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对秦轩来说向来是敷衍家人的日子。自打父母在他小学时过世,秦轩便由外婆照
顾到青春期,之后由结了婚的秦雪接手,一路相处到出社会,可若论及亲情,却是薄浅。
与布鲁结婚后,秦轩便以成家的男人该经济独立为由,把房产和公司登记都做了整理
,并且每到生日便推说要和老婆约会,这说词太过合理,他总算不用对着那些空有血缘但
并不亲密的家人陪笑。
直到今年为了把庄瑞哲拉回自己的生活,秦轩才又办了家庭聚餐,应付亲人是麻烦没
错,可为了长远大计,他认为这是必要的经营。
秦轩的父母本业是传统工地秀的器材与承包,在某次洽谈生意回程时车祸双亡,只留
下了秦雪与秦轩姊弟。而当时轻伤幸存的助理兼司机刘骏霖四处奔波,努力帮着那年才十
九岁的秦雪完成父母接下的最后一笔生意,两人情愫渐生,结婚后刘骏霖便接手公司,成
为后来的刘总--刘翰彬的爸爸,工地秀过气之后,公司靠着旧人脉渐渐转型,改做政府
标案与公关行销。
秦轩上了大学方知,父母生前帮朋友做业绩而买的保单意外留下高额理赔金。于是,
为什么姊姊急着结婚而不再升学、为什么爸妈过世后公司没倒、家道也没中落……这些儿
时疑惑便得到了解答。
关于秦雪是不是为保住父母的公司而和姊夫恋爱、关于姊夫是不是为遗产而追求秦雪
,这些假设性的问题其实意义不大,事实的结论就是刘总把公司稳住了,景气好的那几年
也赚了不少;秦雪和刘总生了个宝贝儿子,婚姻美满家庭和乐。
秦轩从小到大零用钱没少过,学费不成困扰,出社会工作后也不用出钱养家,自己赚
自己花,生活算不上优渥,但也可谓宽裕。
刘翰彬不大成材,这事秦雪夫妇心里是明白的。
对秦雪来说,最理想的结果是夫妻退休后由弟弟秦轩接手父亲的公司,再由秦轩慢慢
把她儿子刘翰彬培养起来,即便儿子成不了气候,弟弟总不至于害了儿子。
秦轩对刘翰彬这侄子是严厉,但那也是为了翰彬好,秦雪做为母亲总是狠不下心管教
,家里有秦轩这扮黑脸的舅舅,她觉得这样也好。如此等到各自成家了,父亲留下的公司
就能代代经营下去……身为秦家的女儿和刘家的媳妇,秦雪对这两个姓氏仅有的男丁难免
存著这样的心愿。
而这便是秦轩和家人永远亲密不起来的原因。
年纪思想差了太多,他满身反骨、还是个同性恋,却生在保守传统的家庭。但身为独
苗长男的他也因此得尽好处、受尽长辈和长姊的关爱照顾--秦轩找不到理由反抗这层身
份与随之附加的利益,便只在成长过程里,一点一滴慢慢把那些冰冷往心里倒,对所谓的
“家”积上了浓浓疏离,最后,长成一名符合所有家人期望的、沉稳理智的伪善青年。
曾有好一段日子,秦轩认定了此生爱情无望,可也无所谓。他太过理智,扮演一个异
性恋虽不快乐,可也不难。他削去了爱,把对同性的渴望压缩到只剩原始的肉欲。
他欲望不大、外貌不差,肉欲轻易能满足,而既已放弃了爱,便也不会因渴爱而痛苦
。
三十岁那年,初见的庄瑞哲像道妖冶的光,锐利地刺进秦轩眼里。
生理排斥与无端厌恶再再昭示著不由自主的情欲反应,处处叫嚣着要他反抗那无趣无
波的平静生活。在庄瑞哲身上,秦轩清楚看见并意识了自己的寂寞。然后他爱了。
愈爱愈疼、愈疼愈爱。
可他终究忍住了,用那后天磨出的沉稳压抑封住了燥动基因;不为别的,只因虚伪是
当时他对命运的选择--三十岁的秦轩拥有的还太少,他舍得下爱,却输不起人生。
可能那年庄瑞哲也是这样享受着悲伤却浪漫的句点,于是他们任由对方将自己看穿、
毫不挽留地告别。七年匆匆而过,这些往事秦轩问心既无愧,便也能侃侃而谈,如今他只
着眼一件事:如何让庄瑞哲肯再次走上重新铺过的未来,和自己并肩?
※
傍晚五点,还没开业的《REMOVE》从外头看上去一片昏暗,秦轩开车绕过店门,驶往
隔壁巷子找车位:“喂,我在停车,五分钟后到。”
“嗯……我在店里了,你直接走过来吧。”庄瑞哲简短交代完,便挂了电话。
第一次交往破局的原因正是庄瑞哲寄了他们的合照给秦雪,而这回秦轩亲手录下亲密
影片,这做法形同再次让刀尖朝着自己,把刀柄递给庄瑞哲,要刺不刺都看对方高兴--
在这前提下,他们的交往关系真正对等,不再只是谁片面在付出、施舍或慷慨。
然而这也成了变相在催促庄瑞哲表态,秦轩话是没讲白,但他确实期待着庄瑞哲的答
覆。
为这段感情,他已尽了所能做到的全力,未来只会是更窄的险桥,若不松开手各自独
行,便只能彼此抱得更紧。
上回他们分别得有些尴尬,秦轩看着放在副驾座上的蛋糕,心里预感不大好。
过了今夜十二点便是庄瑞哲生日,秦轩和庄瑞哲都是八月生,庄瑞哲还和刘小弟同一
天。
一周前秦轩就问过庄瑞哲这天有没有安排,但庄瑞哲过了五天才回电,而且约在还没
营业的《REMOVE》店里,这实在不是什么温馨的兆头。秦轩想了想,搁下了蛋糕,空手走
到店里。
“嗨,吃过没?”用餐时间根本还没到,庄瑞哲问这简直没话找话。
“吃了,你呢?”秦轩没有拆穿,甚至也没提他车里的蛋糕,只顺着做了答:“你打
算在这庆祝?”
“不,我打算在这摊牌。”庄瑞哲笑了笑,亮出手机。
秦轩看了看庄瑞哲的手机营幕,上头是秦雪的网络帐号,头像正是上回生日聚餐时,
她和丈夫一起抱着刘小弟玩的照片。
“原来你们已经互加了?”
“嗯,你生日那次顺便加的,”庄瑞哲点开手机相簿,开始寻找影片档案:“而今天
……我有点事想告诉她。”
预感怕是要成真了,秦轩的心渐渐下沉,可他仍是开口:“你认真?”
“嗯。”庄瑞哲选好档案,按下发送,看着传输中的进度条一格一格推进。
庄瑞哲的手一直放在桌上,秦轩是随时能夺过手机按下取消的。
可秦轩看着庄瑞哲的动作,他是觉得胸口有些细碎的疼,却也并不阻止,只直起身沉
默地接受这项判决。
他尽力了。他知道再多的保证都是空话,他对性向暴光的危机做了全面预防,也铺了
完善的后路。如果庄瑞哲不想约会时偷偷摸摸,他可以换公司、换住处;如果庄瑞哲不屑
他披着异性恋人夫的身分、忧心他和布鲁假戏真做,他可以离婚。甚至若哪天布鲁承认他
们只是假结婚、或哪天刘翰彬恶意揭穿曾和庄瑞哲交往的旧事,只要不透露这层恋爱关系
,只要咬死“秦轩和庄瑞哲是事业合作伙伴而已”,那秦雪就拆不散他们,也找不了庄瑞
哲麻烦。
只要好好藏着,只要庄瑞哲肯不那么高调张扬,他有足够的工作能力和堪用的存款,
他们几乎可以稳稳渡过还算漫长的余生。
显然这仍达不到庄瑞哲想要的标准,但他真的尽力了。
甚至就算要出柜,想让家人接受,慢慢动之以情也好,装可怜搏取同情也好,而庄瑞
哲选了最无法挽回的出法。
于是旧事再度重演,秦轩现在又只剩撇清与切割,或坦承恋情并决裂出柜这两条路走
。
秦轩是惋惜,但真的不恨,因为这两种结局在他决定挽回庄瑞哲时就考虑过了。
“轩哥,其实我……”庄瑞哲等不及传输完成,便烦燥地盖住了手机,欲言又止。
秦轩刚才的脑子一团乱,原以为庄瑞哲假意交往其实只是在报复自己,可此时忽然又
冒出另一种想法,他试探地询问:“我想知道,你现在这么做,心里有没有想和我分手的
意思?”
“看你的答案。你没,我就没。”庄瑞哲坦承:“我也很想就这样配合著你一直相信
下去,但承诺无凭无据……”
秦轩的承诺确实诚意十足,但也只是个承诺罢了。
事实呢?除非东窗事发,否则没人知道届时秦轩真会为爱放弃家庭,抑或像当年一样
,再度撇清到底。不期待就不会失望,在秦轩做出承诺之前,庄瑞哲可以没心没肺不痛不
痒。可秦轩的承诺令他动容,也几乎要动心。
“轩哥,我认真的。我不想再给自己任何怀疑你的机会,也不想对你失望。”所以他
现在就需要这个答案。
“……好,我懂了。”秦轩松了口气。
未来的选项有很多种,他都一一做过准备:瞒着家人混一辈子是一种、出柜革命长期
抗争也是一种。秦轩倾向走的是前者,可庄瑞哲现在表明了要选硬路,幸而如今的他也已
有足够的本钱奉陪。
“档案传完了吗?”
庄瑞哲翻过手机,秦轩探头看了看,影片已传送完成。
沉默了两分钟后,秦轩表态:“是我让你顾的门,你既然决定打开,那我也不会再躲
回去。”
“也许要等几个月,或更久。事情总有解决的一天。”
铺了数年的安全堡垒被庄瑞哲一夕爆破,家里总会闹个一阵子。
“我先回去处理一些东西,我姊那……之后难免会有些动作。”“这些年有刘小弟陪
她,她脾气是好了些,当然,我会试着先讲道理,但若她不接受,又像以前一样跑来闹,
那你也不用让她--该报警就报警。”
秦轩边思索边交代:“最坏的情况是我连现在的住处都回不去,到时我会暂待在布鲁
那。半个月内可能不便和你联络,要是我连手机也换了,你可以先打布鲁的号码……”
“我不知道,下次见面时的我会是什么样子,但,我不会再让你失望,所以你一定要
等我……”离开前,秦轩拉起庄瑞哲的手放到唇边轻轻一碰:“我先去忙了,生日快乐。
”
庄瑞哲原本低着头,直到秦轩的手搭上门把,他才忽然抬头喊住:“……轩哥!”
秦轩回过头时,正好对上庄瑞哲没什么正经的笑脸:“我骗你的。”
“……什么?”
庄瑞哲再度亮出手机画面:“这是我另外办的假帐号。不是你姊。”
如果说先前的紧张与期待有多慎重心慌,那么此刻秦轩只觉得整颗心都凉了。
“你再说一次。”秦轩是真的没想过,庄瑞哲会拿他的诚恳来开这种玩笑、做这种试
探。
庄瑞哲敛起了痞笑,看着秦轩的双眼:“对不起,我骗了你。”
“你……算了,该对不起的是我。”
“算我自作多情,”秦轩深深吸了口气,尽力让自己的口吻不那么像控诉:“我原以
为你只是还在考虑,但至少有拿出同等的认真在拿捏对我的距离。”
秦轩二话不说,摔门离去。
※
“干,是我绝对不会再鸟你。绝对。”据说宣传期已过,闲下来的凯神应邀光临。原
本庄瑞哲邀孙佑凯纯粹是想替自己没什么卖点的生日趴刷点业绩,碰巧开店前生了秦轩这
事,他便顺口说了,谁知孙佑凯一听完就彻底站到了29c大队去。
“……我是不是戳到了你的什么黑历史?”
“说真的,你想钓他玩他冷落他都好,就算睡了再甩掉他也会知道是自己活该……你
什么都能做,但这样检验人性……”孙佑凯难得如此义愤填膺:“干,这和开假帐打英文
传大奶洋妞照去试男友会不会出轨差不多了,根本就是没事和彼此过不去……”
“不一样好吗,我并不想检验他,只是想看清我自己,看他的反应会如何影响我的情
绪--对,他什么能做的都做了,但我不知道究竟要怎样我才能满意……”孙佑凯之前寄
了两支酒,还没决定要喝哪支,庄瑞哲先倒了杯开水推过去:“所以你和大嫂的大奶洋妞
假帐号出轨了吗?”
“我犹豫了十分钟才拒绝,但那十分钟……干,我说的人是我朋友,”孙佑凯秒转话
题:“所以你知道这次他是认真的,而你也决定等他一过关就交心,是吗?”
“嗯,本来我对他的决定是有信心的,只是没料到他会在过关后就气到摔门走人。”
庄瑞哲也为自己倒了杯开水,一口喝干。其实他现在也梗著一股莫名其妙的火气,难以言
喻。
“大师啊,没有只硬一半的,”孙佑凯拍桌:“你有种就真的拿出guts传给他姊,那
样他至少有机会证明自己的担当,现在咧?他照样维持深柜人夫的未爆弹身份,而你这样
搞得结论好像你只是在耍他,是有比较好?”
“这guts我年轻时有过啊!然后在他家身败名裂最后分手了。如今难得和他家人关系
搞得还不错,能避免的纠纷干嘛硬要往上撞?”
“这世上有哪个Gay喜欢陪着伴侣双双下跪对着祖宗牌位忏悔自己的性向,然后当众
呼自己巴掌哭喊对不起我们真心相爱求各位大德成全再被乱棍打出大门?你觉得我天天闲
著很爱引战?Peace一点可以吗,”
“靠杯你那场景太乡土剧了,拜托换点戏路……”
“重点本来我还没传完影片,看他丝毫不阻止,那时我就想坦白了,但他忽然问我有
没有分手的打算……我一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就……”
干,愈说愈烦。
庄瑞哲揉着眉心:“我一直知道他对出柜没意愿,本来这次复合也并不期待什么。装
装朋友、去他家应酬、结交他老婆这些对我都piece of cake,只有甘不甘愿和爽不爽做
的问题,就算哪天他又孬回去当好弟弟而分手我也不会太意外,”
“你也知道,感情走到这步也就只是做个伴互相消耗而已,其实挺无聊的。说不定哪
天彼此腻了也就散了……但上次他用我手机录了出柜影片,这件事……”
“反正人一旦有了期待,就特别想要确切的证明,”庄瑞哲在吧台里摸来摸去,摸了
根菸出来点了:“我是觉得他应该不会令我失望,就算失望,照说现在这份失望也伤不到
我……”
但为什么愈讲愈气?
少见而陌生的情绪闷在胸口,庄瑞哲无暇细想,原来聊卦分享的口吻也成了抱怨:“
若我们躲躲藏藏到后来还是被他姊发现,到时怎么办?我只想听他表个态。又不是非要他
先革命出柜再来和我当苦命情侣证明这是真爱,那何必做绝了让他在家里待不下去?”
“所以?现在是都怪我囉?要不要我马上把影片真的传给他姊来证明我的guts啊?”
“停,先别冲动……”
“冲什么,拎杯就是太冷静才搞得他只觉得被我耍。也不想想这和谐安稳的现况是靠
谁在handle,干。”庄瑞哲冷笑着掏出手机拍在桌上,然后因自己冲口而出的话愣住。
原来我一直是怀着施恩的心态在应付秦姊吗?
那我现在又在生什么气?是为了轩哥气我而气他吗?
“好吧,言归正传,总之现在你明白了他确实有心……”孙佑凯喝光了半杯水,也揉
了揉眉心:“但也顺便惹火了他--或者说伤到了他。如果他不原谅呢?”
喔,他敢不原谅?庄瑞哲冷笑:“好啊都不要原谅啊,就他可以伤我,我都不能伤他
?呵呵,要把伤害值全部加起来算吗,他妈谁先砍谁、谁下手比较重还不知道咧,我……
干,”
庄瑞哲熄菸沉默了数十秒,轻轻叹气:“我本意并非如此,但刚却忍不住这么想而且
觉得痛快。”
于是那股莫名的火气,源自何处逐渐明朗。
“欸,你说,互相伤害为何能这么爽啊,原来我也是那么肤浅的人,你以前有发现吗
?”
孙佑凯陪着沉默了会,接着抽起一旁酒柜上他寄的橙橘雪树,放在吧台上笑了:“人
非圣贤啊,肤浅有什么不好?趁早还俗吧大师。”
“也是,”庄瑞哲跟着笑,转过身拿杯子准备倒酒。
正在此时,一名住在隔壁巷子的常客推门而入:“YO,小庄,今天是你生日对吧?怎
么这么冷清?哇靠凯神也在!”
“嗨,今天这么早就开喝?坐吧台吗?”庄瑞哲暂时搁下孙佑凯,晒出营业用微笑,
正要带位便被直接打断。
“没啦,我等等大夜班,正要出门,”只见来客抱着个破烂又重新拼好的盒子,放到
吧台上:“不知是谁掉在我家车库前,我不小心压爆了一点点……本来以为辗到什么动物
,吓死我……停车下来看才发现是盒蛋糕……”
“嗯,造型是毁了,但还看得出巧克力上写的是littlejohn。还有旁边这穿袈裟拿酒
杯的公仔,很明显是你的Q版……”
“…………。”
“是不是你朋友订来庆生的?可能骑车没载好,在我家那转弯时弄掉了……”
“哈哈,是的话也太尴尬了,要是等等有人带着临时买的新蛋糕来,拜托和我一起假
装不知道这事……”庄瑞哲打开了盒子,看到侧盖上贴著一张小便条,上头有店家手写的
取货时间和手机,正是秦轩的号码。
“……呃,”等等这人应该是不会来了,大概也不是不小心弄掉的。庄瑞哲笑着改口
:“留着晚点让喝输玩大冒险的人砸派用好了。”
然后,他一块块捡好被压碎的巧克力砖,拼到一旁的碟子上,再把沾了奶油、看起来
有点狼狈的公仔拿起来冲冲水擦干,盖回盒盖。
……原来是这样。
庄瑞哲按了按微微酸刺的胸口,无奈地想着。
原来就是得让压抑的恨释放了、过去了,麻痺后的爱才能恢复知觉。
才会因着对方的举动,会痛会痒会心疼。
※
清晨五点,庄瑞哲梦中翻了个身,然后从《REMOVE》的小沙发摔到地上。
“靠……”
手肘先着地的下场,便是通了电似的麻痛感一路从手臂钻入小指。庄瑞哲在地上抽动
了约莫三秒才缓过来,攀上小沙发想坐起,却莫名摸到了件雨衣,还满手滑腻,接着才感
觉到冷。
喔,对了。
应酬嘛。在非假日想刷业绩,赚的不外乎人情帐,拿生日这梗来炒气氛最合适。所以
寿星被涂奶油难免。划个拳难免。大冒险、湿身灌酒什么的,通通难免。
庄瑞哲自己带头玩的砸蛋糕,反被同事加熟客联合围堵简直再合理不过。
最后弄得满身脏,衣服直接被迷妹抢走,只靠常客捐了件破雨衣让他蔽体。嬉闹过后
曲终人散,饮酒过量的寿星本人当然又是直接睡死。对一名吧台工作者来说,这很日常。
喝醉了自会有人来护花,对庄瑞哲这样的吧台工作者来说也很合逻辑。所以同事们都
很放心庄瑞哲一人睡在店里,何况庄瑞哲倒下前还传了讯息要秦轩过来接人。
是的,庄瑞哲忘了他和秦轩才刚开始打人生第一场冷战。
“…………”这样搞得好像我在认错求和?
而且现在都几点了?秦轩并未出现,表示就算他当真想求和也明显失败了。
庄瑞哲拿头撞沙发,撞两下后发现有点偏头痛。
“看吧,追到手后就连司机都爱当不当的。”庄瑞哲去了厕所,抹掉脸上的蛋糕屑,
对镜呵呵了几句,然后拿备用毛巾把身上弄干净,现在该先考虑的是要继续睡或者回了家
再睡。
假装衣服被抢而不得不裸著纯粹是娱乐效果,现在当然是不用装了。庄瑞哲套上夹克
,接着滑开手机看看讯息,几小时前同事们各自到家互报了平安,而唯一知道庄瑞哲今天
没司机的人则是施展了凯学长的佛心关爱:“需要人载或扶你上楼的话,可call我的夜间
助理09**-******,和他说算加班就行。”
嗯,连凯神都记得要照顾醉酒人士,就某秦总不知道。
“谢了,”庄瑞哲酒劲还没退,醉前的倔强又被孙佑凯的关怀激起:“但我偏偏就想
要29c来,他不来我就睡店里。”
“科,天快亮了,”庄瑞哲看手机的视线还有点叠影,打字的手也不大稳,索性改用
语音输入法:“我看他若没来,以后还打算拿什么理由再找我。”
“如果不找了也随他便啦干。”
就你有气?我都不能气?好大的面子啊。
被工作和强颜嬉闹冲散的郁闷重新集结,庄瑞哲又想起前晚的事。
嗯。好。对。拎杯就是在考验你、顺便加固我自己,怎么了吗?
他点了根菸,抽两口后却开始头晕,可能是空腹喝酒又假嗨整晚的后遗症,一股反胃
感突然袭来,他冲到流理台上干呕了几下,还吐不出东西。
本以为只是不甘与恨,可原来并不全是。这似怨非怨、抽象了整晚的情绪慢慢成型。
庄瑞哲又深呼吸了两次,按住腹部用力把气吐光,吐到没气时喉头一缩一抽,混著蛋
糕细渣的胃酸和唾液缓缓流进水槽:“咳咳、恶--”
如果是那个秦轩,就应该明白他的本意,就不会把他煞费心力的权衡看做随便试试水
温的信任感游戏。如果你还是你。
原来怒气源于期待。
庄瑞哲对这个秦轩已经有了期待、如今这段感情便有了七情六欲,不再爱如止水。
接着看对方被自己刺伤,发现了复仇的痛快;得知对方的用心与不防,才察觉痛完会
不舍。
没人喜欢这样啊,废话。
确实是还生着气,可这一吐像清空了内伤数年的瘀血,爱仍然虚弱、但正在复原。
说肤浅就肤浅吧,既是俗人,何必故作豁达。
庄瑞哲擦了擦嘴,无视额头上的穴道有一下没一下的跳痛,抖着手点开秦轩的通讯介
面--上头还停在醉倒前他叫秦轩来接人的留言,显示为已读。
他现在有点耳鸣、心跳也有点不正常的快。
假意狂欢过完生日后的冷清,昨日摊牌后的不欢而散,种种不适堆叠在一起,庄瑞哲
一一按捺、慢慢消化,然后用语音输入了几串字。
“喂,自闭够了没?”
“敢录影片就敢当一点,说好的不怪我呢?”
我找到出口了,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