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已经不在的谁的故事。
《告诉你我为什么》
客厅里，他们琢磨著彼此的安静。有着比平时多上好多倍的话，却怎么也开不了口。寻
常的问候，太过轻浮，直白的追究，又太过冷酷。气氛僵住了，纸糊的呼一口气便会散
了一样，没人肯先开口。
最后，把房子弄得几乎没有了人的气息的男人妥协了。
放下公事包，乔未晞收了汤锅碗筷，进厨房默默冲掉他熟悉的咸的气味。范耘在他身后
倚著墙，不发一语，看着那变得清瘦的腰与背。
方便面的味道散了，男人关上热水，伸长手掀开烘碗机。接着他该是转过身给自己温柔
一笑。范耘想着，差点又习惯性地拥抱他，在最后一刻，看见男人淡然的侧脸，才清醒
过来停了动作。
他在动摇变得显而易见前离开厨房。乔未晞抹干手才出来，也不说话，沉默著提起公事
包就往书房走。
“不问我这周去了哪里？”
听见他问，他停下脚步，好半晌才轻声说了句：“我没有资格。”
范耘再忍不住，走上前扣住他的肩扳过身，就见到一双没有光泽的泛红的眼。把人按进
沙发，那不反抗的模样反倒惹起他的脾气，冷冷开口，“你再说一次。”
“我没有资格。”乔未晞抬起头，一张脸几乎没有血色，“乔未晞是你范耘的谁？你能
回答我这个问题吗？”
“擅作主张，认为自己谁也不是的人又是谁？”见他又挣扎着起身，范耘挥开搁在一旁
的包，“回书房工作前，先回答我你这周都吃那什么东西。”
“方便面。”他笑一笑，“以为容易腻，还买了好几种口味，没想到根本吃不出差别。”
“理由。”
“换换口味。”他是不可能说出真正的理由，想着自己都觉得可笑，“抱歉，不知道你
今天回来，没有准备晚餐。”
抓着对方的肩，范耘用尽全力，才克制住甩眼前的人一巴掌的冲动。他明白乔未晞那么
说并不是嘲讽，更明白出手是解不开任何结的、凶残的软弱，却仍是止不住地生气。他
厌恶这样的自己。
他松开手，坐上另一张沙发，冷静片刻才又开口，“方便面很难吃，但无所谓。我回来是
要和你谈谈。”
“嗯。”解下外套和领带，他别开眼，不愿去看男人现在的表情，“就谈谈吧。”
虽然他曾想过再逃避久一些。
第一个夜，眼泪没有如他希望的，留下谁的脚步。几个晚上过去，他却不再肯定自己希
望什么时候再见到那个人。
他并不意外范耘回来和自己谈。未审先判，向来不是他的风格。
判决本身并不怎样可怕，死刑那样无可挽回的，也不过痛一枪时间。他害怕的是逼问，
更害怕暴露情绪与脆弱。他已经没有那样的资格。说谎的人的眼泪，不过是再骗不了人
的低级笑话。
即使那么真实，也不能求谁接纳它。他不晓得自己是否足够坚强，去面对范耘因为无知
而出口的苛刻。
“抱歉。”
乔未晞一愣。没料到竟是这样的开场。
“那天丢下你一个人离开，也没有给你解释的机会，我很抱歉。”
为什么明明被伤害得深，却还如此温柔，温柔得我连给自己戴上冷静的面具都要做不到
了。乔未晞想，视线立刻糊了一片。
“最开始我所认识的乔未晞只是律师。”语气像怀念什么似的。隔了好半晌，范耘才又
开口，“事实却不那么简单。”
果然还是从这说起。
乔未晞想，淡淡地接下对方的话，“不是不简单，只是我不诚实。乔未晞是律师，也是
酒吧Infatuated的经营者，开店是家里出资，其他的，从消费方式到提供什么样的酒，
都是我在负责。”
不比大财团有名气，乔氏是个低调的、中规模的家族企业。祖父辈开始做起，交棒到乔
父这一代，投资的领域又广了些。乔未晞的父亲兴趣在餐饮，手中管着几间评价不错的
连锁餐厅，也领菸酒牌，依著餐厅需求进一些配餐酒类。
他的店便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开成的。
“公司有好几间，但并不是企业龙头那种等级。比普通家庭富有，又不到说出名字就人
人想攀关系的程度。你不知道，是很正常的。”
“既然如此，又为什么要瞒，甚至连学历也不说真话。我不懂你的理由。”
“你怎么发现的。”他垂下眼，“虽然那本来就是个很拙劣的谎。”
没有回答，范耘只又问了一次他的理由。
又绕回了那晚的失控的导火线。谁也没再接话，客厅陷入安静。
最后，乔未晞起身进书房拿出一张旧照片。
把照片交到范耘手中，他只给他一句：你应该认得照片里的人。再没多说些什么。
那是张双人合照，有护贝，保存得挺好。
范耘一眼就认出了简舒垣。他的室友顶着那时最流行的发型，套著学士服笑得灿烂又傻
气。四月底的晴朗，映得背后的法律系馆都蒙上一层光。
一旁的青年拿着花，眼镜和过长的浏海盖住他的眼睛，只看得见腼腆的笑。他很胖，短
袖衬衫都有点紧绷，但至少干净清爽。
他想起来了，青年是同系学弟，偶尔会在午休到图书馆，找自己请教功课。法律之夜那
件事后，对方避不见面，最后还是托了简舒垣带话，才尽释前嫌。
他没料到青年与简舒垣走得这么近，还可能是直属。或许他们之中的谁提过，只是自己
忘了。在大学的日子，范耘对人向来不怎么上心。青年的名字，他自然也没问过，只记
得其他同学喊他圆圆。
“我当然认得自己室友。左边的记得叫圆圆，简舒垣说是学弟。”
“直属学弟。”证实了他的猜测，乔未晞又说：“他现在已经不在了。”
他错愕地抬头。
“他把那个名字、还有畏畏缩缩的自己，全部抛弃了。他根本不想要被那样喊，只是学
不会拒绝，害怕打坏了同学的兴致，会在班上变得更边缘。他是个没有自信的胆小的男
孩子。”
“我不懂你的意思。”范耘的声音很平静，脸上却尽是动摇和苍白。
“听我说完，你就会懂了。”
至于信与不信，也由你自己决定了。乔未晞想，笑着避开男人的视线，不愿让他见到自
己眼眶内颤抖著的眼泪。
那一年，乔未晞十八岁。
在高中毕业典礼过后两个月，他才第一次成为全校瞩目的焦点。
前段班的市立高中，每届总有几个顶尖优秀的毕业生，保送，或推荐甄试，用普通人望
其项背的管道，挤进第一志愿大学的窄门。
乔未晞从不认为自己会是那样的人，也确实不是。他和大多数人一样，抱着课本参考书
直到七月，才从燠热的考场解脱，名字却在八月中被印成了红底黑字的大海报，贴在校
门口那面墙上。
爸妈很高兴，他却只觉得幸运来得太不真实。
迎新那天，他带了本小说，静静坐在大教室的角落。
同学大都是明星高中的毕业生，得文学奖、写小论文、参加青年营，他听来太过厉害的
经历，对那些人而言只是稀松平常。鸡立鹤群。他突然想到这么一个词，他的普通在这
里反倒异常显眼，但也只是别人懒得多看的那种显眼。
他待着只觉得难受，却还是忍着，没有勇气在第一天成为其他人眼中的特立独行。
自我介绍的那一分钟，像一世纪。说完了姓名、学历、谁也不在乎的星座兴趣，便陷入
沉默。他不能把自己没有亮点的人生说得有趣，再下去只能是吹嘘，但他连这种事情也
不会。
学长问：你有没有绰号还是暱称？他摇摇头，话题一停下，尴尬又开始漫延。另个学姊
忙打圆场，说：学弟有自信点嘛，你很可爱啊，像棉花糖。
台下总算有了笑声，他也跟着笑一笑，就回到座位上。
他晓得自己胖。每次家里亲戚聚餐，破百的体重都会被调侃一番，超过一百八十公分的
身高倒是没人过问。身材这样，再怎么打扮，好听话的极限也只能是干净、可爱，其他
的形容词基本和自己无缘了。
是谁起头的他已经忘了，只记得那天起，所有人都喊他圆圆。
喊得他都快不记得自己是谁了。
他说服自己不去介意，说服自己专注在功课上，却也一如他所预料，努力并不见得会有
好结果。本来就是八十分的幸运与二十分的实力。看着悬在危险边缘的成绩，他发现自
己竟然只是笑。
挫折到觉得可笑便那么笑了出来。
最悲哀的人，其实并不是垫底的坏学生。翘课玩疯了的，至少还会被记著名字，像他这
样，把全班的成绩曲线压扁，又什么记忆点都没有，才真的是边缘。
而明明如此不起眼，半步踏不进主流的圈，却还是被朝着外推，又是另种难受。
他没有与那些同学的交集点。不谈个人的丰功伟业，校庆、社团活动、比赛，同校的这
群那群，总有说不完的话，而他不属于他们。渐渐地，平凡又没有领导能力，他成了分
组报告时没人收留的那一个，连参与讨论的机会，也一并被剥夺。
比刻意霸凌更令人心寒的，就是下意识的冷漠与瞧不起。
并没有崩溃到再无法踏进学校一步，却又本能地抗拒，接着想起父母对自己的期许、学
生的责任。每个早晨醒来，都在内心上演的千篇一律的拉锯战，看得他麻痺。觉得疲惫
觉得倦。
一直到那个人出现，他才知道噩梦原来可以被终结。
见到那个人的那天，是期中考过后的一个普通下午。通识课报告完便提早解散了。走进
法学院，他看着墙上的荣誉榜发呆。一个又一个姓名牌，那些学长姊和自己是对比的两
个世界。
法学组的第一名连着四学期都是同个名字。
正想像著那该有多么优秀，又会是怎样的人？隔着那面墙的教室走出下课的学生，谈著
他听不懂的课程内容。
然后他听见有人喊著还印在他脑海中的那个优秀的名字。
他看见自己的大三学长追着一个高瘦的人影跑。被拦下的人转过身，一张脸冷冰冰的，
却还是非常英俊好看，尤其是无框眼镜下的那双凤眼。
其他人大概是习惯了，对着鞠躬哈腰讨笔记的简舒垣，就是一阵嘲笑。他的视线却是放
在凤眼的青年身上，听他用不留情面的话逼出对方的哀号，自信的脸上，是游刃有余的
好看的笑。
他觉得那个人像在发光。
后来他从简舒垣的口中问到了那个人的情报，一杯珍珠奶茶换来的。带著书和讲义，他
在周三的午休时间，到图书馆的书报区找那个人。
那几十分钟对他来说，像场梦一样。青年如他所想，不是个热络的人，却远比他估计的
有耐性，接过他的课本笔记，一条一条删去累赘，勾上重点。又拉过那些满是涂改痕迹
的习题卷，听他说著不完美的推论，直到最后都没有出声打断。
青年看着卷子，一句话都没说。在他以为自己差劲得无药可救的时候，温暖的手心却摸
上了他的头。
没有他以为的那些严厉与苛刻，他听着对方说自己哪里写得好、哪里混淆了、那些部分
该调整段落和组织，手上用力地抄，眼眶也慢慢热了。
他几乎快遗忘被尊重的感觉了。
离开图书馆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就那么哭了，也不晓得对方是不是有看到。
那个据说从不为了安抚谁而美言的人，说他很认真，说他抓到诀窍后会进步。他听着，
第一次觉得往上爬的路不再那么荆棘遍布。
其实那不代表什么。他很清楚，对方只是一贯的直接又公平；他也明白，那个人喊自己
学弟，不过是没有把任何人的绰号暱称放上心。但他没办法控制住自己的心思，没办法
不感动。
没办法不去喜欢那个人。
他们的第一次踰矩的接触糟糕透了。玩疯了的法律之夜，国王游戏没处罚怎么行，接个
吻又有什么呢？所有人都这么想，但他清楚，他与那个人都不这么以为。
他怀着比崇拜更多的心思，不过一吻，就勾起生理反应。而那个人脸上明白的错愕与厌
恶，更显得他紧绷著的下身，有多么不堪。
他逃走了。从那天开始，逃避著图书馆的书报区、逃避男宿、逃避特定时间的特定教室
外的走廊。绕着路的时候他总会想，如果时间能够重来，他宁愿扫了全部人的兴致，也
要拒绝那荒唐的惩罚。
那个人的心情比其他几十个人加起来更重要。
可是他没有勇气那么做。他依然胆怯，所以他的人生才总是只有后悔。
替他的逃亡划下句点的是简舒垣。在某天的下午逮住了他，硬把他拉进学校附近的麦当
劳，往他面前摆上一杯可乐。
也不等他问，简舒垣咬著吸管，自顾自地说：前两天我和那家伙说了你很在意之夜的事
情，他让我带话，说不过是游戏，叫你不必在意。看他欲言又止，简舒垣又说：大家都
不是故意的，玩过笑一笑很快就忘了，别和自己过不去。
话说到这分上，再继续钻牛角尖，就是给人添麻烦了。于是他点头，喝可乐吃薯条，和
简舒垣东聊西扯些其他的事，强迫自己演出一场宽心的戏。
不再刻意回避后，他偶尔会在法学院见到那个人，得到礼貌性的点头招呼，而他也慌忙
点头回应。
请教功课的事却再也没有过了。单独见面坐上那么长时间，他不敢肯定自己能够不尴尬。
再次站到那个人面前认真说上完整的一段话，是快一年后的事。
对方就要毕业，有些话现在不说，以后大概也没有机会了。毕业典礼那天他先给简舒垣
献了花，拍过合照，才走到那个人的身边出声喊他。
他记得自己说：学长，恭喜你毕业。
那个人扬起好看的微笑回道：还没期末考呢，要是出了什么状况，说不定就要多待一年
了。
忍不住笑，他说：如果是舒垣学长说这话还比较有人信。学长已经拿了四年的书卷奖，
不会在这种时候出差错的。
那个人却说：你永远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错。人越紧张小心，越会犯下其他人觉得可笑
的错误，但太松懈也会，维持恰好的平衡是最困难的。看着他的脸，他又说：对自己的
信任也是，只有你懂得什么是平衡，适度激励和鞭策自己，过犹不及。
他愣了愣，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
对方也不多解释，只走近他身边拍了他的肩，说：没有人是差劲到无药可救的，任何事
情都是，你要坚强。
那应该是他这辈子听过的，最严厉的温柔。
回应有没有说出口，记不得了。只有自己脱口而出的道谢，和那个人离开的背影，他永
远不可能忘记。
谢谢你，范耘学长。
说完的时候，乔未晞没有哭。
他守着他会坚强的那个约定，不让脆弱随着眼泪倾巢而出。
“或许很傻，但如果有再见面的机会，我希望我不会让你后悔。”
闭上眼喃喃，他能为自己做的，也只有这样了，“不想要你后悔花时间对我说了那些。
我喜欢你，所以想勇敢那么一次，抛弃他们眼中那个身分，重新做自己。希望你再见到
我的时候，觉得我有资格待在你的身边。”
范耘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他没办法再肯定地说，这是谎言、或这是场恶质的游戏。彻底挥别过去不堪的自己，谁
没想过呢，只是能做到如此坚决的并不多。
“其实那晚你没说错。”见他沉默，乔未晞站起来背过身，轻声说：“我是在偷窥。透
过镜头看着你的一举一动，想着要是躺在那里的人是我该有多好。你说自己恶心，其实
一点都不，真正恶心的人，是我。”
“别说了。”
“这么扭曲的作法还说是爱，很变态吧？你有权利不接……”
“我叫你别说了！”
别用那么伤人的字眼，否定你这么多年的追求。
自残比什么都还要痛。
忍不住咆哮，范耘死命把人转向自己，发现男人已经咬破了唇。英俊苍白的脸上，泛红
的双眼和嘴边的红，看着都令人难受。
乔未晞竟然还能微笑，“我曾经想过，在说出这一切之后问你：学长，乔未晞有让你感
到骄傲吗？但我现在不想问了，也不觉得你能回答。”
人再怎么学习著坚强，心底终究有一块无法武装的脆弱。
“是我擅自闯入你生人勿近的世界，觉得那样才能让你不再压抑，可是我错了，我忘了
伤过之后会更害怕疼痛。如果你想，可以甩我一巴掌然后离开。我咎由自取。”
范耘捂住了乔未晞的嘴。
“不要逃避我的答案。”看着男人静下来后又溼起的眼，他放下手，淡淡地说：“不要
先用疼痛麻痺自己，那解决不了任何事。”
拿起属于自己的外套和公事包，范耘经过停在原地，默不作声的男人，往书房走去。
“给我一段时间，我会给你回答。”他留下这么一句话，然后关上门。在世界被彻底隔
开前的一秒，他觉得自己听见了哭声。
无助得彻底的哭声，让他也靠在门上红了眼眶。

乔未晞好可怜Q Q

QQ

唉 死心眼的深深执著 却仍然觉得自己不值不配美好的心上人未晞你很好 真的

Q^Q我羡慕乔未晞的勇敢，也心疼他。

我喜欢帝王回来后，不但给他机会还先道歉。抱抱白露。

我也哭了，这次的心碎，真的令人心疼又动人。点播一首《你不知道的事》给帝王啊

看完了www然后发现这句话好像有错字（？）→前两天我和那家伙说了你很在意之夜的事情

楼上指的错字是哪里呢？之夜是法律之夜的简称喔

了解！抱歉会错意，以为是错字>////<

这里的白露总让我每看必心碎QQ

上班看这章很糟, 好想哭出来.为死心眼心疼

看得很心疼 写这段也辛苦了

Q___Q白露太压抑了

QQ

QQQQQ

Q__Q 好心疼

了解那种自卑感

未晞真的很努力啊(哭哭)

这篇的白露比起旧版更让我能感受到他的努力QQ 好心疼啊~~

好痛..QAQQQQ

未晞QQ （抱

感觉新版更让人揪心呀!!!来姐姐怀里吧(咦

不好意思想问一下，范耘之前找毕业纪念册是在确认什么？因为感觉上一直到这章乔未晞说出他就是圆圆，他才知道乔未晞是谁。

作品尚未完结，楼上不必着急。

后面会说。

我考虑很久，看了这章决定买本了。(看到心痛Q"Q

好想抱抱白露QQQQQ

QQ

又纠结又心疼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