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流有
*这是CWT44要出的新刊,正文已经在lofter完结,这边贴的是修改版。最后有印调网址
喔!
大渝的边境城市,距燕翎关二十里的广宜县里,看守粮仓的守卫正在进行子夜时分的交班
。
方才点交完毕,角落已经看到几个人影遮遮掩掩冒出了头。
即便是苦寒的天气,仍可以看到女人的衣襟低敞,坦露出过多的肌肤,带着挑逗的意味。
守门的士兵仿佛对此已经习以为常,好整以暇地等待着女人们缓缓接近。
“军爷,看着天色,再过不久又该下雪了。娘子们备了薄酒,来给各位军爷驱驱寒……”
为首的女人拎着一个酒坛子,几个酒碗,脸上露出几分挑逗的神色。“万望军爷不要拒绝
……”
“娘子们盛情……弟兄们岂有拒绝的道理呢。”领队的兵士露出了然的笑容。
与大梁交战方歇,本以为这个冬天应该不会再有战事,谁知没过多久,边境居然再度增兵
,市集上流通的粮食已经被上次的征伐征走了大半,面对此番再度募集粮草,县城内的米
粮物资已经出现短缺,有钱也未必能购得粮食。有一点家底的城中百姓尚且能缩衣节食,
勉强度日,许多秋日上刚刚交完赋税和田租的农民,家中已行将断炊。这数日以来,人心
浮动,民怨四起,只是大军在境,县城内外巡守严格,军纪镇压之下,勉强维持秩序。
食粮短缺,倒是便宜了守军粮的兵士,每日夜间,总有些迫于生计的妇女来到这里,用自
己的身躯,交换一个得到粮食的机会。
方才经历过一场战争,很快又会再掀烽火,谁都有过了今日,还不知有没有明日的无常之
感,反正每人也不过给予一小袋粟米,难以察觉,白送上手的便宜岂有不占的道理。
领队的兵士使使眼色,看守的小队便分做了两半,留下寥寥几名兵士守着粮仓门口,另一
半,各自挑选了聚集在粮仓门口的女人,四下散开去了。
调笑着的人们,谁也没有注意到,几个黑袍蒙面的身影,趁著这一阵旖旎混乱,偷偷自后
门摸进了粮仓。
没过多久,守门的兵士不安地注意到,粮仓之内似有动静,呛鼻的味道,从门缝中钻了出
来。
急急打开仓库门口一看,宽敞的大仓内,已经是处处翻起的火花,窜动着吞噬推积的粟米
麦子,转眼便失控的蔓延开来。
“粮仓走水了!快救火!”守门兵士惊慌地吼叫,却已拦不住直窜上天的火焰,照亮北方
幽蓝的夜空,四下不安的人声嘈杂渐渐扩散,新的一波动荡,撼动了这个已经饱经战事的
边境城市。
晌午时分,梅长苏一行人在北境驿道上一间小食店稍事休息。
已经连着十日都是黎明即起,蒙古大夫坚持必须让梅宗主喘口气,梅长苏顾着人马也有些
疲倦,并未多加反对。
耐不住一早上都在颠动的马车上闷著,飞流如秋风扫落叶一般,吞光了自己的食物,又去
扒完苏哥哥食不完的粗茶淡饭,然后转出店外玩去了,蔺晨自然出去跟着,梅长苏只是留
在店内,和黎纲甄平等人商议事情。
蔺晨一边陪着飞流在食店外舒展筋骨,一边等待着北境的信鸽到来,黑色袍袖在风里霍霍
翻飞。
果然过了不久,一箭白影穿过了灰茫茫的天色,落在蔺晨的手腕上,蔺辰拿出准备好的鸽
粮,给鸽子顺顺毛,然后取下了信鸽脚上的竹筒。
看了信上的内容,蔺晨笑了笑,扬声去喊飞流。
小树林里头飞高窜低的身影滞了一下,又在林间蹦跃了两三下,才向蔺晨过来。
飞流发梢上沾了几片枯叶,蔺晨抬手去一一将它们撇开,看着飞流上窜下扑后红晕的脸颊
,笑了起来,手就在那片红晕上轻轻拧了一把。
飞流不服气的伸出手来,两只手掰住蔺晨的脸颊,用力地扯。
被飞流扯得脸痛倒也不大在意,蔺晨只是偏头在那手腕上啄了一下,小护卫轻轻一震,立
马将手收了回去,脸上的红晕好像又多了几分。
少阁主脸上的笑意更开了。
对飞流晃了晃手上的短笺,蔺晨轻快地道:“飞流啊!收到信鸽带来的信了,要不要和我
同去拿给苏哥哥?”
听说是和苏哥哥有关的,飞流立刻点点头,从蔺晨手上把纸笺抢了过来:“飞流,送信!
”说著也不等蔺晨,自己便向食店奔回去。
蔺晨也不阻拦,自己走去食店的后院,看他让店家熬的汤药去了。
端著药碗回到食店里头,就见梅长苏和他的部众已经商议完事情,一双素手,正在剥著橘
子喂给飞流。
将汤碗递给梅长苏,他眼也不眨地便一口将汤药饮尽,然后道:“烧粮草的事情成了。”
蔺晨颔首:“这事不难安排,我不意外。大渝后续会如何应对,你又打算如何回应,才正
要紧。”
梅长苏点点头道:“大渝新皇本来期以伐外的胜利,来压制朝中支持二皇子的势力,可先
前交战已连受挫折,此次又是出师不利,先锋部队被斩,我趁此时遣江左盟留于北境大营
的部众前去烧粮,虽然只够烧过三座粮仓,但若要在冬日再行征粮,对边境一带、甚至全
国百姓的生计都大有影响。各方事件积累起来,主和的声音应会大涨,若能顺此势不战而
屈人之兵,让大渝退兵或求和,就是最好的发展了。”
蔺晨在飞流身边坐下来,顺手拿过桌上还摆着的橘子,剥开了给自己嘴里扔了几瓣,剩下
都给了飞流,一边哼笑道:“没想到萧景琰的脑袋还不错,懂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让大渝先锋的铁骑自投罗网。”
说著就被梅长苏白了一眼:“陛下是为人耿肃,不是笨。”
蔺晨一翻白眼,忍不住取笑:“他笨不笨自有后世评说,但你这情人眼里出潘安,可没资
格。”见到梅长苏脸上一红,他幸灾乐祸地笑了两声,才歛了嬉闹的神色道:“不过大渝
的新君也可能孤注一掷,放玄布破釜沉舟,那么两国一战就难以避免了。”
“即便新君不想破釜沉舟,玄布只怕也认为自己不得不战,他当初以一己之军强立五皇子
,若是此时因为战事不力,叫二皇子讨了便宜,甚至夺了皇位,他绝对会是那方最想收拾
的那一个。”梅长苏冷笑一声:“不过此刻让玄布远离都城,万一出了什么事情,那可是
远水救不了近火啊……”
梅长苏眼中运筹帷幄的精光隐隐闪烁,索性便将这几日的安排,包括让江左盟以大渝国内
富贾之名资助二皇子,以疏民之粮荒收买人心、以及将二皇子在邑地秘密整兵屯粮的消息
送入大渝宫中等等安排,俱说明了一番。
蔺晨沉吟:“此事不像洗雪赤焰之冤,有十数载供你慢慢筹谋,如此短的时间内能筹画至
此,也算是足够了。不过最重要的还是大渝新君和玄布之间的关系,新君若是对玄布全力
支持,梁军能战一轮两轮,长了可是耗不起的。”
“玄布与新君一起长大,为了拥立新君费尽心力,新君对他也的确倚重,不过总角之交,
是否能熬得过君臣之别,古来明证……不过不管如何发展,总归是有可乘之机,我为此事
留了后著,不过现下且看他二人对粮草被烧一事如何反应吧。”
理智分析已毕,梅长苏缓缓将目光调向食店门外,片刻间竟有些出神。
黎纲甄平也知宗主出神,乃是因为提及玄布与大渝的新君这二位,说起来玄布出身大渝将
门,和五皇子一起长大,倒确与宗主和当今皇上有相似之处,但是宗主与陛下共同经历了
十二年天各一方的隐忍坚持、以及过去两年互相扶持,洗冤争储的过程,岂又是玄布二人
能够相类比的。黎纲觉得宗主多思,便自劝道:“宗主和陛下二人关系非同一般,您对陛
下如此了解,自然知道,慢说不会有狡兔死、走狗烹的下场,陛下对宗主只是事事言听计
从的,只是……”
梅长苏打断黎纲的话,摇摇头道:“我并非担忧景琰如萧选那样多疑寡恩,说一句实话,
我倒真希望景琰不要那样长情,你说梁渝交战,何必非得御驾亲征?他若不做出如此不智
的决定,我现在何须如此费力周折……”
若只是寻常交战,他留下的锦囊妙计尽够蒙挚扫尾平边,乃至重筑防线,偏偏萧景琰执意
亲征,又碰上大渝那里的思量,居然让玄布领军,局势一路往最糟的方向发展,完全出乎
他昏迷前的诸般庙算。
路途上,梅长苏读著一桩桩的消息,越听越式心惊,奇袭、亲征,这些固然都是有效的战
法,也确是应对目前大梁外强中干的军力的补救之策,可他不顾自己九五之尊,亲自领军
奔袭,若是出了什么差错,会对复兴之路才走了数步的大梁有什么影响?他为何非得已身
犯险?
萧景琰生性沉稳能忍,唯独几件事能让他失去理智,冲动行事,俱是与他相关。
景琰啊,真是为盛怒与剧恸激得如此不顾大局么……
这个傻水牛……
思及萧景琰的心情,梅长苏心中五味杂陈,虽然气恼他做出如此决定,可他既对萧景琰心
内之恸之苦了然于心,又岂能不为伊反复心疼,深深叹息……
蔺晨看着梅长苏的脸色一时数变,略加思索,还是决定直言:“你既然决定下山,为何仍
然坚持不让他知道你尚在人世的事情?他若是知你未死,说不定直接班师回朝,什么事都
没了。”就算知道两军对垒在即,到如今已绝无可能以这种方式简单地化解干戈,他还是
想挤兑他一句。
“要说萧景琰遇着你的事便大失常态,你梅长苏难道又不是如此?一提到萧景琰,你就变
得这样钻牛角尖,先前为著诸般理由你隐瞒不说也就罢了。现下血也换了、山也下了,既
然管不住的要操心,为何还这样瞻前顾后的。”蔺晨说著伸出折扇,敲了一下梅宗主的额
头。
飞流听蔺晨一敲磕出好大一声,刷地伸手就要去抢那扇子。蔺晨简单一格,古朴的招式却
把几个方位都罩了个全,飞流一双穿花手居然寻不著空隙,索性撤了手坐回位子上,嘟著
嘴只是生气。
他们过招,梅长苏并不在意,只是叹了一口气:“蔺晨,你素知我的考量……”
其实这次还能侥幸捡回一条命,下得山来,他内心对于先前的决定并非全无动摇, 然而
当初的思量仍在,阴诡谋士的恶名有如诅咒,还密密地箍在他心上,他委实不愿自己拖累
景琰的身后之名,心思百转,不能定虑,也只能暂且要求众人隐瞒他尚在世的消息,专注
眼下要务。
希望自己一番筹谋,还能让这一场战争及早结束,不要真耗损国力至无可挽回的地步……
缓步出了食店,北方的冬末灰落落地抖开,林间鸟儿偶尔振翅的声音划破寂静的天空,却
没能截断他紊乱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