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创] 泛花茗醉、拾陆

楼主: ZENFOX (☁禪狐☁)   2018-07-29 09:18:03
  西南方大陆一带有个紫蘅宗,虽非首屈一指的大门派,但所占灵源特殊,据传
不像其他的灵源埋藏于地底或水深处,而是外露能接触的,被众多妖修守护着,还
有许多拔地而起的奇峰环绕,外界难以窥探。
  紫蘅宗的存在亦正亦邪,宗门内多为妖修,也因此多专精于培育、寻觅灵植,
和中原的渐云观都是行事低调,只图偏安一隅的门派,与渐云观、朝阳派亦偶有往
来。
  森忍和王烈沼几年前来到紫蘅宗拜先生,这里对弟子排行并不讲究,入门后一
律以姓名相称,他们两个本就是精怪,和这里的弟子也处得不错,每旬还能收到韩
璧渊送来的灵茶与其他道友分享,交了不少朋友。
  紫蘅宗的掌门盘麟是貌美绝伦的人鱼,传说三千多年前的祖先是真仙,她所在
的山中有一座湖听说能直通海中秘境,但也仅是传闻,无人见过藏于山中的神秘湖
泊。这回盘麟把森忍、王烈沼二者召来,说是收到韩观主的信。
  盘麟住的洞府在一个巨大洞窟里,山里通道复杂,森忍他们初来时也迷路好几
回。盘麟平常不是人鱼之姿,化人之后比多数男子都要高瘦,她有一头墨绿长发,
幽绿的眼眸,身上的法衣是毫无接缝的长衣裙,随光影变化而有不同色泽,和凌照
雪的天霞羽衣皆属上界之物。
  “你们师父送信来,密信里还附了成阵符,也是有心了。这里也不缺你们俩,
渐云观弟子少,你们就回道观去好了。”盘麟说得轻巧,摆了摆手让他们收拾东西
走。
  森忍干脆俐落行礼要走,王烈沼虽然习惯盘麟的作风了,但这几年混得自在开
心,多少也待出感情来,嘟嘴嘀咕:“掌门真无情啊,这样就要赶我们回去。”
  盘麟把蓝符收好叫住他们:“慢著。烈沼妳过来。”
  王烈沼背对盘麟吐舌,心虚转身小步跑向盘麟唤:“何事啊?掌门。”
  盘麟笑睇她一眼,拿了颗青蓝色丹药出来,说:“张嘴。”
  王烈沼眨了眨眼乖乖张口:“啊。”那丹药扔进她嘴里,她皱眉摀嘴:“好咸!”
而且还有点苦味。
  盘麟噙笑摸摸她的头,告诉她说:“礼尚往来,收了你们师父的礼也该还礼。
不过我这儿也没有什么好送的,就这颗洛潮丹适合些。妳是火龟,不畏真火却忌寒
冰、大水,这洛潮丹吃一颗就能一辈子不怕溺水,还能在水里来去自如,宛如游鱼,
谁吃了也不会属性相斥。”
  王烈沼讶道:“这么好的东西,掌门你没送师父而是直接喂我吃了?”她不顾
形象开始抠嘴巴,含糊讲著“多浪费啊”的话。
  盘麟哼笑:“傻ㄚ头,那可是好东西,妳还非要拿来送韩观主?他脾气好,以
他的作风想来是不会同妳计较吧。”
  王烈沼讪笑:“谢掌门。不过只有我吃了,那我三师兄?”
  盘麟挑眉,摊手道:“这洛潮丹百年才有机会炼成一颗,其中还要用到我角上
剥落的鳞片,手上剩的已经给妳吃完,再要我也没有啦。”
  王烈沼抬头盯着她头上看,之前曾瞧见一次盘麟化成人鱼的样子,头顶确实有
一对犄角,当时就觉得盘麟的先祖应该也是大有来头,没想到自己吃的药还用上了
她身上的一部分啊,心情有些微妙。
  “好了,回去吧。下次若有机会再让你们师父来这儿游玩,我会好好款待他的,
呵。”盘麟笑得风情万种,看得王烈沼跟森忍内心抖了下。他们刚来紫蘅宗就听过
一些逸事,说渐云观现任的观主幼年曾随师兄来到此地,被一上古精怪缠住吸食血
肉,那上古精怪就是盘麟,被吸血咬伤的就是韩璧渊了。
  盘麟自个儿提及往事,还评论道:“那真是我吸过最好喝的血了。可惜没咬下
一块肉尝尝,后来我也把这习惯戒掉了。”
  森忍及王烈沼两个向盘麟告别,东西都收进储物法器里,王烈沼最惯用的储物
法器是卷轴,东西收进去成了彩墨画,但塞太多东西之后就不是画而是字或符。森
忍的东西不多,歛在他真身的几片羽毛里,化人后就在臂上形成一片羽毛刺青。师
兄妹两个飞离紫蘅宗所辖地域,没多久那片山域荡出一轮灵气涟漪,是盘麟启用了
那道蓝符,布阵护住自家灵源。
  飞了两天一夜,次日入暮时分王烈沼嚷着要休息,森忍就找了高大繁茂的神木,
两人一同窝到树上小憩。森忍默默拿出紫蘅宗道友送的干粮出来,是一片鱼干,串
好以后由王烈沼烤来吃,树冠里飘出海鲜香气。森忍拿短刀把鱼干切好盛盘,两人
并肩靠着树干悠哉吃起零嘴。
  “盘麟要带那么多精怪也不容易。”王烈沼聊起她,神情有些落寞:“虽然想
念师父了,可盘麟也很好,像娘亲一样。”
  森忍点头,对他们来说盘麟就像那里所有妖修们的大家长,因为有她在,生性
良善不喜争斗的妖修们才有一片乐土。
  王烈沼吃了两片烤鱼干以后想起一事,问:“这个是谁送你的啊?”
  森忍微转头看她一眼,挤出一个字:“筝……”
  “吭?瀛筝送的?她也真是够三八了,成天对你求欢不成还、不对,你明知道
她三八,做什么还收她东西?”
  森忍被骂得无辜,仰首挠颊。
  “装傻啊?是不是还收了其他女子的东西?”王烈沼嘟嘴,手朝森忍衣襟摸索,
想看暗袋里有没有藏什么,果然摸出好几封信笺,上头还薰了香气,贴了花样,写
了不少淫诗浪词。她气鼓鼓的把纸笺都收到自己那儿,碎念著:“哼,你这副老实
样要没有我看着,肯定已经让那些妖女们榨干啦。紫蘅宗什么都好,就是大家都太
好色了。”
  她还记得初到紫蘅宗那会儿,因为她三师兄生得高挑劲瘦,肤色微黑,眉眼细
长之外眼尾还上挑,又有惜字如金的假象,加上武艺了得,所以不仅女的,连男子
都对森忍好奇。王烈沼担心三师兄被他们轮番骚扰,连忙戳破沉默寡言的假象,解
释道:“我三师兄不是不说话,他只是结巴。不信的话我让三师兄自己讲。三师兄
你说,你是不是结巴?”
  森忍笑得有点无奈,站得笔挺面对众妖修表示:“她,说得没、没错。我、我
……结结结……”
  然而紫蘅宗的妖修们非但没有失望,反而觉得这位武艺高强却结巴的家伙可爱,
所以三不五时都来逗他说话。王烈沼弄巧成拙,起初挺愧疚,后来却不知怎的开始
吃醋,吃醋成了她的日常。
  现下森忍也习惯师妹吃醋了,摸她头安抚:“别、别气气。”
  “我没气气。”王烈沼憋著笑学他说话,拨开他的手闹别扭。
  森忍见她气得脸颊微鼓,心觉可爱,拿食指去戳。王烈沼斜睨他一眼说:“你
脾气就是太好了,怪不得那些小精怪敢招惹你。”
  “都是……朋、朋友,无……无、无碍。妳别、别……”
  “好啦好啦。我就是凶巴巴的。你是不是觉得我多管闲事、挡你桃花啦?”
  森忍有点慌了,摇头否认:“没、没,妳不、不凶。”
  “是么?”王烈沼狐疑瞅他,重新把双膝抱紧,啧舌嘀咕:“不过你否认也没
用。你脾气就是好,就算我挡你桃花、凶你、管你,你也不会生气的。唉,说不定
让你被精怪拐去睡一睡也好,让你体会一下什么叫应接不暇,才晓得我的用心良苦
喔。”
  森忍皱眉:“妳、妳,妳别这么、说,我不、不……”
  “开玩笑的啦。你是我三师兄,我也不会冷眼旁观看你精尽鸟亡啊。”
  “……”森忍拿出自己的黑色玉牌来,上头浮现淡金色字体:“妳不要再讲这
种话了。”
  王烈沼转头,仰起小脸瞪大眼疑道:“你、你在对我发脾气?”
  森忍脸色微黑,不承认也不否认。
  “好吧,我就知道自己讨人嫌。”她苦笑,别开脸说:“其实我跟紫蘅宗那些
道友也差不多,刚入道观时也是觉得师兄你很神秘,成天不吭声,武功厉害却不怎
么与人交谈,我成天除了跟二师兄抬杠、跟师父告状之外就是黏着你了。后来得寸
进尺,老是替你代言,换作是我自己也会烦。”
  “妳、妳妳,说、说够了……”森忍轻拍她肩膀要让她看玉牌,她扭头不想看。
  “我不看,肯定是嫌弃我的。”
  “不、不是。”森忍难得这么着急,抓着她手臂摇了摇。
  王烈沼被他摇烦了,回头瞪人:“做什么啦,以后都不烦你啦!”
  森忍一时情急把玉牌整个贴到她脸上,又慌忙收回玉牌,她额头被压出淡淡红
印,落日余晖映在她脸上,他看她扁嘴要哭出来,心里一乱就把她抱到怀里。
  王烈沼想哭的情绪被打断,愣愣想着:“怎么回事?”她推了两下也没推开三
师兄,话音尴尬:“师、师兄,我没事啦。你玉牌写了啥?”
  森忍仍紧拥住她:“我、我我、我喜……喜、喜、喜喜……”
  “吭?”她知道森忍越激动,话就说得越不顺:“不如你还是拿玉牌给我看?”
  森忍仍坚持自己说出口,结巴得厉害:“喜、欢、喜、喜欢,喜欢。”
  “你喜欢什么?喜欢鱼干?罢了,往后你跟他们见面机会不多,我不会再为你
收那些东西闹脾气啦。”
  “喜欢、妳,妳。我、喜……”
  “呵呵哈哈哈,说什么啦。”王烈沼咯咯笑起来,终于把人推开一些,天色暗
的很快,残霞将森忍跟她的脸都照得有些暖红,她心跳得有点快,不确定的望着他
戏谑问:“难不成你是想讲,你喜欢我?”
  森忍盯着她的双眸越发灿亮,好像落日是落到他眼底,这ㄚ头终于听明白了?
他用力点头,握住她肩膀又连连点了两下脑袋:“对、对。对的。妳、妳妳妳、妳
喜、喜……喜不、喜、喜欢……我?”
  王烈沼被三师兄的表白惊呆,恍惚望着前方,身心飘飘然,完全不敢肯定自己
听见了什么。回神后又听森忍反问,她没想到会从三师兄口中听到这些表白心意的
话语,愣怔良久,森忍也没催促她,她脑袋晕乎乎的,又确认一遍:“三师兄,你
说的喜欢是、是男欢女爱那种喜欢么?”
  森忍听她讲得露骨,偏黑的皮肤也能瞧出是红了脸,他点头,看见师妹扯开一
抹笑,染著淡绯色的小脸红得像苹果。
  “我也喜欢你啊。很喜欢!”王烈沼抱住森忍一臂低声尖叫,抬头对森忍讲:
“等回到渐云观,让师父给我们作主好了?”
  森忍微笑颔首,摸她额发,又轻捏她鼻子。王烈沼笑得有些三八,眼珠转了圈,
鬼灵精怪说:“嘿,不知道二师兄知道了会不会吓坏。他老说我没大没小、不正经
又不端庄,一点儿也不像其他女修一样。哼,我要是和其他女修一样,你也不会喜
欢我对吧?”
  森忍闻言轻笑,王烈沼跟着笑了声说:“没关系,我也不爱听甜言蜜语,以后
呢,由我来说吧。”
  森忍拿着玉牌问:“说什么?”
  王烈沼笑得春心荡漾,拿食指戳森忍手臂:“讨厌,当然是说情话啊。傻。”
  笑闹声停歇,森忍抬手轻摀住师妹的嘴,王烈沼跟他对看一眼低语:“杀气。”
  森忍点头把东西收好,接着就听远方林海间传来兽类惨叫,叫得凄苦可怜,而
且不是一只兽类,数量和种类应该都不少。王烈沼拿开师兄的手皱眉低喃:“怎么
回事?听得我心里发毛。要不去瞧瞧?”
  森忍略微犹豫,这里已非紫蘅宗地界,但还是有不少妖兽、灵兽走动,也有些
异族会猎捕这些飞禽走兽,但再怎样也不会在夜半活动。王烈沼也想到同一处,说:
“不寻常,但离紫蘅宗远了,盘麟他们察觉不到,我们折回去跟他们报信?还是先
瞧瞧再说?”
  森忍拿玉牌给她看:“妳留守,我去查看。”
  王烈沼摇头,坚持一起过去,森忍拗不过她,拿着玉牌再三叮嘱她当心。森忍
夜里独行能禁绝气息,让人难以察觉动静,多了一个王烈沼让他有点担心。
  “我也拿玉牌显字,就不会憋不住话了。”王烈沼拿了块淡粉色玉牌做保证。
  惨叫声变得细微,但不是没有,夹藏在风里难以听见,森忍带师妹一同朝那方
向低空飞,约莫离十里远不再催真气飞空,身法轻灵如风在林间穿梭。王烈沼不想
影响森忍,乖乖任其搂腰飞行,有种她成了师兄猎物的错觉,心里想笑却不敢笑,
气氛太过肃杀。
  森忍带她落到一棵树上藏好身影,两人移动间没沾上半点冰霜。天已全然暗下,
森忍夜能视物,王烈沼虽然也能瞧见东西,看得却不如森忍清楚,只瞥到许多双发
亮的眼睛在暗处,那是一群山犬,成了精的,每只都在不大的范围里绕圈走,有只
山犬从喉间发出低吼以后往外冲,立时被卸成数块尸骸,其他山犬更不敢再动乱吠
了。
  不仅山犬,一旁一株低矮树上停了各种灵鸟,那些灵鸟全都很害怕的样子,半
点声音也没发出来,纹风不动。
  王烈沼又看其他处同样聚了些禽鸟走兽,空气弥漫血腥气,她摸摸三师兄的手,
三师兄指著来时的方向示意撤退,接着拉好她的手悄然无声的飞离。这次森忍带她
飞了更远,半点都没有要停留的意思,王烈沼被那景象冲击得不敢乱吭声,天亮后
森忍跟她来到山下客栈歇脚,要了一间房就直接上楼。
  森忍将窗开了道缝,虚掩著,随时留意外面动静。王烈沼问:“昨晚那是怎么
回事?你瞧清楚什么没有?”
  森忍面有难色,拿起黑玉牌给她看上面的字:“妖蛊。”
  王烈沼看到那二字登时了然,追问:“这么讲来,昨晚是有人设了阵法将他们
困住了。可是谁要这么做?炼那东西要做什么?”
  森忍摇头,他不晓得,王烈沼也想不透。她提议:“还是先化一张传信符给盘
麟掌门跟渐云观吧,顺道报个信说我们已经在返回的路上。”
  森忍同意,取了听风草出来,听风草传信只需注入意念,不必笔墨也无须开口,
最后再施术烧化,信息就会浮现到想传讯的碑石上。不仅紫蘅宗以此传信,许多门
派都是用听风草。渐云观的茶精则是灵茶所蓄养的灵气,能短暂化出草木精魄为人
传递消息和意象,但这样的灵叶只在渐云观有,所以只有渐云观弟子能遣茶精。
  王烈沼说:“我已经让茶精送信了。师兄,我觉得快点回去好了,你累不累?”
  森忍摇头,师兄妹俩简单吃过东西以后再度上路。两人心情不再轻松,想起前
一夜所见之事都忐忑不安。他们都想起多年前在万偃山和月岩出现过的妖犬,体型
虽不同,但模样和山犬颇为肖似。
* * *
  韩璧渊一回道观就有弟子来报信,主峰无事,但其他山里却有古怪,巡山弟子
回报说山下不少猎户都被妖兽杀害,道观的弟子已经遣了好几拨人下山巡视都没能
逮到妖兽的踪迹。除此之外就是王烈沼遣了茶精回来,说紫蘅宗界外有人设阵困住
成精的禽兽,疑是要炼作妖蛊,但并未发现炼蛊者是谁。
  报信的两名弟子俯首在座下候令,韩璧渊想了会儿说:“渐云峰是仙灵之地,
既然出现妖邪之物,那就启用净山阵吧。”
  净山阵作用的范围比护山阵还广,极耗施阵者的灵气,若启用一个月,耗损的
灵气修为少说要一年才能补回来,韩璧渊也没言明要净山多久,只让弟子们去昭告
渐云峰所有人,包括山下的界外居民。
  净山阵是观主才会的阵法,他在流虹居布了结界才在书斋里设阵,地面铺开大
张麻纸,灵气牵动狼毫在纸上写下主峰和几座山、湖,川流的名字,定了方位后纸
面浮现山水虚影。韩璧渊默念咒诀,外面开始起风,流云山岚全都往主峰涌聚,不
少云气也飘进流虹居里,他站在阵外感应天地之气,没多久渐云峰山域开始降下大
雨,雨里有灵气,邪物淋到会遭灼伤。
  韩璧渊坐到不远的榻上守阵,他很久以前见过一次师父布净山阵,仅此一回,
可惜没什么用,邪物太多了,杀也杀不尽,最后灵气转浊,道消魔长。
  “净山阵开始。第一道是风和雨。”这场风雨不小,但没有酿灾,下了三天的
雨以后开始闪电与落雷,这就是净山阵的第二重,如此又过了三日。韩璧渊虽有云
魄,但仍无法支撑这个阵太久,第七日渐云峰即放晴,山川间都是被风雨打落的枫
红银杏。
  簪晴与韩璧渊有所感应,他察觉韩璧渊短短几日里耗弱不少,又不敢贸然向晋
燐确认,找了个理由先跑回渐云峰。流虹居的结界并没有将簪晴挡在外头,簪晴在
书斋外唤:“主人,主人。”
  韩璧渊没应声,簪晴感觉人应该就在里头,怎么不回应?他心里焦急,慢慢开
门往里走,房里有一座迷你的渐云峰,光线能穿透山水间,仔细看就知道是术法所
致。簪晴没多探究,走到榻边看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瘫在那儿不动,浑身爬满了快
凋零的花叶藤蔓,他忽地悲从中来,手搭在老者满是皱纹的手背上小力摇晃:“主
人醒醒,别吓我。您才年届半百,怎么衰老成这样啦?”
  韩璧渊疲困不已,勉强撑开眼皮觑著哭窘脸的青年,沙哑沉吟:“又不是玉杓,
怎么这样讲话的。”
  簪晴跪到榻边打量他,揉掉眼里的水气,韩璧渊抬手轻摸他的头感慨道:“初
见你时,觉得是朵没心没肺的灵花,不想如今染上了这些喜怒哀乐,对你是好或不
好……”
  “有好也有不好,可是我知道主人你的好。要不是有你照料,如今我还在羽原
某处漫无目的的吸食地气,现在渐云观是我的归宿,我心里踏实。”
  “可还记得小棣?”
  “记得。”
  “他杀了同门弟子,虽都是外室弟子,可他们也有族人、家人、朋友,我不能
姑息养奸,可是……”
  簪晴愣了下才对韩璧渊未竟之语有所会意,当年其实韩璧渊早已知道小棣藏在
山下,小棣在山下又惹出风波,韩璧渊才要他们去查清事由,藉他们之手把花妖放
走。韩璧渊向来厌恶杀生,也许不仅是因为不忍心,更因为顾念旧情。
  “我不是称职的观主。”韩璧渊苦笑,脸上皱纹被牵动,两者静默少顷,簪晴
心里也是复杂。他对簪晴说:“只是不经意想起往事罢了。你替我守着这儿,我歇
几日就好。不必担心,云魄的灵气是源源不绝的,只要歇几日……咳。模样老了,
我好像、呵,心也老,怎么想起以前。”
  簪晴忧心望他一眼,跑去后头柜里翻出毯子来替人盖上,答应道:“主人睡吧。
我守在这儿不让人打搅。”
  “簪晴,记得告诉阿燐跟玉杓他们,有人炼妖蛊,烈沼遣了茶精来报,此事应
查……”
  容貌秀美的青年回头望,瞇起眼若有所思:“妖蛊?什么样的炼法,是圈出一
道阵把经过的禽兽困住?”他发现韩璧渊睡熟便不再出声,这消息让他想起从前随
晋燐在外时看过几个年久失灵的阵法。
  韩璧渊像陷入昏迷一样睡了几日,净山阵将山域妖邪之气净化,妖兽也被渐云
观弟子合力捕获,以驱逐法阵赶到了外地。驱逐阵和传阵相似却不同,前者没有锁
定前往的地方,而是指向符合条件的任何一处,法阵炼成将入阵者送至阴邪之地,
那么妖兽就会被送到符合条件的任何一个地方。
  簪晴守了几日才盼到韩璧渊苏醒,醒时恢复平日年轻的模样,他取了灵泉水给
主人喝,跟他讲:“大师兄说他把朝阳派的事务都交代好了就回来,吴掌门已经应
允他了,还送了他好些灵丹妙药。森忍和王烈沼也赶回来了,紫蘅宗执教掌门给王
烈沼服了洛潮丹,他们两个把之前看到的可疑阵法画出来,不过看起来是古阵法,
观里弟子摸不出个头绪,古籍多是锁著的,我们也进不去。”
  韩璧渊坐起来喝水,听完这些沉思片刻才说:“不少门派都厚待观里的弟子,
实在无以为报,只能将恩情牢记于心。妖兽捉了么?”
  簪晴把妖兽的处置说了一遍,话尾表情犹豫了下,接着讲:“还有一事,巡山
弟子经过凡人聚落时,听闻某富户祖厝不知为何忽然走水,连烧三、四日把屋宅烧
得什么也不剩,有人在其宗祠原址发现砖下有一道法阵,对比之下与森忍他们看过
的古阵法几乎一样。”
  “这样的法阵从紫蘅宗到我们山下都有,也许山里还藏着一样的也不一定。”
韩璧渊吁了口气站起来,衣袖轻拂把麻纸上的净山阵撤了,说:“也许此事牵连甚
大,需要再查清楚。你代我传令让老三、老四带着弟子们再一次巡山,找看看山里
有没有藏了那样的古阵。其他门派说不定也有,但毕竟不在我们地界,不好轻易涉
入……先从自家查起吧。”
  “明白了。”簪晴转身顿了下,又回头欲言又止。
  韩璧渊微开口:“还有事?”
  “咸和山庄和许多西北、西南方的门派陆续结盟,谭庄主广邀修真界的世家和
门派上万偃山相议,渐云观也收到了邀帖。日子订在寒露以后。”
  韩璧渊看起来心情没有起伏,淡淡应了声说:“你去忙吧。我再一个人待会儿。”
  他服下莲月给的丹药,坐回榻上运功调息,几个时辰后天又黑了,他将收在书
斋里的笛子取出来,坐到窗台上吹曲。曲音悠扬悦耳,如清风浮云,他曾吹来哄过
颜艾彤入睡,后来也吹了一样的曲子哄晋燐睡觉,他也记不得是跟谁学的了,七岁
前的记忆像是被浓雾重云给掩翳住,想不起一星半点。
  颜孟篁把他这孤儿捡回道观教养,他对师父极为敬重感恩,亦将师妹当作亲妹
妹一样,他问过师父在哪里捡了自己,师父总含糊带过,没有一次说得清楚。
  十八岁那年他本该死了,魂魄消散前被师父设阵留住,将他元神与云魄炼在一
起,成了渐云峰的支柱。别人看来是因祸得福,内丹都被剜了却还能活回来,更因
为云魄之故,修行是一日千里,却没人想过当初苏生时、元神跟云魄炼合时有多痛
苦。若不是自觉对恩师无以为报,还真是想一死了之。
  云魄这件法宝成了他的魂器,他对天地感应比从前还要敏锐,现在灵气低迷,
他自然受到影响,加上情障所惑,修为停滞不前。不过这些事多想无益,吹完一曲
就亲自去查看观里各部,道观里已有弟子近千人,主峰之外还有邻近三座山都住了
渐云观的人,他们炼符、炼丹、豢养灵兽、培育灵植,景况虽不及从前鼎盛时期,
但也算不错了。
  这一夜韩璧渊没有睡,将道观和弟子住的屋舍附近都检视过一遍回到主峰,拿
了簪晴他们画下的古法阵回流虹居研究。王烈沼跟森忍来找,说是两情相悦,希望
他这当师父的能作主,韩璧渊慈爱看了看他们两人,同意为他们举行仪式,让他们
早日结为道侣和夫妻。
  喜事恰好能赶在中秋时节举行,之后就是赴万偃山之约了。道观里上下都为新
人欢喜,王烈沼跟森忍自己筹备仪式用品,附近精怪及散修也有他们的朋友前来祝
贺。
  日子过得热闹,韩璧渊为查法阵之事而镇日奔波,或关在流虹居里解析法阵。
枫红早已遍染渐云峰山头,韩璧渊只专注在眼前重新设下的小阵,一样画在麻纸上,
规模还没有酒碗大,他驱使案上的纸人走进阵里。
  纸人入阵后开始生出脾气变得暴躁不安,入阵纸人越来越多,把小圈站满后开
始互相推挤,被挤出阵外的纸人顷刻间碎成屑片。其余纸人躁动,有的出手打架,
它们斗得一片混乱,最后剩下的纸人高举两手像在欢呼、咆哮,不仅吸走其他纸片
残余灵气,更将法阵之力都吸收,体形被灵力影响而变大数倍,如寻常猫犬大小。
  变大的纸人破阵朝韩璧渊杀来,两手自褶成尖爪。韩璧渊一掌凝聚灵气如刀刃
般将其腰斩,纸人尖爪擦过他脸庞,同时被韩璧渊击中腰腹,相应于真人的气海处,
邪气亦自那里泄出来。
  “一入阵,灵气转邪。”韩璧渊阴沉着脸对地上凌乱的碎纸片低语,回头看桌
案上的麻纸,已耗完法力的古阵是没什么用处了。他被纸人挠破的地方切口俐落,
无瑕的皮肉悄然渗出细微血珠。
  蓦地心里有所感应,他转身看碎纸片下不知何时浮现一圈暗红的印子,在大纸
人消亡处竟凭空生出新的古阵!
作者: esmesilver (Silver)   2018-07-29 09:55:00
推先!(抱
作者: jessica19905 (璃_aki)   2018-07-29 10:33:00
古阵生生不息!? 阿燐还不快回家!!!!
作者: judge1226 (淡然宇静)   2018-07-29 10:46:00
哇,不要最后渐云观毁在他自己的实验上啊QQ
作者: tetsu31 (tetsu)   2018-07-29 12:06:00
师父有危险!!! 阿燐快回来表现攻君的气魄(误)
作者: SalDuar (in the dark码:)   2018-07-29 12:17:00
告诉我森忍烈沼这不是插旗霸托!
作者: Dinan57 (Dinan)   2018-07-29 14:52:00
呜 才刚开车就遇到阻碍 快了回来啊燐燐~~~
作者: overheart (水无)   2018-07-29 15:53:00
感觉接下来要战争了,但好担心师父的身体&过去啊
作者: takki750226 (乖乖)   2018-07-29 20:50:00
天啊好担心师父............阿燐快回来守护师父!希望渐云观的大家都能好好的
作者: cscst (cscst)   2018-07-29 21:22:00
看来师父比小晋更需要担心啊><
作者: kalmia46 (水白方攴重力)   2018-07-29 22:31:00
渐云观的大家一个都不能少啊..(Q出
作者: Rincing   2018-07-29 22:31:00
这一个准备要胃痛的节奏QQQQQQQ
作者: SalDuar (in the dark码:)   2018-07-29 23:36:00
下章如果是纸人跟师父的车我可以(被晋同学滴药水
作者: asdfgh0845 (笨羽)   2018-07-30 00:36:00
啊啊啊啊啊啊好想要大家一起快快乐乐生活就好QQ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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