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轩这次没有离开太久,回到六楼的时候,单手还抓着一支红色的大钢瓶。
“灭火器,会用吗?”
庄瑞哲正伸长脖子盯着楼下弥漫的白烟,这时回过头来愣了一下:“高中时学校好像
教过,但还没真正用过──你会?”
“和你差不多……我只在前公司的消防演习时,实验性操作过一次。”秦轩放下灭火
器,补充说明:“刚白跑一趟,顶楼的门上了铁链根本出不去,我就把楼梯口的灭火器拿
下来了。”
“……辛苦了,感觉很重。”
“嗯,而且还生绣了,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用……”
“顶楼上不去啊……”这意味着他们无法再往上逃生,只能祈祷火势慢些,庄瑞哲再
度开始忧虑。
“别太悲观,我是拿了备用,倒还不一定用得到。”秦轩安慰。
事实上小茹刚和他更新了消息,听说火已经烧到三楼,消防队虽然出动,但路况不好
,怕是无法太快赶到。
“……嗯。”
“你,和家人联络过了吗?”秦轩忽然问道。
“嗯?”
“我说过先别悲观,但还是要防个万一──”秦轩解释:“万一情况有变,有些事可
以先交代一下,别让家人措手不及……”
“啊,也对。”庄瑞哲后知后觉地想到,他今天不无和秦轩一起葬身火场的可能性。
“我也去打几通电话,等等会合。”与亲人通电话关乎隐私,于是秦轩拿了手机走往
另一侧空间,只留庄瑞哲在阳台。
庄瑞哲一共就播了三通电话。
他的个性与生母不算亲,反倒成年后和继父还有些话聊。他简单告知自己被困火场的
事,让人在南部的继父先有心理准备,若真出事了再由继父告知生母。
接着,庄瑞哲联络了孙佑凯,最后则是自己在北部的生父,并交代了存摺和印章的藏
匿地点,虽然里头没什么钱。
“爸,不用过来啦,你车上又没云梯来也没用……倒是我若获救你就不用来找了,存
折绝对会换地方藏……”
秦轩刚刚走近,就听到庄瑞哲挂电话前和生父开的玩笑,一时莞尔:“你倒是精明。
”
“当然,”庄瑞哲也笑笑:“想好好活着还得靠那点钱啊,能不换地方藏吗?”
“有道理。”
秦轩拖过一旁的灭火器开始摸索检查,边开口道:“我记得在上一间公司,当时我最
菜,刚被录取就遇上消防安全设备检查,有些规定演习的项目必须拍照存证,就被逼着去
拿灭火器摆姿势……”
“哈……很难想像秦总也有菜鸟期。”
面对事故时人都会紧张。他们心照不宣,各自找话题缓合气氛、放松彼此的情绪。
为了监看火势,他们提着灭火器由阳台移到室内,并肩坐在阶梯上,有一搭没一搭聊
著琐事,直到楼梯下方渐渐有烟飘了上来,所有工作、天气、厂商八卦都已经聊完,他们
默契地同时住了口。
秦轩判断情况,哑著嗓子开了口:“走吧,该移去阳台了。”
这层楼梯没有可燃物,火应该不至于烧上来,小茹也持续来电更新情况,楼下火势延
烧得不快,但就怕浓烟或缺氧……阳台的门是最后防线。
“然后……”秦轩说这话的时候正好起身,背对了庄瑞哲:“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
就问吧。”
对于我,或对于当时的爱。
*
进了阳台,秦轩反手把门一关,就地靠墙坐下。
接着摘下手表,塞进庄瑞哲拎过来的文件袋里,对庄瑞哲笑了笑:“现在开始直到消
防抵达,都不用再看时间了。”看了也没用,徒添烦恼。
眼见庄瑞哲还站着,秦轩于是安慰:“放轻松点,如果火场逃生是件任务,那我们绝
对尽了最大的力,客户不会有意见的……坐吧。”
尽人事,听天命。
庄瑞哲想了想,也跟着坐下摘了表,一声长叹:“我知道,一句对不起真的抵不上我
千万分之一的罪过……”“所以我就不多说了,出得去再向你谢罪吧。”
“嗯。”秦轩仰头看着浅浅薄烟背后的天空,接续之前的话题:“除此之外,真的没
有想问我的事了?”
怎么可能没有?庄瑞哲当然知道,若非到了此刻,他这辈子还不知何时能从秦轩嘴里
挖出一句实话。
如今你对我是怀着什么情感什么态度?
如果现在我从头开始追你,你还有什么理由不要我?
此时此刻,你还有没有爱上我的可能?
可千百个问号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庄瑞哲却忽然想起好久以前,他和秦轩第一次略带
试探的晨间闲谈。
“嘿,轩哥,你相信爱情吗?”
当时他笑得轻浮,直视秦轩的双眼,随意问出了这句话。
后来他们在一起了,没有人正面回答过这个问题。
又后来,他们分手了,在互相言语表白后。
爱吗?不爱吗?秦轩不是早就告诉过了吗?在还相爱的时候,他们就都选择了分开。
所以那个答案重要吗?最务实的不就那么一句:要不要在一起。
但这句话还需要问吗?
秦轩虽然寡言却并不木讷,重逢以来有多少机会能表态能观察?但凡秦轩有任何一丝
想在一起的打算,他庄瑞哲哪还需要独自咬牙爱得这么惨?
“……本来,想问的事很多,”庄瑞哲挪了挪坐姿,目视前方,却把重心靠到了秦轩
身上,见对方没有抗拒,便又接着道:“但现在最想问的只有一句。”
他的音质原本就轻中略沉,这时还带了点干渴的沙哑,像一首不带矫饰的民歌,低吟
似的:“我能不能,牵着你的手?”
生死当前,庄瑞哲不想再亏待自己,他于是遂心而为。下了决定后意外地心跳并未加
剧,反而像掉了链似的渐渐放缓,竟生出了点学生时期的潇洒豁然。
大不了拒绝,大不了推开,大不了等火烧上阳台。你还能拿我怎样?
秦轩侧头看着庄瑞哲靠过来的发顶,以及那只掌心朝上、横过来微微张开的右手,没
说什么话,只是轻轻地,把左手覆了上去:“还有别的问题吗?”
好个公事公办。
庄瑞哲根本不用费心去思考秦轩是什么意思,那他妈就是个怜悯的意思。
“没有了,谢谢。”那他就不客气了。庄瑞哲无耻地用着秦轩赏的三分颜色大开染坊
,他直接握住秦轩的左手,还把头枕到对方肩上,闭上了眼。
等待三秒,确认自己没有被扯住头发推去撞墙(他本来也做好了心理准备)后,庄瑞
哲用懒懒的语调,又开了口:“……看你的成长环境挺正常啊,什么时候开始变暴力的?
有什么原因吗?”
“不是说没问题了吗?”秦轩失笑:“我怎么觉得这才刚要开始问?”
“嗯,随便聊聊而已,”这话倒是真心,最想要的已经握在手上了,就算接下来一路
沉默直到获救或烧焦,庄瑞哲都无所谓了。
“都不是什么非听不可的事……也不算问题,答不答随你,或者……”庄瑞哲挪了挪
身体,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继续赖在秦轩肩上:“随便说点话吧,你若不想说也行,我
就要唱歌喽。”
眼见庄瑞哲铁了心要黏在自己身上了,秦轩也不抗拒,倒是从善如流地答了话,甚至
,答得远比庄瑞哲想的要诚恳、完整。
庄瑞哲从来未曾在任何场合了解到这个面貌的秦轩,原本随意听着,竟渐渐专注了起
来。
在窗影外、蒙着白雾的蓝天下,克难的阳台边,他们牵着手,细细聊了秦轩的家庭、
成长、事业、人生。
秦轩说得断断续续,有时聊到他早亡的父母、他强势热心但观念守旧的姊姊,有时又
聊到他自青春期启蒙后数年来独行无伴的性向之路;有因早熟寡言而受人排挤、因排挤而
遭罢凌……
当初,秦轩开始练拳击的原因很单纯。那时他才国中,因孤僻而没有朋友,又因个性
太斯文,连想学坏都混不进不良少年圈,血缘最亲的姊姊几乎是世上最不了解他的人,他
于是在青少年武术馆里随意选了个最适合发泄情绪又兼自卫效果的项目。
谁知一练十多年,练拳击这习惯跟到了他出社会,偶尔还会被姊姊拿来扮黑脸恐吓不
上进的外甥……
※
火场外,小茹又来了一通电话。水车快到了,云梯车据说还在调度中。她要先送主管
离开现场,并留了秦轩的电话给大楼管理员和现场协助的里长,让秦轩和庄瑞哲耐心等待
救援抵达再行联络。
秦轩向小茹客气了几句,然后把手机扔回文件袋。他的左手仍被庄瑞哲牢牢握著,感
觉得出庄瑞哲对目前处境又生出了新的紧张。
云梯车还在调度中……这可不算一句准话啊。
秦轩本身也非淡薄生命的修道人,怕死难免,但正面思考总好过说出来让两人一起慌
。他深吸两口气,没再刻意说什么安抚人心的话,只拍了拍庄瑞哲的手背,继续聊他的人
生历程。
由于两人都摘了表,虽然感觉讲了不少话,但却没什么实质的时间观念。零散的谈话
里,对生命安全的恐慌在某种共识中渐渐缓和。
庄瑞哲假藉调整坐姿,不着痕迹地用头发蹭过秦轩的颈子,这种异样的宁静令人有些
贪恋,像是回到了某段时光。
秦轩提到的自身过往,与其说分享,倒不如说是交代。
庄瑞哲多半只是聆听,偶尔回应几个单词、插嘴开点玩笑维持轻松的氛围。他有种预
感,秦轩的坦白只是铺陈,至于铺到最后是要铺去哪里,庄瑞哲心中有数,只是现在还不
大想数。
不知又过了多久,远处传来消防车刺耳的笛声,这时秦轩刚讲到他辞了前公司的主管
职,回到风雨飘摇的家族企业挂名总经理。庄瑞哲枕在秦轩肩上的脸颊已经有点发麻,他
还舍不得起身,但秦轩已经若无其事地抽出那只被握住的手,轻轻把庄瑞哲的头推开。
“……差不多了吧,快连公司机密都和你讲完了。”秦轩右手摸了摸左掌心,想抹开
上头残留的一丝湿气,每个指缝都沾著薄汗的黏腻感,不断提醒方才两人的手贴得有多紧
。
“蛤,你看不惯你姊和姊夫的老派经营模式所以空降回家族公司想接手这算什么机密
?”庄瑞哲一脸可惜地抓了抓空掉的右手,嘴上仍是无关紧要的抬杠:“全公司有长脑的
人都看得出你想逼宫吧?”
秦轩没再回话,只是起身看了看外头路况,然后朝庄瑞哲伸了伸手:“还有菸吧?来
根。”
庄瑞哲摸出口袋里的菸盒敲了敲,连同打火机一并递上。
秦轩说的那些,何尝不是告解?救援将至,庄瑞哲那山雨欲来的预感愈来愈强。秦轩
想必即将对自己进行某项宣告或判决,就像上回在办公室归还项链时,那打开天窗说亮话
的前奏。
“这应该是我们认识以来,我对你说过最多的一次,关于我自己的事。”秦轩抽了口
菸,轻轻皱眉。庄瑞哲的菸太浓,他还是不大习惯。
“这是最后一次……你,还有没有想了解什么,包括我的打算,或动机?”
时间不多了。
庄瑞哲听着消防车愈来愈近的笛声,惨然一笑,用着亲暱的语调:“嘿,轩哥,你知
不知道……”你最体贴纵容的时候从不在热恋期,倒多半是在你已经或即将要伤害我的时
候。
朦胧的预感逐渐成型,他静静等著秦轩拿什么谜底破梗。而秦轩也还在等待他答话-
-唉,算了。
破斧沉舟。
“……我这与其说是问题,倒不如说是请求。”庄瑞哲站起身,趴到墙边:“我承诺
过不破坏你现在的生活,我知道这请求完全违反了当时的条约。”
“我真的有在努力忘记,但还是想跟你在一起,你答应吗?”
秦轩对庄瑞哲的要求完全不感意外,然而他只是把那根抽了三口的菸直接熄到脚下。
“如果最后等不到救援了,我什么都会答应你。”毕竟成全你今天的心愿,也算是成
全我当初的愧疚。
“但我也想知道,”秦轩反问:“现在我们八成是出得去了。如果有得选,你希望能
和我在一起这几分钟,还是好好活着看到明天的日出?”
庄瑞哲眨了眨眼,这题还真机歪。“只能单选?”
相濡以沫还是相忘于海?眼前这无疑是真爱,但这爱有没有真到值得拿命来换?现实
如他们俩,要浪漫赴死还是各自重生?
庄瑞哲并未犹豫太久,因为秦轩的手机铃声打断了他的思考,那是里长和救灾人员打
来确认他们方位的电话。
接着便是一片忙乱。
开防盗锁、搬开杂物、拆铁窗,等待云梯上来把他们接走。
到达地面后,两人便先各自回电向亲友报平安。
联络结束的庄瑞哲往一旁超商走去,正要问秦轩接下来要继续换地方开会还是下班算
了,就看见秦轩挂了手机朝着巷口挥手,然后一台车开过来在路边停下。
接着一名男子下了车,小跑步靠近,再接着……秦轩拍了拍对方的肩。
“还好吗,没受伤吧?”看那人的口型,说的应该是这几个字。
那男人看起来年纪比秦轩稍大,中等体格配着合宜的休闲穿着,举止稳重,表情温和
中透著点忧色。
电光石火间,庄瑞哲什么都懂了。
不论相濡以沫还是相忘于海,那都是骗鬼的假议题。
他只是个不小心共同落难的局外人,从来就不在秦轩的选项之中。
秦轩侧头向庄瑞哲招了招手,若无其事地为双方介绍。
他先指了指庄瑞哲:“我特助,Richard,今天陪我来开会。”
然后,再指了指那位男子:“我男朋友。”
※
在这天之前,庄瑞哲想过很多种结局。
撇除家庭因素带来的那种罗密欧与茱丽叶式浪漫悲剧感,如果当年没分手,他们大概
会成为周末情侣,平时各忙各的,假日小聚时上个床解解闷、互相抱怨生活杂事、再彼此
安慰这就是现实。
然后他毕业入伍、退伍后失业。秦轩会渐渐发现他是个胸无大志且不成材的废物,而
他会查觉秦轩除了在公司看起来很罩之外,平时只是个不苟言笑的面瘫中年男子,他们会
在无趣又缺乏交集的相处中相看两厌,和平剧终。
如果重逢时他们成功复合,那庄瑞哲觉得自己应该肯为了爱情而对工作再上心一点。
当不成完美的左右手,但姑且能不扯后腿。这个行业滋润不了他的生活理念,但至少浇灌
得饱情感上的干渴。爱情有很多种形式,即便事业上只有秦轩灿烂,那他做为副手沾点陪
衬的光,那也足以构成伴侣间共事的喜悦或小确幸--这是最乐观的情况。
但是如今这些想像都不适用了,命运向来下坠得比向前更快。
火场外四处忙碌的里长跑过来关心情况,并对秦轩一连串碎念:“大哥啊你快吓死人
了,怎么没讲一声就冲回去!还好你们有找到救援出口,不然要是多赔一条命怎么办……
”
而秦轩的男友才刚刚忽然被出柜,表情还有些错愕,这时更是大吃一惊:“你是自己
跑进去的?为什么啊?”
“…………”
庄瑞哲听着听着,忽然就笑了。
所以,秦轩可以特地跑回来和他一起送死,却不愿和他一起过日子。为什么?
“先离开这再说吧,”秦轩顾左右而言他,只对男友说:“我有点累了,开不动车,
你方便载我们回公司吗?”
※
回到公司后,庄瑞哲借口还有工作想向秦轩讨教,于是秦轩支开男友,给了庄瑞哲最
后一段两人独处的时间。
“撇开你男友不谈,这半年来你一次都没有考虑过我吗?”庄瑞哲问。
“如果我和你交往时,你以前的男友忽然出现,你会因为当初的阻碍不在了就直接甩
掉我、和他复合吗?”秦轩没有正面回答,只举了个反例:“率性而活或许是你的信仰,
却不是我的。”
“如果你早有这个男友,为什么之前都不和我说?”
“首先,我原本并没有义务告知你我的情感状况,再者,你明知我已婚仍然没打消在
我身边任职的念头,所以我不觉得透露我有男友后你就会停止对我的探究与好奇心。”
“……嗯,可能你是对的。”庄瑞哲承认,就这点来说秦轩真的很懂他。
从前的交往是场有共识的暂时性陪伴,说实话他还不曾确定秦轩想要的爱是平稳、互
利、责任感亦或什么,而庄瑞哲自己所享受的爱情,门槛就只有“互相欣赏”。
庄瑞哲的父母很早就和平离婚,而他身为同性恋甚至不受婚姻制度的约束(当年台湾
同性婚姻法案尚未释宪),庄瑞哲对爱情的观念也是情感重于义务,只要看上了,他确实
不会因目标死会就放弃追求。
“你曾寄过一张照片,让我的生活差点鸡犬不宁,我当时选择相信你没有恶意,但后
来的重逢,我总得防范类似的事再度发生。”“而现在我告诉你我有男友了,是基于你提
出的交往,我想我有必要明确地答复你。”
“所以今天即使你愿意冒险跑回来找我,也不打算接受我的感情?”“你现在爱着你
男友吗?”
“我和他,互相选择和彼此过生活。”“我说过我只会是你上司,不会是别的。”
“小庄……”秦轩叹了口气,这一路相处得弯弯绕绕,他不是没看出庄瑞哲的疲备和
硬撑,事实上他自己也并不轻松。“差不多够了。”
“我对我的决定不会后悔,而我对你也还是这句话:如果你终于得到答案而决定离开
,我衷心希望那时你已经找回自己喜欢的样子……就像我刚认识你时一样。”自信、无畏
并快乐着。
“好,我知道了。”庄瑞哲咬著下唇,点头同意:“给我二十分钟收拾,我就做到今
天为止。”
他回到座位开了电脑,调出之前重新打过的辞呈看了一会,删掉大半文字,最后又打
上一段话:“你要两清,我便不让你亏欠。”
在心中默念了一遍那段结尾,接着删除再按下打印。
印出的A4白纸被放在秦轩桌上,里头连句场面话都没写,就一行字“另有生涯规划
”,最后是落款。
不被稀罕的感情无异于枷锁,你要两清,我便不让你亏欠--谁教眷恋如此沉重。
把杂物纸箱塞上踏板,庄瑞哲跨上机车驶离前公司,久违地用手指在握把上敲起拍子
,对某些想倾诉、想告解的渴望忽然复活。
于是他哼起曾经停摆的旋律,悼念人生第二次真切擦肩而过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