UL女性向二次创作
CP:阿贝尔X利恩
R18
Summary:回到现世的利恩发现阿贝尔不记得星幽界发生过的事,而利恩自己也逐渐遗忘
那段过去。
他们描述的过去经历有不同版本,将时间往前拉到最初,他们的人生尚未有过交集之
前,他们有各自的人生:阿贝尔与弟弟练剑,利恩跟着族人走遍荒野。连队是他们的生活
出现的第一个交集,同吃同住同睡同训练,经历大大小小的战役,流过汗也流过血,与死
亡擦肩而过,幸运地全身而退。他们活过他们没上前线的那场终结之战,战后许多认识的
不认识的人都消失了,他们保有联系方式而后断了联系。
他们过上生活没有交集的日子:阿贝尔始终没回家乡,鲁比欧那是个伤心地,他至亲
的血染红比武场的地砖,再厚的积雪也盖不住他犯下的罪。他在荒野游荡,每一次挥剑,
每一个怪物死去,都像是他又一次死去。他与“他们”没什么不同,都是怪物,甚至他是
比较强的那一个,在“他们”将死之际,他能从那一双双眼中看见恐惧。他自幼便被期望
继承剑圣名号,而他果真拿下了这个称号,剑术在日复一日地锻炼中精湛无比,不论在哪
里他一直是比较强的那一个,他弟弟因此而死,他成为怪物。他无法杀死自己,只好杀死
与他一样的怪物。
“我以为我们说好不提伤心的事。”利恩忍不住插话,阿贝尔看向他,脑子里想了至
少五种回应方式,当中两种能说得利恩无从反驳,另外三种能使他心怀愧疚。他在讲的可
是尼可拉斯,他没能成年的弟弟。阿贝尔张嘴,利恩看着他,绿眼睛如宝石浸了水,溼润
著,亮着,那是容易心软的男人不忍的神色,阿贝尔舌尖吐出的话霎时跳脱攻击与防卫的
范畴,他说:“不提了,说说你吧。”那是尼可拉斯,可你是利恩啊。阿贝尔无奈地笑了
,心中满溢温柔。谁让我爱你呢。
与阿贝尔截然不同,连队解散后利恩毫无犹豫地奔向家乡,荒野的风打在他脸上,空
气又热又干燥,他深吸一口气然后笑了,既疲累又放松,回家睡了整整一天,因口干舌燥
而醒来,将水袋仅余的水喝尽,过往熟悉的蓄水的日子又回来了。连队里好吃好喝的生活
没惯坏他,在连队的日子占满了他的青少年时期,但他打出生的那一刻吸的就是荒野的空
气,独立生存从来不是难事,难的是他在涡消失后失去目标没有方向,无所适从的焦虑环
绕着他,一个人生活也使他无从排解孤单。
然后阿奇波尔多出现在他家中,他清楚记得那一天,有人叩门,没等他回应便推开门
,日光从那个人的背后洒进来,周身淋了一圈光,就像在发光似的,背光使他看不清对方
的脸,而那带笑的嗓音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在阿奇波尔多到来之前已有许久不曾有人呼唤
他的名字。就为了那一天,他一直不太责怪阿奇波尔多将他留给尹贝罗达的士兵,被利用
自然不开心,但阿奇波尔多在他最焦虑徬徨的时候给了他目标,足以使他继续前进,即使
他因此走向死亡,那也就像族人们说过的:暴风驾驭者宁可死在风暴里,不愿在床上断气
。
“你知道在床上有另一种死法吗?”阿贝尔朝利恩眨了眨眼,“如果是跟你一起,我
很乐意死在床上。”阿贝尔拉过利恩的手,刻意在手指亲了一下,利恩笑了,任阿贝尔将
他拉到他身上,接吻的时候他搂住阿贝尔的脖子,手指穿过头发钻进领口碰触发热的皮肤
。他们脱掉上衣,利恩手指轻碰阿贝尔左胸上的鲜红刺青:“再说一次,这是什么?”
“红水晶,水晶领,炎之圣女。”阿贝尔边说边拉开利恩的手,亲吻他的的锁骨。利
恩在感觉被咬的时候推开阿贝尔:“这种时候听到那个名字真是扫兴啊。”
“是你问我的。”阿贝尔在利恩的脖子上也留下痕迹:“那是名字吗?”
“只是称呼罢了,谁知道他叫什么。”利恩抬起阿贝尔的下巴,与那双蓝眼睛对视:
“你为什么会想去水晶领?你想起来了吗?”
“不知道,去了就知道了吧。我觉得我不会想起来你说的那些事,能在那个山洞找到
你已经足够幸运了,那些事想不起来也没关系。”
“我希望你能想起来,只有我记得的话总觉得怪怪的。”
“你告诉我我就记住了,你说的话这次我不会忘记。”阿贝尔抽掉利恩的皮带:“这
个──可以脱了吧?”他将裤头向下拉了拉,利恩解开拉链,伸手一推将阿贝尔推倒在床
,自己下床褪去裤子,然后爬回床上,手撑在两侧趴在阿贝尔身上,笑容迷人:“你的要
我帮你脱吗?”利恩低头咬了咬阿贝尔的下巴,接着是脖子,一路向下至那布料覆蓋之处
。
他以口舌滋润过的东西此刻被包覆在他的身体里,他配合对方上挺的节奏使身体下沉
,默契十足。利恩恍惚地想着他们做过很多次了,在那里,在星幽界,阿贝尔向他表白,
那天只接了吻,隔天,再隔几天,他们才上床。第一次还真疼,紧张也有,润滑得不够也
有,但之后一起洗澡的感觉很好,睡觉的时候阿贝尔搂着他让他往他身上靠的感觉也很好
。阿贝尔是他最好的朋友,可那是他头一次觉得他们那么贴近仿佛一个人似的。那么重要
的事,阿贝尔怎么可能都忘记了。湿润的感觉在他体内流动,阿贝尔将他一拉,他趴在阿
贝尔身上,两具身体贴合彼此,阿贝尔抱着他,边亲他边问要不要洗澡,他半睁着眼说了
声好,随后闭上眼睛。
再次睁开眼已经是白天了,他们收拾行李后便骑马上路。利恩嘲笑阿贝尔在马上明显
紧张而僵硬的姿态,“接着说我们分开之后的事吧,昨天讲一半而已没说完呢。”他帮着
阿贝尔转移注意力。
阿贝尔看了利恩一眼,想了想,开口道:“我收到你的信,你让我在酒馆会合,我去
了,等了你几天,你没来……喔,对了,我遇到杰多,一个小孩子,挺有本事的,他熟悉
那附近,我请他帮忙找你。”
“然后呢?”
“杰多遇上麻烦,他待的贫民窟被人袭击,我没办法放他一个人回去,就跟着去了,
然后也真的跟人打起来了。”阿贝尔看向前方:“我们跑一下吧,利恩,一直用走的马也
很无聊吧?”
“什么啊,你不是会怕吗?”利恩说。
“总要克服的。”阿贝尔双腿夹马腹,手稍微放松了缰绳,他骑的马便朝前方跑了起
来。
利恩看着阿贝尔金色的背影,记起在另一个地方阿贝尔对接着发生的事也是避而不谈
,只说他在后来的战斗中死去。利恩也不是没好奇追问过,阿贝尔禁不住他的问话,只说
一片混战中阿奇波尔多也来了;利恩转向阿奇波尔多询问,对方沉默一会,说了将他的遗
物跟死讯告诉阿贝尔,阿贝尔收下他的小刀,其他就没了。
他的死亡对阿贝尔而言是说不出口的,即便只是重述阿奇波尔多说过的,阿贝尔也宁
可选择逃避。他明白阿贝尔的不说,正如他懂得阿奇波尔多说之前的沉默。他们宁愿描述
自己的死亡过程,也无法对别人的死哪怕提上一提。利恩想确认阿贝尔的记忆是否有问题
,于是残忍地又一次让阿贝尔说那段回忆。
利恩让马赶上阿贝尔,跑了好一会后示意对方放缓速度。
“怎么样,还好吧?”利恩瞥了一眼阿贝尔握紧缰绳的手。
“没事。”阿贝尔转了转脖子,做了几次深呼吸。
看起来不像没事的样子。利恩想,“我还没跟你说过我怎么到那个山洞吧?说起来都
是拉姆那家伙搞出来的,他找上阿奇波尔多,说是要有从导都滚下来的借口,他拿尹贝罗
达的王,帕兰达因,拿跟他见面的机会诱惑阿奇波尔多,阿奇波尔多说有帐要跟那个人算
,就答应了,抢了尹贝罗达的物资把我留在那里给人抓走,拉姆才好下来找我。”
阿贝尔表情严肃地听着,利恩接着说:“你知道帕兰达因跟杰多是什么关系吗?是亲
生父子,杰多的母亲以前跟阿奇波尔多在一起过,后来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你说杰多在
贫民窟待过,他大概也过得很辛苦吧。”
“如果不是在骑马,我还真想抱你。”阿贝尔看向利恩。
“不是吧?大白天的,昨天还不够吗?”
阿贝尔笑了笑:“你知道我的意思……嗯,不过也确实不够,是你的话永远也不会有
满足的时候喔。”
“在到下一个旅店之前就先忍着吧。”利恩脸上热得很,给太阳晒的,他让马小跑起
来。
阿贝尔跟在后头,没加快速度,两人的距离很快就被拉开了。那封信是阿奇波尔多寄
的,也就是说阿贝尔收到信的时候利恩已经死了,生与死的距离快马加鞭也赶不上。利恩
没说的山洞阿贝而尔有一点印象,如水晶领一般。他急急地直奔山洞,他只是想着那里有
什么重要的、不能错过的东西。他到的时候只见利恩躺在地上,像死去一样,但利恩随后
便睁开眼睛,刚睡醒似的茫然神色,那么一瞬间阿贝尔明白这是利恩前生的埋骨之处,并
且他是早就知道这件事的,他记起这件事,他意识到他遗忘了这件事,或许不只这件。
“我们也走吧。”阿贝尔倾身摸了摸马耳朵,双腿一夹,座下的马便也小跑起来,朝
利恩的方向赶去。
旅店的床糟透了,枕头有霉味,木头床板被压得嘎嘎作响,利恩抓着床单心想阿贝尔
之前的提议也不是太坏,桌子怎么样都比这张床干净。阿贝尔从后头撞上来,离开,又撞
上来,剑出鞘一样的速度,但阿贝尔的剑没有鞘,是大剑。利恩想着便不合时宜地笑了,
笑声闷在喉咙,低低的,带起蝶翼轻拍的振动。那振动想必也传到阿贝尔那里,他放缓了
速度,手掌沿着利恩的腰部向前爬行,手上的茧被汗水抵消摩擦力,手指伸到他利恩嘴前
,碰了碰,利恩便张嘴咬住,情色无比地吸吮仿佛那不只是手指。
阿贝尔抽回湿漉漉的手指,用不只是手指的东西在那个也被弄得湿漉漉的地方来回抽
送。利恩低着头,长发随身体摆动而晃动,一下一下的,是葡萄酒的颜色,酒液滑落肩膀
,晃动着,晃动着,晃出他的声音,晃出他的呻吟。阿贝尔熟悉利恩的身体如熟悉自己的
,一开始要慢一些,缓一些,等他适应后可以增加撞击的频率,阿贝尔喜欢温柔,但利恩
不介意粗暴,留下痕迹是情趣,濒临情欲界线的时候触碰是强烈的刺激,无异于将火苗投
入油中,而激情过后,拥抱是他们都喜欢的,利恩抱怨过会热但没有推开他──那是什么
时候的事?念头一闪他便抓不住了,阿贝尔,阿贝尔,利恩在喊他的名字,轻柔的语调,
利恩的声音包容他少年时犯下的罪,他成年后的梦魇。他的汗滴到他臀上背上,他的精液
濡湿他身体,他在他身上喘着气,而他也一起喘气,仿佛他们呼吸心跳的频率是一样的,
这一刻他们的生命是相连的,一个人断气另一个也会跟着死亡,同生共死。
这令他安心,他不会再一次对利恩的死后知后觉,他不用徒劳地去追发生在过去的死
亡。还没在山洞遇到利恩之前,他经常反复地回想利恩死的时候他在做什么,阿奇波尔多
没告诉他确切的时间,他只能将时间轴拉长至某个概括的时间段,他在做什么?利恩是在
他与某个女人上床的时候痛苦呻吟吗?利恩是在他刺穿某个怪物的时候死去的吗?他是否
和牠流了一样多的血,是否像她一般吐息紊乱?有没有可能,有没有可能,利恩死的时候
他正好射精,他正好斩下一颗丑陋的头颅,而他内心深处的黑暗温柔而诱惑的告诉他,你
是带来死亡的人,你该砍掉你自己的头。
“嘿、阿贝尔。”
阿贝尔眨眨眼,看向头靠在他手臂上的利恩。
“怎么了?”
“我快热死了,你的身体为什么这么热。”
“因为我热情如火?”
“你在说什么啊。”利恩侧躺着,手臂横搁在阿贝尔身上。
利恩抱怨热却抱着他,过去也发生过这样的事,在利恩说过他所遗忘的星幽界。
“说说水晶领。”阿贝尔叉起一块肉放进嘴里,煎得太久了,硬梆梆的,坐对面的利
恩倒也没什么抱怨,咬了一块细细咀嚼,咽下后配了一口啤酒,这才说话:“我很想告诉
你,可是水晶领我也只听你提过──你知道,还在那边的时候──你说你会找到水晶领,
边找边等我过去、过来,呃,重生?”
“复活。”阿贝尔微笑,利恩耸耸肩:“差不多的意思。好奇怪,我们还真的是死过
一回的人啊。”利恩悄声说,说著却被自己的话给逗笑了。利恩的笑容是阿贝尔见过最好
的事,他必须保有它,或者吻他,但利恩不喜欢吃东西的时候接吻,他只能忍耐。
“跟我说说那边的事。”阿贝尔用惯用手握住利恩的非惯用手,利恩由着他握,单手
俐落地叉起一块肉,阿贝尔拿起杯子喝了一口酒:“我们的一天是怎么开始的?”
“早上嘛,你不胡闹的话我们可以准时下楼到餐厅吃早餐,人偶会在早餐时间说明任
务分配,三人一组,跟着他看是要去探索地图上没去过的地方还是蒐集材料那些,不用去
的人就待在屋子里,要出去也可以,反正就自由行动。”
“听起来有点像在连队的时候?”阿贝尔拇指摩挲利恩的手背,利恩叉了一块肉放进
阿贝尔嘴里,“有限度的自由这点是跟连队差不多,不过在那边也没人抱怨。大家都只听
一个人偶的话,不得不听,他手里有能让你拿回记忆的权力,然后他这个权力是炎之圣女
给的,他是人偶,可是在那边的人也都是傀儡,任凭最上头的那家伙摆布。”
“你好像不喜欢他啊?那位圣女大人?”
“别用那种称呼,感觉真不舒服。”利恩放下叉子,拿起杯子将酒喝完。
“我不知道你对这些这么敏感。”阿贝尔观察利恩的表情,小心地说。
“只是很不爽而已,妈的,你是不记得了,在那边大家的记忆拼拼凑凑出来一堆烂事
。你看,你死了,阿奇死了,杰多……大概也算死了,教官他们死还死不干脆,被陷在什
么奇怪的轮回里。工程师我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大概只把我们连队的人当棋子还是白老
鼠吧,在大家记忆还没恢复之前,朋友跟仇人住在同一间屋子里,恢复之后还是一样,吃
个饭还得跟仇家同桌,没打起来只是因为没意义,不管是谁都在那里了,打也没用。”利
恩说到后来情绪有些低落,被握的手的手指无意识地沿着掌缘摩挲,“阿贝尔,在那边人
会变得很奇怪,好像什么都无所谓,反正已经死了,什么也改变不了,我现在跟你说才觉
得生气,在那边听别人说的时候没什么感觉,这真的很诡异。比方说吧,我觉得玛格莉特
人很亲切,罗索脾气不好但是很聪明,萨尔卡多的攻击可以牵制敌人是好队友,可是事实
是活着的时候他们一个用钢丝攻击我,一个在我背后开枪,人很亲切的那个我们这些人都
在他的计画中……不,我们连变量都称不上,我们只是出现在计画里路人而已,挡到路就
顺手铲除。在那边的时候我对这件事毫无感觉,真的一点感觉也没有。”
利恩按了按额角,感觉阿贝尔握紧了他的手,他看着阿贝尔的眼睛,露出微笑。
“我只对你有感觉,只有你让我觉得像活着一样,有一个人是值得在意的,我不知道
你是怎么做到,你,嗳,你先说喜欢我的。”
阿贝尔忍不住抓起利恩的手在手背上亲吻,利恩也没阻止,耳朵却红了。
“我们在那里也天天做吗?”
“差不多吧,也没别的事要做。”利恩意外地坦率:“没跟人偶出门的话时间就可以
自己安排,白天拿来对练,或在附近走走,打打怪物什么的。不是我要说,那边的生物不
管会动的不会动的,毒性真是极品,手指不小心沾一点我整个身体都麻了,比劫影的效果
还好,这里就没有那种毒了。”
“听起来很不错?”阿贝尔不太确定地附和。
“单就这个来说是不错。还有你啊,你像个战斗狂一样到处找人比划,说什么永恒之
战是你渴望的,所有用刀用剑的人你都挑战过了吧。”
“你不是说大家不打架吗?”
“这不一样,你是纯粹想找人切磋武艺,点到为止,没有带情绪去打。跟你打的人反
正也闲著,在那边本来就没有什么重要的事,你知道,都死了还能干嘛?”
“我是在那时候爱上你的?”阿贝尔开口,利恩眼神柔和起来:“按你的说法是这样
没错。我们在连队整天混在一起那么久也没怎样,在那个奇怪的地方却搞上了。”
“你不喜欢我们搞上了吗?”阿贝尔朝利恩眨眨眼。
“你搞我的部分我挺喜欢的。”利恩的嗓音低沉,阿贝尔在心中默数,没能数到十,
他伸出另一只手攀上利恩的脸,然后将自己的凑近去吻他。
厚颜无耻,旁若无人。利恩想。但阿贝尔从不在意这些,从连队到星幽界,他从不是
会担心他人目光的人,在星幽界更荒唐的事他们都干过了,那一次,在──那是什么地方
,出发前地图上很清楚写着的,那个地方,地名是什么?利恩努力地想着,连嘴与嘴分开
了都没回过神。那个地方,他不可能忘记地名,那是哪里?
他想不起来。
“利恩?怎么了?”
阿贝尔关心的眼神。
“没事,我们说到哪了?”
利恩笑了笑,又接着说起其他事,阿贝尔不时提问,气氛又回到稍早之前那般热络。
利恩很快便忘了那一瞬间令他恐慌的遗忘。
但那一丝恐慌留下来了,他的身体不会忘记。
人偶在星幽界带队探索总拿着那份地图,羊皮纸,黑色墨水线条勾勒地名方位,更细
项的资讯会在探索归来时补充在下方,条列式注明敌人、药草、矿物种类,以红色墨水圈
上地名表示危险,通常出现在全军覆没之后。随着出征次数增加,地图上的资讯不知不觉
也记熟了,知道去的地方魔物有毒性要准备好装毒液的容器,看到自己或队友的亡灵出现
时不再像初见时傻住,诸如此类。
有时在马上,有时在旅舍房间,利恩将探索时的情况讲给阿贝尔听,阿贝尔总是专注
倾听,是说书人捧场的听众那种专注,不时针对故事内容发问,就好像故事中说的那个人
不是他一样的问法。这有时会让利恩感到悲伤,为了阿贝尔不记得他们共有过的生活,他
的记忆被切去一大块,那就只能尽可能地填补上。利恩想。为此利恩说得钜细靡遗,口干
舌燥,阿贝尔贴心递上水袋,让酒杯滑过桌面,要他喝完接着说。
讲述过程中,利恩渐渐发现自己遗忘细节, 一开始不过是无关紧要的小事,某个地
方的某一株草的学名,某个怪物毛皮的颜色,某个不常探索的地名,某个敌人攻击的方式
。不记得的部份利恩会短暂的停顿──大约眨两次眼的时间,然后省略遗忘的部份接着讲
。阿贝尔是专注聆听的观众,当然注意到利恩的停顿,但他同时又是捧场的听众,问过几
次利恩讲不出答案,他便不再追问。
他们也说别的事,天气、食物、水晶领,他们每晚做爱,露宿野外也没停下,就跟他
们还在星幽界的时候一样,每天晚上耳鬓厮磨肌肤相亲,挺入深入挺入深入,固定行为成
习惯令人安心不已。他们在情欲纾解后沉沉入睡,梦中没有利恩遗忘的事,黑夜是安全的
。而黑夜总会迎来白天,白天利恩会记起来,或者被提醒,被水袋提醒,被刀叉提醒,被
天空提醒,被阿贝尔看着他的眼睛提醒──他不再记起那些他所遗忘的,怎么想也想不起
来,那么些个名字、颜色、动作,愈是用力去想愈是空白,他所遗忘的被模糊掉了,看不
清,看不清,而令他不安的是模糊的边界在扩散,一点一点,极具耐心地,缓慢而确实地
侵蚀他的记忆。
利恩想他知道阿贝尔是怎么忘记这一切的了,他们这些从生死交界归来的灵魂,必然
在重生的同时被拿走了什么,这是代价,或者是复活机制的缺陷──不,不是缺陷,如果
有所谓的复活机制,那么它是正常运作的, 强迫你执行的保密原则,在星幽界的记忆只
能留在星幽界,不能带走,灵魂能离开已经是恩赐了。利恩想知道别的比他早回到现世的
,他曾经的同伴们是否也经历这一切,他知道他之后还有人会来到现世,他想知道他能不
能阻止这一切。利恩想知道阿贝尔怎么独自面对这一切,面对记忆一点一点被侵蚀,知道
侵蚀在扩张,无从反抗也无从追回,感觉自己想不起来,想不起来,想不起来,遗忘。阿
贝尔怎么能一人面对这种恐怖的遗忘?他怎么能让阿贝尔独自面对这个?
阿贝尔将红水晶刺在胸口,对着镜子默念,碰触的时候默念,红水晶,炎之圣女,水
晶领;阿贝尔奔赴山洞找到复活的利恩,阿贝尔那时甚至不记得急切前往山洞的理由,是
什么催促他赶命一样地前进?如果能知道、剖析、分析、抽丝剥茧,找出答案,或许能找
到让记忆留下的办法,或许能阻止遗忘。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啊,记忆流失得太快,想得太迟。
阿贝尔之后的人生都会记得这个夜晚,利恩在做爱的时候哭了,不是嚎啕大哭,只是
流泪,悲伤像海绵浸水一样浸著利恩,一碰便滴水。利恩心情不好一阵子了,利恩发现自
己的遗忘,发现他跟阿贝尔一样忘了许多事,无法记得,不能阻止,无从挽回,这让利恩
时而愤怒时而低落,忘得愈多他的话便愈多,像是要跟命运抗衡一样,不是,阿贝尔否定
这个想法,利恩只是想将记忆交棒给他,不说就不再有人记得了。
利恩流泪的夜晚他们相互依偎著,阿贝尔抱着利恩,利恩边流泪边说话了。利恩说:
我不再记得在那里发生的事了,那些生活细节,回忆像荒野的沙,无处不在,可是风
一吹就散开了,吹没了。如果那很重要,我怎么可能轻易遗忘它,我甚至无法确定那段时
间发生的事是否真实存在,在那里,活着的人偶使役我们,涡里才会出现的生物遍布各地
,仇人、朋友、陌生人住在同一间屋子里,来自不同时代甚至不同世界,我们的记忆是水
晶碎片组成的。我们的记忆都能被炎之圣女玩弄,谁能保证这条命,这个身体跟灵魂不是
操纵在他手里的傀儡?我们死而复生,谁知道这中间他有没有做了什么。我不知道我能相
信什么,说不定连我的存在都不是真的 。
利恩的悲伤感染了阿贝尔,阿贝尔心疼不已,他也开口了。阿贝尔说:
你告诉过我,我们在那里开始相爱,无可自拔地爱着彼此。我不记得那时的事了,说
不定你也终将遗忘。可是我记得在那之前的事,我们生活有交集的那段时光,我们朝夕相
处,可是没有哪怕一点点恋爱的感觉,直到你死去,我死去,我们都没爱过彼此,没有超
出朋友的感情。可是你还记得你回来这里,我在山洞找到你的那一天,我们没来得及叙旧
就高兴得做了一次,之后的每一天我都要你,你也要我,我们爱得那么热烈又那么自然,
不可能是你回来后才开始的,只有可能是我们早就爱过了,在那里,在奇怪的人偶房子里
。我们忘记了但是爱还在,这证明那里发生的事确实存在过,不是捏造的记忆。
利恩与阿贝尔相拥著,黑夜是安全的,他们沉沉入睡。
白天阿贝尔从床上醒来,利恩坐在床边,听到他翻身的动静时回头,阿贝尔看着利恩
有点红肿的眼睛,想开口说点什么,利恩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
“欸我昨天,有点不好意思啊,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那么难过,完全想不起来了。”利
恩说。
他不记得了。阿贝尔想起利恩发现他不记得时的错愕,一遍遍忍不住地询问,那时候
利恩的表情,此刻他的心情与那时的利恩重叠。他不记得他悲伤的原因,尽管他为此流泪
为此难过,他都不记得了。
利恩昨夜的悲伤浸染了阿贝尔,化成他今日的悲伤,阿贝尔觉得胸口疼起来,伸手按
向左胸,然后膝反射一样地在心中默念那三个词组。
阿贝尔低头看向胸口鲜红的水晶刺青,红水晶,水晶领,炎之圣女,他又默念了一遍
。他发现自己想不起水晶领有什么时便找人在胸膛刺红水晶图样,看一眼便默念一次。这
一定很重要,他强迫自己不能遗忘,或许跟他消失的记忆有关,跟复活的秘密有关,他必
须前往水晶领。他曾跟利恩有过相同的恐惧,他们看着自己日渐遗忘,然后连遗忘本身也
遗忘了,活着,迷糊地活着,不深思便不会察觉记忆空白之处。但利恩让他知道他遗忘了
什么,利恩提醒了他,现在利恩忘了,而他还记得。
“阿贝尔,你身体不舒服吗?”
利恩担心的眼神。
“没什么,收拾一下东西,我们吃完早餐就出发吧。”
前往水晶领。
──记忆被留下了,爱也留下了。
Fin.
Unlight于9/7结束营运,我在2012年6月写下第一篇UL同人文,2017年9月的今天
发表最后一篇。UL陪伴我了五年,游戏、写作、人际关系,有愉快的时候也有很痛苦
的时候,用这一篇文章做结束,于我自身已足够。
知道结束营运的消息后,立刻决定做点什么,将这五年来的文章中挑选出28篇,
从8/10到9/6每天固定贴一篇在噗浪上,从日期最新的贴回最早的文章,9/7贴上最后
写成的这一篇文章。放置文章的blog命名为Long Journey,以此记忆这漫长的旅程,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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