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鹤一路将车子开往郊区,很少人知道有这么一条小径,它隐藏在某一条大路的凹口
,车行经过很容易就错过了。即使有人发现了这个凹口,一般人也不太在意,因为看起来
那道小径就只是条通往边郊的小路,平时不太有人往边郊山上走去的,但是唐鹤继续将车
开进去。所谓,山穷水尽疑无路,嗯,是真的没路了。于是,他将车停在路的尽头。
杜见悠还在睡,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他睡着的样子时,心里还觉得惊奇,怎么这人连睡
觉都还带着笑的,可看看现在,不但笑容没了,连眉心都还皱了起来。
唐鹤想让他再睡一会儿,开了车窗,然后在车上点起一支烟,缓缓地对着车窗外吞吐
著。
杜见悠是不抽烟的,他总是说烟熏会导致皮肤老化,他才不自寻死路,连带的,对烟
味也十分敏感。唐鹤那支烟还没吸上几口,他就醒了。
“哥?到了吗?”杜见悠打了个哈欠,深深吸进一口充满薄荷味的二手烟,蹙了一下
眉,才发现原来这就是唐鹤身上时常若有似无的薄荷香来源,他又贪恋地偷吸了一口。转
头四处张望,发现自己现在好像在山上。
“嗯,到了,要不要下车走走,到处看看?”唐鹤知道他不喜欢烟味,见他醒来,随
即捺熄了烟。
“当然要下车看看啊!都开了这么久的车专程来了,哪能不下车啊?再不下车看看,
太阳都要下山了。不过,这里到底是哪里?好像不在上次你给我的名单里。”杜见悠说的
名单,是指广盛集团提供给他们公司作为拍摄房产形象广告的几处地点。
“这个地方的确不在名单内,因为它不需要打广告。”唐鹤带着他四处走走。
“为什么?”杜见悠不解的问,他看着这块地目前荒草丛生,尚未有开垦过的痕迹,
周围看得见山,有一片小树林、再过去一些,还有一座小小的湖。看起来环境很优雅,若
再好好帮它打个广告,房价肯定再飙升。
“因为它是我私人的产业,这是我的地。”唐鹤解释。
“喔!那哥怎么就这样放著,没有整理?还没有打算要做什么吗?”杜见悠很好奇。
因为听唐鹤曾经很兴奋的跟他说起:他找了多久才找到这块地,这块地有多美,他花了多
少心思才弄到手。但如今却放著没动作,很奇怪的作风。
“这个我要慢慢规划。我以后的家就在这里,有树林可以散散步、有湖可以钓钓鱼…
”唐鹤的眼神飘得很远。
“原来是哥的家啊!”杜见悠的声音有点儿鼻塞。
“哥,你有想过以后你的家是怎么样的吗?”他试探的问
“还能怎么样?我的父母都在国外,这边应该就我跟你嫂子,再来两三个孩子吧!也
许还养几条狗,嗯!我喜欢家里热闹。”太阳已经下山了,他们此时站在一棵大树下。透
著月光,杜见悠看着他哥比划著那个尚未成型的家,想像著屋里透出来的光晕,窗户上还
隐隐散著雾气,屋外小孩追着小狗,屋内男主人搂着女主人……
“好美的画面……”只是那画面,没有我。杜见悠苦涩的想。
“到时,我就站在这里偷看你们。”他以为他没说出来。
“干什么偷看?你就大大方方的来按门铃,我肯定让你嫂子做整桌好吃的来喂饱你。
”唐鹤奇怪的看着他,还大方邀请他进来作客。
“那我肯定逢年过节就来按门铃,过年时你可别忘了包个大红包给我。”
“掉钱眼里啦?现在房子都还没盖,就想着上门讨红包。”唐鹤敲敲他的头,两个人
都笑了出来。
天色晚了,虽然四月春的天气,白天还算温暖,但到了晚上,山上气温就开始降了,
尤其是山风一吹,穿着单薄的杜见悠连打了几个喷嚏。
“哎呀,下午走的匆忙,都忘了提醒你要带外套,走走走,我们快点下山去吃点热的,
不然回头要感冒了。”唐鹤急急护着杜见悠走回车上。
好的不灵、坏的灵。车子还没开到山下,杜见悠已经开始觉得身体发冷头昏沉了。
他苦笑着,今天真是受到太多刺激了,先是被那个王国庆的淫声秽语气的头昏眼花,
然后又被他哥家的男盗女娼,不是,男耕女织的画面刺的心里淌血,这样气血攻心,就算
山风不吹,他杜见悠可能也受不住。
看他这样不舒服,唐鹤决定在送他回家之前,先去药局一趟,果然在药局一量体温,
已经开始有点低烧了,赶紧再买了一些退烧药,就心急火燎的冲回杜见悠的家。喔,杜见
悠在昏昏沉沉之际,还不忘提醒他哥:“我饿。”逼得唐鹤还在路边违停,硬是买了两碗
皮蛋瘦肉粥。
唐鹤依照那个快睡过去的杜见悠指示,将车停入大楼停车场,然后扶著杜见悠搭上电
梯,直达十八楼。
到了家门口,唐鹤拍拍杜见悠:“见悠,你家到了,有钥匙吗?还是密码…?”唐鹤
撇了一眼门边的密码锁:“门锁密码多少?”
“1212…”杜见悠呆呆地说,巴不得赶快进门可以躺到沙发上,真是的,只是个
低烧就搞得浑身酸痛,让人想直接躺下来。
果然一进门,他就没形象的飞扑进沙发,让第一次来的唐鹤倒像是主人般地忙进忙出
、张罗晚餐。其实也没什么好张罗的,不过就是到厨房找出两只碗,将肉粥装进碗里,再
找出汤匙,端到客厅桌上。他把杜见悠翻起来坐好,汤匙塞进他手里,说了声:“快吃,
吃完了才好吃药。”然后自己也低头开始吃了起来。
吃没几口,发现身旁的人都没动作,抬头看了他一眼,发现杜见悠眼神呆滞,就这样
握著汤匙呆呆坐着。没照顾过人的唐鹤,有点手足无措:“兔兔,怎么不吃?你不是肚子
饿了吗?快吃啊…”
杜见悠有气无力,把汤匙一丢又翻身倒回沙发:“现在又没胃口了,我想睡觉。”
“这怎么行?你给我起来,至少吃点粥,然后吃了药再回床上去睡。”唐鹤再度去把
他翻坐起来:“来,哥喂你。”唐鹤手忙脚乱地安抚着他,想让他多吃进去一些粥,免得
空腹吃药伤胃。
杜见悠此时虽然很享受唐鹤对他的照顾,但身体实在太不舒服了,喉咙的烧灼让他每
一口吞咽都显得困难,勉强吃了小半碗后就不愿意再吃了。唐鹤只好先让他吃了药,然后
扶他进房间休息。爱干净的杜见悠这时却又莫名的坚持,非得要先洗澡才肯躺到床上。唐
鹤拗不过他,只好由着他,自己先出去把刚才的晚餐吃完,还认份的收拾一下。
唐鹤边洗碗边在心里盘算著,如果等一下杜见悠的烧还没退,不知道是不是要留下来
照顾他?这才第一次来朋友家就要求留宿,会不会不恰当?一边想着一边也完成收拾工作
。他站在厨房,观察杜见悠的家,收拾的整齐、干净、简单,也很有品味,很是杜见悠要
求完美的风格。
看看时间,杜见悠应该也把自己收拾好了,他端了杯温开水、敲敲他的房门就进去了
,见到杜见悠已经洗完澡、换上干净的棉质睡衣坐在床上发呆,头上还搭了条毛巾。
“在发什么呆?怎么也不把头发吹干?都已经发烧了,还这样折腾。嫌自己不够难受
?”唐鹤把一杯子温开水递给他,忍不住开口责备,语气中透著担心,一手拿过梳粧台上
的吹风机,开始帮杜见悠吹干头发。
杜见悠此时被自己所爱慕的人粗手粗脚的照顾著,心里明白他唐鹤平时哪里需要伺候
别人。如今传说中的大鳄,却在这里端茶喂饭递药,还帮他吹头发。杜见悠的眼眶有点热
。
唐鹤白圆修长的手指穿过他的发丝,轻抚过他的头皮,他闭起眼睛感受那从头皮往下
传导的颤栗。鼻腔里充斥着唐鹤身上的薄荷烟草味,他感觉快克制不住自己的冲动,只好
咬住自己的舌头,害怕自己会说出不合时宜的话,破坏了当下的亲昵。他偷来的亲昵。
原先是心理的脆弱引发生理的病痛,然后,又因生理的病痛,模糊了心里的警戒。在
唐鹤温柔的照拂下,他终于整个迷失了。在迷迷糊糊中,忍不住又说出了:“哥,你真好
,我真喜欢你。”
唐鹤一边帮他吹着头发,一边轻笑着说:“哎!知道了,你都说了八百多遍了。”
杜见悠把水杯放到床头,斟酌了一下,还是没忍住:“严格来说,这是第七十六遍我
喜欢你。”他说的很轻,不确定唐鹤有没有听到。
在轰隆隆的吹风机运作中,那句轻轻的“第七十六遍”还是传进唐鹤的耳朵。每个字
他都听得很清楚,但是却不明白这些字组在一起的真心实意。
唐鹤心中警铃大作,直觉告诉他:不要问,真相很恐怖,不是你能承担的。
“咳…我从刚刚进门就想告诉你,你门口的密码设的太随便了吧?什么1234的,
这要有小偷来,一下就破解了,别那么懒,改个正经一点的吧!”唐鹤起了个新话题,假
装没听到杜见悠刚刚说的。
“是1212,不随便。”杜见悠语气淡淡却又很认真的回答。
“哪里不随便?简直比1234还糟糕,我劝你…”唐鹤话还没说完,杜见悠就转过
头来,直视着他的眼睛,说了四个字:“你的生日”。
唐鹤看着他,茫然的蛤了一声,杜见悠接过他手中的吹风机,停止了它轰隆的吵闹声
,整个房间瞬间安静。
“1212是你的生日。十二月十二号。”杜见悠看进唐鹤的眼睛深处,他的声音哑
哑的,却又一字一句清楚的响在忽然安静的房间。唐鹤惊讶的瞪着他,但心里却又觉得好
像应该这样……又是一个杜见悠的风格。
杜见悠看着站在身前的唐鹤一语不发,表情阴晴不定,决定破罐子破摔。
他拉着他胸前的衣襟挣扎着从床上虚弱的起身,唐鹤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
一方面担心还烧着的杜见悠站不稳,下意识的也靠过去扶了一把。就在双方靠近的一瞬间
,杜见悠攥紧了唐鹤的前襟,将他拉近自己,迅速的吻上了他。他用力的吸吮,啃咬着他
的唇,在唐鹤错愕想开口叫他停下来的时候,他的舌又灵活地钻进了他,缠绕着他的舌、
舔舐着他的口腔,两人呼吸渐渐急促,唐鹤现在才发现,他有多怀念杜见悠当初的那个吻
。而现在,这个吻又比记忆中的更美好。
他从被动配合变成主动掠夺,此时他一手抵在杜见悠的脑后,一手扣住他的腰,想把
他压的更靠近自己,他已经完全忘却抗拒、忘却礼教、忘却不合时宜,全身的细胞都在叫
嚣著,还要、还要再多,还要再深……
然后,杜见悠在唐鹤疯狂的吻中退开,手撑在唐鹤的胸前,两人都尚未从激情中恢复
过来,情欲把双眼熏的迷蒙,唐鹤喘着气,不解的看着杜见悠。
“我的每一次喜欢,都是这样的喜欢。哥,你明白吗?”杜见悠在喘息中,轻轻地吐
出这句话。
这句话彷佛五雷轰顶般的将唐鹤从情欲中拉回现实,他倒抽了一口气,彷佛不敢相信
刚刚发生的事,不论是那个吻,或是那个告白。
杜见悠的手忽然往下探去:“哥,你有反应了…”
唐鹤这半年多来都没再跟任何人有亲密关系,他认为这段时间实在公事繁忙,所以对
女人提不起劲。纯粹有需求时,也是自己随便草草了事。现在,在那个疯狂的吻中,有了
反应似乎也不是不能解释,毕竟半禁欲了那么久,有点风吹草动的就猛的醒来也是合乎常
理。
“…那只是天经地义的男人生理现象,没什么意义的。”唐鹤口气僵硬,不愿承认甚
么。
“你是说随便哪个男人吻你、摸你,你都会有反应?”杜见悠恶意的加重手中的力度
,捏了一下,惊的唐鹤差一点叫了出来。
“谁敢?哪个男人敢这样,我一定立刻断了他的手。”唐鹤被杜见悠的手弄得失去理
智,随口这样应出声。
杜见悠轻笑:“那我呢?哥也要断了我的手吗?”纤长的手指还游移在身上。
唐鹤望向他仍在自身上的修长手指,葱白玉润,这么漂亮的一双手,怎么舍得?如果
,它直接握上来,那会是怎样的触感?唐鹤一时忘情、喉结上下滚动的咽了一口口水,然
后又被自己的情迷惊出一身冷汗。自此总算完全清醒过来。他一把挥开杜见悠的手,沉着
脸、冷着声:“你烧糊涂了,不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
“我不糊涂,我知道我要的是什么。我不想欺骗你,不想用友情来包装我对你的感情
。我喜欢你,如果你也跟我一样,我们便同行一段。如果你不愿意,那我也想你明明白白
的。只是这样而已…”杜见悠看着他,端著一个虚弱的微笑,坚定的表示:自此宣告我喜
欢你,不是要求你的回应,只是通知。
唐鹤哑口无言,眼前的这只还烧着的小妖霸气的宣布开战,举棋若定。
而他,一向是战场上常胜将军的他,此刻却急欲转身离开、未战先降。
他往后退了一步,张口未能成言。只能狼狈地转身向外走去,身后传来杜见悠迟疑的
声音:“哥,你要走了吗?那…再见…”
唐鹤无奈的闭了闭眼,想起有一次他们一起去吃饭,那次杜见悠很愉快地喝到有点微
醺。他下车后,就在快要进大楼前又跑回来,隔着车窗探进来半个身子,口齿不清的对他
说:“哥,我忘了跟你说再见了。这再见啊!是一定说的,说了再见才会再见…”然后,
两个人在车里车外“再见”了个没完,笑闹了好一阵子,杜见悠才甘愿上楼。
现在,唐鹤像哑了一般,喉咙发不出任何声音,说不出再见或其他别的什么。他甚至
不知道应不应该说话。他就这样仓皇逃离杜见悠的屋子。
出了门后,还瞪着那个密码锁:“去你的我的生日,迟早害兔兔家遭小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