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哇……妈妈……我要妈妈……”
阿月终于忍不住泪水,放声大哭了起来,再多的玩具也比不上母亲不在的寂寞。
“阿月别哭,月嬷在这里。”
“妈妈……妳不是……我要妈妈……”
女孩的泪水滚滚滑落,女主人看的心疼,便扬袖起身,缓缓的掂起脚尖跳起舞来,小女孩
止住了泪水,专注的看着柔美的月嬷轻柔婉约的慢舞,女主人见阿月不哭,便微笑着开始
了她华丽的表演。
“喀喳喀喳喀喳喀喳!”
只见女主人两袖轻扬,纺纱机居然自己运作了,棉线竟是牵动着墙上的机关,天花板上一
排排布袋戏偶居然开始滑动了起来。
阿月顿时看得目瞪口呆,然而这只是华丽表演的开场序幕。
女主人再舞一圈,脚踏上纺纱机,十指轻弹著仿佛魁儡线般的棉丝,只见花瓣纷飞,音乐
响起,悬吊著的布袋戏偶像是有生命般的跳起舞来。
“阿月别怕,月嬷说故事给妳听。”
独——夜无伴守灯下——
春——风对面吹……
月嬷轻柔的唱着歌,布袋戏偶们也逗趣的跟着张嘴附和,然后一个相貌纯朴的小生布偶悬
降了下来,憨憨的开口说话,故事便开始了。
“阿月仔好,我是阿成啦,家乡在泉州,今年二十一!”
阿月破涕为笑,开心的拍着手看着这可爱的表演。
“阿成好。”
“这是我未来的水某,月里啦。”
阿成挥了挥手,另一尊长发及腰,相貌清秀的女仔偶悬降了下来。
“月嬷!月嬷!”
阿月笑嘻嘻的指著那像极了大厝女主人的戏偶,接着戏偶便开口说话了。
“阿成……这是我跟阿爸阿母辛苦累积下来的钱财,你出外打拼,就要千万小心……”
“我知啦!月里,等我事业有成,定回来娶妳为妻,妳要等我,要等我喔!”
阿成挥挥那可爱的布偶小手,只闻喀喀几声,场景移换,海上波涛汹涌,阿成乘着小木舟
远渡重洋。
“阿成加油!为了月嬷,你不可以输喔!”
此时的阿成正拿着小木剑与水中的大海怪搏斗著……
3年前,台湾 商人阿成
“什么声音……好吵……那是布袋戏吗?”
梦境中睁眼时,阿成与那面容模糊的女子倚肩而坐,台上演着滑稽的布袋戏,底下有个小
女孩在观看,脸孔一样是模糊不清。
真巧,那个戏偶主角,也叫阿成耶。
“妳到底是谁?为什么我会在这梦中?”
女子默然不语,专注的看着布袋戏演出。
阿成加油哟,打倒大海怪,到台湾哟!
忽然眼前一片刷白,阿成睁开疲累的双眼,酒也不知道喝上第几回了,觉得头晕目眩,酒
店内的灯光显得格外刺眼。
“头家,你没事吧?”
“我没事,刚刚小睡了一会儿,现在精神正好着呢。”
张董应酬式的大笑几声,便挥手招呼干部过来。
“唉唷,周董仔客气,不要说我对你不好啊!今天我特别帮你包了一个这地方最近很红的
红牌喔!”
“唔,张董不用啦,真的不用。”
“唉唷,客气什么啊,你是我重要的合作伙伴,今天事情谈成了,大家就是要开开心心的
啊!别不给面子啊。”
“啊,歹势啦,那今天就给张董做主,改天换我请客喔!”
就当作体验当地风俗吧,在她还没进来之前,阿成这样想着。
但见干部兴高采烈的招呼,只闻清脆的高跟鞋声走近,当阿成看见她时,不由的看的痴了
……
女孩留着俐落乌溜的短发,紧致的露胸开衩旗袍突显出她玲珑有致的身形,然而她却略显
羞涩,服务员对女孩咕哝了几声,女孩便轻盈的走到阿成旁边坐下,阿成目不转睛的看着
,女孩见状便将一边的黑发撩至耳后,害羞的低着头。
“周老板。”
“嗯、呃……妳好!”
女孩拿起酒杯敬酒,阿成此时才回过神来,急忙举起酒杯回敬,显的有些不知所措。
“我、我叫阿朔,老板你看起来好老实呢。”
女孩的声音清脆明亮,有点生涩的低着头。
“呃,没有啦,我只是、只是……”
“我听大家说,你来这里都不叫小姐的,眼光很高喔?”
“喔,没有啦,我的家乡还有个未娶的老婆在等我,反正谈生意嘛,大家喝的开心就好。
”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还是在无意中偷瞧着阿朔白皙的大腿,还是偷偷感受着女孩身上传来
的阵阵幽香。
“这样啊,周老板未来的老婆,一定很幸福呢。”
女孩显得有些落寞,干了一杯酒。
是吗?连我自己也不晓得呢。
阿成自斟了一杯,一饮而尽。
“可我也三年不见她了……”
“哈,搞不好,我连她长什么样子,都快记不得了呢。”
说罢又灌了一杯,似乎想把这些年等待的痛苦与孤独都吞下肚似的。
“周老板……”
阿朔温柔的握著阿成的手,一阵暖流从女孩的手心传来。
“今天晚上,有阿朔陪着。”
阿成本想把手缩开,给一个礼貌的道谢,却发现此刻看着阿朔年轻美丽的脸庞,却怎么也
想不起月华的模样……
手,不抗拒了,多久没感受到如此的温暖,就今晚吧,今晚就好。
“谢谢妳。”
凌晨两点钟,没有月亮的夜晚,酒店内喧腾的嬉闹也渐渐消逝,终究到了散场时,阿成醉
醺醺的倒在阿朔的怀中,阿朔轻抚著阿成的头发。
“周老板,该回家了。”
“回家……月华……我们回家……”
阿成紧紧抓着阿朔的手臂呓语。
“周老板。”
阿朔若有所思的瞧着阿成纯朴认真的脸庞。
“张董,我陪周老板一起回去吧。”
大厝内
月嬷十指灵巧的操弄著弦丝,阿月看得入迷,也没注意到其他孩子们和滚地魔也
加入了观众席。
月嬷十指灵巧流转,场景随着弦丝抽换,戏偶阿成走着走着,转眼间便到了一间华丽的大
屋内。
只见一尊穿着华丽的女旦随着弦丝缓缓落下,女子婀娜多姿,唇粉肤白。
“哇,果然是大城市,竟然有个大美女。”
只见娇颜欲滴的美丽女子,故作娇羞的别过头。
“这位小姐,吾乃来自泉州,姓周名成,请问汝是何人?”
“我是这里最美的妓女……郭仔面。”
“蛤!妳是妓女?”
“哈,不然呢,你来妓院看到的不是妓女是啥米?”
戏偶阿成憨憨的看着四周,好像刚刚才发觉似的。
女子走到阿成背后,偷瞄著那一大袋黄金
“哎呀,周董仔,你要娶我回家吗?”
郭仔面和阿成滑稽荒诞的表演,逗的台下孩子们乐的笑成一团,但阿月却不知道为什么,
心中有股莫名的哀伤……
“周董仔,周老板,拜托你娶我回家,你不娶我,我要自己来囉。”
阿成又回到了梦中
容貌糢糊的女子仍坐身旁,台上仍持续演着吵闹的布袋戏,只是底下的观众变多了。
那个郭仔面,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阿成你不要被诱惑了哟!
阿成想触碰近在眼前的模糊女子,伸出手时,女子却随着一切事物消失了,梦中,阿成在
一个烟雾缭绕的舒适床单上,伸出的手抚摸到的是一个身材姣好的女子,即便面貌模糊,
仍能感觉到她动人的身躯。
女子握住阿成伸出的手,缓缓移向柔嫩的大腿,微笑的用着甜腻的声音说……
不要被过去所拘泥了,机会只在一瞬间呢。
阿成,醒醒,我们要上楼了。
阿朔一路将醉倒的阿成搀扶上床,轻拭去汗滴与酒气。
“不要离开我,我好寂寞……”
又再说醉话了吧,阿朔轻抚著阿成的发丝,静静看着眼前男人憨厚的脸庞。
“做你老婆跟孩子一定很幸福吧,不像我。”
“晚安,周老板。”
正当阿朔想离开时,阿成忽然转过身来,将阿朔压倒在床上。
“不要离开,不……”
“周老板,我是阿朔,不是你的月华。”
阿朔笑着轻抚著阿成的脸,却发现对方似乎有着几分清醒。
“我知道,对不起,我都跟他们说我有多爱我的未婚妻,所以……”
“呵,你也没有看起来这么老实嘛。”
“阿朔,我……”
阿成笨拙的将嘴凑近酒家女,却听见一句足以敲醒理性的婉拒。
“那你在泉州的妻子呢,她在等你吧?”
阿成停顿了下来,迷乱的情意被歉疚取代,脑中浮现的是慈祥的老父母,把家当交到手边
的情景。
“对不起,我不应该,不应该如此鲁莽的。”
阿成充满羞愧的正想起身,却看见阿朔红着眼眶,含情脉脉的看着阿成。
“留下来,我就给你。”
“答应我,不要回去,我永远都是你的……”
一滴泪,从脸颊滑落至枕边,女孩纤细温暖的手替久居外地的男人拭去挣扎的泪水。
阿成,不可以,不要听她的!
梦里的女孩叫嚷着,她还在看布袋戏吗?或许,那都不重要了。
阿成轻吻著女孩的香肩,女孩轻闭着双眼,搂着已属于她的男人。
秋夜凉,朔日,寒蝉的鸣叫声依旧,但远方的歌声,早已希微。
.
.
.
“不可以!我不能娶你!”
戏偶阿成推开搔首弄姿的美妓郭仔面,义正辞严的说著。
“我的家乡还有我的阿爸阿母,跟我未过门的妻子月里,坏女人,不要以为自己长得漂亮
就可以随便诱惑男人喔!”
戏至深处,台下的孩子们一片喝采。
场景转换,阿成扛着黄金回到了故乡,见老父母互拥而泣,回到家中,只见一长发女子抱
著一个小男孩,见阿成便起身,女子即是粗布素衣,受尽风霜,仍难掩清秀脸庞。
“夫君,你回来了……”
女子欠身行礼,阿成见状,便将女子扶起。
“是啊,我回来了,这段时间,辛苦妳了,我的妻子,月里……”
终幕,在两人互拥,孩子们的欢呼声缓缓落下完美的结局,大厝内欢笑一片,仿佛世间的
悲伤在此地都不曾发生。
小女孩阿月却发现,月嬷此时脸上挂的笑容,是如此的苍白苦涩,也许眼角的泪滴,是自
己看错了吧。
***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