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衍生] [瑯琊榜/靖蘇] 非天 (二十二)

楼主: Lir (寶貝的外星人)   2016-12-05 23:46:17
*藺流有
見玄布已被擒,飛流竄回了梅長蘇的身邊,小心翼翼地扶著他。
梅長蘇正要上前。忽然感覺腳下地面隱隱地一陣顫抖,這便站住了,回望那震動傳來的方
向。
漆黑的天邊除了紅光更盛,看不到什麼,但隱隱震動的聲響仍然持續搖撼腳下的土地。
那是廣宜的方向。
是未見景琰與他歸返,逕行按照景琰之命攻城了麼。
逕行屠城,揮軍北向,生靈塗炭。
他們已經脫出生死關頭,可廣宜城裡居民,卻要似那佛塔一般,塌陷進紅蓮業火之中了。
梅長蘇閉了閉眼,復又張開,眉眼間不復方才一絲悲哀,已經是那個胸懷天下的謀士神態
。
疾步到蕭景琰旁邊,正聽到玄布恨聲道:「我既受擒,要殺要剮,便由得你們處置,要我
歸降,哼,玄布並未收到我朝聖上這樣令諭。」
藺晨冷笑:「好啊,我正為方才那一劍偏了一吋悔得不行,如今再來一次,必不會失手,
賞你一個痛快。」
梅長蘇突然發話:「別殺他,讓他走。」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
「若不是他居心叵測,何至於引起如此危局,讓你差點喪了性命,你要讓他走?」藺晨眼
裡的殺意不歇,寸步未讓。
「他設計殺你,其心狠毒,此時若讓他離開,焉知他不會捲土重來,豈不是縱虎歸山?」
蕭景琰語氣如冰,抵在玄布頸上長劍未有絲毫移動。
「陛下看他,還像一隻虎嗎?」梅長蘇搖頭。
「即便他此時萎頓,倘若讓他回去,養足了精神,豈非又是心頭大患?」蕭景琰想到便是
這人讓梅長蘇陷進何等危險之中,胸中怒意便壓不下去,手下微一用力,長劍陷進了玄布
頸項,只消一劃,便是破開咽喉,一劍斃命。
梅長蘇見他動怒,玄布死生只在一線,當下深深一揖,沉聲問道:「陛下可還記得你我在
界碑前所言?」
蕭景琰一愣,點了點頭。
「縱有鐵騎歸朝,若無良將率領,也是一盤散沙,若真讓二皇子篡位稱帝,陛下又令梁軍
屠城,梁渝兩國可就再無寧日。我朝難道眼下真有實力可踏平大渝?」梅長蘇直視蕭景琰
雙目,神情是深深的靜定:「陛下既已無事,就萬不該讓廣宜百姓無辜被屠,此為首要。
至於玄布,如臣當日所言,為求長治久安,必須讓玄布回朝。」
蕭景琰口氣有些鬆動,但仍未答應:「你是存心仁善於天下,可大渝那邊未必能領會此意
,萬一他們捲土重來,我們今日所為,縱不是縱虎噬己,也幾乎等於回到原點,這又如何
是對我朝百姓有益?」即便心知梅長蘇說得有理,今晚這一偷襲之後,他實在難以那樣寬
宏大度,比起來,將玄布就地正法,才是個永絕後患的辦法。
梅長蘇向蕭景琰一揖:「臣知陛下心存疑慮,此時行此事確實冒險,可陛下細思,此時若
殺了玄布,讓二皇子順利篡位,以他性格,極可能會為了立新朝之威再起戰事。相較之下
,若放玄布歸朝,那是有恩於大渝新君,屆時就算新君欲再興兵燹,那也是逆德之師,順
德者昌,逆德者亡,兵出無名,事故不成。」
一氣說到此,梅長蘇久站之下,腹中又有些隱隱作痛,他畢口深深換了幾口氣,再開口,
語氣居然有些慈悲之意:「北境長治久安,互利共生,並非單靠一方能成,但總要有一方
開始。臣知道,這不殺的決定,比殺,要難得多了。可陛下平安無事,大家都無事,這已
是最好的收場了。」
見著蕭景琰神色鬆動,梅長蘇說著朝他輕輕一笑:
「若真有萬一,陛下還有臣。」
那副眉眼分明如畫,是自雪廬初定盟約時便安然沉著的神態,可一笑起來成竹在胸,豈又
不是當年那個胸有傲氣的少年。
蕭景琰從沒機會告訴梅長蘇,那副眉眼,那個成竹在胸的淺笑,曾讓一個放逐天際,失寵
無爵的孤臣孽子胸中油然重生了對洗冤、對家國新的希望。
他曾以為今生再也見不到這副眉眼,他只能踽踽迢迢行在帝王路上,小心翼翼不摔碎了他
託付給他的萬里江山,夙夜匪懈,為「大梁明君」四字鞠躬盡瘁。
若只有他一人。
但是有梅長蘇在他身後給他指點、為他籌謀,他們一起攤開光陰的長軸,收穫延綿的江山
,他可以不那麼擔憂恐懼,可以放開胸懷,做一個心有天下的仁君。
蕭景琰胸口那些悲憤不安,如冬日霜雪在春夜緩緩消融,他終於點頭。
見蕭景琰終於首肯,梅長蘇轉過身喚了兩個江左盟部眾過來,扣住了玄布脈門,然後讓蕭
景琰和藺晨那兩把長劍撤去,玄布自行站起,直立在那裡。
雖然雙手受制,然而玄布的神態傲然,還是不失絕世高手的風範。他一語不發,只待梅長
蘇開口。
梅長蘇看了玄布一會兒,忽然問道:「那塊金鏨玉牌,玄帥可拾起了?」
玄布一愣,搖了搖頭,語氣竟有些低迷:「當時情況危急,樓板塌陷,已不知落去哪裡了
。」
「昔聞蘭金,載美典經。玄帥為扶持大渝新君,不計一身死生,奮勇向前,蘇某也甚為感
佩,如今大渝宗室內亂,新君若無玄帥保駕,只怕是朝不保夕。」他見玄布眼神一黯,知
道這的確是他的弱處,點了點頭:「疇鑒於心,托之吾生。玄帥欲將此身天下奉與心中的
明君,蘇某豈會不明,若蘇某今夜放汝歸朝,玄帥可願居中協調,將我朝陛下之意傳達與
新君知曉?」
玄布哼了一聲:「姑且言之。」
梅長蘇朗聲說話,意在讓不遠處的渝軍兵士也同時聽見:「梁渝兩國連年征戰,雙方皆是
勞民傷財,連年戰禍,受苦的還是百姓。如今兩國勢力此消彼漲,陛下持心仁善,不願趁
人之危,若大渝願就此偃兵息鼓,我大梁願與渝國締結互市和約,共享太平。為表誠意,
梁軍會即刻停止進攻廣宜,退回燕翎關,靜候玄帥佳音。」說著一揮手,甄平黎綱點點頭
,江左盟部眾便撤開了手。
大渝近衛所餘之眾愣了一會,才慢慢拾起地上兵刃,奔過來玄布身邊。
玄布眼神掃過面前單膝跪了一地的近衛,一個百夫隊死傷過半,餘下個個形容憔悴,神情
疲憊,又被梅長蘇剛才一番招降言語正中下懷,其中數人已在偷偷地回望北方,其餘諸人
也顯然再無戰意。
他長嘆一聲,終究是點了點頭。
梅長蘇見他眼中殺意已失,知道這事已然成了,便示意那兩個扣著玄布手腕的部眾退下,
伸手往北方一指,聲音清朗:「玄帥之名赫赫,今日我等能逃出生天也實屬僥倖,料玄帥
一旦歸朝,手握雄兵,宗室之亂不日便可平定,我等就在燕翎關外靜候玄帥的佳音了。」
玄布深深望了梅長蘇一眼,微微頷首,竟不作禮,一徑轉身。
梅長蘇也不攔他,任他領著所餘近衛離開。
走了幾步,玄布忽然回過頭來,注視著那還在原地目送他的四人。
有小護衛侍立一旁的梅長蘇眉眼靜定,見他轉過身,向他輕輕施了一禮。
他身後的蕭景琰雖然頭冠束髮略有紊亂,身上戰甲衣袍也處處破損,可襤褸憔悴掩不住沉
穩的氣度,站在那裏不言不動,眼神炯炯,便隱然有六合至尊的氣度。
而站在最後面,那個十年前將他點批為武功天下第一的瑯琊閣少閣主,此時只是攏著袍袖
,眉眼低垂,不知在想些甚麼。
玄布眼神又將那三人一掃,慢慢抬起手來,雙手交疊,望前一推。
而後轉身離去,再不回頭。
直到玄布一眾人消失在視線外,梅長蘇雙肩一鬆,雙手彎下腰撐在腿上,連連喘了好幾口
氣。
蕭景琰就怕梅長蘇所受之毒又有甚麼症候,一兩步搶上前摟住了他,低聲迭問:「怎麼了
?可是哪裡不舒服?藺少閣主應該已餵你服過藥了,怎麼還是如此?」
梅長蘇又喘了幾下,總算換過氣來,自忖還不大有力氣,只是低聲道:「沒事,那長相思
一下沒有解方,藺晨先拿藥壓著,我腹中還有些疼痛,不過應該不妨事。此時最要緊的還
是先去廣宜,讓蒙大統領速速止了攻城退兵。」說到這裡,梅長蘇才似想起甚麼,四下環
顧:「你們不會真的就這樣安步當車,一匹馬也沒帶吧?」
蕭景琰笑笑:「怎麼可能,不過為免暴露行蹤,將馬都落韁在佛塔視野以外,方才已經讓
你部眾裡腳程快的率人去領了。」  
話語方落,果然已能隱隱聽到打馬呼嘯和馬蹄踏地的聲音,蕭景琰見梅長蘇已經緩過氣來
,自放了他,其他部眾便紛紛圍了上來,言語間都是大劫得度的喜悅。
梅長蘇看了看大家的情況,確認無事之後,便自與飛流轉身,尋著藺晨去。
藺晨懶得摻合眾人吵鬧慶賀,也無意收拾當下的殘局,自在遠處尋了一座大石,斜倚在上
面休息。
梅長蘇走到藺晨面前,靜靜打量著他。
藺晨給他這樣看得久了,不解他到底所欲為何,還是自己開口問道:「又要做甚麼?」
「沒聽說過大恩不言謝嗎。」梅長蘇笑笑:「你對我這等大恩,無以為報,我自然就只好
不言不語了。」
藺晨哼了一聲:「少跟我客套,我早說了,我還等著要和江左盟和大梁朝廷好好算這筆帳
呢。」
梅長蘇失笑,點點頭道:「是是是,藺少閣如今就算要吞了江左盟,在下也只得雙手奉上
。」說著偏過頭問:「飛流不來看看你藺晨哥哥?方才藺晨哥哥陷在塔內時,你不是還緊
張得很?」
飛流臉色一變,轉身埋進梅長蘇懷裡,不肯說話,也不肯出來。
梅長蘇撫了撫他背脊,感覺到一陣陣的顫抖,他想說些甚麼,藺晨卻擺了擺手:「算了,
不必勉強他。」
梅長蘇正要說話,藺晨忽然偏過頭去,喘了起來。
梅長蘇看他樣子,覺得有些不對,把飛流摟在一邊,一步上前,探頭到他面前關切道:「
你怎麼了?可是哪裡傷了?」
藺晨閉了閉眼,搖搖頭:「不妨事。」說著撐著石頭要站起,梅長蘇自然而然地伸出手去
托藺晨。
握住的那隻手竟如雪冰冷。
梅長蘇變了臉色,疾聲問道:「你這是怎麼了?」
藺晨勉強一笑:「大概是,失血多了些……」話未說完,忽然一軟,身子往梅長蘇身上垮
下。
梅長蘇沒有設防,一下接不了藺晨的重量,往後倒去,飛流雙臂擠進兩人之間,藺晨的重
量便一股腦壓在他身上,三人跌落在地,飛流苦苦地支撐著藺晨,不讓他壓在梅長蘇身上
。
梅長蘇慌忙爬起來,看見藺晨左肩抵在飛流胸口之處,只這一片刻已經染了一片紅。他伸
手去抹了他肩頭一把,手心裡一片腥暗。
藺晨袍色深沉,他又神態鎮定,梅長蘇居然到此時才發覺,那黑色袍子早已被血浸透。
梅長蘇著急低喊:「你這是怎麼了?受了傷為何不說?」
藺晨撲在飛流胸口的氣息淺淺:「一時大意,給玄布刺了一劍。不是甚麼要緊。」
梅長蘇惱得低咒數聲:「逞什麼能!怎麼不點穴止血?」
藺晨哼了一聲,似是表示這問的是廢話一句:「還不是剛才……又牽扯到了傷口,這口穿
肩而過……止血不易罷了。」
這越說氣息越淺,梅長蘇心裡焦急,轉頭大喊黎綱、甄平等人前來協助。
藺晨的手抬了一抬:「別叫人,被看到這麼狼狽,我可……可不……」
話還未及說完,身子一沉,已經暈了過去。
「藺晨哥哥!」梅長蘇還不及說話,身後的飛流已經急得大喊出聲。
因著藺晨這一暈厥,眾人當即決定隊分兩路,梅長蘇領一半人手趕回大營醫治藺晨,蕭景
琰領另外一半人急奔廣宜鳴金。
飛流執拗地要自己將藺晨扛到馬背上去,梅長蘇只得過去照看蕭景琰上馬。
蕭景琰要讓梅長蘇自領人離開,總是放心不下,彎下腰來執住梅長蘇的手:「此去離大營
也不是很遠,即便不能急行,一個時辰之內總也能到了。」嚥了嚥喉,他還是問道:「你
一切都好?不會再出甚麼亂子吧?」
梅長蘇搖搖頭笑道:「最後一批渝軍都已撤走,我還能有甚麼事情,你勿要擔心。」
蕭景琰皺緊了眉:「我這是被蛇咬了太多遭了,見個繩影都擔心受怕。」說著握緊了長蘇
的手:「你保證不會有事?」
梅長蘇看他那執拗的眼裡一點不確定,一點沒來由的恐慌,嘆了口氣,輕輕撫了撫蕭景琰
的臉,低聲道:「我不會有事的,太平的日子要來了,我還等著呢……唉!總之,等你歸
營,我便在帳中等著你就是了。」
蕭景琰想起白日在界碑那裡兩人所說的話,也不過一日之內,他兩人已是在生死關前走了
一遭,萬幸總之是有驚無險,總算不是天人永隔,他心裡激動,也不管自己姿勢奇怪,就
在馬上展臂攬緊了梅長蘇。
兩人不語半晌,蕭景琰總算鬆開手,低低叮囑:「自己小心,我很快就歸營。」
梅長蘇眼中閃動著氤氲的水氣,點了點頭,抬手輕輕擺了擺,道:「去吧。」
一陣風自南方輕輕颳了過來,夾帶著草葉,捲過了梅長蘇的指尖,又自蕭景琰的掌上穿了
過去。
蕭景琰握緊掌心,把那風裡一絲細不可覺的暖意收在了拳頭裡。
冬盡春來,這漫長的霜雪,終於要走到盡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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