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P:金墨、方汐。
本系列的精怪习性、能力等设定虽以现实生物为蓝本,
但并非针对特定品种,仅为剧情需要,切勿深入考究。
妖梦、戏浪(上)
他叫方汐,今年十六,是蔚村的一个小渔民,蔚村位在大陆东北方的卫海一带。
方汐家中有老爹,上面有两个哥哥,还有一个刚满七岁的弟弟。渔民日子过得清苦,
方汐的娘亲生下弟弟不久就跟人跑了,两个哥哥至今仍是光棍儿,他自己就更别提
了。
虽然娘亲不在,但他们一家感情都好,方汐常跟老爹、哥哥们出海,弟弟因为
还小,时常一人留守家中或是由邻居婆婆帮忙照看,乖巧的弟弟会帮忙妇人们晒海
菜,或一起修捕渔网。
不同海域的海神传说都是不同的,卫海一带的渔民信仰的海神叫金墨仙尊,沿
海村镇多建有海神庙供奉香火。虽说拜了海神不能保证出海肯定平安,或能有什么
大收获,但人们对金墨仙尊是深信不移的,在许多村镇上都流传着和仙尊相关的传
说。
方汐就曾听村里老人们讲过,在几十年前他们蔚村出航的海湾忽然来了许多巨
鲸,害他们无法出海捕鱼,村长带村民们诚心去海神庙祈求,不到三天那些巨鲸就
远离了,此后也没再出现。听说其他镇上出现过修仙者,隔壁镇在百年前来过两个
老道说要去拜见新的卫海主人,雇了船航行到海中一座无人的小孤岛上,付完钱让
船家一个月后再去岛上接人。凡人是不可能在那种寸草不生的小孤岛活上一个月之
久的,但一个月后两个老道真的搭船回来,还和镇民说金墨仙尊的事,据说是掌握
卫海龙气的家伙,虽然原形应该不是龙,但本领通天,庙里的塑像雕的是龙首人身,
金墨仙尊似乎对此没有意见,所以大家继续祭拜原本的神像。
方家清贫穷困,蔚村的人越来越少,多数都迁到邻镇去落户发展,无奈方家无
钱也无人脉,只能继续在逐渐没落的小渔村生活。村里的年轻人变少,他的两个哥
哥们都讨不到老婆,不过老爹和哥哥们似乎也看开了,对此倒没有什么焦虑,都认
为过一日算一日,就是舍不得方汐和年幼的小弟将来还得吃苦。
方老爹坐在屋里,大哥跟二哥烤好了鱼、拌了海菜,将粗糙简单的吃食端上桌,
方汐给老爹捏肩膀,方小弟替老爹捏腿。方老爹道:“明日是今年最后一次出海了,
再来入冬就太冷了。看看能不能多捕些鱼去隔壁镇上换些好东西回来,方汐你想跟
我们去么?”
方汐点头:“当然好。过冬的衣服我差不多都补好了,家里也没什么活儿在忙,
弟弟就去隔壁婆婆家住几日吧。”
事情就这么决定下来,半夜方汐睡不到两个时辰就醒来,他带了邻居送的一些
柿饼和自个儿醃晒的干货去崖坡上的海神庙祈福。夜里爬坡危险,方汐怕浪费也不
敢点灯,藉著一点月光缓行,终于爬到崖上的海神庙,一进庙里见到那尊龙首人身
的神像就觉得亲切,这神像他看了十几年,从小就喜欢,虽然龙首看起来威严,但
素白的衫袍和鲜艳的宝蓝衣带、佩饰刻得栩栩如绘,好像将多变而美丽的海洋穿到
身上,令人敬畏之外还心生向往。
方汐没什么同侪朋友,家里特别穷,稍微有点钱的人家也不屑跟他们家往来,
所以他总是将金墨仙尊当成朋友一般,有机会就跑来这儿向仙尊聊天。今晚他贪黑
前来,像是找友人密会一般心情有些兴奋,他先正经祈祷全家能平安归来,最好还
能有好的收获,接着开始讲家里琐事。
“金墨仙尊,如果可以呢,最好网子里能捞到些珍贵的宝物什么的,我们家真
是太穷了,虽然哥哥们说看开了,可我觉得家里还是需要女人的,希望哥哥们能讨
到好老婆,要是可以的话我将来也、嘿嘿,要是我将来也能有个好对象,那就太感
激您啦。我要求不多,只要对方能对我和我家里人好,真心实意的,哪怕是不生孩
子我也都高兴,一生一世一双人过也够啦。像我爹他啊,他妻子我娘亲跑了,连一
生一世一双人都不行了,唉……不过好在他有我们几个儿子。要是仙尊你能完成我
的心愿,我给您做牛做马都行,只要不是伤天害理的事,为你做什么我都愿意。
对啦还有我那小弟,可怜啊,都交不到朋友,近日我发现他老是拿几块贝壳窝
在角落说话,竟然是一个人幻想自己有朋友,我这个当哥哥的真没用……”
深海某处有座大城,石柱堆砌的高耸城墙和大门内是格局复杂的宫殿楼宇,身
上覆著鳞片的半人水族持兵刃在城中各处驻守或巡逻,外围则有各种鲛𫚉鲸豚等大
型水族游动,像是在守护这座大城。中央的宫殿里有个男人坐在琉璃宝座上,一头
如瀑及膝的墨发随意拢在颈侧束著,单手支颊靠在枕臂小几上倾著身子,半阖的眼
眸歛起目光。
宝座阶下有数十名宫仆列队跪着,他们手捧形状颜色不一的海螺,上前的一名
宫仆捧著的海螺红白相间,正传出一个叫方汐的凡人许愿的声音。
男人漠然聆听片刻,说:“又是这小子,话真多。”他摆手让人把那海螺撤了,
没兴趣多听。这些海螺对应陆地上的海神庙,能收集进庙里所有生灵的愿望,无论
是凡人、精怪或是飞禽走兽。而这个听取愿望的男人正是卫海之主,金墨仙尊。
凡人的牢骚或烦恼对金墨而言无关紧要,对他的修炼半点助益也没有,偏偏他
也不能放任陆上的事不管,因为若是陆地上生灵产生了过多怨气、煞气,或有什么
异象而影响到卫海,都会导致他修炼不顺遂。为了平衡这一带海陆的气,他每隔一
阵子都要像这样召来手下报告陆地上的事件,或是亲自藉著这些海螺听取凡人的心
声。
好巧不巧,他近几年总是刚好听到方汐讲起家里的事,但他并不关心凡人如何,
就算是陆地上那些赫赫有名的修仙者他都不见得放在眼里了,更何况是一个渺小的
裸虫。
金墨也有些纳闷,怎么只要听取红白海螺时都会出现方汐说话,问了那宫仆一
句,宫仆禀报:“这是蔚村的海神庙,想来是因为村子的人少,多是老人,庙又建
在崖坡上,平时会进庙的人已经不多了。方家三郎是最常进庙里的信众,庙里并无
庙祝,所以此人有空就来庙里打扫。”
金墨心想,这孩子为了让他实现心愿倒也算勤劳,不过说的事情又多又杂,他
想了想还是先搁置不理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再细微的事都自有定数,也无须
他来关注或干涉,他只要管好卫海的太平就是。
方汐还跪在庙里思考有没有什么给说漏了的,他二哥已经找到庙门口喊:“老
三你在这儿啊,昨天不是才来过?你快些,要掐准时辰出海的。”
“就来、就来。”方汐留下供品,急忙奔向二哥那儿。出海时方小弟抱着他依
依不舍,他捏捏小弟白嫩的脸说:“小弟乖啊,跟婆婆住一阵子,这一趟说不定能
抓很多鱼,我跟老爹还有哥哥们很快就回来。”
小弟抱紧方汐,把脸埋在他肚怀里摇头,闷闷说:“别走,三哥别走。”
大哥他们走过来劝,老爹咯咯笑说:“没办法,他从小是老三带大的,也怪不
得这么黏。”
“老三都快成小弟的妈了。”二哥笑着调侃,方汐无语苦笑。从前小弟很乖巧,
不知怎的这次小弟特别黏人,死活都不肯他出海捕鱼。
最后婆婆来带小弟走的时候,小弟边走边哭,嘴里还含糊喊著三哥、三哥。
方汐回头看老爹、哥哥们表情有些怪,大哥说:“不然老三留下来好了?我总
觉得……”
老爹立刻打断这话讲:“别胡说八道,也别乱想。走了。”
方汐心中有些忐忑不安,但他只能要自己别多想,这种感觉也不是头一回,他
记得初次跟随老爹他们出海也是类似这种心情,应该没什么大不了。
出海之后收获很不错,方汐认为海神可能听见自己许愿了。回程时却出了意外,
天候骤变,明明是白昼却一下子暗如黑夜,狂风巨浪将船掀翻击沉。方汐还反应不
及就落海了,他什么都看不清楚,只知天上不断打雷闪电,失去方向后他在海水里
挣扎,满心恐慌还呛了海水,难过得要命,最后无力沉入海中。
意识模糊间出现了一些幻觉,有个发光的东西掉进他体内,那一刻他感受不到
溺水的痛苦,甚至觉得自己似乎能在海里自在来去。他猜想自己是死透了吧,唯有
死才能解脱,让他不再难受。他感受不到海水的冰寒刺骨,取而代之是微凉温和的
光晕将自己包裹起来,一度以为脱离的魂魄倏然被吸进狭小黑暗处,他忽然无助得
想哭。
一切都混沌不清,不晓得过了多久,当方汐再度清醒时惊觉自己竟还在海中,
恐怕是成了海里的幽魂吧?四周虽然黑暗无光,但他就是能清楚感知到周遭景物,
在这片海底有一望无际的沉沙,他能细腻感觉到水的流动,凭本能漂流了会儿,黑
暗里有个发亮的东西接近,他打从心底觉得害怕,连忙躲到附近岩石缝里,没多久
一只发亮的巨大乌贼从上方游过。那乌贼居然比他还要大,甚至比他搭的船还大!
他又移动了片刻,回望一眼,方才的乌贼抓住一只用鳍在地上走的鱼,那鱼大
概凶多吉少。他慌乱逃开,发现有一区长满缤纷的珊瑚,而且那些珊瑚都非常庞大,
当他接近时珊瑚如同参天巨木,而且上面游的鱼虾都特别肥美大只。
真是不可思议,他这么想着,忍不住想伸手去碰珊瑚,这一伸手他就吓呆了,
因为他伸出去的是一对钳子!
娘啊,他变成螃蟹了!他瞪着自己一双螯足,举到前方夹了两下,惊恐的尖叫
起来。他的声音和原先有些不同,分不太清楚远近,但的确是他的声音没错。当他
尖叫时,鱼群好像感受到什么威胁,一下子全都躲起来。
方汐吓坏了,叫个不停,他怎么会成了一只螃蟹?而且别的鱼虾都特别大只,
为什么他这只螃蟹如此的渺小!
“别吵啦──”附近传来一道愠怒的声音,打断方汐惊吼。
方汐停下叫喊找循声音来源,那声音又喊道:“别找啦,我在你上头。”
“什么?”方汐抬眼看,他头顶就是一株生长繁茂的大红珊瑚,他找了找才发
现好像珊瑚枝上有个小点在漂,是一只米白身上有红点的海马挂在那儿。方汐没想
到连一只海马看起来都比他大一些,还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睨视他。
“对啦,就是我。”小海马嗤声,说:“你好吵。吵死了。新来的?哪儿来的
蟹精?”
方汐动了动螃蟹一双小眼睛,挥舞双螯说:“我才不是螃蟹精!”
“可你就一个螃蟹样啊。”
“我本来是人,出海捕鱼,不知怎么的天色剧变,我们的船翻了,我爹跟哥哥
们……呜呜呜……”
小海马看螃蟹精哭得这样伤心就傻住了,有趣观望了会儿,忍不住道:“别哭
了啦。”
“不要安慰我,没用的,呜呜。”
“没,我没要安慰你啊,只是要你别哭。”
“呜呜呜。”
“你真的好吵啊。别哭啦!”
方汐被一只小海马吼住了,扁嘴吸鼻子,憋得猛了开始打嗝。小海马没见过螃
蟹精打嗝,看那只花俏小螃蟹一颠一颠的吐出小泡,不客气的笑出来。方汐恼了,
但又不敢和那只小海马吵起来,还得先搞清楚怎么回事才行,于是压下脾气询问:
“小兄弟怎么称呼啊?”
“叫我小丁就行啦。”
小丁?方汐暗笑,这海马还真如豆丁般娇小,不过他笑完心情更差了,因为他
不仅变成蟹精,个子还没比那只海马大多少。他说:“我告诉你我原先真的是人,
不知怎么回事就成了这模样。”
小海马没跟他计较,虽然对凡人变蟹精的事半信半疑,不过他都能成精了,人
变成蟹精又有什么好奇怪的。他如实告诉方汐说:“你问我,我也不晓得,不过金
墨仙尊肯定晓得。”
“金墨仙尊!”方汐讶叫:“真的有金墨仙尊?”
“当然啦,他是卫海之主嘛,无所不能,无所不知。我以前有幸搭著龟爷爷的
顺风壳去参观过仙尊的海中仙宫呢。那时仙尊决定常驻卫海,所以设宴邀请所有精
怪同乐,印象有三百多年了吧?”
方汐急忙问:“这么说金墨仙尊能帮我囉?你知不知道他的仙宫怎么去啊?”
小丁海马轻晃身体发出轻笑,说:“问得好啊。你问的问题我一个都答不上来,
呵呵呵。可能龟爷爷知道吧,不过龟爷爷上回路过这儿是七十年前。我不常出门的,
你要信得过我,不如我带你去一趟?”
“多谢丁兄!”方汐大喜,跟着缓慢游动的小海马在海底移动,两个小家伙躲
躲藏藏跑了不知多远,小丁伸长尾巴将自己勾在一只华丽的海笔上头,方汐问他怎
么了,他不负责任道:“嘿,我累了。告诉你吧,接下来的路我不记得了。你不如
在附近看有没有其他精怪能带你一程,不过切记啊,海底很危险,没成精都能把你
吃了,你看起来那么好吃,自个儿小心。”
方汐想哭,窘迫喊叫:“那我怎么办啊?你叫我怎么办?”
“我教你啊,你就找些看起来特别毒的家伙顶在壳上、抓在头顶遮掩,那些大
家伙看了多半都会怕的。听我的准没错。”
方汐有些埋怨小丁乱带路,不过一想他本来就求助无门,小丁肯理他已经够热
心的了,还肯教他如何自保,最后消了怨气向小丁才走。他很快找到一只看起来特
别斑斓可爱的小东西,抓起来顶在壳上,那东西像蛞蝓,颜色鲜艳,看起来就非常
毒。果然那些带杀意想吃他的大家伙都因他壳上的毒物又游远了。
小丁还给他指个大概方向,他死马当活马医抓着海蛞蝓跑了很远,实在累得不
行才停下找地方休息,周围连石头都没有,他只好挖个沙坑将自己埋起来,然后将
海蛞蝓暂时“种”在地上。无奈海蛞蝓是活物,方汐睡得太熟,醒来时海蛞蝓早就
跑了。
他在黑黢黢的海底移动时怕得不行,终于又找到一朵朵小花,这些花其实是很
毒的小海葵。方汐用螯足掐著一对海葵在海底奔跑,起初他怕海葵太小没有吓阻作
用,但后来发现大乌贼都不敢吃他,他有了底气,就在海底畅行无阻了。
海底黑暗无光,也搞不清楚日子怎么过的,因为成精的缘故,方汐虽然有时觉
得又累又饿,但好像不吃东西也不会死,所以只要醒著都朝小丁讲的方向奔跑。但
后来他开始寂寞了,虽然看了许多光怪陆离的景色,可这一路上都没人跟他说话,
那些水族不像小丁一样是成精能通人言的,他独自奔跑,有时边跑边哭,一路上没
再遇上精怪,却越来越想念能陪他讲话的小丁海马。
“难不成这辈子我连鬼都做不成,只能当一只孤单的螃蟹精?”方汐失落伤心
的喃喃自语,因为太寂寞,他最近习惯了自己听自己说话。“唉,要不再回去找小
丁好了?可万一他不在原来的那支珊瑚上了?我好孤单,呜呜……爹、哥哥,弟弟,
呜……”
哭着哭着,方汐觉得自己正在往上漂,渺小的身体不受控制的朝某个方向移动。
他实在累了,居然也懒得挣扎,倒想看看自己最后会去哪儿。
* * *
被称为金墨仙尊的男子著一身蓝紫长衫,悬空立在海上与为数众多的黑袍人斗
法,他抬手将一道水流化成冰刃,紫红色的电光在冰刃周围窜绕,右手优雅摆了下,
冰刃刺向敌方为首的家伙。
对方挽了剑花要扫开冰刃,不料冰刃自个儿崩裂成无数冰针,那人被扎出一身
血,眼看不敌金墨仙尊,打了个手印荡开战局内的杂乱气流,大喊一声撤。
金墨冷笑:“想撤,来不及了。”海下倏地冲出四、五头巨鲸张口把想飞逃的
黑袍人吞吃,巨鲸口中还溢出敌人施法而迸发的火光,但牠们丝毫不受影响,掀起
涛天大浪后再度沉入海中。
金墨掐著头脸和身上浴血的敌首问:“通溟灵珠,藏哪儿了?”
那人喉咙只发得出嘶嘶气音,恐惧的摇头,他想回答也答不上来,本以为盗窃
一座孤岛上的秘宝不容易被卫海的主人发现,哪晓得岛下藏了这么多神兽,而且轻
易到手的秘宝居然好像有自己的意志一样飞走了。也就是说他曾有幸摸到那秘宝,
可是秘宝溜了。
金墨看他不答,神色平静说:“不知道?不肯还?”敌首摇头摇得更厉害,金
墨另一手摸上敌首的手臂,一面探寻秘宝的气息,一面把对方修炼的筋脉根骨毁尽,
手段狠辣。等他摸完这人半身时,这人已昏死过去,而且从此废掉了。
金墨蹙眉回到海里,一位白发白须的灰袍老者迎来恭敬道:“仙尊有何吩咐?”
“龟相,派些机灵的家伙去陆上查是谁想偷我的东西。再派些兵将把被波及的
凡人送回岸上。另外那东西不见了,不过此事勿声张,我自个儿有法子找出来。”
龟相领旨就走,金墨独自回到他常驻的宫殿设法召回通溟灵珠。遥久前他曾度
劫失败,每个度劫失败而又能安然存活的散修都有自己一套保命的办法,而他保命
的手段就是在扛不出劫数时化出身外身脱逃,待天劫消失后再回头收走陈旧坏死的
躯壳,重新炼就通溟灵珠并吸收为己用。
通溟灵珠唯有金墨仙尊能炼得出来,以其旧身修为和数样少有的材料炼成,金
墨为了炼这灵珠才特地找到卫海来,卫海深处有远古灵源深藏,在数以千计的破碎
孤岛上就潜藏着几个灵气特别浓郁的地点,它们相当于是引出远古灵源的针线。
金墨为防灵珠被盗窃,特意在它上头藏了一丝灵识,也让那灵珠仿佛有自我意
志般能从贼人手中脱逃。只是他万万没想到灵珠不仅会自个儿开溜,还会自个儿寻
觅新主!
当金墨发现自己炼了百年的灵珠竟然跑到一缕幽魂那儿,还助其重生为蟹精,
气得把大殿所有东西一掌扫成粉末,掌风化成数道龙卷乱窜,水族兵将全都不敢贸
然接近。直到龟相回来关切了几句才晓得灵珠已被凡人幽魂吸收,只好先禀报贼人
的消息转移仙尊的注意。
龟相说:“来窃取灵珠的是两路人,一路是天元阁暗地派遣来的,一路是想分
杯羹、半路集结的乌合之众。不过他们连灵珠附近的宝物也没能拿到就都死了。天
元阁的贼人也都死尽,不知仙尊接下来有何吩咐?”
“天元阁?”金墨想了会儿,冷呵说:“好像听盘麟提起过,也是个披著名门
大派的皮,私下做的却都是些肮脏勾当。”
“要不要老臣联络其他水域的一块儿盯住他们,有机会就给他们难堪?”
金墨面无表情下令:“可以,把他们做的事传去各方水域,让大家都警醒些。
往后但凡有天元阁的人再接近卫海,都抓到牢里关着慢慢折磨。不能让他们死得太
痛快。”
“老臣领旨。”
金墨的势力不在陆上,他也不是急于报仇的性子,反正来日方长,他有漫长的
时间变着花样让仇敌难受。谈完这事他稍微气消了,想起通溟灵珠的事仍有些不甘
心,他说:“本座要回宫召回灵珠,就算不能收回来也要看吞了我灵珠的家伙是什
么样的人。没有传令不许来扰。”
金墨说完转身不见,下一刻已回到自己的寝宫,他盘坐到矮榻上冥想咒诀,立
刻感应到一个淡绯色的小光团在深海某处,那就是吸收他灵珠的家伙,而且竟是毫
无道行的凡人。他气得冷笑一声,催动咒法将那家伙召进宫来。
不到盏茶的时间,金墨感应到那家伙已进到寝殿,然而他眼前却杳无人影。他
瞇眼起身,绕过桌子看了看,沉吟道:“不可能出错才是。”可是怎么连个影子也
没见着?
“这是哪里?”方汐慌张叫喊引来金墨注意。金墨低头发现一只螃蟹,比他一
根手指还小的螃蟹,壳纹花俏,双螯各挟著一朵小海葵朝他舞动,那螃蟹精尖叫道:
“啊啊是巨人,你不要怪来,我有毒!去、去。”
金墨一脸木然盯住地上那个淡绯色小点,蓦地气笑了。“好,好一个螃蟹精。”
一阵水流将方汐卷到能和金墨平视的高度,方汐害怕的盯着男人银灰色的眸子
瑟瑟发抖,声调都弱了不少:“警告你别吃我啊,我不但没肉还有毒。”方汐是被
海中一阵乱流给卷入宫里的,因此他压根没发现这是什么地方。
金墨没理会方汐讲话,迳自以灵识探索螃蟹精的情况,而后咋舌说:“原来是
个有百年功德的魂魄,怪不得吸走了通溟灵珠。偏偏还是个没道行的,才成了这般
没用的样子。”
方汐听不明白这人说些什么,他看对方不打算吃螃蟹,反省自己是否反应过度,
稍微缓下语气说:“这位大哥,你行行好告诉我金墨仙尊在哪儿,我有事拜见仙尊,
将来我一定会报恩的。”
金墨凝眸看去,暗笑这东西有眼无珠,也不急着表明身份,反而问:“你找金
墨有何事?”
方汐一听可能有谱,连忙说了:“喔,是这样的,我跟家人出海捕鱼时遇难了,
不知怎的才变成这样。我想求仙尊帮帮我,让我不要当螃蟹精,我想回家看家人。”
“你不当螃蟹精,那就只能做鬼了。你家里人看不到鬼吧,再说你就这么肯定
一起出海的人都平安?”
方汐听他一说就哭起来:“那怎么办?我好想回家啊,爹跟哥哥他们不能出事
的,家里就剩我小弟了。你说,要是我把自己卖给仙尊,让仙尊救救我家里人,他
会不会帮我啊?”
金墨看那团粉红小点哭得一颤一颤,心里有些好笑,随口答应:“好啊。我认
识金墨,这就帮你去讲,不过你是自愿卖进宫里的,可不要后悔。”
“只要我家人平安、我,我不后悔。反正当鬼或是当螃蟹大概也好过不到哪儿
去吧。”
金墨挑眉问:“做鬼有机会投胎转世,怎会和当螃蟹一样?”
方汐认真答道:“说不定我投胎当了螃蟹啊?”
金墨面无表情转身,抽了抽嘴角偷笑,心想这小子傻得挺有趣。他已忘了前一
刻他气得差点掀了自个儿的宫殿,现在却被一只傻蟹精惹笑。他问了螃蟹精的名字,
让方汐在原地等候,走到屏风后假装吩咐人去传话,走回来之后方汐问他是谁,他
脸不红气不喘撒谎:“我是龟丞相。”
方汐诧异,仔细打量对方后说:“真不敢相信龟丞相是这么、这么、这么好看
的男子啊?”
金墨眸里泛著若有似无的笑意回话:“有礼了。”
金墨让小蟹精落到掌心,跟他明讲:“你之所以能化作精怪是因为吸收了足够
精纯的仙灵之气。先前天候异变是因为天元阁的人想盗取仙尊的一颗灵珠,没想到
灵珠非但没回归仙尊手里,反而被你给吸收。”
方汐听得似懂非懂,但也听出事态不妙,心虚道:“啊,可我不是故意的啊。
仙尊会不会降罪于我啊?”
“难说呢。不过金墨仙尊想必已经知情,到现在都还没发作,应该还在斟酌该
怎么办。毕竟灵珠已被你收去用,就算强硬取回,那功效也仅存一、两成吧。倒不
如你好好修炼,将来说不定能报答一下。”
“龟丞相说得是。可我这模样实在是太小了,不晓得能做什么?”
金墨忍着笑意逗他说:“我瞧你方才跳舞跳得挺好,挺逗的,多练练也许能表
演给仙尊看,逗他开心。”
“我那不是跳舞,是吓阻!”方汐大喊,举著两朵小海葵挥舞。
金墨紧抿唇,看那蟹精激动的样子憋不住笑,一手摀嘴颤动肩膀。方汐有点恼
羞成怒了,抖著海葵不知该讲什么,又听男人打响指,半晌外面飘来一位白发白须
的长者在走廊上恭敬喊道:“老臣拜见仙尊。仙尊有何旨意?”
“找个透明的东西把这螃蟹精收了吧。”
“老臣遵旨。”
方汐不安道:“你想干嘛?刚刚那位老人家是?”
金墨对方汐扬起一抹邪笑回答:“那位才是真正的龟丞相,本座就是你要找的
金墨。你吞了我的东西,给我好生待着吧。”
方汐错愕不已,瞪着笑得一脸邪气的男人摇头喊叫:“不不不、你你……”他
接受不了这样的金墨仙尊,喜怒无常又这么坏心眼,跟他想像里总是听他说话的仙
尊截然不同。一只小螃蟹精抓着一双海葵哭倒在金墨的掌心上。
方汐被放进一个透明金边的小匣子里,匣子两侧有长炼方便携带,金墨就拎着
那小匣走动,将它搁在窗台上,他哭着哭着就一阵头昏目眩瘫在那儿不动,半天的
时间他就脱壳了。悲哀的是脱壳也没长大多少,伤心得晕睡过去。
金墨这会儿并不嫌那螃蟹精吵,只觉得小伙子精神特别好,任由方汐哭喊,他
迳自去殿前处理卫海的事务,顺便和紫蘅宗的盘鳞互通消息。紫蘅宗是大陆西南方
一个大门派,以妖修为主,其宗主盘麟和他有些远亲关系,交集虽然不深,却还是
有些交情的。
忙完公务回寝殿后,金墨觉得室里格外安静,螃蟹精也不哭闹喊叫了,他走近
窗边看玻璃匣中的螃蟹精,发现这小子脱壳了,不明显的螯足不忘挟起那两朵小海
葵,可是方汐瘫在那儿动也不动,看起来不太妙。
金墨打开匣子把小螃蟹倒回掌心端视,方汐虽是性命无虞,但成精之后长途奔
波又耗费精力脱壳,这才变得如此虚弱。按金墨的性子,这个糟蹋他灵珠的微渺生
灵快死一死投胎也好,不过想起方汐在掌心活蹦乱跳的模样,他莫名有些不舍,指
尖触在小蟹壳上注入了灵气助其恢复。
方汐凭本能脱壳,也搞不清楚自己怎么会累成这样,只知道金墨仙尊又回来看
他,他怕被仙尊教训、报复,却没想到仙尊的手指碰到壳上就不断有温和的气渗入
体内,让他觉得浑身舒服自在,细小的蟹脚忍不住伸展开来。
“好些了?”金墨问。
方汐不再装死,晃了晃两朵海葵道谢:“多谢仙尊救命。我已经想过了,既然
受了仙尊的恩惠,哪怕是当个丑角我也会努力报答仙尊的。”
“嗯……”金墨本想再欺负一下螃蟹,但看到方汐这么认真说要报答自己,好
像有些心软不忍了。
“金墨仙尊,我家人也死了么?”
“嗯。”金墨诓他说:“他们变成虾子了。”
“呜。”方汐大受打击,眼看又憋不住要哭起来,金墨才改口说:“骗你的,
他们被送回岸上,还活着。”
“为什么要戏弄我。”方汐小声埋怨,又因家人生还而高兴,不敢发脾气。
“真的么?”
金墨大可不理方汐,却还是鬼使神差的告诉他说:“你若不信,等你能化人了
我带你回去看看。”
“喔。我信。”方汐怎敢不信。他怯怯问:“敢问仙尊我何时能化人啊?”
金墨心想这真是个好问题,他说:“你收的毕竟是由我旧体道行所炼来的灵珠,
即使你本身没有修为,大概也不必花太久就能化人。约莫一百多年能成吧。”
方汐汪──的一声哭出来,金墨才想到凡人寿短,不自觉哄道:“不过我若带
你到远古灵源附近修炼,大概三、五年能化人,在这之前我施法术给你家人报平安,
这就没什么好担心了吧。”
方汐被金墨搞得一会儿哭、一会笑,相当错乱,最后还是高兴得拜谢金墨。金
墨只当自己养了只有趣的宠物,多花些心思哄也没什么,反正修炼无聊,有个螃蟹
精逗著玩儿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