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衍生] [瑯琊榜/靖苏] 非天 (九)

楼主: Citrasena (畫軍)   2016-11-22 18:53:27
*蔺流有
*这是CWT44要出的新刊,正文已经在lofter完结,这边贴的是修改版。最后有印调网址
喔!
日光缓缓照进卧间,撒在一双交颈而眠的璧人身上。
仿佛光线撩痒了他,小护卫的身子轻轻一颤。
动静一出,蔺晨缓缓地醒了过来。
给人枕着一晚的手臂已经麻得没有知觉,然而体内的暖意缓缓升起,竟觉得数月以来冻著
寒著的心,从未如此活络过。
拂开怀里飞流散开的发,蔺晨爱怜地在他的眉眼之间吻著,动作轻柔,怕惊起一个栖息在
那儿的美梦。
少年皱了皱小脸,仿佛被褥还不够温暖,往他的怀里挤去。
明知有多少事情必须面对,但是蔺晨愣是不想挪动。
若他不惊醒晨光里呼吸的韵律,这时光能否再多停留一刻。
只可惜静谧的温柔终究未能长久,卧间的门被刷地拉开。
梅长苏的表情瞬间变了几变,隐忍着,没有说话。
蔺晨叹了一口气,轻轻道:“不要大声,我们去外面说。”
梅长苏一转身,快步走了出去。
“蔺晨!飞流根本就是个孩子,你怎可如此!”一等蔺晨阖上了卧间的门,梅长苏立刻愤
怒地开口谴责。
本来是想要好好的来和蔺晨谈谈,但现在他完全无法冷静,也无法讨论本来的来意。
“你昨夜不是也同意他过来?”蔺晨的脸上没有太多表情。
“是……我是答应飞流让他来看看你,可是那不代表你就可以为所欲为!”
昨夜安顿下江左盟的众人之后,他见飞流仍是闷闷不乐,自然关心,可再三询问,飞流只
是翻来覆去的说著蔺晨的名字。
除了他以外,飞流最亲近的,的确就是蔺晨,想来处在激烈冲突的两人之间,他也是非常
困惑担忧,这样想着,他就放了飞流来此,却不想情况居然如此失控,蔺晨居然……
想到有如自己亲弟的飞流,面对比他的心思不知复杂几多、情事上经验也不知丰富几多的
蔺晨,昨晚都发生了什么,梅长苏只觉得怒火熊熊燃起,无处焚烧。
“你细声一点,不要吵醒了他。”蔺晨回头看着卧间,低声制止他。
那声音里有难掩的温柔,梅长苏曾经听过。
那是他刚刚经历过挫骨削皮的解毒过程,待在琅琊阁中养伤的几年,每当他痛苦的嚎叫着
、咒诅著、著把新生的肌肤都撩抓出血痕的时候,年轻的蔺晨,也是用这样的声音,哄著
他吃药。
他有些哑然。
“让我进去看他,回头再跟你算帐!”不愿再与蔺晨多说,梅长苏撇下他,迳自往卧间回
去。
蔺晨在他背后对他说话,声音无限慎重:“长苏,我没有强他。”
进到卧间时,飞流已醒,正坐在榻上发愣。
“飞流还好吗?哪里不舒服?疼吗?哪里疼?”见他发丝披散、中衣微敞,胸口肌肤上青
青红红的血淤似梅,想像著昨晚是什么光景,梅长苏觉得自己杀了蔺晨的心都有了。
飞流没有回话,怔怔地望着卧间敞开的门扉。
梅长苏见他一直不语,以为他被昨夜之事给吓得懵了,心下更是怒甚,然而不想再多惊吓
他,暂且也只能忍耐,先将飞流带回自己房里再说。
正要扶起飞流,飞流忽然小小声地说了一句:“蔺晨哥哥,疼。”
梅长苏以为他是在说蔺晨弄痛了他,心里发疼,搂紧了他道:“飞流乖,咱们先回去,你
告诉苏哥哥哪里疼,苏哥哥给你上药,回头再去找蔺晨哥哥算帐!”
飞流如波浪鼓般连连摇头。
梅长苏只当飞流还懵著,他原本心智就弱,也许根本不知道这趟混乱的原因,也不知道昨
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也许,真不知道,反而比较好。
“苏哥哥知道,这个该死的蔺晨哥哥。”寻着落在床边的腰带,梅长苏将它松松打了一个
结,便要带着飞流离开。
飞流又用力地摇摇头,低低的说:“蔺晨哥哥,疼。”
梅长苏愣了一下,恍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是啊,即便是当初他救下飞流的时候,他浑身是伤,奄奄一息,也未曾喊疼过一句的。
他不是在说蔺晨把他弄疼了,他是在说蔺晨……
飞流抬起头,忽然对他笑:“飞流,呼呼。”
梅长苏看着飞流眼里的水气,脸上的笑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搂紧了他。
去看过尚在休息的宫羽、又遣人去替江左盟的部众换药包扎,蔺晨还是回到前院的书院里
待着。
有一搭没一搭地翻著案上的书信,蔺晨心思杂沓。
梅长苏进到书院中时,蔺晨正望着窗外发愣,脸上没有平日的佻达,只是出神,眉间悬著
一丝苦恼,唇边却挂著一丝几不可觉的笑意。
若不去想让挚友露出这样的表情的是何人,梅长苏几乎要大笑着买炮竹来放了。
心里无声地长叹三回,他清了清喉咙,在得到蔺晨的注意后,把他领去了礼宾院。
江左盟的部众黑压压的站了一房间,见到蔺晨,二话不说,齐齐向他拜倒。
甄平代表说话,声音颤抖:“蔺少阁主,感谢您救了宗主一命,咱们兄弟什么都不知道,
昨日对您多有得罪,真是杀头都不为过……”说著就重重地向他磕了一个头。
蔺晨沉默了一会,状甚轻松地嗤笑了一声,扶起了甄平:“要杀你的头,我又何必去截大
渝的将领,叫你们个个都来排队给我放血不就得了。动上手哪有不出点事的?我昨日也是
下手太重了……只是真真可惜了宫羽姑娘。”
江左盟诸人只是连连叫道不敢。
梅长苏在一旁也做了个揖:“也是我未及向他们说明清楚,蔺少阁主恕罪。”
蔺晨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叹了一口气,甩开了折扇虚搧了两下:“跟我就不来这套虚礼了
。你说吧,打算何时下山?”
梅长苏愣了一下。他本以为还需要再经历千辛万苦的说服过程,蔺晨执拗起来能够如何,
他也算是领教了。没想到过了一个晚上,居然峰回路转……
“再不让你下山,你只怕是真的要自己跳下去了,到时候我那个云游得是生是死都不知道
的爹,只怕在地下都会钻出来把我杀了。”蔺晨哼笑了一声。
“……我的身子……走得了吧?”被这么爽快的放行,梅长苏反而觉得有点不放心起来。
“舞大刀、扛大旗、拉大弓,你这辈子是甭想了,想要日行千里,也办不到。你身子也不
过恢复了六七成,远远不足,只能趁著往北境的马车上,让我给你治一分算一分了。”
听出蔺晨话里的意思,是要随他们一起下山照料宗主,江左盟的部众爆出一阵欢喜的呼声
,梅长苏吵闹之中,向他点了点头,眼眶里蓄起了一点湿意。
蔺晨撇撇头,示意梅长苏到外头的廊上说话。
梅长苏有点吞吞吐吐:“谢谢你,我欠你一回。对不住,昨天造成这么大的事端。”
蔺晨哼笑了一声:“你欠我的、对不住我的,多了去了,现在才来算,不嫌太晚了吗?”
话语虽然略为讥诮,但言下之意,实是一切如旧、不计前嫌,如此潇洒豁达,也唯有蔺晨
而已,梅长苏笑了。
蔺晨却正了正色,口气变得严肃:
“不过,我把话说在前头,我不与你计较,却也不能让你一而再、再而三地不把自己的命
当命。我知道你不把自己当回事,却把萧景琰看得比什么都重,那你可就听好了。此次往
北境去,你只要伤及自身一根寒毛,我就在萧景琰身上开十个口子,你若胆敢危及自身性
命,我立时杀了萧景琰。天道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天皇贵冑在瑯琊阁眼里,也如寻常人
家无甚分别,我说得出,就做得到。这你记好了。”
梅长苏神色一凛,点了点头。
如列战英所预计,与渝军骑兵遭遇的两日后,萧景琰与所领禁卫队伍沐著月色,来到了梅
岭山脚下的隘口。
扎营安顿以后,萧景琰屏退了其他人,只由列战英护卫,纵马上山。
月下的梅岭悄无人烟,乱石杂散,只得短草寸生,若是不知此地曾遭火焚彻底,几乎教人
不能明白其名所由。
萧景琰和列战英二人双驷,一路驰近悬崖,才缓缓勒了缰绳下马。
崖边有一座小小的土坏,上头简单地竖了一块细长石碑。可以看出石碑已久经强风风化,
然而碑上的文字却看起来深浅明白,凹槽反映着灰白色的月光。
列战英牵着马,几步之遥跟着萧景琰,缓缓向那土坏行去。
萧景琰看着显然是新近重刻的碑文,问道:“战英,我只知道苏宅守得是空丧,但一直没
敢去问,长苏……是葬在这里吗?”
列战英摇头:“陛下,苏先生并不葬在此处,属下听闻,苏先生被瑯琊阁少阁主带回瑯琊
山去了。是蒙大统领重新整理了此处,权当作是衣冠冢。”
萧景琰的长指轻轻地描摹著碑上文字,苦笑了一声:“是么……也许那也是一个好的去处
,听说瑯琊山山景俊秀,飞瀑奔石、巨树参天,是个如仙境一般的地方……只是我以为,
他会喜欢和赤焰军的旧部们葬在一起,毕竟,他不正是因为这样,才坚持要带兵出征的吗
?”
当年赤焰一案牵连甚广,朝中风声鹤唳,无有人敢替梅岭上被坑杀的兵士收尸,还是他在
两年之后奉调北境巡边,才觑了一个机会,偷偷带人上了梅岭。
遭火焚彻底摧残过的梅岭当时还是焦黑一片,寸草不生,依稀还能够想像,当年谢侯屠杀
叛军的惨况,但是已经找不任何的尸骸,兴许皆已被风扬去了吧。
找不着林殊的尸骨,他便自己挑了俯视山谷的崖边,替他立了一个小小的空坟。
本以为此次梅长苏既逝于北境,应当会想要与赤焰军将士同眠于梅岭,不想他并没有这样
选择。想到十多年后,他居然还是只能凭吊一座空坟,萧景琰的心仿佛沉入了深渊,唯一
一点路上的念想,如今也落空了。
“你的百转心思,我何曾能全都理解,从前如是,没想到现在也是这样……我总以为,我
即便不如你聪明机变,但还总能护你、伴你,结果两样我都不曾实现,连想来看看你,都
不成……”
一滴滴热烫的泪,砸在墓碑上。
列战英实在不忍看主君如此自责,开口相劝:“陛下,苏先生服下冰续丹换得三月体力之
事,他有意隐瞒,您如何能知?切不能因此自责。”
萧景琰嘿嘿惨笑:“是啊,他自然是要瞒着我的,若我知道,怎么可能让他服下那丹药,
我必即刻将冰续丹毁去……那个瑯琊阁的少阁主……当年分明救了他,为何此次居然让长
苏去送死!若不是他曾经救过小殊一命,真想立时就下令绞了他,毁了瑯琊阁。”
说到怒处,萧景琰攒紧了拳头,声声愤恨。
握拳久了无人发泄,萧景琰终究是颓然地又放开手来,苦苦笑了一声:“可这天底下有谁
能够拗得过他?那个蔺晨……或许也和我一样……可他至少还能够陪伴长苏到最后,不似
我,他是生、是死,我从来只能被蒙在鼓里,最后一个才知道……”
紧抓住碑石的手指不自觉地用力,指尖紧紧欲嵌进坚硬冰冷的碑石,明明应该隐隐生疼,
萧景琰却似浑然不觉。
“战英,你是否也觉得我做得太过狠厉?不管是决定攻打大渝、处置细作、还是坑杀骑兵
……你是否也觉得亲自深入细作的巢穴、亲自带着先锋奔袭、亲自单挑大渝将领,是鲁莽
愚勇的作为?……”
突然被如此问话,列战英一时不知道主君是什么意思,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我是恨大渝突袭,才令小殊在朝中无将可用的状况下,披挂上阵,但是此事细思即知,
若非大梁积弊多时,又何至于无将可用,必须让一个病体残躯掠阵。”萧景琰长长地叹了
一口气,自顾自地喃喃说著。
“御驾亲征的决定,一开始的确是几分激愤、几分冲动,但自夜袭胡市街那晚我便知道了
……战英,自从知道他走了,我便觉得食不知味、寝不成眠、什么感觉也没有了。社稷民
生,我知道它们都是国之根本,我必须处理,但我真真毫无所感。黄州冬季居然暴雨成灾
,我能遣人救灾,却无法痛惜百姓流离失所;徽州大雪,司天抱来瑞雪兆丰年之兆,我能
让户部未来年春耕做好准备,却无法欢喜国运昌隆;苏先生期望我带来一个水清河晏的太
奔驰世,或许我能够在没有他的景况下办到,但我知道,是好是坏,都已无法在我心里搅
动一丝涟漪……”
他倏地转向列战英:“只有杀戮,只有割开那些细作的咽喉的时候,我才觉得自己还是个
活生生的、有五感的人……”
剑刃划开喉管血肉,仿佛在凝固的油脂中滑过的感觉、砍进喉骨的时候微微的滞阻、鲜血
溅在脸上的温热、腥臭的气味……只有在以死亡献祭的各种极限感知中,他才可以一再看
见那人离开的背影,才能够感觉到自己空荡的身体里,还有一丝温热。
然后是昨日林中的火,暗夜林中那火,落地就四下延烧开来,烧得这样旺,焚烧着人、马
、物件、一切都可以被吞噬,到处都是焦炙的肉味、血味、马匹的悲鸣、人声的嘶吼、刀
剑挥击的声音,然而他又可以闻到松叶被炙烤发散出来的香味、掉落的枝枒那样明艳地闪
著金黄色的火舌,扭曲著的金碧辉煌。
十三年前的梅岭,是不是也是这样的?小殊是不是在这样的烈火中,坠进梅岭的深谷里的
……十三年后的梅长苏,是不是也是在这样的烈火中,身躯化为灰烬,被收进一个小小的
坛子里的?
“可昨日当我中箭之时,我才居然发现,自己还能够感觉到痛楚……”
伤口周边被切开肌理在尖锐的鸣叫、血液一阵阵如潮水向伤口涌去、身体在因为脱力而感
觉到寒冷,即便那只是他落马昏厥之前的片刻,他却觉得,已经很久未感到,自己是如此
真实地,还是一个活生生的,会疼会冷的人……
然后在那短暂片段的梦中,他见到了小殊……
血泪自萧景琰圆睁的双眼中滚滚落下:“只有杀人、与被杀、才是最接近自身、也最接近
他的时候……你说,如果长苏听到了……是不是又要说,我有情有义,但就是没有脑子?
他会不会怪我忘了皇长兄的教诲?他会不会对我失望……”
列战英直直跪下,朝那墓碑拱手下拜,不发一言。
他知道,他所听到的,不是他应该听到的话语;他所被垂问的,不是他应该回答的问题。
那只是一个想来寻找那一个他唯一愿意倾诉的对象,却仍然是落空的,太寂寞痛苦的帝王
,和他无法遏抑泄漏出的私语,而应该倾听的那人,早已不在。
梅岭上除了风呼啸的声音以外,一片寂静。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萧景琰轻轻地说:“之子归穷泉,重壤永幽隔。他无论如何,都不
会知道的了。战英,走罢。”
马蹄声渐渐远去,梅岭又回复了一片寂静。
夜空之中,一颗星子,正缓缓地划过天际,向北方的紫微帝星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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