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创] 寒冬的挽歌(1.1)

楼主: chtu (小茶)   2017-03-08 10:22:28
一、
是我先看到你的,是我。
*   *   *
时近九月,在传统的农历节气上已算初秋,但亚热带的台湾仍旧炎热。
耀目的朝阳下,“郑远鸿”揹著等于是空空如也的新书包,
风一般迈步进入未来三年的生活圈。
今天是文星学园高职部的新生训练日,整个校园热闹滚滚,青春学子络绎不绝。
之前他联络过好友的母亲,确定好友今年会入学。
本来还犹豫要不要去日本念职校,既然得知好友今年身体状况不错要继续升学,
那他也来凑热闹好了。
几个月没联络好友了,他计画要给她一个惊喜,是以请她母亲帮忙对他回台一事保密。
刚才他打电话去好友家,确定她出门了,才由她母亲口中得知好友临出门前意外摔破眼镜,
现在急需他帮忙照应。
唔哦,没眼镜的好友跟瞎子无异,他得赶紧来护花才成。不过集合地点是在哪?他暗自
忖度,看着手上新生训练流程表的地图,循线往体育馆去。
快速的放眼掠望,四周的新生看起来都像还没长大、稚气难掩。女孩子几乎素颜,
发型千篇一律的没个性。男孩子嘛,好像没特别出色的,总而言之都像小孩子。
他掠了一下头发,暗自庆幸这所学校的校风应该是挺自由的、没发禁。不过要是有教职员
来干涉他染烫过的卷发,他就全程撂纽式英语扮成阿斗仔,鸡同鸭讲装傻好了。
暗自吐舌,他跨大步来到中庭时,远远就看到一名少年站在前方面对他的方向。
少年的头型适中,连接着挺胸显得硬气的颈肩背。非常合身的夏季男生制服下
是比例十分匀称的身型,外表干净整齐。
对比一些只穿制服也不扣釦子、半露不露的邋遢男孩,少年的制服下是白汗衫,
上衣釦子竟然全都扣上了,散发一种到底是清纯不知人事的气味,
还是克制禁欲的错觉?勾起人想一层层剥开对方衣物,一探究竟的想望。
梳理整齐清爽的半短发伏贴著,飞扬的剑眉完全没修饰,直挺的鼻梁下是抿著的唇。那
自然的唇色与唇形,坚定的没半点折扣。
虽然还是青涩少年的模样,但光是有气质这点就胜过一海票小屁孩了。他可以想像
到了不久后的发育期,少年抽高了,未来的样貌会很教人期待。
而且他可以很自信断言,若对方由他来调教,将来不仅会是帅哥,还有潜力进阶成型男。
隔着一段距离他站定,发觉少年对着他的表情先是好奇,接着转为某种难解的微妙神情,
瞬间抓住了他的注意力,教他忍不住暗自心问:是在看我吗?
才这么猜想时,下一秒那双本来还算平静的眸子霎时散发炯炯锐利的精光,
像箭矢般直直射中了他的心脏。
“怦”地心跳猛然落了一拍,他的后脚跟瞬间一软,脑子一片空白。真的在看我?他
心乱的自问,同时暗骂自己别傻了!
他深吸一口气缓下紊乱的心绪,羞怯又好奇的心问:是哪一班的?和我同科吗?要是
同班就太棒了!我要认识他!
思绪乱哄哄,但他先不厘清,只是加快脚步向前去,
有预感未来的日子有对方加入会很有挑战性。
才正这么想时,他的脚步停了下来,本能的僵住。
他会错意了。
少年的双眸焦距不在他身上,而是看着他旁边的女生。他愣愣的转头,
这才认出旁边娇小的女同学,是没戴眼镜的好友。
全然女性化的,她杏眸含泪、茫然不知所措,楚楚可怜的呆站在那。
这时少年过来了,散发著如猎人发现猎物般,满是企图心的锐利气势。
见状,某个念头闪电似的劈进远鸿的脑海:好友的近视破千度,理所当然她看不清他来到
她身边,当然也看不见前方的少年。也就是,是他先看到少年的!是他先的!
一种不可解析的心绪猛地在他胸口炸开,他退了一步绕过去拍了好友的巧肩,
故意扬声吓她。“哒啦!惊喜吧?”
“怎么是你?”回头,“尹茉旻”好不容易从模糊的外形和嗓音,
惊讶的认出来人是国中二年的好友。感动的眼眶泛热,她感谢上帝派救兵来帮忙了。“你
不是出国不打算回来了?”
“哪有!我只是回去尽一下为人子的义务,哪会不回来?我可舍不得放下妳
呢!”似假还真,远鸿大著嗓门说著只有彼此才知真意的暧昧话,不介意被旁人听见;
当然是故意的。不着痕迹,他瞥见另一头的少年停下脚步,
那双眼眸燃起明显又毫不掩饰的妒火。
对,看着我。远鸿心道,扬著自己所能做到最阳光、最亲和、又无害的笑,
大剌剌牵起好友的小手,说说笑笑的逗她,带她转向正确的集合路线。
一路上,他感知身后少年的目光追着他们,他故意不快也不慢的往体育馆去。
一步又一步,他看见自己脚踏的道路上窜出七彩的荆棘。
无所畏惧的咬牙踩上去,让虚幻的剧痛钻入心口,他暗自低喃胸臆:没错,
是我先看到你的,是我。
*   *   *
当那个不知从哪冒出来、高大又魁梧的家伙,先他一步对那位白兔般的女生捷足先登时,
程平觉得自己这三天来的运气真是背到家了。
前天本来和几个人还在台北、于国中时比较有话聊,包括一个号称是他“前女友”的同学,
约好要一起去购物,却被放了鸽子。
不是说临时有事要走,就是遇到不可抗力等等的因素无法赴约,
但说白了就是“阶级不同”了:他即将是高职生,但老同学们不是要念普通高中就是附中。
校园里的小社会自成一格,国小、国中时再好的朋友,当十六岁走上不同的学习道路时,
身份阶层的隔阂不必明言、光从眼神交会也能感受到:念普通高中的将来会进上流社会,
念高职的只能在社会底层打滚;他们已经不是“同一国”的人了。
他悻悻然回家,不料才到楼梯间,就听到从半开的铁门里传出乒乒乓乓,摔东砸西、
诅咒叫骂的连环爆响。
一般人要是遇上这种情况,可能会以为被仇家找上门。但他只是一愣,
悄然立到门前听了进度,接着低头检查皮夹后转身下楼。
这也不是第一次父母于他不在时,在家里全武行。他早就看破不要傻到去介入
或企图做些什么促成他们和解,也懂得如何自保;反正离开就是了。
父母不当他的面发作不是怕伤他的心,而是父亲不想又像当年他六岁时在警局里号啕大哭,
指证母亲被家暴,教父亲被警方硬逼着认错、丢尽颜面的往事再重来一次。
而母亲在警局里演过一次被家暴“悲惨无助糟糠妻”的戏码就受够了,
没心情再一次当着众人的面抱住他,啜泣的说:“宝贝,别怕,妈妈会保护你,
妈妈爱你。”之类甜言蜜语的谎话。
他记得那是第一次母亲如此公开的对他展现母爱,温柔牵起他的手离开警局时,
他甚至开心到忘了对父亲的害怕及哭泣。
妈妈说“爱我”。第一次体会到母亲实质的关爱,教他快乐的像要飞起来。虽然
还没念小学,但他总以为自己已经够懂事了,却仍天真的分不清现实或虚假,
以为那瞬间即是永恒。
当他们转过一个街角看不到警局时,母亲便放开了他的手迳自走回家。
“妈妈!等我!”望着母亲的背影,他不解的叫唤,但她一步也没慢下来。他追着,
好不容易追上母亲绕到她身前仰望时,她脸上的笑容教他永生难忘。
方才明明是涕泪滂沱的母亲现在却一滴泪也没,她的目光远飏、嘴角噙著得意的微笑,
教他打骨子里发冷。
他被利用了。当下他恍若雷击的体悟自己是个不会说谎的目击者,只是一枚棋子。母亲
以此教父亲颜面扫地的进警局,彻底击败了父亲。
此时,他才真正意识到自己的家庭状况不太正常。而母亲的那抹微笑变成他记忆里的黑洞,
永远的冰冷。
远离父母的战争,他早就告诫过自己不要被影响。但这么多年了,说的很轻松,
真要做到总是难。
大概在学琴之后,他又本能渴求亲情的做过一阵子短暂的梦。
那时父亲开始定期给他学校的注册费和安亲班、才艺班的学费,母亲给他零用钱解决三餐、
购买民生用品。
从那时开始,他学会了煮饭,因为他以为这样父亲就会回家晚餐。
也大概是从那时开始,他学会了洗衣服,因为母亲工作繁忙,他要分担母亲的劳苦,
希望母亲称赞他。
但他错了,做到这些事并不能得到他想要的结果,他们无视他对亲情之爱的渴望。
不论他的功课好也罢、坏也罢,他们从不会对他多说什么,不称赞他,也不曾责骂他。
他总是要自己忍耐,告诉自己,父母忙着发展自己的事业、忙着赚钱、忙的几乎不在家,
这些都是为了养育他,为了维持这个家的经济,所以他不可以表达自己的不满,
不可以对父母多做无理的要求。
他可以无忧无虑长大,从不必为生活费烦恼,甚至还能学才艺、上安亲班,
全都是父母辛劳的赚钱供给。他该听话、该忍耐、该感恩、该孝顺,
该无视心中的渴望和悲伤去爱敬父母,这是他唯一懂得可以回报父母养育之恩的方法。
但天知道他多欣羡在才艺发表会上,同学们的父母拿着相机在台下拍照、微笑、挥手,
但里面从没出现过他的爸妈。
于是,他的梦醒了,看破了。
走在热闹的大街上,他不甘心的暗自发誓以后绝对不要活的像父母一样,那么虚假。
虚假的婚姻,虚假的家庭,虚假的一切;他只要再忍三年就够了。再三年等他毕业,
他要离开家,一定要去外县市升学。
要交真正的女朋友,不是像国中时交的那种大剌剌玩在一起像哥儿们的女朋友。不是
大伙儿玩着玩着就在一起,之后分了也没感觉的。他要交他在乎的,她也在乎他的,
最特别的女孩。
既然父母不给他要的,那他也不希罕。他没的,他的“特别女孩”会给他。
当她出现,他一定会对她好、疼惜她,同样的他也会得到她的回应:他要体会真正的爱。
他不要再被无视,不要再过那种当他停下脚步时,四周都没人,而他像掉进无底黑洞般,
被无声的教人恐慌的寂寥吞没,他再也受不了了。
心不在焉的跺步去买制服,他在过程间没注意尺码,买了就去路上闲晃,
晃到不能不回家时才回程。
果然如他所料,门一开就见客厅一片狼藉,满地破碎的家饰杯盘,还不是得要他收拾!
只能庆幸还好他们没去砸他的卧房,但光打扫客厅也害他搞到三更半夜,觉都没睡好。
隔天浑浑噩噩的过了,今早才发现他的制服尺码买错了!为了省生活费,
他过去都买大一点的制服,不然没法穿三年。
临着要出门,衣服也来不及拿去换,怎么办?思忖了咬牙,他把包装套拆了。管他的,
父母连电视都能砸掉,也不会在乎他长高时再买新制服。
*   *   *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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