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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ug日记】
如果天使的形象是每个人的想像中最美好的模样
那么今天,我遇到了城市里的天使
他的腿长大概占了身高一半
不小心,也占了我的心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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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从把东西包装好、到出门后已经检查了不下十次,陈允喨还是再一次打开手上的
纸提袋,确认东西被好好地装在里面,顺便深吸了一口气,缓解心里的紧张。
他将纸袋塞进后背包中,走进骑楼内的酒吧。
和外表看起来的昏暗不同,走进酒吧后内部灯光还算明亮,虽然不比一般开灯的
室内,但和陈允喨对一般酒吧的认知相比,这里没有厚重的黑,因为是禁菸的餐酒馆,
也没有他不习惯的菸味,不过酒味暧昧味倒是丝毫不少。即使这段时间三不五时就来酒
吧,但陈允喨仍然无法习惯这种专属夜晚放纵的气息。
他还没寻好座位,目光就往室内逡巡,室内空间不大,吧台坐了四个人,都是他这段
时间看过的熟客,左侧靠墙的三张四人独立桌则被两组客人占据,他们有些人低声闲聊,
有些人独自啜饮,有些则抬头看着悬挂的液晶萤幕上转播的球赛。
陈允喨看见店员晓薇坐在最里侧的桌边,正用美工刀不知道在切割著什么,当抬头看
见他时,一如既往是没什么表情的淡漠。
吧台边的一个熟客小吴发现了陈允喨,出声和他打招呼,陈允喨应了声,同时幸运地
发现最靠里侧、平常最热门抢手的吧台座位还是空的,连忙三步并作两步落座,站在吧台
里的店经理继生迎了上来,先给了他一杯水。
“谢谢。”陈允喨朝他笑着道谢,“我今天不喝酒,你随便弄点什么给我就好。”
被陈允喨的笑容感染,继生也笑了,低头准备他的饮料前看见他转着头在店里四处
寻找著什么似地,笑着朝厨房里瞥了一眼,“文芳姐今天来,文缘被抓进去帮忙煮东西
了。”
原本乱转的头因为被说中了心事立刻摆正回来,陈允喨尴尬地笑笑,耸耸肩,“随便
看看而已。”
继生学他耸耸肩,瞥了那几张独立桌,“反正也有别人是要来找他的。”
陈允喨和他心照不宣地笑了,继生低头去准备饮料,他便和一旁的小吴闲聊了几句,
虽然对篮球没兴趣仍是跟着大家抬头看萤幕,因为萤幕的方向正对着厨房的方向,正好方
便他观察里头有没有人走出来。
电视里突然爆出高亢的声音,几个看比赛的客人也发出了感叹的声音,陈允喨的目光
被拉了过去,当他从看不懂的球场上回过神来时,纪文缘已经从里头走出来,手上捧著几
盘炸薯条,放到晓薇的桌上。
“方方说要给大家的,妳分一下。”
晓薇放下美工刀和手上的纸片,逐一将那些薯条分送给各桌的客人,纪文缘则迈著一
双大长腿回到吧台里,在他的老位置,吧台里最靠近角落的一个座位坐下——就相对着陈
允喨坐的位置——慵懒地伸了一个懒腰。
陈允喨举起经理调给他的碳酸水果茶喝,掩饰著目光偷看纪文缘因为抬手伸展而露出
来的一小截精实的腰线,明明今天喝的不是酒,却感觉自己头顶冒烟,脸色热烫。
“嗨。”纪文缘对他打了个招呼,一如既往地趴在吧台内的桌上准备打瞌睡,陈允喨
差点被饮料呛到,紧张地笑了笑,刚要出声和他攀谈,身边就突然围上来几个女孩子,将
他没能说出口的话堵了回去。
她们都是刚刚还坐在独立桌边的客人,方才的闲散仿佛都是为了此刻聚积能量,陈
允喨当然懂,她们所追逐的火光,正是坐在吧台里面正姿态轻松地应付著几个美女的纪
文缘。
谁能不注意到他呢。浓眉大眼,双眼皮下的大眼睛一挑就能勾走大半个酒吧的女人和
男人,平常只要坐在吧台座位区,不久就能招来口耳相传的客人;及肩的头发随意扎起露
出性感的肩颈,身材高挑精实,尤其那双大长腿,第一次映入陈允喨的眼帘就从此一脚踩
进他的心,难以自拔。
他听着那些抱有憧憬的女孩们吱吱喳喳地想和纪文缘搭话,纪文缘随口应答了几句,
眼眉往晓薇那边挑,送完几桌薯条的晓薇就认命地转了过来,朝几个女孩子说话。
“小姐,妳们挡到客人看球赛了。”
几个女孩子悻悻地回到座位边去,还恋恋不舍地回头看纪文缘,晓薇端起桌上最后一
份薯条,放在陈允喨的桌前,淡淡说了一句“老板招待”,瞥了他一眼后又回到一开始的
桌边去继续手上的工作。
陈允喨端起自己的饮料喝了一口,掩去自己的不自在。虽然这个女店员对每个客人都
是这样冷淡的态度,但陈允喨就是感觉自已的心思老早就被她看穿,每回他笨拙地想要靠
近纪文缘,她就在一旁冷眼他的徒劳无功。
不正是徒劳无功吗?像纪文缘这样的男神。
像纪文缘这样的男神,不只外型出挑,在店里的工作人员和熟客友人们的闲聊中,他
也是个很聪明的人,学历好,头脑灵活,体育、电玩到投资样样都聊得起来,他不只让女
人趋之若鹜,也是男人钦佩的对象。
他惯常驻扎在酒吧吧台里最隐密却又足够显眼的地方,慵懒却又充满张力,如同草
原上懒睡的公狮,仿佛对嘈杂的外在毫不在意,却又事事放在眼里,就像拥有一个国度
的王。
陈允喨本来在那群女孩子围上来的同时就将攒积起来的勇气通通都放光,也放弃了今
天来的目的,但是现在,看着纪文缘望向电视的眉眼,陡然又升起了一股气力,提起自己
放在高脚椅下的背包,拿出里头的纸袋。
“咳……那、个。”陈允喨开口,听见自己好笑的结巴就想赏自己一个巴掌,吞了
一口口水后把那个纸袋放到了吧台桌上,状若无意地说:“我又收到了几个要清仓的杯
子。”
纪文缘闻言坐正了身体,没有马上打开包装,而是对陈允喨牵起嘴角笑了笑道谢,有
点客气,看不出开心程度的笑,但陈允喨还是被那个笑容晃得一阵晕眩,只能跟着继续傻
笑。
小吴边嚼著薯条边凑过来笑他,“今天又有马克杯喔?以你那个朋友这种老是卖不出
去的清仓频率,真的不考虑换个副业吗?”
陈允喨抓抓脸,塞了一根薯条进嘴里,含糊著随便应答,“阿灾,他开心就好。”
两人说著话的同时纪文缘拿出了纸袋里的纸盒,打开取出了里头的杯子,一个白瓷方
形马克杯,比起常见的长方体更偏正立方体,造型颇独特,纪文缘端详了一会便将杯子放
回盒子里,将纸袋收进了底下的柜子,“谢啦。”
陈允喨忍不住笑出了一个酒窝,又担心被看出心思,举起杯子喝饮料。
那是陈允喨送出的第三个马克杯。
一切缘于某个夜里店里的人们热烈的聊天内容,陈允喨得知纪文缘因为有在手冲咖啡
的习惯,平常也会注意并收集设计比较特别的马克杯,那个晚上他回家搜寻了三个小时的
马克杯,隔天上班差点睡过头迟到,之后在网络上、逛街时,注意马克杯成为他的习惯。
送出第一个杯子的那天,一个烫大波浪穿低胸短裙却娇羞的女孩送给纪文缘自己的手
工饼干,让陈允喨在酒吧坐了三个小时迟迟不敢送出那个杯子,直到不回家睡觉不行,他
才拿出杯子,努力用轻松随意的姿态撒了一个“我有个朋友在卖马克杯当副业,常常送我
卖不出去的存货,有特别的就拿来送你”这种莫名奇妙的谎。
虽然这个借口很烂,还把自己的心意给掩盖了,但陈允喨又心宽地安慰自己,至少这
样对方就可以没什么压力地收下杯子。
收好东西的纪文缘突然开口问:“你喝咖啡吗?”
陈允喨愣了一下,在勉强撒谎迎合和老实承认之间还是选择了后者,“平常不太喝,
喝了会反胃、溢赤酸。”
“反胃?”纪文缘思索了一下,“那样的话你都喝什么咖啡?”
“就普通餐厅的那种拿铁啊、卡布奇诺之类的。”
“那说不定你是因为牛奶才反胃,不是因为咖啡。”
“嗯?”陈允喨一时无法从男神今天竟然和他多说了那么多句话回神。
这个陈允喨还真的没研究,以往都不是很在意,聚餐他都跟着人群喝咖啡,不舒服就
自己忍下来,从来没思考过让自己消化不舒服的原因。
纪文缘站了起来,朝陈允喨身后桌边的晓薇弹了个手指,“拿一包给我。”
陈允喨回过身看,这才看清晓薇从刚刚一直在忙的是分割标示咖啡滤挂包内容的
贴纸,她拿了一包已经贴好贴纸的牛皮纸包装递过来,纪文缘伸手接过,放在陈允喨
面前。
“这个,谢谢你的杯子。你不要加糖加奶,喝喝看。”
陈允喨瞬间觉得自己心里开了一朵灿烂的花,很想当场叉腰大笑,又要保持自己的形
象,小心翼翼地拿起那个小小的纸袋包装端详,电脑打字的贴纸书写着“耶加雪菲,
中焙,水洗”。
男神送自己的咖啡滤挂包,是不是要用真空保存?但这样又怕辜负对方请自己品尝的
心意,或许是该找个良辰吉时冲来喝。
陈允喨想再道谢,但纪文缘已经又趴了回去,打着呵欠和小吴聊起了别的事。他便静
下来,听他们说自己不是很懂的金融资讯,听纪文缘低沉好听的声线,偷偷看他慵懒却蛰
伏有力的眉眼,明明喝的不是酒精饮料,却感觉有些醉了。
一直到几个月前,陈允喨在过去二十几年的肥宅生活中都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有踏足
酒吧这种深夜营业场所的一天,还成为其中的熟客之一。
或许是一个人在异乡工作真的有点寂寞,或许是被那晚看的那出电影里,主角为了追
求幸福所展现的勇气所影响,他踏出电影馆后没有直接回家,而是沿着河岸漫步,看见了
马路那头的酒吧,推门走了进去。
他原本担心酒吧贯有的那种暧昧气氛会让他不习惯,但是里头的氛围却不会让他不
安,音响放著轻缓的爵士乐,悬挂的液晶萤幕无声地转播著球赛,三两客人或者一个人
独饮,或者愉快地谈话著,适度地将第一次到来的陈允喨接纳。
他是在第二次去的时候才看见纪文缘的。那个晚上他应该早点回家睡觉,因为隔天工
作单位有活动,他必须比平常更早起床,其实不应该再去喝酒,但他途经酒吧时,招牌的
灯光仿佛在召唤他似的,他鬼使神差地拐了进去,还没寻好座位就看见纪文缘,伸展着一
条长腿慵懒地半靠坐在高脚椅上,朝门口喊了一声欢迎光临。
从此他的脑海就欢迎光临了纪文缘的身影,再也挥之不去。
陈允喨日后思考过各种自己喜欢上纪文缘的原因,是不是真的那么肤浅的单纯为了他
好看的外表。也许也因为从三两熟客口中听到他的十项全能,听见他和各式各样的人聊各
式各样的话题,看过各种漂亮的男女被他吸引,被他那总是从容慵懒的姿态所吸引。
店经理继生总说文缘这个老板不用负责经营,只要负责当吉祥物,坐在店里当捕蝇灯
就好。虽然听起来有点过份,但陈允喨觉得深有道理,至少自己这只苍蝇(?)就被成功吸
引了。
或许纪文缘这样一个人,单纯就是一个闪亮的存在,一道光。而他单调如灰色的生活
被这道光照到,从此便向往著光,即使那光四散不聚焦,不会只照着一个人。
如果一株草、一个生物,一个人被光亮吸引,向往并奋力靠近是理所当然的;然而若
他起了贪念,想要独占那份光耀,从那一刻起,喜怒哀乐,不再从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