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主:
slamoo (耽溺于光)
2016-07-31 19:29:07大好晴天与一树襛华,任光景如何绚丽,落入杯中皆染为黄澄澄的一抹,倏忽清风吹过,
带着片花瓣落入书生手持的杯中,引得烟花天际一阵荡漾。梅长苏见状不拈花只微笑,款
款垂首品茗,任粉瓣不断轻触著唇峰,一派天然无辜如云出无心,仍带来阵阵微痒。
蓝纹瓷杯才离口,林殊便维持低头的姿势睁著晶亮双眼往上瞧向梁帝说道:“少时能让我
幻想一同负气仗义、交游豪俊的对象会是谁,景琰你难道猜不出?至于蔺晨那厮…解火寒
毒后为了筹谋复仇大计而纵横江湖那几年,早陪他走过天南地北,许多良辰美景,我总想
著若有你一起看着该有多好。”
从前梅长苏的双眼总像蒙层雾,无论是薄幸、刁滑或狠戾的脸色,萧景琰总觉那眼帘后似
乎还有着什么,让他看也看不透。但如今并著林殊身分的梅长苏,开诚布公后的双眼是好
懂多了,有着少年林殊熟悉的坦率淘气外,还混著成年苏哲那还有些陌生的营营欲求。
赤焰案沉冤昭雪后,梅长苏的身子也比翻案前要好,萧景琰不知好友现所求为何,只觉小
殊那直勾勾的目光有时真让他无法与之对视,于是梁帝改而盯着杯中物说:“我…现大梁
好不容易外患将息,改制后的国政逐渐平稳略见成效,我暂且还无法离开皇城。我看那翔
地记里仍有许多篇幅未曾注记过,你不妨趁现在身体较好了出去看看,好补齐剩下的章节
。”
“无妨,草民现在等得了,陛下可以慢慢来,”
“呃…”梅长苏回得是端正兼笑容可掬,但萧景琰总觉像当年林殊预谋恶作剧时,脸上那
特意收敛又欲盖弥彰的笑容。“那江左盟呢?你这宗主可不能总不在江左啊?”
“不急,江左盟有十几位分舵主呢。况且以我的身子,等天气更暖和些再出游更合适。
”梅长苏气定神闲地啜了口茶,“我若现在说要回江左,晏大夫绝对会第一个出来用肉身
阻挡我出门…是不是啊,飞流?”
“嗯,”飞流用力点了点头,“晏大夫,凶!”
“晏大夫都这么说了…”既然都提到身体状况了,梁帝也不好再多说什么。梅长苏看着闷
头喝茶的萧景琰,暗暗叹一口气,这人总变着法要自己离开金陵呐。
“皇上…就这么想我离开?”
“不是!”见小殊黯然失落的样子,萧景琰忍不住便口快否认,一说完那二字就瞪大了双
眼,张著嘴却哑然无言。
“那就好,还以为景琰天天看到我觉得厌烦了呢。”等好不容易想到了答词,看小殊立刻
释然微笑如此说法,梁帝张了张嘴又说不出口了,只好仰首再干一杯茶。称孤道寡数年,
还以为自己已下足了喜怒不形于色的功夫,没想一见到小殊就全付诸流水。
相对景琰的憋闷,乐于好友对自己坦率不伪的梅长苏可愉悦了,见梁帝杯中精空,他转头
向正捏著盘中碎屑吃的青年说道:“来,飞流,不要让皇上的杯子空太久啊,快帮陛下倒
茶。”
飞流点头应了声好,便伸手拎起了茶壶。梁帝见状递出手上的杯子,以为下一刻即会听得
茶水流注的声响,没想那壶口仍在前进的路上。才发现飞簷走壁稀松平常,只手便能举起
百斤大石的武功高手,对于一只轻盈的茶壶却如临大敌。
萧景琰疑惑看向梅长苏,读出他眼里的示意与安抚,才耐下心来等那危颤颤的壶口对准手
中茶杯。飞流不仅眉头深锁还紧抿著嘴唇,表情难得严肃认真,待茶壶缓慢倾斜倒出一柱
热腾腾茶水后平稳收回,不知何时起已与青年同样专注于这件事的萧景琰竟松了一口气。
既然杯已满,水牛陛下自然要一饮而尽,反正这只是姜桂茶,不会被好友嫌弃不识风雅。
就在嘴唇即将抿上杯缘时,梅长苏咳了几声。
若说先前对这梅长苏的印象,一是谋无遗谞、二便是这咳嗽声了,多年前只消一声咳嗽作
为起头,那后头绝对是一连串惊天动地的狂咳。如今出瑯琊阁后再见,倒还未听到几声咳
,萧景琰忍不住担忧地回视,却看到好友挑起的眉头与示意眼神。
才发现飞流还手捧茶壶,睁著双饱含期待的眼睛望向梅长苏,后者微笑道:“不错,都没
有洒出来,飞流倒茶越来越厉害了。”一边对自己努力使上眼神,再道:“…是不是啊,
陛下?”
不明所以,不过飞流这坦率没心眼的孩子也实在讨他喜欢,故萧景琰乐得配合好友:“是
啊,飞流手真稳。”
就这么日复一日,每朝伴着拂晓露华的都是那人的清瘦身影与浅浅笑意,久到枝上花落结
果,久到萧景琰以为就会这么下去了,梅长苏却在某日说将返廊州。“你说什么?”萧景
琰眨了眨眼,撑涨在水亮双眸里的满是不可置信。
“就如景琰先前所说,我身为江左盟之主,总不能一直不在,近来天气和暖平稳,我该回
廊州去探看一番。”见好友沉默不语,梅长苏反倒笑逐颜开的,握住对方搁在食盒边缘的
手说:“平时有事黎纲跟甄平就会传讯来让我决断,这只是回去看看,没什么大事,我会
速速归来的。”
萧景琰自觉失态,连眨了几次眼后长呼口气,收回了原欲拿取糕点的手,颔首说道:“先
生此去,保重身体。”
自重出江湖再见至今,凭著每日晨练时会面,好不容易看心中伤痕累累不言说的景琰逐渐
放松了姿态,却在得知自己即将离开后又绷紧了周身气息,梅长苏心疼地抢回对方的手用
力握了握,再次强调:“景琰!我真的只是暂时离开,很快就回来的!”
“没关系的,小殊。”萧景琰努力牵起微笑,轻拍了拍好友比往昔纤柔的手,“记得不时
来封信报平安即可,在哪都好,只望君平安快乐。”
见萧景琰那勉强的笑与水润澄莹的双眼,向来沉稳从容的江左梅郎也不禁气急败坏地骂了
当今圣上一声“笨蛋水牛!”后,反握对方的手用力一拉,紧抱住猝不及防的梁帝说道:
“瑯琊阁与江左盟是梅长苏的一切,可你与金陵是林殊的根源啊!两者皆是我,别再劝我
弃舍半身好吗?”
被迫靠在好友肩上的萧景琰低掩著双目,缓缓举起手来抓住好友背后的衣裳,轻唤道:“
小殊…唔!”突然又一阵冲击,没想竟是飞流,他也从梅长苏后方抱了上来,一脸笑嘻嘻
的。
三人就这么莫名团团抱在一块,向来不惯与人如此亲近的梁帝当下愣了,被夹在中间的梅
长苏则叹了口气,说:“飞流…我们不是在玩游戏。”
“不是?”青年疑惑道,箍住梅长苏的手松了些,待他的苏哥哥再重复一次说词,这才悻
悻然放开,双手抱胸一屁股用力坐回原位,“不好玩!”
梅长苏无奈笑道:“就说不是在玩…”一边揉揉被压痛的臂膀,看萧景琰仍呆楞僵坐在原
地,连忙解释道:“还在瑯琊阁养病那阵,因飞流武功根底高身体暖和,天冷时那些侍童
都会以取暖为由抱着他玩,所以飞流才会…”
其实萧景琰已经习惯飞流的童稚脾性,任何突如其来的奇怪举动再不能惊动他,之所以会
突然愣怔,是因好友久违的亲密举动。
犹记少年时哥俩感情好时常勾肩搭背,只说句话也要把手摆在对方身上,就连火烧火燎的
夏日都没能化开两人的如胶似漆。而今自梅长苏暴露身份后,顶多姿态较自在不那么讲究
礼数,如同过去与林殊那样的热和互动是没有过的。
但两人都三十有余了,这倒不好拿出来解释,“嗯…”不知该作何回应,萧景琰只好点点
头,避开好友的目光往周遭看去,却发现随从们包括列战英都离开了,这结实累累的桃花
林中一时间竟只剩他们三位。
梅长苏顺着萧景琰的视线看去,不似梁王那般讶异,只低头啜了口茶,闲适从容地说道:
“挺会探风色…就不知是高湛还是列战英的想法了。”
“水鸟!”飞流倏地出声说道。
“竟然是他,”曾叱吒风云的文弱书生眼珠子一转,未持杯的另一手又习惯性搓起了袖口
,“看来久居廊庙也让他有所长进…飞流,他没叫你也走?”
“嗯!”青年先点点头,随后抓住他苏哥哥的衣角,又用力摇了摇头,“飞流不要!”
看眼前孩子一脸依赖与护庇兼具的懵懂神色,梅长苏心肠一软,伸手摸了摸飞流头顶,微
笑说道:“苏哥哥在水牛陛下身边很安全,以后听水鸟将军的话离开好吗?不会很久,之
后苏哥哥给你一整盒水牛母亲的点心吃。”
一听有最爱的点心可吃,飞流喜不自胜地用力点点头,“嗯!”
“那现在…”梅长苏拉长了尾音,一面使眼色将目光挑往众人离去的方向,青年立刻心领
神会,喊了声“走!”便兴冲冲地使出看家本领一路踩着枝头离去了。
这下林子里剩两个人了,梁帝眨了眨眼,有些无法厘清什么情况。看方才好友耐心哄飞流
离去的过程,让他不禁想起当年小殊气急败坏将跟屁虫豫津绑在树上的光景。这么说来,
小殊与自己相处一向不喜有他人在旁…
一个回神,金陵最耀眼的少年已于春风中模糊淡去,但那温柔凝视自己的双眼却在另一副
面孔上逐渐清晰,熟悉的醇和嗓音依旧那样唤著:“景琰,想什么呢?”
* * *
快某一月一诈尸(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