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晨曦在海平线上闪耀着,公路右侧百米高的悬崖下,浪花拍打着礁岩;公路的另一
侧是拔地而起的峭壁,其上的花草正随着清晨的微风摇曳著。透过挡风玻璃望去,车外
的景物有如默剧一般。呼啸的破风声响、轮胎与柏油路摩擦的低鸣以及空气在轮拱间的
共鸣噪音全被隔在外头。车内有如与世隔绝的孤岛,而岛上正演奏著巴哈的一号大提琴
组曲。
台九线北上和平路段,一辆蓝色宝马〈BMW〉120D 几近极速逼近和平工业区大门,仪表
板上指针指向时速220公里。平时,这里总是进进出出大小工程车辆;然而,今天清晨
只有雀鸟在红花绽放的凤凰林梢间飞舞跳跃着。
“前方测速照相,速限60公里。”车子丝毫没有减速的迹象,笔直飞快地从测速相机前掠
过。突如其来的声响并未引起驾驶特别注意;他依旧面无表情,间或随着音响传出的节奏
点着头打拍子。
这台车是他上个月闯入市区一间地中海风格的庭园豪宅车库中发现的。在市区以及近郊试
开了几天,熟悉车子性能以及里程油耗才决定开这台车出门。出发前,他亲自检查过胎压
、水箱水位以及机油存量,并且在后车箱摆满这趟长途旅行所需的食物、烹饪器具跟几套
衣裤才上路。
他年约三十,脸上尽是凌乱的胡渣,一头长发遮住半边脸,发丝间流露锐利眼神凝望前方
尽头的弯道。墨绿色麻质衬衫外搭多功能背心,灰褐色都市迷彩工作裤束著皮革腰带,上
头扣著一把帆布刀鞘的军用短刀,踩踏油门的脚上穿着深茶色克拉克牛皮长靴。
副驾驶座摆着一包半开的蓝色鸿运〈Lucky Strike〉以及浮雕略带磨损的ZIPPO打火机,
踏板上斜放一根从体育用品店带走的铝制球棒;后座横摆着登山背包以及一把上星期从铁
路警察局带出来的M-16步枪。
左手扶著方向盘,他伸出右手从菸盒中抽出一支菸叼在嘴上,接着拿起打火机,中指熟练
地弹开盖子“铿”地一声,接着顺势向下拨动滚轮,吸饱煤油的棉蕊在火星的挑逗下燃起
橙色火焰,他将火苗带向菸头点着菸。车内弥漫燃油与菸草香料燃烧的混合气息。嘴角吐
出浓浓烟雾的同时,他顺手一甩“铿”地一声扣阖盖子,将打火机抛向副驾驶座。
车子出了和平工业区,来到上桥前的弯道,他右手夹着菸扶在排档杆上,稍微放开油门,
时速降到160公里,左手扣住方向盘向右转了半圈,车身稳妥地顺着标线划入弯道。车外
轮胎与柏油路摩擦的刺耳声响在山谷间回荡,仍旧无法在车内的乐章中找到第六条线。“
果然是台好车。”摆脱离心力挪正身体后,他喃喃说著。
车子过了弯道,他举起菸正准备吸一口。烟灰在冷气风口的吹拂下,顺着风势化成一片白
雾扑来,沾上他的双眼。霎时间泪水盈眶,模糊的视线让他本能的踩下刹车!
叽─叽─叽─
拖行数十公尺长的胎痕在柏油路上画出四道扭曲的线条,直到下一个弯道的白色护墙边缘
。他心中正庆幸著车子没有飞出悬崖,安全气囊在车子碰上护墙的同时启动。
“碰!”的一声打在脸上,一阵天旋地转,视线再度朦胧,眼前的景象渐渐被黑暗垄罩。
迷濛间,他仿佛听见她带着撒娇的语调恳求说著:“不要抽菸了啦,好不好?”他喃喃回
答:“那我不抽了,我们在一起好吗?”在完全失去意识之前,眼前浮现晴空白云下的纱
帽山,忽然一片黑云卷来,狂风夹杂着豆点大的雨珠,突如其来的午后雷雨声与避雨杂沓
的脚步声......以及那段还有名字的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