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P=气象系模特组
*BGM:米津玄师+菅田将晖-灰色と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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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本搭了最早一班新干线回老家,并不是说起得多早,而是彻夜未眠。秋季有个大企划,
九月初就要求所有细节都要到位,假期前他忙得昏天暗地,前一晚在公司过夜,早上太阳
升起就直接提着行李到车站报到。
一上车就睡,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突然感觉搁在扶手上的手臂被人撞了下,睁开眼,两个
小孩子蹦蹦跳跳地冲向厕所的方向,家长在后头低声怒喊要他们守规矩。
“很抱歉。”
“没关系。”
向一脸歉疚的父母摆手,松本掩住嘴压下一个哈欠,抱着充当毯子的西装外套翻过身面对
窗户。窗外已不见东京的高楼大厦,一片绿油油的田地与散落的住宅,天气晴朗,隔着玻
璃松本都能感觉到外头三十度的炎热高温。
他盯着变换的风景发呆,直到那对父母又出声喊。
“Masaki!”
猛地转过头,方才的两个男孩站在座位旁被父母训斥,叫做“Masaki”的男孩个头大了些
,将另一个快哭出来的孩子护在身后,但脸上明明也是一副胆怯的模样。
那表情跟相叶雅纪太像,让松本忍不住就笑了出来。
小时候的记忆中,他的前头总是有相叶的身影。家住在隔壁,两个孩子从小就玩在一块儿
,松本比相叶小不到一岁,但相叶发育得早,身高总让他看起来比同年的孩子要成熟,腿
长,玩乐的时候也抢著跑第一个。
与此相对,松本一直到很晚才抽高,孩子时长著一张洋娃娃般精致脸蛋,一激动起来脸颊
就红得通透,一生气难过就掉泪。
松本父母总是向相叶父母鞠躬著道要雅纪多多照顾我们家润,另一头相叶父母慌忙摆手说
哪来的事,我们才要请润多多拉住我们家雅纪,成天到处乱跑跟野兔子似的。
四个大人麻烦来麻烦去,弯下的腰都要碰到膝盖,两个孩子站在一边你看我我看你,相叶
先一步跑向公园沙坑,松本赶紧伸出小手,牢牢抓住相叶的手臂。
整个童年他们就是这样的,相叶在前头跑,松本拉住他的手跟着。
新干线到站,松本提着行李下车,父母早在站外等待。乡下地方,如果等公共汽车的话不晓得
什么时候才到得了家,还是自己来接比较安心。
路上风景没什么改变,大亩大亩的田配上小小的房子,远处山头连绵,老旧桥墩跨过区里
唯一一条溪流,溪水清澈得都能直接喝。
应答了几句父母对于近况的问候,期间夹着几声明显的哈欠,敌不过困意,松本决定一到
家要倒头就睡。车子停进车库里时,他瞥了眼相叶家,大门紧闭,一问起母亲才说去扫墓
了。
“待会儿我们也要去,你要去吗?”
“……我睡一下。”
父亲一听就皱了下眉头,咕哝道都回家了不去扫墓那到底回来做什么,母亲缓颊说午餐的
剩饭在冰箱,睡醒可以热来吃。
松本的房间在二楼,上大学离家后维持一年回来两次的频率,倒还勉强让房里有点人的味
道。窗户开着,大概是母亲体谅他要回来才特地开了通风,他站在窗前盯着窗外分隔自家
与相叶家的大树,树干上爬著几个蝉蜕。揉揉眼睛,躺上床睡去。
有段时间附近一带的孩子流行蒐集蝉蜕,把脆弱的空壳装在卡通图案的袋子里,像最珍贵
的宝物随身携带,互相比较谁集得多、哪个尺寸最大。
松本与相叶也是其中一员,假日带着一绿一紫的棉袋子,戴着稻草帽,手拉手走遍两家周
遭所有树下。两家间的这棵大树是他俩的私有财产,一发现有蝉蜕绝对是先被他们摘去。
蝉蜕一开始很好蒐集,但游戏一拉长,住家旁每一棵树几乎都遭过孩子们的毒手,接下来
的蒐集要不是爬上树,就是要跑得更远才找得到。他们两个被父母三令五申绝对不可以爬
到树上去,于是只剩下第二个方案。
田地与住家的边缘架了一座桥,跨过溪流连接隔壁町,不怎么远,但对还是孩子的他们来
说等同于遥远国度,他们相信只要跨过桥,一定能找到更多、更大的蝉蜕。
某个星期日下午,相叶按了松本家的门铃,松本揹起水壶、捉紧袋子,在母亲的目送之下
与相叶一起出门,到了公园才看到一辆脚踏车停在沙坑旁。
“走路要走很久,所以跟爸爸借了脚踏车。”
相叶一脸得意地道,松本盯着那辆大人用的脚踏车说不出话。他还没有长高到踩得到踏板
,被相叶搀扶著坐上后座,紧紧抓着铁丝做成的握把。
“走囉!”
踢动长腿、踩动踏板,风拂过颊边,相叶的衣服向后拍打松本细瘦的手臂。他们面对阳光
的方向驶去,他瞇起眼睛向上看,相叶的头发全往后飞,露出额头和侧脸颊,大大咧著嘴
笑。
桥墩一下子就到了眼前,他们第一次横跨溪流,水流被阳光照得闪闪发光,两个孩子兴奋
地大叫。
隔壁町的树木们果然没有遭到迫害,一个个蝉蜕爬在树干上,被两只小手扫刮一空,回过
神来已是夕阳西下,两只袋子被空壳塞得鼓鼓,松本拉着相叶衣角说该回家。
第二次横越桥墩时他们已经没有来时那样兴奋,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得意感:他们凭自己的
力量到了隔壁町了耶。
是不是只要骑着这辆脚踏车,他们就可以到任何地方?
松本心想,这个念头令他很开心,喊了相叶。
“相叶君。”
“嗯?”
相叶转过头来回应叫喊,一张脸被夕阳染红,闪著亮橘色的光,松本因那光亮而愣了下,
就那短短一瞬间,脚踏车失去控制,两具身体随之倾斜──。
“松润、松润!”
他撞到了额角,与夕阳一样红的血液汩汩从伤口流出,相叶急得哭出声,松本也因为疼痛
而哭了,但一看到相叶的眼泪,立刻就止住泪水。
“相叶君,我没事。”抽出手帕压住伤口,他抹抹脸颊。想站起来却一使力就头晕,
赶紧坐下。
“站不起来吗?”相叶一把眼泪一把鼻涕。脚踏车倒在一边,链条掉了他们修不好。
他揪著脏掉的衣服下䙓,想到了什么,背对松本蹲下,“我揹你!”
“可是还很远……。”
“我揹你!”
相叶执拗地重复,松本只好攀上他的背,双手绕过脖子,手指握紧,额角靠在颈后,血液
温暖地沾湿相叶的皮肤。
相叶就这样揹着他,一步、一步,走下桥,走进他们的城镇。天色暗下来,路灯白光底下
滴落的血迹更加怵目惊心。松本歛下眼帘,看见相叶的膝盖磨破了,不断渗血。
庆幸走没多久就有大人发现他们,赶紧叫来救护车,随后父母也赶到医院,相叶父母把相
叶大骂了一顿,松本才知道原来相叶没跟家人说要骑那辆脚踏车出门。
他头上的伤没有大碍,缝了三针,他忍着声音没有叫疼,因为相叶就站在旁边一边哭一边
看,他知道如果喊痛,相叶一定会被骂得更惨。
明明是两个人一起出去的,也是他喊了相叶才会摔车,大家却都只骂相叶而不骂他。
缝好伤口,相叶走过来跟他道歉,松本摇摇头,低声说是他不好。相叶伸手抚上额角,松
本看着他闭上眼喃喃唸了几句,又睁开眼睛。
“你在做什么?”
“希望松润的伤快点好。”相叶浅浅笑道,眼睛还是红的。“对了,你刚刚要跟我说
什么?”
相叶问,松本想了想又摇头,拉起相叶的手。
不晓得是相叶的咒语奏效,还是托松本父母悉心照料的福,伤口完全没留下伤疤,松本仍
然有个干净漂亮的额角。
午睡醒来家人还没回来,厨房桌上留了纸条要他睡醒去买晚餐要吃的蟹肉奶油可乐饼,松
本喝了水换套衣服就出发。
要去市场必须先经过高中,几个学生在打篮球,松本站在铁丝网外看着,突然就被搭了话
。穿着熟悉运动制服的男孩抱着球,兴冲冲跑过来说少一个人,可不可以加入他们。
松本的篮球打得糟糕透顶,投不进篮框就算了,体力也跟不上正值青春年华的高中生,跑
个几趟就气喘吁吁、满身大汗,那群大男孩也不介意,笑着为他加油,更激起了松本不服
输的意志。
好不容易投进一球,他叫了个暂停,走去自动贩卖机买了一堆饮料回来请学生们喝,一群
人坐在球场边聊天。
“所以大哥是我们的学长囉?”
“那以前那个──”
学弟们好奇地问起过去学校的状况,松本一一解答:现在的校长是他们的教导主任,美术
教室原本在二校舍而不是一校舍,朝会原本在星期三而不是星期五。
高中三年是松本在家乡度过的最后三年,相叶和他唸同所高中,高一个学年。那时他们已
不像小时候那样亲密,国中时大多数时间松本都忙着和学校其他同学玩,只有在两家出游
时才会又和相叶凑到一块儿。
所以直到松本进高中,他才知道相叶在学校过得并不好。相叶是篮球社的,才高一就是正
式队员,因此常被高年级的欺负。松本曾去看过一次球赛,明明是队友,相叶却处处被针
对,掉了球被骂得狗血淋头,但明明就是传的人力道太猛。
松本只去看了一场球赛就再也没有去过,高一整年几乎没和相叶说上十句话。
原以为当相叶升上高三情况会有所改变,怎么知道这回换被别校的学生盯上,松本很纳闷
,相叶一向与人为善,到底是谁会去找他麻烦。
高中时的松本在学校相当有人气,连校内坏学生的头头都要让他三分。和相叶的立场一下
子颠倒过来,在走廊碰巧撞见时,总是松本身边簇拥一大群人,而相叶紧抓着课本低头快
步走过。
一天早上,松本按了相叶家的门铃,相叶来开门时怔怔盯着他瞧,像是看到一头熊站在门
口。
“怎么了?”
“上课。”
“喔、路上小心。”
松本一伸手,挡住相叶欲关上的门,一把把相叶拉了出来,不顾他说便当没拿的抱怨。
“你中午来跟我吃。”
“可是、”
“什么?”
“这样会给松润添麻烦。”
松本停下脚步,相叶站在身后对着他笑,笑着笑着却哭出来,一百七十几公分的高中生站
在路边哭成什么样子,松本走过去,扯掉相叶拿来遮脸的书包。
“你再哭我也想哭了!”
相叶被他的大吼吓到,目瞪口呆盯着他流眼泪,引来路人注目,松本涨红脸,拉过相叶的
手。
那天他刻意和相叶在中庭吃便当,所有人都看见了,他们一起吃了一周的午餐,那之后就
没再有人欺负相叶。
为了答谢松本,放暑假前相叶约他去看烟火大会。来约他的那天,相叶站在松本家门前笑
得就像小时候的他。
“但松润应该已经有约了吧?”
“没有。我会去。”
那个时候松本确实还没被任何人邀去看烟火,那之后的邀约他全推掉了,被问起要跟谁一
道去,他毫不遮掩地说要跟相叶去。
烟火大会的夜晚晴朗无云,他们约在公园,松本远远就看见相叶牵着那辆老旧的脚踏车过
来。
相叶走到面前,冲着他笑得瞇起眼,“这次我有征得我爸的同意了。”
松本笑出声来,轻松跨上后座。
活动地点在溪边,桥上挤满了人,小吃摊位沿着河岸成排。相叶买了烤鱿鱼,要了两枝竹
签与松本分著吃,挤不到最前面的位置,便随着人潮摇摇晃晃,被推到哪站定也就好了。
烟火七点开始,但两个人都只带了钱包出门不清楚时间,相叶便一直维持仰头的姿势,都
不看路的,要松本三番两次提醒他注意其他人。
“啊、开始了!”
比烟火升空的声音还快传到耳里的是相叶的声音,那个当下松本还低着头注意脚步,肩膀
忽然被人揽过去,一时搞不清楚方向,差点要撞到相叶的脸。
“你在──”
扬起声音本来要骂,砰地一声,第一发烟火在头顶绽放,照亮夜空也照亮了相叶的脸。相
叶仰头睁大眼看,嘴微微张开赞叹。
松本看着烟火绽放在相叶眼中,光线照亮他的脸庞,搭在肩膀上的手掌厚实有力。
“相叶君。”
他出声喊,声音淹没在下一发烟火爆炸的声响之中。
“松润快看!”相叶转过头手指天空。
“喔、好。”松本抿了抿唇,没再说话。
烟火很漂亮,他们骑着脚踏车回去,夜风中带着一丝烟火的烟硝味,蝉又叫了起来。
“对了,松润。”前头相叶喊他。
“嗯?”
“你刚刚要跟我说什么?”
“什么?”
“放烟火的时候,我好像听到你叫我。”
相叶在路边停下脚踏车,倾斜车体,一只脚撑在地上平衡,转头过来问。
松本盯着他的脸,有些惊讶。
“我听错了吗?”
相叶喃喃自语,收回脚准备继续骑车,松本一下子抓住他的衣服,失去平衡,两个连人带
车双双摔在地上,踏板空转发出吱轧声响。
相叶的一只手垫在松本头下,另一手使力推开压在身上的脚踏车,脚踏车铿啷倒向另一边
。
“松润、松润!”
“……我没事。”松本看着近在眼前的相叶,脱口而出:“你不要又哭了。”
相叶放心地笑,“太好了,我还以为--”
没等相叶说完话,松本就倾向前吻上了那副嘴唇。
吃完晚餐,他要去相叶家一趟,母亲看了看他,随手包了些自家制的醃渍物要他一并带去
。松本拿着保鲜盒按了相叶家的门铃。
来开门的是相叶的母亲,一看见是他就赶紧招呼进门,直夸奖松本长高了、变帅了。他送
上保鲜盒,相叶母亲连声道谢。
“润君,要一起来吗?”
相叶母亲放下保鲜盒,拿了小盆子和火柴,松本应允,站起身来跟着相叶家人走出门。一
束麻梗铺在盆中,划开火柴点火,相叶家人围着盆子,松本站在稍远处,看着红火点燃麻
梗,灰烟冉冉上升。
高三的秋天,相叶在上课途中倒下,气胸。明明当天早上就应该感到不舒服的,他却谁都
没说,一直拖到下午。
送到医院急救无效,走了。
松本搭了当晚的夜行列车回东京,除了原本带来的行李袋外,还多提了两只袋子,一只是
家乡名产,另一只装着相叶家的醃渍物。
找到车厢坐进去,所有东西放上置物架,松本瘫坐在位置上,不住打哈欠。到了发车时间
,车辆还停在车站不动,也没有广播。
松本不着急,盯着窗外夜色,窗户上映出自己的倒影,双手搁在腿上,手指把玩起车票的
尖角。
怎么不明天再搭新干线回去?载他到车站时,母亲忍不住问。
他握著车票,盯着显示发车时间的告示板,回答:就跟习俗一样啊。
什么?
黄瓜马,茄子牛。
车辆驶动的时候,窗外景色随之晃了一下,接着以稳定的速度远离家乡。有几道灰烟飘往
天空的方向,他看着,一直、一直。
夜行列车要到站时也要天亮,松本被设定的手机闹铃唤醒,揉揉眼睛坐起身,望向窗外,
太阳还没升起来,天空却已经摆脱夜色逐渐明亮。
车窗玻璃隐隐约约照出两道身影。
松本呆愣住,盯着身边另一道高瘦的影子,不敢转过头去。
那影子倚靠着他的肩膀,随着列车驶过铁轨的每一声吱轧轻轻晃动,每一刻都像下一秒就
要消失。广播响起,宣告再过不久就要靠站。
手指颤抖,松本试图碰触那道影子,手却移动到半途就停下。他想起昨晚在相叶家门前燃
起的送魂火、上升的灰烟,最终放下手。
影子经过最后一次摇晃,消失无踪,松本深呼吸口气,转头。
光从窗外射进车厢,天明,早晨的青色染上松本的脸颊,他看着空荡的车厢,笑中带泪。
(END 171217)
季节完全不合地写了盂兰盆节!
送魂火、黄瓜马和茄子牛都是日本习俗,送魂火是盂兰盆最后一天吃过晚饭要点,象征送
亡者的灵回去;黄瓜马和茄子牛则是亡者在盂兰盆期间来回人世的交通工具,希望他们快
点来所以用马,回程时带了土产希望他们乘牛慢慢回去。
下午听了歌后就想到这个故事,一气呵成写完好痛快。灰色是送魂火的烟,青色是早晨的
光。
用了很多东西连贯故事,拉手啦、脚踏车啦、光照在脸上啦。然后润回老家一趟一直在睡
X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