指示来到日租公寓,推门入内迎接他的
是一片黑暗,唯一亮源在墙面的投影,他认出是李子芃十月底剪的影片。好死不死,影片
来到最末的压轴访谈,喇叭将章立的声音大声放送,投影幕映照出如涂满六色调色盘的台
北街头和一只很丑的手绘怪兽,怪兽下方的画面刚好摆有 “可爱い”标语的看板。
  ‘今年是你第一次参与游行,感觉如何?’
  ‘一开始很紧张,怕被同事认出来或遇熟人,又担心会不会跟大家格格不入。后来我
发现这场游行很包容,周遭的大家也很友善,不管你的性别、性倾向,也不会在意你穿得
多还是穿得少。谢谢你和刈恩带上我一起,我很开心,台湾加油,平权加油!’
  ‘也谢谢你陪我,今年玩得很开心。’
  说过的一锅鸡汤端在面前,章立觉得汤太炙口,烫得他满脸通红。他若无其事地进门
,脱鞋、关门、坐下一气呵成,希望不被发现。事与愿违,短片结束后电灯啪一声打开,
刚被鸡汤川烫过的脸红章立瞬间无所遁形。
  “章立你来刚好,你红啦,大家都在问那只东西是什么?谁让DJ子芃亲笔画出这个…
…呃、我只能说人帅真好。”
  “章立你脸也红了,所以到底是什么?尼斯湖水怪?小小兵?”
  “你们看!芃芃还在IG限动帮这只小怪兽画了圣诞帽!”
  “瓦……算了你们自己问他。”
  这支游行的影片活动隔天就剪辑完毕,画面好看加上访谈丰富,一po出就被疯狂分享
,搭载议题红了几天,粉丝专页的赞数更是水涨船高,一半是看过影片的路人粉,另一半
大多性别生理男,无一不是冲著版主的脸蛋和声音而来。
  其中,话题度最高的就属片尾那段访谈加上萤幕上的手绘怪兽,死忠粉先盲推了绘画
技巧,眼尖粉则嗅出李子芃的整部影片只有这边声线过于温柔,再加上刈恩亲友团的推播
助澜,连接五月的生日快乐事件,再度热力引爆。
  “不说我们就叫牠小立立囉!”
  “你们很无聊,开灯吃宵夜啦!”
  章立说不出口那只四不像是皮克斯的主角,也不打算讨论自己和瓦力的关系,只好祭
出啤酒和炸鸡堵住众人的嘴。包下这层日租公寓是刈恩的点子,与去年相约街头的众人一
起狂欢的大规模不同,今年走温馨路线,刈恩、温、晶晶和刚洗完澡出现的李子芃,加上
章立全员到齐。跨年人团圆,担任团康股长的刈恩girl清点人数后满意地拍手。他在白板
写下熬夜行程:吃饭喝酒交换礼物玩游戏跳舞睡觉隔天吃豆浆油条看升旗。
  “来来来,把你们的礼物放地上来抽签,”刈恩熟练地主持,“等等、章立你的礼物
为什么没包装,缺少神秘感不合格你罚酒一杯。”
  高矮胖瘦的礼物错落在沙发,有闪亮的金葱点缀或使用欧式包装纸,也有拿报纸裹一
裹的或干脆直接让礼物裸奔。章立窝坐在羊毛地毯,把啤酒打开灌了一大口,李子芃在他
身旁入座带来了沐浴后的香甜,章立闻著好闻的气味伸了懒腰打着哈欠。
  “困?不先洗澡?”
  “等交换礼物完吧,我迟到那么久。”
  “喂喂喂在大家面前放闪,再罚一杯!”
  刈恩说完规则后指挥乌合之众抽出礼物,抽签过程透明公开,不许作弊。经过一番混
乱,众人手中终于都捧有一份来自他人的心意。
  “这、这是刈恩的吧?”晶晶牵动嘴角,面向腿边略远处的长型包裹。
  “呃对。”刈恩难得尴尬。
  “还是我跟你换?”章立自告奋勇。
  “好!谢谢立立!”一脸获得救赎的晶晶没给任何人置喙的机会,迅雷不及掩耳把刈
恩的礼物甩离自己的可见范围。
  最终结果出炉:章立的给了李子芃、刈恩的则因为晶晶的坚持归章立所有;晶晶的属
于刈恩,李子芃用报纸包的东西在温手中,晶晶则拿到温的欧式包装礼物。
  众人迫不及待将手中的惊喜一一拆开,李子芃送出的是本二〇一八的手帐,被问及来
由,爽快地承认是某位女听众赠送,用不到所以割爱;温的是一瓶八分满的红酒和过期但
精致的姜饼屋,理由不想解释,但八九不离十是来自她前任;晶晶拿出玻璃吸管组和一件
过大的后背篓空羊毛衣,她说吸管是多的、衣服来自一个恶心的上司,故事很长,结局是
晶晶告他性骚扰未果离职,最近整理房间发现;章立的则毫无惊喜,是株小巧可爱的盆栽
和实用的机车手套。
  “这是?”李子芃指着手中这盆明显比章立家娇小的多肉植物询问。
  “三叉戟小猫爪长太好了,换了大盆还是一直长,很狂妄!我同事知道后说可以分枝
,”章立凑过去摸了摸叶片,“我觉得很疗愈,想说也拿来送大家,被你抽到真是太好了
。”
  “是子猫之爪!”晶晶闪亮亮的眼睛。
  “啊对,就是这个!你要吗?子芃生日送我的,也分你一点?”
  “子──”刈恩的先别有深意地看看李子芃,然后转向章立,“猫、之爪啊!”
  “哦~那不用了。”晶晶眨眨眼,了然地摇头,依恋地戳戳毛茸茸的厚爪。
  压轴落在刈恩那份包装夸张的长型包裹,对方催促章立,打开后看到是一根透明带有
颗粒、触感滑腻、略有粗度的──
  “……”章立无语,晶晶松了口气,温翻白眼。
  “干你不会用过吧?”李子芃指著本次交换礼物的主题──禁止破烂,要二手勿全新

  “我有那么没品吗?”
  众人点头。
  “我想说让人畜无害的小猫立宝贝开个荤嘛。”刈恩性致勃勃拿起那根按摩棒,像晃
黄瓜在章立面前挥舞,“就当作是婚前的性福准备,后年我们就能结婚了喔!”
  “……”
  “我保证我没用过,毕竟是初阶款嘛尺寸也不合,来我教你──”
  “……”
  刈恩熟练地找到开关,手里的东西快速旋转震动。
  “你可以搭配生日给你的大礼包♡”
  “……”
  “什么大礼包?”李子芃低声询问。
  “停!我收我收。刈恩你闭嘴。”
  交换礼物结束,不知困的刈恩提议国王游戏,以主揪名义不容众人反对。几场下来,
坐腿学狗叫舔鼻子脱衣样样来,深夜时间儿童不宜。酣畅的气氛伴随酒液入喉,公寓里一
群放荡主义份子玩得欢快:晶晶秀气的脸颊被写上“女同志爱养猫不爱上街”,微醺的她
整只挂在温身上憨憨微笑;温也半醉脱到只剩内衣,伸长腿用脚趾指向在座的男性,半瞇
着眼说你们这群男同志才是厌女;还算清醒的章立领带被绑在李子芃大腿,唇被涂上亮粉
唇蜜,脸还扑了珊瑚橘腮红。
  新的一轮最大赢家刈恩掀开手中的KING,转动手指在空中比划一个数字,贼兮兮地宣
布再半小时跨年,那接下来就让我们来互相坦白。
  “那就菱形二初次Sex的年纪吧。”国王刈恩站起来俯视本轮的子民们宣示。
  “换一题。”李子芃抬眼丢出手中的菱形二。
  “我觉得嘛,游戏要输得起,而且谈恋爱前,最重要的是坦白──好嘛我换一题你表
情不要那么恐怖。”
  “十七岁。”
  李子芃灌了口酒,收牌洗牌发牌开启新的一轮。踩到人尾巴的刈恩可怜巴巴,偷偷瞄
向四周,收获了温与晶晶的白眼。最后还是章立打圆场,小插曲才在下一回的游戏中翻篇
揭过。
  十几局下来大家怀疑某人作弊,十次中五次都是刈恩国王,好了伤疤忘记痛的人指令
依旧嚣张,替整场活动增添更多腥羶色,“那现在三和七,如果是男女就灌完一瓶交杯啤
酒完事、同性别就亲亲!靠不对,好像要倒数了!!暂停暂停大家动作快!!阳台集合!

  刈恩猛然惊呼,催促一行人往阳台的方向移动。李子芃握住章立的手腕,协助久坐的
人起身,不忘提醒他记得外套。地毯上一片狼藉,一群人已无心游戏,温和晶晶走在最前
,刈恩随后,垫底的章立捏着手上的牌,脑袋里全是李子芃刚刚丢出的黑桃七。
  冷风冻骨,却无法阻止四周的顶楼和阳台站满人群。夜色如常,却因今日而不同。人
是最迷信的生物,当烟火绽放的那刻,总相信新的一年能将所有的坏留在过去;透过倒数
,把遗憾的悔恨的不舍的落下,许下愿望,成为新的一年的信徒。
  太久没跨年的章立还在恍神,手指抠弄著口袋里的牌,试图回忆往年的跨年藉以转移
现在不安分的情绪,他望向黑暗中矗立如柱香的高楼,向右一步和李子芃的手臂相贴。
  终于,101的灯光褪去,整个台北城未眠的人们齐声大喊──
  五!
  二〇一五,章立还是在公司赶提案,出社会第六年他对跨年早已不抱期待,只希望加
班回家能有不被电话打扰的充足时间得以补眠。
  四!
  二〇一四,加班下班睡觉,了无新意。
  三!
  二〇一三,无趣同上。
  二!
  二〇一二,章立的二十五岁,那时候怎么样他已经快记不清了,只依稀想得起那天他
向新年许愿,希望自己三十岁前可以交到男友。这是他最后一次向飘渺的夜空告明心愿,
然后在往后的每一年期待落空。
  一!!
  101的烟火绽放,猝不及防,章立垫起脚亲了李子芃的下巴。
  李子芃猛一回头,只看见旁边的人用一张梅花三挡住正脸。
  “债不能欠过年。”章立小声说著,把脸埋在围巾里看不见那双大眼。
  大家都忙着迎接新的一年,没有人发现角落的插曲,而唯一知情的当事人,更没有出
声嚷嚷,只是微笑着把对方挡在脸上的手移开。
  “新年快乐。”
  “新的一年还请章立哥,多多指教。”
  *
  凌晨三点。
  “结果大家都睡着了,好废。”
  “我不觉得我们早上有人起得来升旗。”章立边打呵欠,边和李子芃收拾桌上的杯盘
狼藉。
  洗漱回房,章立和李子芃回到安排好的双人间,分别躺在单人床,酒意褪去也带走两
人的睡意。房间窄小,却关不住章立的思绪无边无际,蹦跳地像胸口鼓譟的鲜活心脏,咚
地跳到一年后被期待的未来,又跳回黯淡无光的过去。章立想的是未来如何对待自己的生
活,念的是李子芃真好,希望可以更了解他的世界。
  “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嗯?”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上街的?”
  “怎么突然?”
  章立坦白他只是好奇,作为交换也可以说自己的故事,只是可能无趣,当然如果不想
说也不勉强。李子芃没有拒绝,只是短暂让安静流淌在小小静谧的空间。最后他轻轻一笑
,坐起身将窗帘合拢,将月色阻挡在房间之外。
  “我之前不是跟你说过那位过世的前辈吗?”
  “嗯。”
  “我想我是因为他,才会变成现在的我。”
  在黑暗中,章立觉得李子芃的语气似曾相似,和公园那天一样,只是这次更加悲伤。
  “我是高中认识他的,比认识刈恩更早。高三那年有人跟我告白,嗯,男的,我发现
我并不排斥,因为困惑,我上网查找台北的同志酒吧,趁爸妈出国跑去离家最近的一家。

  “一个人在酒吧没有朋友,呆愣地像只笨鹅,后来被一群怪人逼迫请酒,最后是前辈
出现帮我解围。”
  “你很常在酒吧遇到人。”
  “哈哈,可能酒吧就是个神奇的地方。”
  章立回忆那次的和刈恩李子芃去吧的经验,虽然很紧张也认为和自己的气质格格不入
,但在酒酣耳热时,他知道周身的人都和自己一样,自己并非世界上的唯一,这件事确实
让他心里踏实。也是因为那次毫无形象的呕吐,让他得以舒心把自己的更多坦现给李子芃

  “这是我第一次认识学校以外的人,也是因为他的关系,我开始了解什么叫转型正义
、为什么要台湾独立。”
  “嗯?”
  “你问我为什么走上街,我想最直接是因为三一八学运吧。冲立院那次我没在场,所
以后来他说要冲行政院,我也去了。”
  和章立猜测相去不远,李子芃再开口时说的便是二〇一四的太阳花学运,却同时惊诧
李子芃提到行政院那至今尚未被正义对待的,可怕的夜。这场学运之于台湾人,如太阳之
于万物,或直接或间接地影响着这块土地。
  李子芃的全然觉醒也是在那年。他坦言那时虽然参与过一些讲座活动,但对真正的上
街却毫无概念,只是见到景仰的前辈进入立法院很厉害,反观自己没在现场觉得很呕。
  “小时候血气方刚嘛!所以他说要冲行政院的时候,后果什么的我没去想,反正是民
主国家也不会太惨。”
  “你现在也很小。”
  “‘你跟着我冲。’他只对我这样说。”
  “然后?”
  “然后我绊了一跤,前辈帮我挡水柱,用力把我推开要我快走。”李子芃说出口的时
候,彷如骨鲠在喉,“很多人受伤了,据说还有被警察拖到暗巷往死里打,但那时候真的
很慌乱,我也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房间唯一的窗已被合上,全然的黑暗是李子芃当时的无助。
  “我很感谢因为他,所以我只是轻伤。其实那天的追思会我不太敢去,因为我会忍不
住想那些需要被温柔对待,却连逝去被追思也未曾拥有过的人。很多人连被打了还是被社
会大众说活该,甚至因为这个社会的歧视或不公不义而死。也是在那之后,我用自己的方
式认识了很多人,听到很多事,但都和课本上写的、电视媒体上说的岁月静好相去甚远。
也大概是那时候吧,我才决定要走跟传播相关的产业,因为不想转系成绩也不够,所以选
择电台。”
  “嗯。”
  “在之后上街就比较零星,主要是忙学校电台,比较频繁就是去年认识你的时候了。

  “像是去年年底。”
  “对。”
  “很多大人说社运并没有什么,但我不觉得,这些都是真真切切有留下影响的。”
  “像是以前的我,像是祈家威大哥。”
  “对,748宣告违宪了,所以我还是愿意相信会更好的。”
  “嗯!”
  一夜坦白是李子芃对于稍早那吻的回应,章立以为他会失眠,却没想到和李子芃一夜
了好眠,错过了元旦升旗。二〇一八年他三十一岁了,虽然和二十五岁的自己失约,但他
找到了李子芃。
  不只如此,他想他也找到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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