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创] 若梦 十五

楼主: bbb22261 (向晚)   2018-06-04 00:20:29
隔日醒得很早。
几乎是贺仲城一动,我便也跟着从床上坐起。贺仲城看我睡眼惺忪,说:“时间还早,能
再睡一会儿。”
我迷濛地道:“该起来了。”揉了揉脸,掀被下床。
贺仲城在折被子,我站着等他,眼睛还睁不大开。贺仲城见了,手上一停,对我道:“呆
站着做什么?先去洗漱。”
我仍模糊地唔一声,开门出去盥洗。
下楼前贺仲城塞了件薄外套到我手里,屋里不冷,但还是在他目光下穿上。
楼下是已有动静,厨房餐桌上,仲玲一见我与贺仲城下来,朝气地喊了早。
贺仲城径直从我身边走过,我在仲玲旁边拉椅子,坐下道:“早。伯父伯母呢?”
仲玲手握筷子,盘里一块萝卜糕,说:“他们吃饱出去散步了,要晚点才会回来。”又耸
肩道:“几十年都这样。”
贺仲城从煎锅里盛了萝卜糕,分两盘带筷子地回来摆布,问她道:“你待到什么时候?”
“初三。初四就上工。”仲玲仰头看他。
贺仲城又去开冰箱取牛奶,仲玲看他动作,忽而啊地一声,想起来回头问我:“我煮了咖
啡,彧然哥要不要喝?”
我还未来得及开口,贺仲城先道:“放假了还喝咖啡?”
“喝习惯了。有加牛奶的。”仲玲强调。但看贺仲城倒了两杯牛奶,索性转回来,一脸折
服地朝我摇头。
贺仲城终于坐下,又问仲玲道:“今天有什么安排?”
“没有。就是回来放假。”仲玲一想,提议道:“不如我带彧然哥出去走走?”
我犹一顿,怎么话要转往我身上。
贺仲城没意见,她便开心来看我,问:“要去市里?今天营业的店怕不多。或是去公园里
走吧?”
我只是笑。往昔贺仲城拉我出门,可是不问我去哪。
伯父与伯母散步回来后,贺仲城便得了一样新差事:贴春联。
贺仲城拿着据说请名家写来的一副春联,挽袖站在贺家门口,听仲玲在身后指挥:“左边
高一点儿。欸,下面歪了?往右,右边──”
我两手放外套口袋,立于仲玲一侧,对这场面感到有趣。
贺仲城是难得让人指使,还不带气,心甘情愿的。约是兄妹间乐趣。
贺仲城贴完春联也往后站,瞧一会,仲玲没等他发话,一把将红的几张纸往他胸口上
贴,道:“喏。爸爸说让你把二楼房门口的福字也换下。”
贺仲城接了道:“是你房门口的福字吧。”
仲玲笑咪咪地道:“是啊。”
随后自口袋拿出钥匙,往我靠一步,拉着我对贺仲城道:“谢谢哥。那我就跟彧然哥先走
啦。”
被拉着走时,我且看向贺仲城。他那眼神与我对上,有莫可奈何地好笑,又似在提醒
我:好自为之。
仲玲开着她的车带我在市区里绕。
我系著安全带坐副驾座,看仲玲心情颇好地驾驶,霎时生出自己是让贺家宠著护养的幻
想。
我道:“这是要去哪里?”
仲玲略得意地回我:“带你去本市最大的公园。”
她将车开往越热闹的地方,后来停在地下停车场。我与她一同步行上地面。
停车场出来即是公园入口,一眼望去,能见公园底端离入口很远。与公园相对是一排商店
街,这些街道经过规划,看上去很秩序整洁。
今日是除夕,有些店家拉了铁门,只余全年无休的零星服务业还开着。仲玲在连锁咖啡店
买了一杯咖啡,犹带抱歉地向我说:“平日工作喝惯了,假日还是想喝。”
我笑笑。其实无妨。仲玲是外科医生,日常繁忙程度可想而知;贺仲城早上那样说,无
非是是不想乱了我平常口味,非是要劝诫仲玲什么。
而我少喝咖啡,更不过是不想清醒。
仲玲与我走进公园,沿着铺好的石板路走,大约天气好,公园里散著不少人。都是携家带
眷,小孩子特别多。
仲玲手持咖啡,另一手插口袋里,豁然一般,深深吸吐一口气。
她缓缓向我道:“彧然哥。能见到你真是太好了。”
“嗯?”我转头看她。
仲玲笑容和缓下来,说:“很久不见,这一回见着你,感觉情况好上很多。很值得高
兴。”
听懂她说什么,我低了头笑。这件事不多值得愉快。
我道:“好不好起来,只是顺其自然。要一直停在同个阶段也不容易。”
“彧然哥。”仲玲犹豫道:“……能跟你谈谈清禹吗?”
“有什么好不能谈的。”我淡然,只扬了下语调。
仲玲即道:“那要是你听得不舒服了,得马上喊我停下。我便不再谈。”
接着未等到我反话,她才说:“不论作为清禹的同学和朋友,或站在医生的立场,我都真
心为你的好转感到高兴。”
我仅是维持着淡薄的笑意。
早在听闻贺仲城之前,我已与仲玲认识──清禹和她是高中同学。
那时听清禹说,班上有个女孩子与他志趣相同,想考医学系,时常一起念书自习。
也未曾多想,只从清禹那里知晓对方姓贺,名字叫作仲玲。其后亦见过几次,都在我到学
校去找清禹的场合。
他们高三时,清禹说仲玲请了她哥哥替他们补习,加强生物和理科。因明白升学的竞争和
压力,我只叮嘱他们该适度休息。
清禹是在大一发的病。
彼时两人考上不同校,清禹虽让仲玲得知他生病住院,却在后阶段隐瞒了病情。
“……老实说,直到现在,我依然没有走出清禹的选择给我带来的阴影。”仲玲用她听得
出艰难的口吻道:“是真的很难。那样子算什么呢。很想这样当面问他。”
我并未看着仲玲。只看着脚下,与她慢慢走。
仲玲说:“那一天他晓得我有重要考试,不告诉我,却让我哥去。然后就那样了。”
说到最后一句,她的话声微紧。
“我知道的。我知道他怎么想。一旦他告诉我,我就要在考试和去看他之间做选择……即
使科目重修也不是什么大事。”
她仰头吸气,平复了道:“清禹大概是想,没那么严重,与其让我去或不去地两难,不如
等他手术完了再去看他。”
我试图牵动嘴角,但徒劳。仲玲第一次对我提这件事。
她道:“清禹是觉得我舍不下考试,哪怕考完了能赶过去……后来我常常想,知情的我会
不会选了去陪他。越想只是越对自己失望。清禹是对的。他连病名都拖到最后一刻才告诉
我。”
我默然。
仲玲苦笑:“这真是很大的阴影。他那么体贴,却还是有那样的结果。”
这才是仲玲与我久不相见的真正原因。
各怀所痛,见了面该要怎么才好。仲玲对我无所亏欠,我单纯是不能见任何人;而她,却
是见了我也不能倾吐。不该说的,尤其是对身为清禹兄长的我。
仲玲道:“那之后,我听见我哥将你带回了家,你的情形很不好——我都说不清自己是何
感觉。是得以减轻那股难受,还是庆幸,我哥接住了你。好像至少……至少我们贺家不那
么无情。”
“仲玲。”我开口喊她,道:“不无情这句,才是真的无情。”
“……抱歉。”
仲玲道歉,又解释:“我只是对自己失望。从不敢深想自己会怎么选。当了医生之后,救
人的动力之一,除了是职责,也是想着,这会是清禹乐见的事。”
我对仲玲道:“我无法安慰你。”
是实话。否则我应当要说什么。
那时手术在即,清禹并未让我通知任何人。我也想不到贺仲城出现。一个人的离去总能给
许多人带来伤痛,我隐约意识仲玲后来的疏远是因为清禹,却未曾想,是清禹留了遗憾的
阴影予她。
这没什么。他既贴心没要你来,便是乐观,却可惜运气不好。一点小事而已,你想得太多
太重了。无法这么说出口。
仲玲笑了笑说:“对不起。我不应该和你说这些。”
又道:“但在此之外,我是真希望你能和我哥在一起。”
我说:“我与他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我能看得出来。”仲玲衷心道:“所以才真心希望。”
我面色平静地看她。
她低头,盯看了会儿石板路面,说:“世事无常,彧然哥,你听过陈颖熠这个人吗?”
我道:“不曾。”
仲玲说:“他是我哥的一个朋友。他们应有一张合照在我哥房里。”
我不知仲玲用意,但听她续道:“对我哥来说,清禹和陈颖熠是很相似的人。清禹也听过
他。”仲玲说到这里停顿,还是说:“有时仔细想想,清禹将我哥和你带到一起,或许
是早预料到往后的事情。”
我抬首看眼前路,道:“我虽不介意有人提清禹,不过今日够了。”
“好。”仲玲道。
她四处环顾,指著斜前方公园外的一片矮墙,道:“那里是我与哥哥读的小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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