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藏镜人从怒潮天瀑间坠落,神蛊温皇注意到两件事。
第一,藏镜人的面具掉了。
第二,千雪孤鸣接下藏镜人的手很稳,然而肩膀却在颤抖。
神蛊温皇这才知道,藏镜人竟是天生纯阳功体,却要逆行倒施修练极阴心法,心法
将成之际,他体内功体与心法处处矛盾,处处撕咬彼此,几乎崩解了藏镜人体内每一个
角落。温皇能确定,千雪孤鸣任何尝试都是徒劳,此番情状便是泣幽冥亲临,也应当无
用。
果不其然,他俩全力施为也只将罗碧风雨飘摇的小命强吊了四天,罗碧七孔内溢出
的血水止也止不住。温皇已然觉得自己将要目睹苗疆战神的死去,这时千雪孤鸣停下动
作,他仰头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
他在思考没有办法中的办法。
然后,狼主倏然睁眼,只见他用两指捻出笑藏刀中的一枚飞刃,刀尖反转,便往心
脉扎去。即便这动作突然,在神蛊温皇的眼中仍然不够快,温皇轻而易举地阻止了千雪,
唤道:“千雪孤鸣。”
“若你以为我在寻死,那温仔你就太蠢了,我只是想到你给的替命蛊。”
“替命蛊是替了将受的伤势换取生机,但早在藏镜人自天瀑坠下时,体内的伤势便
已不可挽回。”
狼主的神情充满孤注一掷的冷静,“唯有让蛊挡下一阵,让血脉崩解的速度趋缓,
藏仔才有机会让心法大成,让功体稳定。我求的只是一个机会。”
对于藏镜人的死活,温皇并不那么执著,但他看着狼主的神情心想:即便罗碧与温
皇交情如此,这世间哪来真心。
“千雪,”神蛊温皇充满诱惑地说:“你的替命蛊养得不久,就算你以心头血作引
顺利将蛊移至罗碧体内,这不成熟的替命蛊,也不见得会有效果。”
飞刃被递至温皇指间,他想,千雪孤鸣就要开口要求自己献出自己那只替命蛊了。
狼主嗤了声,“哪儿来这么多废话?心机温仔,你移蛊的手法要比我高明,当心别
把本狼主捅死。”千雪甚至连点开口要求的意思都没有,他松开衣襟,认真道:“若我
等一下成了个昏过去的废物,罗碧就交代给你了。”
温皇叹了一口气,“帮你们烧烧香自然不成问题,好友放心地去吧,若你那只小东
西不够力,温皇心口还有一只替命蛊,可慰好友在天之灵。”
“罗碧这般强韧,定会无事。”谈话间,刃尖已扎入狼主心口,千雪脸上的血色以
肉眼可见的速度退下去。他勉强笑道:“留着你的吧,想杀你的人太多。”
在黑幕笼罩千雪孤鸣的意识之前,他都没听见温皇的回应。
温皇只是扶住千雪,褪去了笑。
这世间哪来真心。
此物虚幻飘渺,一触即溃,所谓长情,不过时候未到。
* * *
藏镜人在七个日夜后醒来,方睁眼便耳闻神蛊温皇的警告:“你最好别动,替你接
脉续骨可不容易,况且还赔上了我仅有的两只替命蛊,罗碧你这条命,价值非凡呀。”
“其中一只替命蛊是本狼主的谢谢。”
“那也是我给你的。”
“给我后便是我的了,所以藏仔只花了你一只替命蛊。”
“还有无法歇息的七个日夜,尤其某人移蛊时还成了个昏过去的废物。”
千雪哈哈大笑,“我竟无法反驳,平平都是移蛊,怎么温仔你移了能像个没事人,
是否偷偷对你好友我下了狠手?”
“五百一十三次。”
“嗯?”
“自三岁起我亲身试蛊的次数,移蛊的影响对神蛊温皇而言,不过是将愈的风寒。”
“说得像你也会风寒似的。”狼主翻了一个白眼,“好啦,藏仔顺利醒来我就放心
了,藏仔啊,你好好休养,营内我替你看着。”
“嗯。”
千雪孤鸣话说完便走了,而藏镜人那一声“嗯”也应得十分敷衍随便,并不在乎千
雪是否真有听见。
屋内只余神蛊温皇与罗碧,狼主一走,顿时无话可谈。
彼时罗碧不过二十出头,尚在愿意安份静养的年岁,并不在乎屋内的静默,甚至连
神蛊温皇协助他起身服药,他皆坦然受之。
待温皇重新将藏镜人在榻上安置好,准备将药碗取出屋外时,只闻藏镜人说道:
“神蛊温皇,谢谢你。”
温皇羽扇轻摇,皮笑肉不笑地回:“你我之间,说谢就生份了。”
“哼,”藏镜人闭目开口,“生不生份,你心里有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