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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立航觉得自己心脏漏跳了一拍,片刻过后他猛然坐起身,薄薄的被单顺着动作滑落
下去,他看不太清姜沿安此时此刻的表情,只知道他眼睛是张著的,可能在看自己,也可
能没有。
明明正值盛夏时节,徐立航却没来由地感到一阵穿心刺骨的凉。
“……你不要我了吗?”
徐立航最怕的,就是姜沿安不要他。
他不怕交不到朋友、不怕学分修不够不能准时毕业,也不怕毕业以后找不到好工作。
徐立航什么都不怕,就只怕姜沿安烦他,怕姜沿安不要他。
“我没有不要你。”片刻过后姜沿安也跟着坐起来,把房内灯光调亮一些,在看到徐
立航眼眶微微发红的模样时呼吸一窒,只迟疑了几秒,便伸手过去把人揽进怀里。“你别
乱想,我不会不要你。”
“那你为什么要我搬出去?”徐立航吸了吸鼻子。
姜沿安的手在徐立航背后轻拍,一下下安抚他的情绪,“我不是要你搬出去的意思
,航航,我只是怕你有所顾忌,想自己出去闯荡闯荡却不敢说。”
姜沿安的怀抱是暖的,拍在后背的力度温柔又有安抚力,徐立航隔了好一会儿心情稍
微平复,才有点小声地开口:“我不想搬……你别赶我好不好?”
姜沿安怎么差点就忘了,徐立航是敏感心细的,他这么没头没尾的一句话,纵然没有
那层意思,但肯定还是招人误会,再多解释什么都像是欲盖弥彰。
“我不会赶你。”姜沿安轻叹了口气,把徐立航圈得更紧一点,下巴抵着他柔软的发
顶,“航航,你愿意留多久就留多久,我永远都不会赶你,别怕。”
徐立航额头抵著姜沿安的肩膀,呼吸间满是和自己身上相同的淡淡沐浴乳清香,还混
了一点点姜沿安本身自带的、能让人安心的气味。
“那你今天抱着我睡。”徐立航深吸了口气,想把姜沿安的味道留在鼻腔里久一点,
手也慢慢探到姜沿安背上回抱住他。“像小时候那样,行吗?”
姜沿安当然不会拒绝他,低声说行,徐立航才乖乖躺回床上。姜沿安把灯调暗然后躺
下,侧着身一手曲著枕在脑下,另一手环著徐立航的腰,让他能够贴著自己的怀里,手掌
哄孩子似地在他身后一下一下的拍。
在他印象里抱着徐立航睡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时什么也没想,就只把他当
孩子。
后来徐立航慢慢大了,姜言安毕竟性向摆在那边,便开始主动避嫌,倒也不是变得冷
漠疏离,他对徐立航的关心照顾还是在的,只是逐渐减少了一些容易引人遐想的肢体接触
。
直到后来他渐渐发觉自己不晓得何时对徐立航起了不该有的心思,不自觉地想靠近,
又在靠近以后竭力克制自己。
徐立航的呼吸逐渐平稳,可姜沿安仍旧半点睡意都没有,他的手掌沿着徐立航的背脊
缓缓往上,摸过他的肩膀、脖子、再到脸颊,拇指指腹蹭了几下后,又把手摆回他的腰后
,把人搂紧。
喜欢是件很难预料的事情,你永远无法明确地知晓自己会在哪时哪分哪一刻,喜欢上
哪一个人,姜沿安至今仍无法确认自己究竟是在哪一个瞬间对徐立航动了心,只是那种感
觉越来越明显、越来越深刻、越来越难以抗拒。
算了,姜沿安想。
反正躲也躲不掉,不如就顺其自然接着下去,那些顾虑犹豫暂时放在一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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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国以后徐立航没过多久就要开学了,他提早了一个多星期和姜滕与夏宛欣道别,回
到了学校附近和姜沿安同居好几年的小屋子。
说小其实也不是真小,三房两厅给两个大男人住也挺宽敞了,就是比不上姜家自带庭
院的三层豪宅,不过徐立航觉得房子还是别太大的好,太大又空,容易显孤单。
徐立航提早收假主要也是为了打工,他从上个学期开始在大学城附近一间咖啡厅找了
份晚班兼职,平日晚上六点到十点,供晚餐还放寒暑假,只是比学校晚一星期放、早一星
期开。
工作内容不复杂,就做外场点单送餐、调调饮料等简单易上手的工作,尽管如此,当
初徐立航说找到这份兼职的时候,姜沿安第一时间是反对的。
除却学费和一些基本开销,徐立航一般不怎么花钱,姜沿安会给他零用钱,可能怕他
乱想,通常不会给太多,徐立航吃穿不怎么讲就,衣服鞋子都是夏宛欣一季带着他换新一
次,姜沿安带着上餐厅他能吃得很高兴,自己一个人的话就随便吃点也无妨。
徐立航之所以想打工主要还是不想再花姜家的钱,从他十二岁到二十岁整整八年,正
是养孩子最花钱的期间,但姜家一句话没吭,读也给他读最好的、用也给他用最好的。
姜沿安一家不计较那些钱,但徐立航不可能就这么花得心安理得,他想靠自己赚点钱
,可能还不上多少,而且就算想还他们大概也不愿意收,但至少可以靠自己买点小礼物讨
他们开心。
人长大了总是要经济独立,徐立航是这么说服姜沿安的。
他没有讲得太详细,怕姜沿安觉得他是想走了,而姜沿安在经过几次促膝长谈后,终
究还是妥协了。
姜沿安和徐立航说:你是自由的,你可以自由选择自己想做的任何事。
徐立航打工的那间店店面不大,装潢布置走的是温馨路线,老板兼店长是一位三十出
头看上去成熟稳重的男人,叫何奕,徐立航和其他几个工读一样,都喊他奕哥。
何奕是个Gay,他并没有特意隐瞒,因此几乎所有人都知道这事,何奕的男朋友是隔
壁艺大舞蹈系四年级的学生,长得比女孩子还要漂亮好看,下了课后挺常来店里等何奕一
起关店,两个人从五六年前交往至今,感情一直都很好,据说何奕打算等人大学毕业了,
就到国外注册结婚。
徐立航一直都很羡慕他们,特别是在对姜沿安的情感逐渐清晰以后。
他觉得自己应该不算是典型的同性恋,只是喜欢的人刚好是姜沿安而已,换做其他别
的男人他一样不行。
“奕哥,这个给你们带回去吃。”
徐立航从日本带了不少伴手礼回来,给店里的几个人都带了一点,还带了一些小糖果
摆到柜台,结帐的时候可以给客人拿着吃。
“谢谢。”何奕也不客套,边道谢边接了下来,看了眼包装后和徐立航说:“你真有
心,小澄最喜欢吃这个了。”
徐立航怎么会知道何奕男朋友喜欢吃什么,他就随便挑的,碰巧挑对了东西罢了。
他淡淡地笑着说喜欢就好,本想去咖啡机台泡杯咖啡喝,何奕却忽然凑上前压低声音
问他:“你和你那个对象……成了吗?”
何奕是徐立航身边认识的除了姜沿安外和他比较相熟的同性恋,刚发现自己性向那会
儿徐立航是有点手足无措的,想找个宣泄口又不知道能和谁说,有一回店里刚好只有他和
何奕当班,徐立航稀里糊涂一个劲就全说给何奕听了。
何奕是个聪明人,尽管徐立航再怎么努力把姜沿安隐姓埋名,他还是很轻易就猜到了
徐立航喜欢的,肯定是每天固定十点就把车停在对街等人下班的那位。
“没有吧,应该是。”徐立航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反正我觉得没有。”
徐立航是真的不知道,他总觉得姜沿安从日本回来后就变得有点奇怪,说不上来是哪
里怪,像是他们之间本来还存在的那么一点距离感消失了。
更靠近了一点、也更暧昧了一点。
好像只差那么一句话,他们就可以捅破最后一层窗纸,顺理成章地在一起。
但徐立航不敢主动了,因为他脑子里不时还是会闪过在日本最后一晚,姜沿安问他想
没想过搬出去。
他怕是他误会了,怕其实姜沿安并不是那样的意思,只是他自作多情而已。
喜欢一个人总是患得患失,徐立航不想这样,但他控制不住自己总爱乱猜乱想的脑袋
。
如果姜沿安先开口就好了,他想。
如果姜沿安先开口,先说喜欢、先问他要不要试着在一起看看,那徐立航肯定会立刻
回应他,说别试了,说我们就直接在一起吧,一直牵手到很久很久很久以后的那种在一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