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创] 若梦 十六

楼主: bbb22261 (向晚)   2018-06-10 21:51:49
仲玲在回去的路上给我买了杯热奶茶。依她的话是:一人一杯,贺仲城才不会有话说。我
只想着她在回家前喝完了,毁尸灭迹不就成。
贺家的除夕午饭吃很简单,贺仲城约午后三点便进了厨房,为伯母准备年夜饭打下手。伯
父在客厅看报,亦时常起来,往厨房走动。
仲玲租了几片电影,下午拣一片警匪港片来看,桌上不忘放一杯咖啡。伯父将过年吃的果
子盒也挪过去给她。
我也坐在客厅,与仲玲一同看电影。
仲玲看得入迷,剧情不紧张时,还能抽离评论哪个主角帅气。问我认同,我只讲剧本安
排,当然帅气。到了结局,好人与坏人反转,仲玲看得连喝咖啡的手都顿住。
男主角的真实身分是毒枭之子,好友在遭灭口与顺服间选了其二,而始终与主角作对的反
派,才是警方埋黑帮里的眼线。我拿过桌上的影片壳子看简介,那上面文字仅着墨于正反
二人幼时的交错,与男主角成人后的缉恶执念。
仲玲见我反应冷静,问我:“彧然哥,你早猜到结局吗?”
我说:“剧情有线索。”
仲玲撑首瞧我,评道:“你看电影真是和我哥看电影一样,无趣。”
我反问:“会吗?”
仲玲佯作无奈地道:“连口气都像。”
我但纳闷。是未曾这么觉得过。
再没多会儿,贺仲城出来喊吃饭,全部人便坐餐桌上去。
贺家的餐桌是方桌,伯父坐在主位上,神态平和,只总结地讲今年平顺,能坐一块儿吃
饭,就把一年的辛劳都放下了,能多吃便多吃。
餐桌上八菜一汤,伯母动筷给仲玲和我夹了鱼,我低头道谢,贺仲城却也来夹菜给我。
我就著看碗的姿势觑贺仲城,听仲玲在对面偷笑,不免又望向她。她眼睛且瞄去伯父那
里,看伯父给伯母夹一块萝卜。
……真是一片和平喜乐。
席间伯父问起仲玲工作,仲玲说道医院的高层更迭,连带院内的资源分配亦改变,即使外
科重要,做事也变得不便许多。
伯母且问:“是怎么个不便?”
仲玲想道:“器材器具换了便宜的买呗。也不管一线用起来效果。人力也是一直在精
简,护理师的班表都好可怕。”
伯父道:“救命的事业,怎能用企业的思维处理。”
我沉静地吃饭。若按贺仲城想法,老板怎么经营那是老板高兴,换作医院依然,只道德层
面惹人非议。
仲玲去夹梅干扣肉,似通晓地道:“上面的人作决定,哪要管下面人心声。上班要紧的是
每一条人命,真要待不住了,换一家救人便是。谁要花时间理他们。”
伯父仍道:“这么消极。”却听不出认同与否的意思来。
仲玲神情自若,续道:“压榨员工和压缩品质是一回事,攸关人命的事情,触到了底线也
是要出事的。基层可不是笨蛋,再怎么样都得学会保护自己。”
“嗯。”伯父这才点头。
转而谈起最近新闻,我犹沉稳,但心底有十分的尴尬。讲的正是前些日子,我经手的那桩
丑闻。
伯父提及因那件事,近来似乎各个大学都绷紧神经,担心换自己校里的老师出事。
仲玲八卦地问:“是真的有抄袭啊?”
伯母且淡定夹一筷长年菜到她碗里,保留地道:“做学问仅是一种职业,哪种人都有,不
用想得太崇高。”
仲玲含着筷子道:“但新闻讲得可夸张呀。抄袭,收贿,和研究生暧昧……压根要斗倒那
教授似的。”
伯母用着饭,表情淡淡,却是不再回应了。
换伯父圆场:“事实有几分也不知道。电视上播的哪能尽信?当娱乐看吧。”
“……好吧。”仲玲便摸摸鼻子吃菜。
她其间往我瞅几眼,瞅得我心里开始有准备,尚未触发,贺仲城但先声夺人,朝她
道:“想什么呢。你且先想想明日何时起床。如果赖著守岁睡到下午,出门了可不喊
你。”
仲玲愣了愣道:“明日要去哪里?”
——暂不论你且先想想这一造句有点熟悉,对于贺仲城救场,我仍是感激。
高等教育发生这样的事,即便阴谋,掀出来都不光彩。有些更是长久下来的结构问题。前
一阵子在部里,有谁不对这案讳莫如深。公文更用密件。仲玲若要问起来,我恐怕要扫她
兴。
贺仲城回答她道:“今日去了公园,明天可能去看电影。”是指电影院。
仲玲偏头想想,说:“那晚点来查今年的贺岁片单。”
我心中感慨她便让贺仲城如此忽悠过,尚隐晦地扬了唇角,贺仲城伸手过来,又在我碗中
放一片腊肉。
我为表谢意,也夹一筷他不喜的长年菜予他。
唇边这才真正笑开。
贺家过年不讲究刻板礼俗,伯父伯母准时歇息,仲玲嫌电影院的贺岁片不吸引她,抱着客
厅大萤幕继续播片子守岁。
贺仲城来问我:“守岁吗?”
我果断答:“不守。”
隔日出不出门无所谓,只是年假,怎么慵懒怎么来,不与年轻人比体力。
上楼后我将伯父伯母给的红包慎重收进行李,贺仲城见了道:“长辈的一点心意,不必太
在意回礼。”
我坐上床沿,思索地道:“去年我回礼过吗?”
贺仲城说:“回去以后寄了茶叶。”
我讶异道:“我挑了什么?他们常喝茶——”
“我选的。你只是在旁边呵欠,还有掏钱。”贺仲城一手按来床沿,亦跟着坐下。
我安心下来道:“那便好。”
贺仲城却提别的,他道:“晚上我帮你避开仲玲,你就是用……这样回报我的?”
此刻是与贺仲城并坐床边,我转正眼看他,打趣道:“何不把删节号的地方说出来。”
贺仲城向我微瞇眼睛,我正色又道:“长年菜一年一回,是吃吉祥的。”
贺仲城说:“怎地不说守岁也是好意。”
我道:“又没有年兽。”
贺仲城道:“你近日倒更精神,连牙都利了。”
“……有吗?”我道。不是装傻,是着实没有感知。
贺仲城却转了话题:“明日上午我要出门一趟,大约中午回来。”
我莫名道:“去啊。”
贺仲城说:“你或可以和仲玲比谁起得早。”
……是在揶揄我。我没忍住睨他,回道:“怎么可能晚起。”
这可是在别人家。还是长辈。贺仲城当然懂我道理,这话捉弄得极无营养,反像为说而
说。
睡下后,某一时间屋外炸了一片的鞭炮声响,但很远,不扰梦。我拢著棉被翻身,贺仲城
朝向我睡,黑暗中,无声间,没有人动作。
是彼此气息。
“新年快乐。”他说。
“新年快乐。”我说。
初一这天,仍与贺仲城一同早起。
他在吃早饭后依言出门,仲玲睡着,我本要回房,但听门外有交谈声,不自觉便停留
下。那莫约是邻人,在夸羡贺先生和梁女士有好儿女。
我一下脑门抽疼,痛得立在原地。
伯父伯母进门后见了我,宛如早预见地喊我新年快乐。我亦微笑回应。
伯母道她在后院种了花,要我陪她浇灌,我答好。
“彧然。”
可当她这样一声,我便知晓不好。
贺家后院是一方搭了遮阳棚的半开放花室。
盆栽或圆或方,有花有草,绿藤攀在白色细棚架上,就要触及架上的紫花。
伯母说:“这是风信子。”
开紫花的风信子。我等待她将对我说什么。
梁女士道:“有五年了吧?看着你这样一年一年……,都与仲城回来吃饭。”
梁女士持着花洒,立于花架之前,手腕微弯地浇洒花。
而她的身边,有我面目严谨。垂著的手,十个指尖都发麻。
“你家里的事,我不知道多少。仲城既将你带回来,我们便没有看不过眼的理由。”
梁女士语调平稳,眼神镇静,道:“与你说这些,不是要逼迫你。你不必烦恼。只是这些
年眼看着你,这样过来,好像都在走一条独路。”
我淡淡一笑,道:“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庄子说槁木死灰,是指忘我形体,对外物无衷。我想着你的经历,直到现在,依然不知
你好不好。”
梁女士对我道:“作为仲城的母亲,我想向你提一个请求。”
……我动了动麻痺的手指,但动不了脚步。
她说:“彧然。我希望你能不辜负仲城的努力。”
她说努力。不是付出,不是陪伴,不是苦心,是努力。
我对她沉默。
谈爱太远,贺仲城花费心力地维持,我又有多忘恩,乐意去浪费。
快步上楼时,与睡醒出来的仲玲擦身而过。她喊早,我亦回她,只是头也不回。
我回到贺仲城房里,找出带来的药吃。
伯母未必是看出什么,如我痊愈,自然要笑着说不会,问题是我没有。
我抱着贺仲城留置床头的水杯,倚靠床侧,颓然坐下。
无法按捺地曲起膝盖蜷住。
依然头疼,得按住。连同每一下呼吸,胸口发凉,都开始刺痛。
医生说这是心因性,可不能让心脏停下。用来救急的药始终带着,早不管副作用许久,只
管它作用。
这药让人脱力。
实则方才在楼下,脑袋飘现出了幼时场景。
桧木桌角,烫金杯盘,赭红布幔。相框和玻璃。钢笔和皱纸。全是灰阶。
不想起来,还不知自己的忘。
我将自己躺倒床上,意识很快失去,如我所愿,外表看上去是一睡着的人。
瞒过了贺仲城。
他往常地等我醒来,才说一句:“醒了?”
永远那么无事的样子。我但不愿去想,这过程里,他等过几次。
午饭已过,他问我饿吗?怎么又回来睡。我说不饿,问他怎不叫醒我。
贺仲城说:见你睡得沉。
但有什么好睡。
无论是十二月三十一后的元旦,还是传统新年的第一日午后,贺仲城都是这般无事,待在
我眼前可见之处,做有或没有意义的事情。
我不能否认伯母的形容。
我蹉跎光阴,却拖着贺仲城一起。虽然——是贺仲城自愿,是他坚持,但在我尚能自我控
制之时,不被逼得要摆脱责任,或内疚——如果有——,我不会说一切与我无关。
本是无爱,本是无爱。
怎么就变成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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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这两个人,
如果一开始都能挑了明说,就不会有后来的十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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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overheart (水无)   2018-06-12 07:40:00
一定是爱得很深,才能守着他这么久Q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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