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三] BO 有缘千里来○○ (限)

楼主: goldenink (没有画面)   2019-12-23 01:30:40
#看到○○就想歪的,自己去走廊罚站五分钟。我先。
#剁了点肉末。真的就一点。
#没考据没实验没逻辑没语感,不要认真。
都能接受请沿楼梯往下↓
  暗夜无月三更天,焰火摇曳人未歇。
  黑黝黝的深山中,两个夜行装束的男子蹑足行在兽径上,不知哪个不留神,踩断枯枝
踏破静夜。
  一只夜鸮被惊起,怪叫着拍翅飞远了。
  “……臭鸟没事鬼叫什么,想吓唬谁!”
  顾苍鸿即便怒骂也是压着嗓子,不敢高声语。他没有恐惊天上人的闲情,就怕招来其
他不明不白的东西。
  “雨、咳咳,你说咱们现在返程……还来得及吗?”
  及时记起赶夜路别喊出姓名的忌讳,他生硬地用咳嗽声掩过。
  同行者名唤雨停,斯文白净和顾苍鸿差不多高,性格倒是稳重许多。
  他一手举著照路火把,好气又好笑地望着眼前人。
  顾少爷有一副上天眷顾的好皮囊,长身玉立丰神俊秀,最要命的是那双笑起来会勾
魂的薄唇──讲到这里,常人总会遗憾地补上一句:可惜是个凡黎。
  神威镖局少当家、武艺高强谈吐风趣、重情义讲然诺……横看竖看都是百里挑一的人
中龙凤。可惜他既非能翻云覆雨的龙鳞,也不是以色惑人的凤羽。
  传说女娲娘娘在造人之际,拔下身上彩鳞和收集来的凤羽,妆点几尊捏得格外满意的
泥人儿,自此人族有了贵贱聪愚之分:得到鳞片的泥偶有了神血护持,霸气威猛,多为一
方之主;缀上凤羽的泥偶艳光四射颠倒众生,遂成乱世妖姬。
  在权倾天下的龙鳞与媚乱朝纲的凤羽之外,其余人族皆属凡黎。他们不如龙鳞强横,
亦没有凤羽的绝色,在日升月落中安分守己。
  望着同属凡黎之一的顾苍鸿,雨停一点也不觉可惜。
  平静踏实才是可望不可求的人生大幸。
  他很中意这样的顾苍鸿。
  于是他笑着调侃道:“就这么空手而返,你怎么向老爷交代?”
  顾家老爷,大名神威,名扬关东的神威镖局总镖头,五十来岁依旧神采奕奕,三个月
前还亲自从大东北押了一趟镖去西北漠城,宝刀未老一路平安。
  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溼鞋?也是三个月前,神威镖局接了笔不大不小的生意,要押一
批宝贝到岭南。所谓宝贝不过是珍珠玛瑙之类的身外物,比这批货更贵重的单子,神威镖
局也不是没接过,只是这时机有些尴尬。
  老镖头还在从西北回程路上,少当家则得照顾病弱的夫人兼坐镇镖局,信得过的四大
镖师又各有要务,顾苍鸿算盘珠子一拨,便将这单划到心腹雨停的名下。
  雨停研拟路线做足准备,依规矩翻过黄历选好日子,带着七八个经验丰富的趟子手出
发,却破天荒被人拦道劫镖,负伤而返。
  十日后,风尘仆仆赶回家的顾神威听到消息,气得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
  据说是魔教教主任登楼下个月大寿,手下人看中这批宝贝,想来个借花献魔。偏生如
今的业火神教势力滔天,力压正道群雄,威吓朝廷庙堂。这下神威镖局要报官讨公道或邀
集江湖朋友帮忙都是徒劳,杀上魔教总坛讨回那批货,更是想都不用想。
  被狗叼走的肉包子,向来有去无回。
  丢镖赔钱事小,失了信誉可是镖局大忌。一边是作主的亲儿子,一边是押镖的童养
媳,顾神威只好大脚一踹,把两人踹去负荆请罪。
  要说那个委任护镖的申屠觞也是奇葩。盛情款待两人后,摆明不缺那点银两的申屠公
子把折扇一摇,狮子大开口要了一百倍赔偿。
  “不赔也行。一万两买贵镖局祖传三代的威名,我倒不亏。”
  七品知县大人一整年的俸禄也不到一百两,申屠公子一口气就勒索一万两。这天价不
只跟当初画押盖印的货物契不合,就算把整座神威镖局连同老镖头的破裤衩卖了也赔不
起。要跟亲朋好友周转或跟钱庄借贷,骄傲自负一辈子的老镖头又拉不下那个脸。
  爱面子是病,死爱面子是绝症。顾老爷患此绝症多年,沉疴难解。
  按顾少爷的说法,公事公办依约行事,压根无须搭理那个姓申屠的。只是此人背景深
厚,目的不明,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江湖越老胆子越小的顾老爷不敢得罪。
  赔得家徒四壁两袖清风或身败名裂让祖宗基业泡汤,二选一的路子就在眼前。
  揪着花白的头发苦思彻夜后,隔日天亮,顾神威把儿子叫去书房,告诉他有份祖传的
古墓藏宝图,百余年来还没人找到过,眼下只能死马当活马医。这等要紧事越少人知道越
好,他钦点两个最信任的镖师带人在山腰接应,叫儿子带雨停赶在入冬大雪封山前尽速去
办。
  顾苍鸿身为镖局少当家,虽是弱冠之年,但押货走镖闯江湖的经验也不少,平素英勇
果敢,唯独挺怕这类神鬼之事。是以,要他三更半夜进山盗墓,光是只怪叫的夜枭就能吓
得他魂飞魄散。
  想起阿爹那张不怒而威的臭脸,顾少爷的双脚就更软了些。他嗫嚅道:“就说、就说
年月太久……荒烟漫草的,找不着了。”
  雨停上前瞧了眼地图,辨明方向后,拉过少爷的手往前走,“老爷不是昏聩不明的老
人家,你用这种话打发不了他。”
  不同方才的小心谨慎,这下被半拖半拉着前行,胆小的顾少爷硬是把这条暗夜路走成
黄泉路。
  “行吧。那我赶紧跟你交代一下,我前年有箱杂书借给阮大头,就点苍的那个阮……
糟糕,大头叫啥来着……”
  “阮修竹。”
  “对!阮修竹!不过二十来本书,那家伙拖到现在还看不完。都是附上名家插图的珍
本,那些仙怪故事可精彩了,你记得去讨。还有,城南秋家的秋大小姐上回跟我斗鸡赌输
了,答应我来年的布匹全要找咱们家押运,可不许她耍赖。对了,我还欠陆开颜一顿全鱼
宴。那人爱吃鱼又懒得挑刺,三天两头吃鱼吃到找大夫救命,你可得帮我找个刀工好点的
厨子,别让他又眼泪汪汪地被扛去医馆。”
  顾苍鸿话声方落,伸手拍了额头,“哎,差点让我给忘了。前几日金虎他们不是救了
个什么阁逃出来的凤羽小姑娘吗?奄奄一息还在后院躺着那个?”
  “流金阁。”
  “是,就是那名。大夫不是说她跟人系魂还有了身孕?等她身子好些跟她说,不用以
身相许,赎身银子也免了。既然系了魂,那人愿意娶她最好,如果不肯……就让她先把孩
子生下来,之后看是要留在府里,或去外头找个正经营生都行。”
  与嫁娶后尚能一别两宽各生欢喜的凡黎夫妻不同,龙鳞和凤羽在双方同意后可进行系
魂仪式,自此身边眼中只有一人。
  想到这里,顾苍鸿停下脚步,摸摸雨停的面颊,“只有这种时候,我会恨自己不是个
龙鳞……”
  或许是女娲娘娘偏宠,龙鳞可与无数凤羽系魂,而凤羽一生只能将自个儿献给一位龙
鳞。若不幸在系魂后被厌弃,那凤羽也不能再与其他龙鳞系魂,原本因为有龙鳞相伴得以
缓解的情汛症状也会变本加厉,甚者药石罔效,痛苦终老。
  至死不渝的恩爱变成至死方休的酷刑。
  雨停按住颊上布满剑茧的大掌,淡淡地道:“就算你是龙鳞,也帮不了她。”
  顾少爷想了想,失笑道:“想哪儿去了?我是说你啊!”他抓住雨停近日越来越冰
冷的手掌,拢在掌间搓了搓,直到捂暖了才往下道:“若我是龙鳞,早八百年就禀告我爹
要娶你,哪用得着像现在这样,死都不瞑目。”
  会错意的雨停乖乖任他帮忙暖手,听到这里才眉头轻皱,“什么死不死?别瞎说。”
  “可不是吗?想到我要是有个万一,你会被来路不明的程咬金带回家,自此一生一代
一双人……我就、我就连死都想扒开棺材板把你抢走!”
  雨停垂下眼,“那就别死。好好看着我,别让我被人带走。”
  “可是……”
  “顾苍鸿。”
  作为被顾家收养的孤儿,即便被尊称一声“雨少”,雨停在人前仍是恭恭敬敬地唤顾
苍鸿“少当家”,极少这般连名带姓地喊。
  “难道因为你不是龙鳞,就不要我了?”
  闻言,顾少爷把头摇得像中了邪的博浪鼓。
  “系魂只是个仪式。若我俩情深义重,怕是下了阴曹地府也拆不散,系不系魂,又有
何区别?”
  “……我只是怕、怕你嫁了我,日后碰到命定的龙鳞会后悔。”
  龙鳞与凡黎或凤羽和凡黎结为夫妻的事例不是没有,但怨偶多、佳偶少,能携手至发
苍苍齿动摇者更是罕见。都说龙鳞与凤羽是天赐姻缘,区区凡黎如他,怎能不怕?
  顾少爷有千般万般好,就只有一点不好:瞻前顾后胆子太小。
  雨停挣开顾苍鸿的手,“那您去娶别人,我高攀不起。”
  顾苍鸿愣了愣,二话不说将人狠狠崁进怀里,“你休想!”
  任由顾少爷的双臂把腰间勒得发疼,雨停靠在他怀里,一声不吭。
  事到如今,这温存哪怕甜中带疼,多贪恋片刻也是好的。
  稍早那只夜鸮又飞回来,停在旁边的枯树上朝相拥的两人咕咕怪叫。
  此时的顾苍鸿满腔怒火,却不知要气自己不争气,还是该怒心上人随便就要始乱终
弃,对那只杀风景的子夜鸮压根不想理会。
  被重云掩蔽的淡月不知何时露了个角,再过不久,天要亮了。
  雨停偏头蹭了蹭顾苍鸿的面颊,提醒道:“赶路吧。别再耽搁了。”
  顾少爷不舍地放开他,答话风马牛不相及:“若我这趟能平安回去就娶你进门!”
  雨停未置可否,顾苍鸿也不以为忤,自顾自地立下决心。
  两人又在山里走了大半时辰,终于看见那棵作为路标的参天巨树就在不远处。
  顾苍鸿的叹息五味杂陈,“还真有啊……”
  没想到这份相传百年的破图,居然没出半分差池。
  雨停接过地图,按照指示绕过大树,被一阵怪雾吞没踪迹。
  不过晚了半步的顾苍鸿吓得连忌讳都忘了,扯开嗓子大喊:“雨停!雨停你别乱动!
我这就来寻你!”
  怪雾忽现又忽散,一眨眼的工夫,雨停好端端地举着火把站在原处。
  他侧过身问道:“怎么?”
  顾苍鸿眨了眨眼,在心里唸了几句佛号,咬牙去拉他的手。
  雨停的手很凉,但是活人那种凉法。
  自己吓自己的顾少爷喘了一口大气,这才把快跳出口的心吞回去。
  “……刚才刮来一阵怪雾,你没瞧见?”
  雨停扣紧他的手,安抚道:“我只听见你大喊。”
  “我、我喊什么?”
  雨停微微一笑,“你叫我别乱动,说你要来寻我。”
  顾苍鸿点头,脸上还有些愣,“我以为咱们被雾冲散了。”
  “不会的。”雨停把手中的火把举高,示意他往前看:“你瞧。”
  豁然开朗的前方有个水色潋灩的天坑。
  坑里的潭水估计是百年来的雨水积累,在幽月夜里映着波光,唯独潭心有一片暗影。
  雨停接过顾苍鸿手上烧过半的火把,掏出火折子点起一支新的给他。两人双双举着火
把靠近水边,觉得那团暗影的形状像极一艘即将远航的巨船。
  “……怎么好端端的古墓变海船了?”打小就爱看志怪杂谈的顾苍鸿自问自答,“难
道是船棺?不对啊……那是蜀地的习俗,离咱们这儿十万八千里……”
  雨停忍不住提醒他:“你听过埋在东北深山老林的船棺?”
  顾苍鸿摇头,“前所未闻。”
  “那就是了。你那些辟邪法宝都带了吗?”
  顾苍鸿解下肩上的包袱,蹲在地上盘点起来,“桃花木剑、黑狗血、公鸡头、糯米、
小豆、朱砂、符纸和香烛……”
  听了片刻还没见他停,雨停打断问道:“你究竟带了多少?”
  “……还有黑驴蹄子和米酒。喔,我还特地跟小虎子要了点童子尿,你要吗?”
  没想到他连自家镖师刚满一岁的儿子都没放过。
  雨停摇头,“你留着。东西收好,我先上去探探。”
  大手一挥把东西扫回包袱里,顾苍鸿一个箭步冲上前,“慢点,咱俩一起!”
  雨停的眼神从微微颤抖的焰光移到确实在颤抖的手掌,最后落在顾苍鸿那张就差写着
“我要回家”的俊脸。
  身为据说是柔弱怯懦要人保护的凤羽,雨停挺直背脊,牵住顾苍鸿不住颤抖的手掌,
温声道:“好,咱俩一起。”
  怕水里潜伏怪东西,顾苍鸿将带来的麻绳套了个结,往暗影凸起处扔去,用力扯了几
下,确定已经套牢,才招呼雨停攀著绳索渡水而过。
  两人落地后就著焰光仔细查看,发现方才的猜想居然成真:这还真是一艘船,而且呈
现船头朝天,船身斜插入水的怪样。
  虽然不是传说中的川蜀船棺,但估计这种船里也难有活人。顾苍鸿取出桃木剑,捏了
个剑诀朝周身八方刺了下驱驱邪气,而后拨开甲板上覆蓋的野草藤蔓,勉强清出一块干
净的地方。
  没多久,顾少爷已经布置好香案点上白烛,将手上的三炷清香递过。
  “神三鬼四。给诸神三炷香、三叩首,之后再朝四方给山巅水涯的好朋友们四炷香、
四叩首。”
  待两人上了香、磕完头、烧过纸,再等小铜炉的香炷燃过半后,顾苍鸿又恭敬地朝天
地四方拜了拜,这才弯腰收拾起来。
  “行了。咱们进去。”
  站在一旁等待多时的雨停侧过身,让出那扇应是船舱入口的门扉。
  顾苍鸿依旧用桃木剑挑去门上的杂草乱藤,发现这是扇没有门把的门。
  他回头看向雨停,“怎么办?总不能踹门进去吧?”
  雨停回道:“推一把试试?”
  顾苍鸿随手用剑尖抵在门板上,嘴里还说著:“哪能那么容易说开就──欸?”
  这门还真的说开就开,半点宁死不屈的志节也无。
  顾少爷翻出一截短烛点起,固定在剑尖上,往伸手不见五指的门里送去。
  此时除了船上的风声与船下的水声,天地无声。
  一刻钟后,短烛燃尽。
  “应该没问题。”顾苍鸿拿过一根新烛安在甲板东南角,“我先走,你在后,看苗头
不对随时逃跑,知道吗?”
  说也奇怪,瑟瑟发抖怕了大半路的顾少爷在此真要一探深潭怪船的当下,居然手不
抖了、腿也不颤了──就是脸色青白了些。
  静看顾苍鸿集合南北盗墓各派大成的万般准备,此时又说一不二地把他护在身后,雨
停本想宽慰他几句的说词鲠在喉头,没说出口。
  他摇头道,“同进,同出。”
  顾苍鸿张了张嘴,末了只是伸手摸摸雨停的脸,妥协道:“行吧。进去后万事小
心。”
  顾少爷把包袱里的驱邪神器分了大半给雨停,而后将那扇门彻底推开,用清理下来的
杂草藤蔓将门底空隙塞紧,用力推了几次,确定门扉再也不能动弹,这才跟雨停沿着梯子
一步步往船里走。
  两人的身影渐渐被黑暗吞没,淡月在此时又被乌云遮盖,什么都看不见。
  船头突来一阵怪风,那扇理应八风吹不动的舱门像被一只无形的手轻巧带上,而那支
立在东南方的白烛,悄然暗灭。
  浑然不知情的两人循着那座毫无岔口一路向下的木梯走了约莫半时辰,迟迟没看见其
他舱房或是能停下歇脚的地方。
  哪怕当年三宝太监下西洋的宝船也不可能那么大。
  照明的火把换到第二支,船舱里又黑又闷,一步之外难辨东西,顾苍鸿却一点都不觉
得热,活生生吓出一身白毛汗。
  他踌躇著打算开口,突然发现眼下四五阶的位置有异物。惯例用桃木剑戳了戳,确定
是死物后,隔着帕子把东西捡起来。
  “这是……”
  挨在他身后的雨停续道:“很像我的香囊。”
  比起飞扬跳脱,小时候三天不打就上房揭瓦的独子,顾夫人其实更疼爱雨停这个身世
凄凉乖巧懂事的孤儿。打小开始,但凡顾苍鸿有的,雨停必有一份。眼前的香包上头有着
祥云纹和一把半开的伞,一如雨停之名,普天之下找不出第二份。
  束发后,雨停一直将这香囊带在身边,里头装着缓解情汛病症的药材与香料,从不离
身。
  龙鳞和凤羽的“情汛”就像凡黎女子的月事,乃是为了生儿育女做准备。龙鳞发作时
会易怒残暴,凤羽则虚弱善感,两者皆会耽溺爱欲难以自制。若有系魂之人相伴,自可安
然度过;若没有,只能倚赖特制汤剂调理,独自熬过高热难当、喘息不止,如蚁噬骨心火
难耐的各式苦楚。
  雨停伸手往夜行衣里一探,衣袋里的香包不知何时不翼而飞。
  “……我看,就扔了吧。回头再让我娘绣个给你。”
  “这是夫人的心意。”不以为意的雨停伸出手,重新把那长了脚的小玩意儿收回怀
里,淡道:“继续走。”
  顾苍鸿摇头,举高火把照亮前路,“之前落下的东西,如今出现在前头。咱们这是在
绕圈,”他回头对雨停道:“这是被鬼──”
  顾少爷突然瞪大眼,像个锯嘴葫芦般发不出声,抓过雨停的手就沿阶狂奔!
  不管雨停追问,顾苍鸿拽著雨停疯了似地往下跑,跑了将近一刻钟,眼前终于出现一
扇门。
  无暇细思的顾苍鸿硬著头皮推开那扇门,使尽吃奶的力气也推不开,正考虑是否要抬
脚踹门时,雨停将手搭在他的手背上帮了一把,门咿呀一声开启,两人先后跌了进去。
  从地上爬起来的顾苍鸿立刻转身关门,用背死命抵住门扉,像要把某种穷追猛打的妖
魔鬼怪挡在外头。
  气喘吁吁的雨停看着面如金纸的顾苍鸿,“到底怎么了?”
  顾苍鸿没说话,伸手探向雨停肩后,捞出一团东西。
  那是一团溼漉漉的头发,此时还滴滴答答渗著……腥红的血。
  顾苍鸿的声音有些哑,“刚这一大团东西就在你背后,像要把你整个人吞进去
似的。”
  丝毫没察觉身后有异物的雨停此时也吓了一跳。他盯着顾少爷的掌心,“这是什
么?”
  “水鬼的头发吧。那玩意儿通常怕火,咱们举着火把,它不敢太放肆。”
  幸亏火把用的是上好的松脂,就这么一阵疯跑也没灭,此时烧得正旺。
  按住雨停的肩头把人转过身,顾苍鸿将上头的残发一根不落全揪下来,这才放心地把
那团头发用黄符包起,点火焚尽。
  烧完头发的顾苍鸿又掏出腰间酒壶,用里头的米酒洗了手,含了一口喷在雨停满是血
污的肩头,“去去晦气。”
  道过谢的雨停和顾少爷互相关心几句,这才有空闲去打量这间临时闯进来的舱房。
  顾苍鸿举着火把,将壁上的油灯和桌上能见着的烛台都点了遍,看着亮灼灼的焰光驱
散阴暗照亮大半间屋子,这才安心了些。
  房间不大,中央摆着一张长桌、六把椅子,三座上下舖双层床靠墙固定住,角落叠著
几个桐木箱,看来像是间可供六位船员休憩的卧舱。
  说也奇怪。当初在岸上看明明是船头朝上的倾斜状,但打从他们攀上甲板、走下楼
梯,一路走来如履平地。现在就连这间船舱的物件摆饰,都规规矩矩地待在原处,半点歪
斜也无。
  两人对看一眼,都将疑问写在眼底,没有吭声。
  当务之急,是先四处查探所谓的宝物。
  “这里。”
  雨停绕了一圈,没见着蹊跷之处,这会儿听到少爷的叫唤来到床边。
  前两座床铺平平无奇,上下舖只摆着枕头和薄被,但第三座的床帷是放下的。
  问题就出在这里。
  顾苍鸿深吸一口气,示意雨停后退几步,提剑拨开床帐。
  上舖同样是空的,下铺却多了一个人形的东西。
  顾少爷左手捏剑诀,右手提剑将剑尖指向床上。当他运气欲一探虚实,电光石火间,
那东西一骨碌往上蹦起,撞到上舖床板惨叫一声。
  “唉呦我操!”
  这东西的人话说得还挺溜。
  先前怎么说来着?船棺是蜀地墓葬风俗。看眼前这家伙的穿着打扮,十有八九跟蜀中
唐门脱不了关系。
  顾少爷瞇了瞇眼,不太确信地叫了声:“是你吗?唐阿毛?”
  火光照映下,那人眉目冷冽浑身肃杀,一开口却全走了样。
  “呸呸呸!顾大雁你叫谁呢?老子姓唐名今羽,名头响亮得很,被你一叫整个气势都
没了!回头没有小姑娘喜欢我怎么办?赔我一世英名啊!”
  虽然口音带着点四川的花椒味,但这官话说得倒不差,确实是顾苍鸿结交多年的损友
唐今羽。
  意想不到的人居然出现在此。雨停皱眉寻思,正想打断眼前这番异常热络的他乡遇故
知,就看见顾苍鸿一把将人拉起,勾过唐今羽的脖子笑道:“都说百闻不如一见。阿毛
来,见过我家那口子。来,这就是我常跟你提起的唐阿毛。”
  唐今羽转头怒瞪,“你敢不敢直呼老子的名讳一次啊!”
  顾苍鸿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嘘,这种地方别指名道姓的。”
  雨停望着眼前的哥俩好,只得拱手道:“……见过唐公子。”
  臭著脸呸过顾苍鸿,唐今羽川剧变脸似地换上笑脸,“嗨,公什么子,一样是刀头舔
血卖命的,甭那么见外!再说,大雁的人就是我朋友,往后有需要效劳之处,飞鸽传书一
封,姓唐的赴汤蹈火再所不辞!”
  雨停笑而不答,唐今羽转头又跟顾苍鸿聊起来。
  原来唐今羽领了一桩差事,难得来趟东北,完事后想绕去神威镖局探探数年不见的老
友,只碰到那个愁得头发都快掉光的顾老爹。知道两人是过命交情,加上唐门中人向来嘴
严,只管收钱办事,当下就把盗墓一事告诉唐今羽,托他上山帮忙照看一二。
  那是顾苍鸿一行人出发的第三日。唐今羽唯恐赶不及,拿了地图披星戴月兼程赶路,
没想到还比磨磨蹭蹭的正主儿早半日进来。
  多了个得力助手,顾少爷的心思更定,说话底气也更足。“既然都闲到能打盹了,有
什么发现?”
  唐公子大摇其头,“其他房间我也探过了,甭说金银财宝,屋里那点铺盖拿去当都没
当铺肯收。顾老爹那图哪儿来的?不是被人坑了吧?”
  其实也这么想的顾苍鸿不好灭自家老爹威风,只好问道:“你说,还有其他房间?”
  “怎么没有?这间出去二十来尺左拐就有六间房,里头有伙房、浴房、柴房……”
  顾少爷打岔道:“可我们一路行来只有一条道,什么左拐右转的岔口完全没见着。”
语毕还望了雨停一眼,“是吧?”
  雨停点头。除了那座不断往下的船梯,确实没见到其他通道。
  “奇也怪哉。”唐公子摸著下巴,喃喃自语不知道嘟哝什么,“……不然,我带你们
去瞧瞧?”
  “欸,你说呢?”
  雨停似乎走了一会儿神,听到顾苍鸿喊,抬起头问:“说什么?”
  顾少爷有些担忧地望着他,“不舒服?”
  雨停挤出个淡笑,“没事。方才说到哪了?”
  顾少爷道:“阿毛说他发现有其他屋子,要带咱们去看。”
  “……那就去瞧瞧。”
  于是三人用过干粮喝了水,稍作休整后离开这间六人卧舱。
  要推门时,顾苍鸿惯例叫两人退下,侧耳贴在门板上片刻,确认门外一点声响也无,
如履薄冰般用桃木剑推开门扉,招呼两人走出去。
  唐今羽忍不住悄声问雨停:“他一路上都这么神经兮兮吗?”
  雨停盯着顾苍鸿的背影不知道在想什么,没回话。
  发现对方不想跟自个儿聊天,唐今羽也不恼,越过顾苍鸿走在第一个带路。
  江湖传言神秘诡谲的唐门自有一套行事方法。同样是盗墓,唐公子没提油灯也没举火
把,从怀里掏出一颗财大气粗的夜明珠照路──只是那团绿幽幽的光芒在黑暗中格外吓
人。
  走了好一阵子,那个在唐今羽口中“二十来尺左拐”的岔口始终没出现。
  三人停下。
  唐今羽顶着那张被绿光照得阴惨惨的冷脸,“要不,咱们先退回原路?”
  顾苍鸿好不容易攒起来的底气被这阵仗一吓唬,像颗泄了气的皮球道:“干脆一路走
出去,要钱没有要命一条,随便那姓申屠的混蛋了。”
  唐今羽安慰道:“你那烂命不值钱,顾老爹和夫人怎么办?还有你那位……”
  唐公子挤眉弄眼,朝雨停的方向示意。顾苍鸿这才注意到一路上异样沉默的雨停,此
时正对着墙面比划,满面忧思。
  谨记在这种地方别喊名字不拍肩的忌讳,顾少爷只能凑近,放轻声音喊了声,“欸,
想什么呢?”
  正巧把手掌按在墙面的雨停惊了下,往前一推,整个人摔进墙里。
  原来那不是墙壁,是道暗门。
  两人紧追而来,跌成一团的三人居然误打误撞出了船舱,来到船桅上的瞭望台。
  唐公子瘫坐在地,没好气地说:“除了没半点值钱货,这破船真他妈见鬼!”
  又想着要回家的顾苍鸿攀著围栏往下望,估计就算离水好几层楼高,一个失手也摔不
死,很不争气地问:“你们说……直接从这里爬下去,成吗?”
  唐今羽把肩一耸,“您老如果学过壁虎功就试试,反正老子不会。”
  雨停依旧没吭声,盯着脚下木板的纹路发呆。
  打唐今羽出现,雨停就不对劲。起初,顾苍鸿以为是雨停怕生,但后来越想越不对,
忍耐一路,此时忍不住问出口。
  “一路上看你心事重重,到底怎么回事?”
  雨停没回他,伸手指向一直盯着的脚边。
  此时约莫四更,夜空不再暗如浓墨不辨方位,远方天色微微翻亮,是黑中带蓝的幽
微。
  转亮的天光加上众人手上的照明,足够显出三人身影。
  顾苍鸿盯着自个儿和雨停的影子,慢慢地眨眨眼,又眨眨眼。
  他伸手入怀捏住暗袋里的黑驴蹄子,转身问唐今羽:“阿毛,你的影子去哪儿了?”
  “……嘿,我也在找呢。”
  没有影子的唐今羽被叫破身分,一条血线从眉心缓缓渗开,划过那张冷脸,将整个人
一分为二。细碎血沫像滚水不断从裂缝渗出,将所到之处腐蚀得皮开肉绽,体无完肤。不
一会儿工夫,方才能言善道的唐门高手只剩血淋淋的肉身直挺挺地站在原处。
  看傻的顾苍鸿叫不出声更忘了跑,像被点穴动弹不得。
  旁边的雨停伸手要拉他,就见回过神的顾苍鸿不经意后退一步,后腰正好抵上围栏。
那栏杆偏偏比他的腰还矮上几寸,下一瞬,顾苍鸿整个人翻过栏杆往下坠去!
  雨停一个箭步扑过,及时抱住顾苍鸿的小腿。顾苍鸿一个练武多年的成年男子,体重
加下坠力道带得雨停差点也跟着摔落。幸亏雨停反应快,一脚卡进栏杆间隙,一手攀著船
桅主干,死命将整个人如同风筝晃荡的顾苍鸿往回拉。
  瞬间九死一生。
  大难不死的两人重新爬上瞭望台,方才的血人已不知去向。
  雨停歪著右肩,余悸犹存地问:“……你究竟瞧见什么了?”
  吓得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的顾苍鸿瞪着雨停,“唐阿毛变成血尸啦!整个人连皮都没
了,血淋淋得很!你都没瞧见?”
  雨停摇头,盯着顾苍鸿的脸,小心翼翼地说:“你在舱房一直喊的唐阿毛……就是你
提过生死至交的唐门好友唐今羽,是吗?”
  “是啊。”顾苍鸿想起雨停对好友的冷淡,试探道:“你看他不顺眼?”
  雨停叹了口气,语气放得更软,“我自始至终都没见过他,何来不顺眼之说?我这儿
看到的下铺除了枕头薄被,什么都没有,你却像见着亲人般,对着空荡荡的床铺聊得起
劲。”
  顾苍鸿瞬间变了脸色。
  “……可是、可是阿毛跟你搭话,你都有回他啊?”
  雨停道:“你再仔细想想,我是回你,还是回他?”
  ──在舱房里,他跟雨停介绍阿毛,雨停说:“见过唐公子。”
  ──阿毛说,往后有事要帮忙只需一封信吩咐,雨停没回话。
  ──他说没见着其他岔路,雨停点头。
  ──他告诉雨停,阿毛发现其他屋子要去看,雨停答应了。
  ──出了门,阿毛偷问雨停自个儿是否一路都很神经兮兮,雨停没理。
  ──上了瞭望台,他问两人能否沿着船桅爬下去,阿毛说如果他会壁虎功就试试,知
道他压根不会的雨停却没阻止。
  自始至终,雨停只有在自己叫他时才回应。
  “……你怎么不早点说?”
  雨停此时说了,说出口的话更加惊人:“如果我没记错,你还告诉过我,唐今羽四年
前去苗疆办事时失风被逮,遭人剥皮送回唐家堡。”
  透骨恶寒从顾苍鸿的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抱着头低吼一声,再抬头,双目赤红。
  唐今羽的事,是他这辈子的最痛和最悔。
  据说那是个万分棘手的差使,唐今羽曾私下来信问他能否同行,哪怕什么都不做,结
伴壮胆也好。偏巧不巧在他收到信的那天起,雨停就发起高烧,把自己关在屋里不见人。
十五岁正是定性的重大关键,他担心得饭都吃不下,怎可能在这节骨眼远走苗疆?
  五日后,雨停终于摇摇晃晃走出房门,看那更加纤瘦病弱的样子,是个彻头彻尾的凤
羽无误。身为凡黎的他又是心疼又是烦恼,缠着娘亲给雨停进补调养,甚至亲手为他熬制
药汤。
  在他衣带不解守在心上人床前时,他的过命兄弟独自在苗疆出生入死。
  三个月后,唐今羽的死讯传来。
  痛悔交加的顾苍鸿连夜赶去蜀中,毫不意外地被挡在唐家堡外,不得其门而入。他只
能找间客栈落脚,每日天亮就上门递拜帖、尝闭门羹,日落回客栈边灌酒边哭。如此折腾
月余,唐家派人传口信来,却是叫他无须挂怀,唐家人早将生死置之度外云云。他这才深
切体会传闻说唐门中人冷血无情的事实。
  他认识的那个唐今羽,约莫是唯一也是最后一个热血好汉。
  心如死灰的顾苍鸿当夜收拾行囊返家,回来生了一场大病,去了半条命。
  以为当时就流干的泪,如今悄无声息爬了满脸。
  雨停上前,伸出左手把热泪满腮的顾少爷揽进怀里。
  顾苍鸿靠在他肩头,闻到他身上长年的药香和一股刺鼻血腥味。
  “你受伤了?伤哪儿了?”
  雨停歪著肩膀,微微一笑,“估计只是错位,不碍事。”
  这才注意到雨停的右肩不自然地下垂,想来是方才救他时用力过猛所致。顾少爷亮出
左手前臂递到雨停面前,“我帮你接骨,疼就咬我。我皮粗肉厚,不怕。”
  雨停没咬,偏头在他手背蹭了蹭,轻声道:“开始吧。”
  “不急。”顾苍鸿按住雨停错位的右肩,随口问道:“还记得我爹捡到你那天的情
景吗?”
  雨停不疑有他,答道:“听说那阵子黄梅雨下个不停,正巧那日停了,所以老爷把我
取──”
  “好了。”
  顾苍鸿摸摸雨停的头,成功完成一次声东击西之计。
  雨停愕然失笑,“谢过少当家。”
  “甭客气。”顾苍鸿接着问:“还有没有别处伤了?”
  雨停抬起左手,五指鲜血淋漓,指甲全裂,光看就疼。
  “小伤。”
  “……这还叫小伤?那怎样才严重?”
  雨停淡淡地说:“害你伤心的,都严重。”
  若非不合时宜,顾苍鸿真想把人扛起来,一路扛回家。
  想起那张本来无一物的床铺,稍有好转的心情又阴郁下去。顾苍鸿扯下一块衣䙓撕成
细条,掏出金创药,帮雨停仔仔细细地包扎伤指。
  望着认真裹伤的少爷,雨停一时情动,偏头在他颊边落下一吻。
  打从那个没下雨的五月被捡进顾家,雨停和顾苍鸿同吃同睡,一起念书习武,形影不
离。或许正因是青梅竹马,两人偶尔搂搂抱抱亲暱无间,谨遵礼法的顾苍鸿却不敢越雷池
一步。
  他不越雷池,但雷池春水却越界漫向他,波涛汹涌。
  异样骚动从被吻的面颊泛开,无以名状的燥热从丹田升起,上冲天灵,下聚会阴。
  没中过春药也听过中春药的症状,顾苍鸿眨眨眼望着一脸无辜的雨停,惊疑不定地
问:“你……做了什么?”
  “就亲了你一口。若你不喜欢──”
  “喜欢!喜欢得紧!只是……唔……”
  那声喜欢像某种邪咒,让身子里的邪火越烧越旺,甚至带出另一股更难耐的痒。
  下身的痒劲不是蚊虫叮咬止于肌肤的痒法,而是在那个更难启齿的深处,有种带着燠
热与骚动的渴求,希望被外物彻底充填的空虚。
  “我、我好像不太对劲……咱们先……”
  雨停当然知道他不对劲。顾少爷满面春潮细汗如雨,他想扶少爷起身,回船舱休息,
但这人浑身高热又软成一团,连站都站不稳。
  一股如同朝露般清新溼润的气息从顾苍鸿外露的颈脖渗出,越发浓郁,带着甜香。他
本人浑然无所觉,身旁焦急担忧的雨停也没注意到。
  雨停半扛半抱,拖着整个人像株菟丝缠在身上的顾苍鸿往船舱走,心里有个不可思
议的猜想。
  ──眼前这个活了二十二个年头的凡黎,可能是个假货。
  雨停抱着他家少爷推开门板,走回船内。
  那座每回走过都不同样貌的楼梯终于听话一回,顺利让他们回到当初的六人舱房。
  掀开床帐把人放上去时,已经烧到开始犯糊涂的顾苍鸿勾著雨停的脖子,双眸溼润地
望着他:“对不住啊……我、我等不到洞房花烛夜……待会儿可能、会挺粗鲁……
你……”
  雨停低头亲吻顾少爷,缓缓覆上他的身子,“放心,我身强体壮,想怎么折腾都依
你。”
  凤羽头一回的情汛症状总是特别猛烈又惊险。翻云覆雨间,雨停数度觉得自己会被几
近癫狂的顾苍鸿吞吃入腹。
  粗鲁是真的。亲吻变撕咬,交缠变强索,死命不罢休。
  但舒服也不是假的。两情相悦灵肉合一,这种欲仙欲死的爽快让雨停愿意一次又一次
地纵容与配合。
  长年禁锢的雷池掀起滔天巨浪,淹没顾苍鸿的神魂,也让向来自持有度的雨停成为受
凤羽蛊惑,葬身情潮的波臣。
  “别走……”
  紧要关头欲抽身的雨停才往外退了半寸,顾苍鸿长腿一勾,环着他的腰又让那物事推
进几许。
  喉间溢出的呻吟甜得腻人。
  直至此时,雨停才算明白,当年那个愿意死在牡丹花下的书生,是怎生心甘情愿。
  他按住顾少爷白皙的大腿,柔声哄道:“把这事留待洞房花烛夜可好?”
  顾苍鸿眨了眨眼,两魂六魄还留在极乐顶峰没落地,只想顺应本心恣意而为。雨停趁
着他发楞,赶紧退了出去。
  离开那个溼热紧实的温柔乡,伸手三两下套弄就交代完毕。满手白浊来不及拭净,柔
若无骨的身子又缠了过来。
  雨停抱着他亲,亲着他哄,摸遍每一寸渴求疼爱的肌肤,轻怜重惜。
  窄床上的两人耳鬓厮磨天雷地火,浑然不觉日月推移。雨停进了六七回,次次都泄在
外头,而顾少爷在雨停的照顾下,不用真家伙,光靠舔吻或手指就去了四五次。
  他们被狂风暴雨的情潮席卷,没吃也没睡,胡天胡地耗去一日一夜,整整十二个时
辰。
  “……原来我是个迟了七年才定性的凤羽。”雨散云收后,顾苍鸿两眼无神望着上方
床板,话声沙哑。
  拖过束发才定性的案例也有,但一拖拖七年……就他所知还真是闻所未闻。看来自己
还默默青史留名了一笔。
  搂着他的雨停低低一笑,翻身下床,捞过水囊扭开瓶盖递过。
  顾少爷喝过水润喉,将水囊还给雨停,见雨停毫不避讳地直接就口,不知怎地有些脸
热。
  雨停笑看着他,上前舔去唇角的水渍。
  “身子还好吗?”
  顾苍鸿点头,一阵腹鸣声幽幽响起。
  “我有些干粮,还是你想吃别的?”
  “还有别的?”
  事已至此,雨停也没打算再瞒他。“有,我去去就回。”
  顾少爷一把抓住他,“一起吧。谁知这鬼船又要搞什么鬼。”
  两人身上的衣衫污得不成样子,雨停到墙角的木箱堆翻出两套干净衣物,暂且凑合。
  顾苍鸿拿到一件低领宽袖,衣䙓曳地的雪色长袍,冰凉细滑的衣料,摸起来像丝又不
是丝。轻飘飘地套在身上,连个衣带都没有,走起路来凉飕飕的,说不出的别扭。
  雨停穿着同款同色的衣物却显得自在从容,仿佛那本来就是他的常服之一。
  问句滚到嘴边,顾苍鸿暂且吞下,什么都没问。
  貌似无所觉的雨停上前拉过他的手,走到一面空墙前。
  他在墙面挥手一抹,原本什么都没有的墙壁出现一扇门。他拉着顾苍鸿推门走进,不
费吹灰之力,如同他前晚每一次帮忙开门的时候。
  咽下的困惑在顾苍鸿空空如也的肚子里翻滚、发酵,变成一股几欲涌上喉头的酸水。
  眼前是一间白得一尘不染却空无一物的巨大舱房,粗估可供五、六十人休憩起居,怪
的是没见着一盏明火,屋里却亮得像白天。
  雨停走进中间的圆形浅坑,叽哩咕噜讲了一串不知道何处何族的方言,随即,一张可
供十人围坐的圆桌缓缓升起。他抬手在光滑平坦的桌面轻点数下,三面雪白墙面瞬时一
暗,连接成一张浩瀚无垠的二十八星宿全览图。
  涌到喉头的酸水被惊得彻底凝固,顾苍鸿觉得自己可能承受不了即将面对的真相。
  雨停没有回头看他,自顾自打开天窗,将那枚早就约定好暗号的烟花扔上天,通知在
山腰等候多时的同伴。
  一飞冲天的烟花于再度入夜的天际炸开,崩裂成炫目的金雨──金色烟花代表两人平
安事情顺利,请于隔日午时来迎。
  办完正事的雨停又在桌面敲敲打打,这回脚边冒出一个半人高的箱子。打开箱子,里
头塞满用透明布匹包裹的各色液体,每包只有巴掌大小。他随手翻了翻,抽出几包捏在手
里,走到顾苍鸿面前。
  他挑出一包深黑色的东西,撕开封口,用一种试毒的姿态仰头喝下。
  喝完,雨停解释道:“样子是挺奇怪的,但效果就像十全大补汤,一包能撑三日。黑
色的口味较淡,味道……像鸡汤吧。不放心的话,你等一刻钟再试?”
  知道雨停不会害他,顾苍鸿伸手挑了包看起来比较无害的白色,“这是什么味道?”
  “吃过蜀中的鸳鸯锅吧?”
  顾少爷点头。当年跟唐今羽鬼混时,两人几乎吃遍川蜀有名的饭馆酒楼。唐今羽从小
被辣椒喂大,无辣不欢,他又是个不肯认输的,只能咬牙奉陪到底。大半个月吃下来,从
刚开始吃几口红的就要换白锅,到后来越吃越上瘾,后来回家吃饭都要拌辣酱,不然总觉
得没滋没味。
  “喔,这是白锅?”
  雨停摇头,“红锅,会辣到眼泪鼻涕满脸那种。”
  闻言,顾苍鸿二话不说想领教一下,被雨停按住。雨停面有难色地道:“以你现在的
状况,饮食清淡一些好。”
  不提都忘记自己现在是个侍儿扶起娇无力的凤羽,顾少爷叹了一口气,乖乖拿起另一
包黑鸡汤,一饮而尽。
  帮手叫了,东西也吃了,雨停在那圆桌上轻点几下,不远处的地面浮出一片看来像云
朵的东西,仔细看竟离地一尺有余,凌空漂浮。
  雨停走到云朵边坐下,朝顾少爷道:“吃饱休息会儿。我有个无趣的故事,你愿意
听吗?”
  顾苍鸿伸手将那朵膨松绵软的云片往下压了压,确定云朵如山巍然不动,这才放心坐
下。
  只在神怪传奇里见过的祥云软榻让顾苍鸿凝重的脸色软化不少。雨停本想去拉他的
手,想了想还是没敢动弹。
  顾苍鸿主动握住他,垂下眼道:“说吧。我听着。”
  欣喜的雨停用力回握著,这才清清嗓子,温声道:“我来自一个很远很远很远的地
方。真要打比方,约莫是九天之外那种。”
  顾苍鸿俊眉一挑,眼底泛出些许笑意,“你是神仙?”
  雨停摇头,“要是神仙又怎会沦落至此?”
  雨停说,他的家族因为得罪权贵,长年过著不断迁徙,亡命天涯的日子。他们航行许
久来到这里,瞧这地方足够偏远,应该可以安生一阵子,却在准备降落那日碰上天灾。
  “就像荧惑守心、九星连珠那种异象。那两种多半是穿凿迷信,但我们遇上的太阳风
暴是真的灾难。”雨停解释著。
  他们的船只坠毁,当时孤身在外的雨停只能透过传讯道具,目睹家破人亡的瞬间。
  “那句话怎么说的?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轻描淡写一句话,带过当初只身周旋于
各种势力间,设法逃离掌控再一路寻来的呕心沥血。
  “你那些族人……”
  雨停嘀咕了一串方言。
  原本无灯自明的船舱刹那变成日夜交界的昏昧,洁白地面亮起点点幽光。说也奇怪,
那些光芒东一团、西一块,再仔细看,居然像是大大小小,尺寸不同但形状相似的云片。
  雨停把手往前一伸,其中一点光芒就晃晃悠悠落进掌心。
  莹白光点逐渐暗灭,最后变成一颗白中带灰的小圆石。
  “我族死后会化为云霭石,是种用途很广的珍稀矿料……你就想成比黄金还值钱,得
者可以得天下那种宝贝吧。这里躺着的十七个,加上你家祠堂那个,便是我当年失去的全
族。”
  “我家祠堂?”顾苍鸿瞪大了眼。自家祠堂居然还收留了别家祖先?
  雨停拍拍他的手,娓娓道来。
  “当年遇难,这艘船几乎全毁,救命的器具和药材被烧得精光。族人死的死伤的伤,
我爹身为族长,拖着负伤的身子去求援。他在那棵大树下遇见一个猎户,特地用质变仪
……就是某种让东西永久变化的道具,变出一碇五十两的金元宝,说等事成后,定有金山
银山酬谢,求那猎户找大夫救人。”
  顾苍鸿猜测:“那猎户收了钱却没去找人?”
  “他收了钱,也找了人来。只是这荒郊野岭路途太远,等他从山脚下找到大夫,再带
著腿脚不好的大夫回到山上……”雨停垂下眸,没将后话说完。
  顾苍鸿环住雨停的肩安慰,“后来呢?”
  “那猎户看地上只剩一地碎石子,人却不见踪影,怕我爹是被他打伤的那头大熊叼
走,还在附近找了一圈……结果熊打死了,我爹的下落还是没找著。”雨停靠在顾少爷怀
里,稍感宁定后往下说:“后来等我找来,船里已经没有活口。我沿路往外找去,找到了
那猎户的木屋。”
  “他怎么说?”
  “……那木屋久无人居,烂得不像样了。”
  顾苍鸿叹了一口气,随即又皱眉问道:“既然你那时不在,你爹和猎户说的话,你怎
么知道?”
  雨停解释:“我查过船上的纪录。那纪录就像连环图画,能把周遭发生过的事情如实
描绘下来。”
  “包括人物形貌和对话内容?”
  “包括人物形貌和对话内容。”
  “这也太神奇了……真不是仙术吗?”
  “是就好了。”雨停的笑容有些发苦,“纪录只到我爹去世就停了。我追查很久,查
到那猎户拿着金元宝下山去做买卖,辗转结交了些江湖朋友,开起镖局。”
  顾苍鸿缓缓张大了嘴,“你是说……”
  
  雨停点头,“那猎户就是你爷爷。”
  经雨停这么一说,顾少爷想起自家爷爷在走镖前确实是名靠天吃饭的猎户,还交代他
爹要把那张亲自打到的巨熊皮一同陪葬。
  “那你爹在我家宗祠又是怎么回事?”
  “你爷爷后来回过神,觉得我爹是天仙下凡来助他,就把那些云霭石当成见证,装在
桧木盒里,供进祠堂。”
  顾苍鸿想了想,宗祠里似乎真有个不太起眼的桧木盒子。只是从小犯错被打,年岁渐
长后,改去宗祠罚跪,对那里的印象实在不好,从没心思多加留意。
  “既然找到你爹,怎么不带他们回家?”
  雨停望着顾少爷片刻,轻声反问:“回哪?我早就没家了。”
  “欸,瞧我这张笨嘴。”他抬手甩了自己一耳光,还要再甩第二个,就被雨停按住,
在肿起的颊边摸了摸。
  “你不心疼,我心疼。”雨停干脆在上头亲了一口,继续说:“既然大伙儿都找
著了,我也没其他牵挂,就待下来了。”
  按照雨停所言,他在爷爷那代就来到这里,连顾家祠堂供奉什么都一清二楚。顾少爷
又问:“那我小时候怎么没见过你?”
  雨停道:“为了查探,我化作许多东西,猫啊狗的还有小鸟……其实你常常见到,
只是没认出来。”他又叹了一口气,“说来也是我不争气,直到你爷爷临终交代遗言,我
才终于知道他把我爹供在祠堂里,还把船难地点当成古墓的所在地,画了张藏宝图给你
爹。”
  “这就怪了。你爹当初不是说金山银山吗?哪里提到古墓?”
  “你爷爷大概是想,深山野岭哪来金银财宝?既然天仙指点了不为人知的宝藏,十有
八九就是值钱的古墓吧。”
  爷爷去了这许多年,真要追根究柢,怕只能找道士来通灵。顾苍鸿更感兴趣的是:
“那你是何时决定用这模样来我家蹭饭的?”
  蹭饭一说逗乐了雨停。他轻声笑道:“你猜?”
  顾少爷指著自己,半开玩笑问:“难不成是为了我?”
  雨停脸上的笑意更浓,“在下对少当家一见钟情,打从他三岁那年开始。”
  顾老爷那时正值青壮,长年东奔西跑不在家,体弱多病的顾夫人既要掌管镖局内务还
得持家,再疼儿子,陪伴的时光也有限。
  那日,他看见趁奶娘不注意,跑去后院荡秋千却摔下地,边掉眼泪边哄自己,满嘴
“好乖好乖、不痛不痛”的小小顾少爷,脑子一热,只想冲上去亲亲抱抱他。于是隔日他
化作一个没爹没娘的弃婴,出现在顾家门口。
  ──如果能代替他爹娘,陪他平安长大就好了。
  头一回听闻此事的顾苍鸿愣了愣,“……你、你还见过我穿开裆裤的糗样?”
  雨停望向顾苍鸿的下半身,一本正经地点头道:“嗯,没穿裤子的时候也是见
过的。”
  “……你变了,你以前才不会这么跟我说话。”
  “讨厌吗?”
  说讨厌不至于,说不讨厌又太便宜他,顾少爷轻哼了声,“那你怎么不变个大一点的
模样,还要小我三岁?我小时候没有玩伴,寂寞得很。”
  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因为那一摔的动心起念,更没想到后来会日久生情,雨停只好说:
“我也是家中长子,从小就希望能有个遮风避雨的兄长。”
  若非长子,他又怎会在举族逃命时,被那个当族长的爹派去别的星系求援?没想到援
手还没找到,就落得几乎灭族的下场。
  没再多想的顾苍鸿摸摸他的头,温柔地笑道:“乖,雁哥哥疼你啊。”
  顾苍鸿,字子雁。向来很喜欢这个跟前跟后乖巧懂事的小弟弟,直到刚才被以下犯上
吃了豆腐,赶快抓紧机会,扳回一城。
  雨停从善如流,软软地回:“谢谢雁哥哥。”
  两人互相调戏几句,蜜里调油肉麻得紧。说著笑着抱着吻著,又勾得顾少爷春心荡
漾。
  知道新一轮的情汛病症又要发作,雨停抱着他问:“在这儿吗?”
  顾苍鸿摇摇头,边说边喘,“回、回房去……”
  比起那张有床帐的下铺,这里空空落落没遮没档,太害臊。
  雨停将软成一滩春水的少爷抱起,回房继续未竟之事。
  这一折腾,又是天亮。
  船里确实有浴房,但顾少爷累得连一根头发都不想动弹,雨停只能用布巾沾了清水,
简单帮彼此擦身。
  穿上没半日的白袍重蹈墙角那堆夜行衣的覆辙。看雨停又从衣箱里捧出两件一模一
样的衣服,顾苍鸿抽了抽嘴角。
  “我怎么感觉你早有预谋?”这衣服没盘釦也没系带,一扯就掉方便得很。
  好脾气的雨停只是笑,周到体贴地伺候少爷穿衣。
  本打算在洞房花烛夜好生疼爱的心上人,眼下噙著餍足的淡笑,而自己成了那个被疼
得连床都下不了的人,顾苍鸿怎么想怎么气闷。
  穿好长袍被薄被裹着搂进怀里,顾苍鸿懒洋洋地问:“那你要不要说说,装成凤羽是
为哪桩?”
  知道他肯定对这事介怀得很,雨停也有些无奈。
  “我是不得已。”
  当初调查时,这地方确实适合他们居住。但不知是雨停强自变化人族,或是被当地饮
食风土影响,随着年岁渐长,他的体力日渐流失,大不如前。
  头一回发作正巧是束发后不久。那时的雨停突然全身剧痛,口呕鲜血,只能把自己关
在房里,谁也不见,就怕跟那条西湖畔的白蛇一样,在病痛中失控,现出原形吓死人。
  没料到原形是没露出,倒急坏了守在门外哪里也不去的顾少爷,连带让老爷夫人跟着
担忧。
  数日后,他病况稳定,一旬后,恢复正常。
  以为只是偶发意外,这怪病却在隔月差不多的时间,再度不请自来。
  他不知如何解释,更不敢给寻常大夫诊脉。曾想过干脆一走了之,哪怕死在不知名的
街底巷尾,也好过让顾家人担心。
  顾夫人三番两次要收他为义子,都被欺瞒多年内心有愧的他婉拒。虽然名义上只是收
养的孤儿,但不管府里还是镖局,人人尊称他一声“雨少”,地位和真正的顾少爷不相上
下。
  他舍不得诚心实意待他好的老爷夫人,更舍不得后来陪着陪着把真心也赔进去的顾少
爷。
  雨停只得顺水推舟,假装自己是个十五岁后定性的凤羽,一次次倒掉把大少爷熬得灰头
土脸的汤药,配戴夫人亲手缝制又去庙里过炉加持的香包,等待这怪病哪天带走他。
  得知雨停的多年隐疾,顾苍鸿绷著脸,“提醒我,回去请金乌谷的任大夫来一趟。”
  雨停婉拒道:“我不是一般人族,他治不了。”
  “你在这里那么多年,吃喝拉撒都跟我们一样,被热水烫了还会疼呢。任神医能活死
人肉白骨,怎么就治不好你?”顾苍鸿摸摸他的头,口气和缓许多,轻声哄道:“还有什
么瞒着我的小秘密,趁这机会一次跟雁哥哥招了,嗯?”
  面对眼前的雁哥哥,雨停就心软得一塌糊涂。
  “我设想过无数次跟你们坦白,可是……”雨停试图撑出一个笑,“空口无凭,如何
叫你们信服?”
  “怎么空口无凭?你可以带我们──我爹娘年纪大了,至少带我来这里,眼见为凭,
我就信了。”
  “日子过得好好的,我突然说有个秘密要告诉你,要带你去个地方,你怎么想?”
  顾少爷皱眉,“不管我怎么想,我都会跟你走这一趟。”
  雨停知道他少爷脾气犯了,也不跟他争,轻声道:“可这一切又能改变什么呢?”
  他依旧是那个家破人亡流落异乡的外族人,而那个他视为避风港的顾家能否毫无芥蒂
重新接纳他,甚至容忍他这个连人族都不是的东西跟宝贝儿子携手一生,他真的不敢赌。
  雨停笑了,笑得万分凄楚。他抢先回答顾苍鸿未出口的质问:“没有,我没打算瞒你
一辈子。毕竟,一辈子太长,指不定哪天你就喜欢上别人,不管他是龙鳞、凤羽或是凡
黎,肯定比我更适合你。毕竟,我不能跟你系魂,甚至让你或为你诞下子嗣都办不到。”
  顾苍鸿咬著牙,心口疼得一抽一抽,满脑子的反驳横冲直撞,却只有一句话顺利挤出
牙缝:“这种时候你就别笑了!”
  雨停却难得违逆,扯起嘴角笑得更开,“苍鸿,从小到大你见过我哭吗?我不会哭,
我们这族天生就不会哭……我……和你们终究不同。”
  “……行了,别说了。你让我安静一会儿。”
  雨停下床取来水囊放在枕边,又拧了几条溼布巾附上。末了,他还是开口:“有需
要的话,喊我一声。”
  至于是什么需要,无须言明。
  顾苍鸿头一回恨死了凤羽这个性别。
  他看着雨停走到门边,看样子是要去那间全白的机关室。
  凤羽的本能叫嚣著不让心上人离开,而顾苍鸿本人也是如此。
  于是他喊:“慢著。”
  门开了,跨进一步的脚凝定,雨停转头看向床上。
  顾少爷朝他伸出双手。
  顾苍鸿神智清醒面色如常,展开的双手不颤不抖,整个人毫无发作时的痴狂媚态。
  会过意的雨停走上前,把人揽回怀里。
  他也不想就这样把顾苍鸿一人丢下。
  “……是我的错。”少爷把脸埋在他胸前,闷声致歉。
  雨停低头亲了亲他的发旋,“你没错,是我不好。”
  不敢在这话题继续打转,顾苍鸿想了想,问道:“那我这一路看到的水妖和阿毛,还
有那个走不到底的长梯是真的有鬼,还是……”
  “那是当初设下的防护机关。”
  松了一口气的少爷埋怨道:“这机关也太吓唬人!”
  雨停觉得自己也病了。看着鼓起双颊抱怨的少爷,只觉得可爱得举世无双。他笑得眉
眼弯弯,亲了少爷一口才解释道:“它会幻化出侵入者最惧怕的事物。”
  被偷香也无暇回应的顾苍鸿认真想着,所以他最怕有人要伤害雨停──这没错;至于
阿毛用那种血淋淋的方式出现,重演他当初连做半年的噩梦……见色忘友良心有愧,这也
确实是他的心结。
  辨明心魔后,顾少爷突然问起雨停,“你呢?你看见什么?”
  当然知道他在想什么的雨停答道:“这艘船认得我,所以我才什么都没看见。对不
住,那机关一旦启动就无法取消,除非入侵者死。”
  “咦?但我之后就没碰到怪事啦?”
  雨停抿了抿唇,有些害臊地道:“因为后来……你是自己人了。”
  顾少爷想起在见过唐今羽的幻影后,他突然病发,两人就回船舱颠鸾倒凤了一整日,
也跟着脸颊发烫。
  “那、那如果我们一直没有……”
  雨停握住他的手,“我会拚死护住你。”
  “哪怕在你眼里我像个中邪的疯子?”
  雨停吻住他,没让他继续胡说八道。
  情汛期间的亲吻和鸩毒差不多,差别只在前者能让人生生死死,死而复生。
  第三回合结束,时近正午,来搬货的人手差不多已经到外围的黑树林了。
  这一次,雨停依旧从衣箱里捞出一件白袍,接着掏出一个小盒子。盒盖打开,发出一
阵炫光,那件照到光的白袍居然变成一件跟原来一模一样的夜行衣。
  “这是你说的那个质什么……”
  “质变仪。跟障眼法之类的法术有点像,不过这可以彻底改变东西的本质,永远不会
变回去。”雨停想了想,俏皮地补上一句:“不会穿一穿就变回树叶的。”
  想起志怪小说里那些误入狐妖艳鬼居处,以为穿着绫罗绸缎吃著山珍海味,天亮后却
满嘴土块穿着树叶乱跑的主人翁,顾苍鸿也笑了。
  “早知道用这应付申屠觞就好了。”
  雨停也挺遗憾,“我当初忘记带一个下船。”
  深感惋惜的顾苍鸿换上夜行衣一转身,雨停又变出三个精雕细琢的百宝箱。
  “一箱给你,一箱给顾家,剩下那箱给申屠觞。”雨停边交代边打开箱盖。前两大箱
满是翡翠玛瑙珍珠金银,价值连城难以估算,最后那箱则摆着整整齐齐的金条,“这里的
黄金正好等价白银万两。”
  瞧这坐拥金山银山却一分钱都不肯多给的小气劲儿。
  顾苍鸿伸手捏了捏雨停的脸颊,笑道:“说到那个姓申屠的,我总觉得他不是真想要
钱。”
  “那他要什么?”
  顾苍鸿的笑意歛了些,撇撇嘴道:“我瞧他看你的样子,八成对你有意思。”
  “对我有意思,却为难养我长大的神威镖局?”
  “说你傻还真傻。”顾少爷干脆勾过他的脖子,嘴对嘴舔了口,“还不起债,就肉
偿吧。”
  雨停微微一笑,“我倒觉得他的目标是你。毕竟少当家艳名远播……”
  “胡说!少爷打小就订了娃娃亲,洁身自好得很。”
 
  雨停神色一暗,“我怎么不知道?那人我见过吗?”
  “你肯定见过,还每天见呢。”见好就收的顾少爷揭晓谜底:“大伙儿都说你是咱们
家的童养媳,等你弱冠后,就要嫁我。”
  雨停失笑,“那只是镖师和趟子手酒后的玩笑话,甭当真。”
  “我当真。而且我告诉你,我爹娘也当真了,不然我娘怎么会把那只要送儿媳妇的冰
种玉镯送你?”
  “……我以为那是十九岁生辰的贺礼。”
  “都说逢九必凶。我娘那么疼你,才想提前把那玉镯给你辟邪。你当初嫌太女气不肯
戴,她还伤心了好几天呢。”
  “我、我只是怕那么贵重的礼物,要是不小心磕坏了……”
  “唬你的。我早跟她解释过啦。”
  雨停这才放下心。
  顾苍鸿顺势提道:“所以,我们这家子认定你了。人族的凤羽也好,天外飞仙也罢,
你早是本少爷的人了,别想跑!”
  他看着雨停闻言泛红的眼眶,柔声道:“你愿意的话,成亲后咱们就试试。老天眷顾
生出个健康的胖娃娃,不管像你像我都好。要是蹦出个妖魔鬼怪,就别让他在这世上受
苦。”
  雨停双眼殷红如血,哽咽得说不出话,最后只得点点头,小声地说:“那你……愿意
等我回来吗?”
  顾少爷慢了半拍回过味来,“怎么,你不跟我回去?”
  “既然回到这里,我还是想把族人带回故土安葬,落叶归根。”
  “……你不是说这艘船毁了?”
  “但我开来的那艘没坏,就在不远处,也设了防护罩……就是结界,一般人看不
见。”
  “就像咱们来时那阵大雾?”
  雨停点头。
  顾少爷盯着一脸坚决的心上人,知道此时天崩地裂也无法阻挡。他只能妥协道:“要
去多久?”
  雨停摇头,“我不敢跟你保证。”
  “什么意思?”
  “还记得我跟你说过,我这族得罪权贵吗?”
  “隔了那么久,那些混蛋还没死光?”
  雨停说:“就像天界一日,人间百年。我故乡的时间跟这里不同。”
  顾少爷咬牙冷笑,“所以你如果没被害死,回来正好到我坟前上香?”
  “那不至于。毕竟……”雨停望着他,若无其事地续道:“毕竟你若离世,我也不活
了。”
  很好,这下连要他等自己百年之后再回乡都不成。
  “就这么十万火急,连跟我回去成亲的时间都没有?给我三日准备……不,咱们现在
赶回去,今夜就完婚!”
  “我想早去早回。至于成亲……”雨停垂下眼,不敢看他,“怕有个万一,不想耽误
你。”
  在那时,成过亲的凤羽几乎不可能找到愿意再接纳他的凡黎遑论龙鳞。
  雨停说得句句在理,可顾少爷满脑子只想先掐死他,再殉情。
  两人对望许久,谁也没再说话。
  顾苍鸿到最后也没说愿不愿等,冷冰冰地道:“时辰不早,我把东西搬下船,你爱回
哪儿就回吧。”
  平常的壮年汉子要一人扛这三箱沉甸甸的财宝也困难,何况是情汛还没结束,腰酸脚
软手不能提的顾少爷?不知从哪里变出一辆设计精巧的三轮板车,雨停默默帮忙把那三箱
宝物搬上车,而后带顾苍鸿再走进那间大型机关室。
  原本是星宿图的三面墙在雨停的操作下空了一面,粉白墙面开出一个圆洞,洞口延伸
出一座吊桥,一路长到岸边。
  顾苍鸿死绷著俊脸推动板车,头也不回地离开那艘船。
  再也没跟雨停说一个字。
  一路走
作者: genn   2019-12-23 02:13:00
呜呜 还好还是等到了很喜欢前段的幽浮(?)大冒险
作者: shung8462 (晔樱)   2019-12-23 03:29:00
好好看呜呜呜,居然是外星人好出乎意料,但好棒!
作者: opera0811 (央语)   2019-12-23 10:13:00
太恐怖了 幸好我是早上看XD
作者: jewerly20 (2019依然厌世)   2019-12-23 12:47:00
好好看!前面灵异的气氛营造得很好,后段解谜+糖跟刀片齐发像在看电视剧。BTW想看他们多甜一点啊啊啊,顾少好辣><
作者: danceberyl (Blue)   2019-12-23 12:50:00
好好看!!
作者: mapleshell (^^)   2019-12-23 13:06:00
好看!!!
作者: jessica86214 (莫柳)   2019-12-23 13:11:00
好感人啊QQ终于还是等到了!中间的过程和转折非常精彩
作者: lsryu (lsryu)   2019-12-23 17:58:00
高龄产妇一样能生(?
作者: wsx321edc (poli波哩)   2019-12-23 18:15:00
这个展开!!!很好看!!!
作者: sleetyarn (sleetyarn)   2019-12-23 20:50:00
好好看!!
作者: littlewendy (littlewendy)   2019-12-23 23:34:00
很好看
作者: catan (巴小翔)   2019-12-23 23:45:00
很好看!有
作者: fishgift (烤鱼)   2019-12-25 00:20:00
好看,但没想到是外星人XD
作者: gxu04 (开心快乐每一天)   2019-12-31 22:45:00
外星人这个还真的没猜到 Orz但私心觉得应该可以更甜的WWW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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