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到家中,从头一一回想今天与傅良仪的对话,不禁越发觉得羞耻,一个成年男人连与
孩子聊天拉近距离都做不到。我有些焦虑地拿起书架上的育儿书来翻,但却没有帮助。想
想也是,从状况来说就不一样,别人是怀胎十月生下孩子,我则是笨拙臭男人去收养十岁
男孩。接下来三个月里的每个礼拜天,我都会去育幼院看看傅良仪,当然浆姐也会跟着陪
同,在收养适应期之前与孩子渐进接触是很重要的,我决不愿意之后三个月每次见面都像
第一次一样失败,如果我僵硬而不机灵的反应能力帮不上忙,就要和傅良仪有共同话题。
隔天星期一我趁著午休去了趟书店。
家里的书架上是一排大志,大志旁是一排育儿书,最后又增加了一本折纸教学书。
但事实证明我没有美术天份。我试着照书本上的图片来折,怎么折都不对劲,最后色纸破
破烂烂的,什么都没有折出来。我拿出傅良仪给我的那片幸运草,形状漂亮、也没有多余
的折痕,显然是很熟练的成果。
我看着这片幸运草,好像受到鼓励一般,燃起了一股冲劲,怎么做都要折出一片幸运草回
送给傅良仪。
我又跑了一趟文具店,架上的色纸有不少色彩和款式,我第一次知道原来色纸有分这么多
种,看得眼花撩乱,最后用自己不怎么高明的审美眼光选了几种看起来最漂亮的,只期望
自己能够不辜负它们的美丽。
几天下来不懈的努力终于让我成功折出了漂亮的幸运草,但却没有什么成就感,明明是费
尽千辛万苦才折出来的,我想了想,可能上天注定我在美劳这块不会有所成就吧。
阿洋知道这件事之后,问我有没有听过任贤齐的《对折》,我去听了,但仍旧觉得这首歌
和我的状况并不切题,我想阿洋真的只是拿歌名来开玩笑。这么说或许有点那个,不过虽
然我自知自己根本没有幽默风趣的本钱,可是如果有幽默风趣的本钱却只有阿洋的程度,
那还是算了。
我想有天份真的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像我就没什么天份,如果傅良仪对美术美劳有天份,
那我很愿意让他去学才艺,但就算没有天份,只要傅良仪有兴趣、觉得开心,那也不错啊
。
我把傅良仪折的幸运草和自己折的摆在一块儿,仔细打量。远远看的话差不多,但是拿在
手上细细比较就能看出功力差距,我的总归是没有傅良仪的折痕干净整齐。我越看越觉得
喜欢这片绿色幸运草,想把它好好收著,但又觉得收著未免太浪费这么漂亮的折纸,一定
要给人看看,可是色纸毕竟是脆弱的东西,到处带着搞不好就被雨淋湿、或被凹到……。
左思右想,我拍下幸运草,把照片换成了我的LINE的大头贴。然后上网查了一下适合的店
。
礼拜五,我家的墙上多了一幅裱框起来的四叶幸运草折纸。
*
第二次见到傅良仪,他眼中怕生的成份少了点,这让我很开心,却不敢一下子拉近太多距
离,傅良仪没有我想像中那么孤僻,却也不可能是自来熟,当然主要也是我本身也没有热
络这个能力。
“良仪,记得叫人。”
浆姐笑吟吟地对傅良仪说,顺手摸了下他的头发。我必须承认我有点羡慕浆姐,各方面。
不管是她对着傅良仪熟练的笑容,或是可以单叫名字,还有自然到不行的摸头。我不是爸
爸吗?我不是吗?
仔细想想,好像真的还不是。
傅良仪对我腼腆地笑了笑,声音中量:“于奎。”
我也对他笑了笑,拿出了我折的幸运草递给他,一时间却不知道该怎么介绍,又紧张僵硬
起来了。
我抿了抿唇,张嘴却顿了两秒,傅良仪嘴角带着腼腆的弧度等我说话,仿佛鼓励似的,我
好笑地觉得搞不清楚谁是大人了。
我说:“这个是回礼,你送我幸运草的回礼。”
傅良仪怔了一瞬,我想大概是觉得怎么有这么无聊较真的大人,他没有碰到我的手接过了
幸运草,拿在手中打量了一下,我看到他笑得开了点,希望不是因为看到我不怎么干净的
折痕。
傅良仪说:“谢谢。”
我想我当初折好幸运草却没有成就感,大概是因为全部都留到了现在吧。
我难得地敏锐察觉到该是开启话题的时候,我侷促地摸了摸手指,说:“没有你折得好看
……你折的很漂亮,你还会折什么吗?”
我见傅良仪的眼睛亮了点,心里有一点激动。他依旧有点警戒,但好多了。傅良仪突然起
身跑走了,我怔住,慌张地转头看浆姐,浆姐的笑容像是取笑我。她说:“放心,良仪是
去拿他的小盒子了,里面有很多他折过的东西呦。”
果然过不久傅良仪拿着一个有些锈迹的铁盒子跑回来,他的脚穿着一双大了些的大人用拖
鞋,跑起来啪啪啪地响,我不禁觉得这声音充满了孩子特有的活力,毕竟大人不太这样跑
。
傅良仪打开了铁盒子,里面果真装了各式各样的折纸,从最普篇的纸鹤和青蛙,到难度高
的幸运草、玫瑰和企鹅,不一而足。
我说:“好厉害,这全是你折的?”
傅良仪似乎感受到了我对他的钦佩,想要好好表现一番,声量大了些,他用力地点头。
“嗯!”
应声后他好像觉得自己太骄傲了,脸颊微微泛起一点红,黑亮的眼睛带着害羞和慌张,说
:“于奎你……你想学的话我可以教你。如果你想学的话啦……”
我连忙表示自己的诚意,“我想学。你可以教我折简单的吗?我手不像你这么巧。”
我扫了一眼铁盒里的折纸,停在纸青蛙上,“这个看来似乎容易多了,你就教我折这个吧
。”
傅良仪点头,从铁盒底部拿出两张色纸,自己一张我一张,开始一对一教学:“首先对折
……”
这时的我脑海里突然响起任贤齐的声音:“我把我对折,轻轻把你也对折……”
*
与盯着不会动的折纸书上的教学相比,有真人在你面前示范、帮忙修正折线,的确效率跟
学习量增加了不少,为了帮助我记忆,傅良仪陪我一起折了十多个青蛙,各式颜色都有,
原本第一对青蛙差别很大,傅良仪的漂亮多了,接下来每一对的青蛙差距越来越小,直到
第六对青蛙已经分不出来是谁折的,好险我们用的色纸颜色不同。
我心里是想把这些纸青蛙都带回家收藏的,但是有点开不了口,倒是傅良仪眼神飘忽地问
我:“于奎,这些青蛙可以给我吗……”
我怔住,但除了自己也想要以外,好像没有不同意的道理,何况大人跟孩子抢这个也太说
不出口,就同意:“可以是可以,但我折的不怎么好看……”
我掩饰羞窘似地拨了拨头发,但傅良仪似乎很开心地把那十二只纸青蛙都收进了铁盒子里
,又从中拿了六个不同形状的折纸出来,推到我面前的桌子:“用交换的。”
我看着眼前的折纸,脑中想着是不是傅良仪对我还有戒心,不打算欠我什么。但如果他不
喜欢我,还会想要拿我的纸青蛙吗?我再度发觉自己实在很不懂孩子的心,或许根本是不
懂人心。不过我还是有点开心地拿走了那六只折纸。
我在铁盒子里看到了几叠长条色纸,还有小小的星星折纸,我好奇地问:“你有在折星星
?”
傅良仪听我问,眨了眨眼睛也看向铁盒子里的那些长条色纸,他仿佛有些停顿犹豫:“啊
,星星……嗯,有哦。于奎你会折吗?”
我倒有点得意了,好像仰高了鼻子似的:“这个我会哦,你知道吗?听说折满一千个就能
实现一个愿望哦。”
说出口我又马上后悔了,傅良仪都十岁了,怎么还会相信这种传言,我还一副很哄小孩的
样子,实在是不优。
傅良仪不发一语地盯着铁盒内,伸手拨了拨那些小星星,他撕了一张长条色纸给我:“我
也听过这个传言。……你要不要折?”
我想着能不能扳回一城,赶紧接过色纸来表现。
这天后来我们又折了一阵子星星,我把我折的星星给了傅良仪,又从他那边得到相应的星
星。出了育幼院,我边走边反省,忍不住问浆姐:“浆姐,今天我的表现还可以吗?是不
是……还是太僵硬尴尬了?我觉得好像没跟良仪有什么互动。”
浆姐听到我的问题,还是露出那种像是取笑我的笑容:“放心,于先生。你的表现比上次
好多了。”
比上次好多了,但还是不到及格线吧。我消极地想。浆姐看我依旧忐忑,四下张望了下,
压低声音说:“我在这里告诉你一个秘密好了,良仪在偷偷地要折满一千个星星哦,他的
愿望啊,是能够到一个不用回育幼院的家。”
我听完浆姐说的秘密,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只是剩下的三个月中,我买了一个大大的
玻璃瓶,拼命地折著纸星星。
-待续-
*谢谢观看
*笨蛋爸爸X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