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的大楼闪著灯光。
今晚一定要死一个人我知道。
不是我就是他。
我的脚依旧能动,手的伤也包扎好了,不再不住流血。
他的脚步急促但稳。
紧追我后,我的心跳再次加快,完全乱了阵脚。
装了灭音枪管,但他沈重的那把不知名称的短抢撞在他左腿的声音依旧清晰。
或许是我多心?他的枪明明放在上衣?
意识到这点,我加快了脚步向前奔跑,跑向前方红绿灯。
他的脚步稳如泰山,这真的给我很大的压力,我的察觉也在他的预料中?
他一句话也不说,但却带来无数的,无数的压力。
他紧挨着我,但保持距离观望。
想着怎么样杀我比较合情合理,一定是的!
我又激动起来,但想想随即了解到这样太危险。
已经逃了两天了,今天绝对是最后一天。
他不会让他要杀的人活超过三天。
想着想着,我的汗水从额角滴落。
落在柏油路上,啪嗒啪嗒的好清晰。
然后一辆车从我身旁呼啸而过。
趁机,我朝着黑夜的斑马线另一头奔去。
因为路的另一头有一家星巴克,星巴克11点关门,至少可以在那躲4个小时。
他的脚步似乎有那么一点不稳,像是踩到猫一样,不知为何就这样觉得,我的感官神经
在敏锐中似乎出了点问题。
或许真的踩到猫了?
我没时间想这么多,红灯快结束了。
我如逃难似的进了星巴克,店员看到我,有些讶异但依旧甜笑。
“欢迎光临星巴克,看一下要喝什么喔。”
在一阵恶寒与战栗中,我听见门开了,然后我缓缓地回头——
他面无表情却坚定无比,走向柜台,我惊讶害怕双脚颤抖!
“两杯茶密斯朵,去冰牛奶加满。”
他对着柜台小姐,不疾不徐地说。
“两位先生一起的吗?”小姐亲切友善地问。
“是的。”他把一张1000元放在桌上。
“有随行卡或者星礼程会员吗?”
“我今天没有带。”他对小姐友善地笑笑。
他把枪收回上衣口袋了?
“等一下会叫钟先生,”小姐亦对他笑笑,“可以先上楼找位子。”
“谢谢。”他一眼都没有看我。
我的眼角瞥见糕点柜里的新产品—牛肉青酱佛卡夏,之前一直嫌贵所以从未吃过。
“要不要来份芋泥派或者柠檬塔?”小姐见我在关望糕点柜,问,“可以帮你搭配套餐
。”
“真是的安生。”他也看向糕点柜,对小姐挤眉弄眼的说,“专挑贵的吃呢!给他来份
牛肉青酱佛卡夏吧!”
“好的!那么帮你们搭配套餐!”小姐的声音很是愉悦,“先帮你们加热。”
我用有些微颤的手接过加热后的牛肉青酱佛卡夏,那股香气闻起来竟有些令我作呕。
“去找位置吧,安生。”他凝视着我,咧嘴而笑。
仿佛在告诉我,就算叫小姐打电话报警,也绝对逃不过死亡的命运。
我忍着微微的尿意和恶寒,牛肉青酱的香气很香但我一点也不饿。
想大声地求救,哭泣,但是他会直接杀了我吧?
所以我还是乖乖地上楼找位子,带着牛肉青酱佛卡夏。
我想着就算是灭音枪管,小姐还是会发现他杀我吧?可是那就来不及了。
发现他杀我,就是他已经杀我,小姐才发现啊。
他还是有机会逃跑啊,干。
但先不论逃跑不逃跑,我还是死了啊,百分之百死了。
或许在黑夜的街道奔跑,存活的机率还大一点呢。
可是已经进来了,我就很难再出去。
我是说:活着出去。
一想到这点,我就难过的想要大哭。
不觉得自己做错什么。
我回想起五天前的那天。
作为一个台日混血,我在日商公司工作,可能偶而台日往返地出勤,五天前我来到了
台湾。
那天是个晴朗的日子,冬天的阳光暖洋洋地照在我身上。
就像所有事情都充满希望一样,干他妈的好天气。
然后那天,一辆车从街角窜出,只差个几秒就撞到我。
然后撞在一个女孩子身上。
女孩子手中的传单散落一地,一阵尖叫后,大家开始围观,讨论,交头接耳。
没有人愿意上前帮助。
漠不关心这件事情不管是在台湾还是日本都是一样的,遇到事情,大家第一件事都是
上传Facebook。
我那时有点无法动,因为女孩子的血喷了几滴到我的衣角。
她倒在血泊中,已经断气。
于是我站稳脚步,缓缓地走向跟客户约好的地点。
这一切与我没有关系嘛。
说穿了就是这样,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喔。
没有。
毕竟车祸全世界都有啊,每隔几分钟就死一个人,只是离我比较近,就没有必要关注了。
所以我走了,然后——
脑袋有点乱七八糟,一道光闪过,楼上灯开了,还是很暗就是。
他走上楼,缓,缓,地。
仿佛每一个脚步都可以写一首诗。
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反应什么,该怎么做。
似乎,横著,竖着,都要死啊。
“我很喜欢茶蜜斯朵。”
他的声音没有一丝颤抖,稳的像是练过。
“大家都说,茶蜜斯朵和早餐店奶茶没有差别,可是我就是很喜欢。”他手里拿着两支
吸管,一只丢在我面前。
“首先,我很少朋友,所以也不常请别人喝茶蜜斯朵。”他说,“这是难得的机会,喝
吧!”
我怕死,所以颤抖著双手,把吸管纸套撕开
有一阵吸吮的声音。
他毫不在乎地吸吮著茶蜜斯朵,仿佛我是一盏星巴克里的艺术灯。
吸管不小心折了下,没能顺利插进杯中。
啪扎—的一声。
“安,生。”他啧了啧声,“你浪费了一支吸管。但是没关系,我偶而也会这样。”
他的声音稳如泰山,沈如演讲。
他起身,不疾不徐,又去流动吧台替我拿了支细的吸管。
“小心,这次啊,不要再弄坏了。”他讲话,仿佛我是一盏星巴克里的艺术灯。
无趣,不值得关心。
我的鼻子忽觉气流堵塞,呼吸困难。
“她是你女朋友吗?”
我也很讶异突然爆出的这句。
他对着如星巴克美术灯一般的我瞪大眼,然后开口,欲言又止。
“我,我只是,像其他人一样”我说著说著,眼泪不觉涌上“为什么是我?为什么?”
我大声地哀嚎,你一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他用手肘拖着我的下巴,用力地往我背后的墙上撞。
星巴克二楼,李荣浩的歌声依旧。
他唱着:
倒不如做野生动物。
刚刚的小姐上来了。
她的表情是笑容,没在担心的。
“钟先生,店长叫你小声一点喔。”她把食指放在唇上。
“抱歉抱歉。”他的声音稳如泰山,沈若演讲。
“妳!”我瞪着她,不能置信。
“先生你没有星礼程会员,我们没有办法给你额外的集星喔!”她甜笑,“但是钟先生
一直都是忠实的金星会员,所以我们会给金星会员一个安静隐私的空间,下次可以考虑
办星礼程会员,35元,就有一颗星喔!”
35元就有一颗星喔!
她下楼的脚步声如跳舞,愉悦而即兴。
“客诉无效呢。”他的声音稳如泰山,沈若演讲,“星巴克果然很重视会员权益。尤其
金星会员。”
我眼冒金星,鼻孔和后脑勺冒着鲜血,无助地望向他。
他看我,仿佛我是一盏星巴克的美术灯。
他从口袋拿出一张相片。
“正吧?”他把照片凑向我。
我点点头,的确世界正。
也非常眼熟。
“我很在乎这个城市的悲伤。”他说,“那些你们视而不见,恍若无睹的悲伤。你们不
在乎的东西对我来说,是非常重要的。”
他的声音不疾不徐,一定有练过。
“她叫做芸芊,但是大家都叫他:Olivia。”他说,“她的爸爸在市议会工作,妈妈在
台美两地出差,就读本市女中。”
他揪着我的头发,把我拉向他。
直视着我的眼睛,终于,有一点情绪与色彩。
仿佛我不再是一盏星巴克的美术灯。
“你是心知肚明的吧?安生。”他的语气还是稳,没有颤抖。
因为他藏的很好。
“我在问你问题,请不要装作没听到或著逃避。”他把我的脸,朝下,狠狠地往桌上一
撞,再撞,更撞。
我的脸上都是血,呼吸里也是血。
“要被撞得本来是你喔。”他松开我的头,走向流动吧台,再拿一叠纸巾,“安。生。”
他用纸巾擦擦桌子,仔细地,安静地。
我痛,但不敢大声哀号喘息,二楼现在改放周兴哲。
“那些小混混啊,因为没有前途,没有未来,为了一点买毒品的钱,什么都肯干。”他
说,“小至街头斗殴,大至开车杀人。”
“你心知肚明你为何该死对吧?”
“Olivia总是抗议。”他说,“她在街头演讲,叫大家不要吃你们公司制的药。”
“你们的药没什么不好。但是冲着你们是世界上两大唯一的制厂,你们哄抬价格,让
第三世界的病人无法负担,但借由免费捐赠,让依赖情况加深,从中获利。”
我害怕的发抖著。
“她所想争取的是怎么样的世界?”
一直以来,他都没有擦拭他的手,就让鲜血干涸在他的手上。
仿佛不想撇清关系。
“一个病童及其家属不用再为了救命,而倾家荡产,一个没有人得不到现有物资,而哀
号著死去的世界。”
“你不是跟她说,你一定会请公司把价钱降低吗?”
我接到那封e-mail是来台湾之前的事。
Olivia是人权组织的领袖,在日本时早有听闻。
所以我想,或许能争取到什么利润吧?
所以那天,跟Olivia约着要见面。
我在那条路上等待,等待Olivia出现。
车祸的当下,正是约好见面的时间。
我确认过了。
“可是,”我大力地咳了下,“明明被撞死的——”
他的眼中没有轻蔑,只是把我当成一盏星巴克里的美术灯。
“他误会那个女孩就是Olivia。”他说,“本来,你们两个要被一起撞死的。”
“可,是,呢。”他直视着我,“为什么你没有死?不就是因为”
他笑了起来。
“你也是他们的一份子不是吗?”
我咬著牙,他没有对我施暴,但我整个身体隐隐作痛。
“你跟我没两样。”他说,“你也是杀人凶手。”
“用骗局把Olivia本人引出来,然后设局装作是交通事故把她杀死。”他的白牙因为
茶蜜斯朵有些微微泛著棕黄,“所以你那天,没有等真正的Olivia出现就先,闪,人,
了。”
我的心脏快要停止跳动。
“我啊,很在乎这个城市的悲伤。”他说,“每个角落都发生著难堪的事,黑暗一直
覆蓋著天空,笼罩着城市。公平正义是存在于漫画中,真实世界里只有反派。”
他拿出枪,装上灭音枪管。
“杀人当然不好囉,把手弄脏的暴力也是很肮脏的事。”他说,“但是这些肮脏事,
总要有人去做。”
他把枪管伸出入我的口腔中。
“一个真正在乎正义的人,并不一定是英雄啊。”
突然有人重重地咳了一声。
“钟先生。”是店长,“我们今天不会提前打烊。”
他闻言,把枪管拔出我的嘴巴。
“好,我知道了。”他用纸巾擦掉了枪管上的血与唾液。
我大口喘息,每一下喘息都痛得我想哭泣。
脑中只回荡著一句话,于是我开口——
“如果我死了,你也要为我报仇。”我说,或许脑袋坏了,我说,“不然这样不合理
也不公平。”
他愣了一下
“为什么这么说呢?安生。”他的声音柔和下来,我突然,突然不再只是一盏星巴克
的美术灯。
“你们都误会了,那天我会突然离开,是接到Olivia本人的电话。”我说,“她叫我
先离开那里,很危险。”我擦掉鼻血,说,“叫我离开那是Olivia本人的指示,我从头
到尾都没有想着要害她,虽然我有把这件事告知我的上级,但我并没有要害她,承诺
要降价也不是假的。”
我直视着他的双眼。
因为我没有说谎,所以我也不怕他用看一盏美术灯的眼神看我。
因为不重要,快死了,所以连一点轻蔑都不给的眼神。
“是我害死那个女孩的,这我不能否认。”我说,“你要在这里杀了我我也没有意见,
但是希望你可以为我报仇。”
一阵良久的沉默,终于。
他叹了口气。
一阵掌声传来,店长、柜台小姐、经理都走了上来。
“恭喜你通过试炼!”
“恭喜你!辛苦了!”
“你表现得很好!”
我愣住了,然后——
“你绝对是我们可以托付的人选!”店员小姐把帽子和假发拿下来。
而Olivia就站在我面前。
“如果是你,我相信绝对可以信任。”她说,“你是这个计画的不二人选。”
我有种虚脱的感觉,裤裆腋下汗湿了一片,我很讶异自己没有痛到尿出来。
“所以,”我的声音微微颤抖,“如果我死了,你会为了我复仇吗?”
然后他凝视着我,眼中逐渐出现了色彩。
“会的,我会。”他点了点头,说。
暂时end.
作者的话:这篇短文是我于压力爆大的情况写的,希望标点符号是对的,因为还不太
用mac,如果有误,再麻烦告知,感谢。
其实没有想讽刺什么,只是想写出心中的那种魔幻写实,钟这个角色没有详细的设定,
是我最喜欢的一种描写方式。
希望大家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