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话　空想乐团
(1)
　“一定要阻止他们继续胡闹下去！”
　　重新回到文兰高中的程兰英，
一反平日的温和作风，气急败坏奔跑着，
然而抵达刚才的辩论会场，已是空空荡荡。
　　程兰英随即沿着文兰湖的步道，
前往学生会的办公室。夕阳所绽放的最后一丝光芒，
让他瞧见湖对面的一棵大榕树，丁一与宇文鑀正坐于其上。
　“会一开完就爬树？　搞不懂这家伙究竟在做什么！”
　　比起绕过面积颇大的文兰湖，
程兰英踏上穿越湖面的桥，抵达湖中央的亭子时，
数十名女学生在聊天说笑，也包括唯、茜那群墨家学妹。
　“兰英钜子，你也来了！”
　“学长，一起来听听看吧！”
　“对呀，听说很精彩耶。”
　　程兰英没有回答，只匆忙挥了挥手，
便穿越亭子走向另一段的桥。当他前一秒还能瞧见丁一的双眼，
不晓得正望着何处的远方，下一刻已完全没了阳光。
　　在湖畔的路灯尚未亮起的空档，四周顿时一片漆黑，
程兰英脚上突然一震，隐约听到桥两旁的湖面传来阵阵浪潮声。
　　这一瞬间仿佛伫立于黑色大海的中央，
伴随着浪潮声、丁一的笑声，以及亭中女学生的欢呼声，
四周的路灯同时点亮，程兰英这才看见湖畔的某一处，
宇文珊与夏秀芳，在昏黄的灯光下热络地交谈著。
　“珊，妳准备好了？”
　　夏秀芳以十分端正的姿势，席地而坐。
在她前面的矮桌上，摆放著一张有着十三根琴弦的琴，
琴弦间不只未呈现平行，还有许多交错之处。
　“刚才的试音已完成，湖面的反应也很好。
　　秀芳，那妳的琴，调好律了吗？”
　　宇文珊手持两把细小的玻璃音槌，
在她的前方，有一张宽约七尺的长方形木桌，
上面有着不同造型的琉璃酒杯，摆放得十分整齐，
九行十一列，共有九十九只，杯子的造型虽有小异，
但其高度、杯深，以及杯口的大小看起来约略相同。
　　每只酒杯都装了水，且水量都不同，从左至右，
从前至后逐渐增加，且杯与杯之间的水高差距，竟都是相等的。
　　夏秀芳轻轻拨弦，当两弦在交错处触碰时，
湖畔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棵的阳柳树，每根细长的叶子，
就以相同的节奏摇晃了起来，形成的风，从湖的四周往湖心吹拂。
　“瞧这样子应该没问题，就请…”
　“请各位…”
　　两人异口同声。
　“聆听我们合奏的第一乐章，‘满月蚀星’。”
　　宇文珊双手一挥，玻璃音槌前端的小小圆球，
首先轻轻敲击第一行第三杯的酒杯，发出一声轻脆的响声，
此时被桥一分为二的湖面在灯光映照下，可以清楚看见，
左边湖面的正中央，出现了一个明显的圆形水波。
　　是在何时有了这样的乐器？
程兰英才一思索到这问题，左手附近，
原本被缩至最小的控制视窗，突然跳出紧急通知。
　‘你听不懂吗？　你毫无音乐造诣吗？
　　请务必点选空想乐团试奏会导览。’
　　原来是新闻社长替空想乐团所写的宣传。
　‘空想乐团，由学生会副会长宇文珊所创，
　　她本想成立交响乐团，可惜只收到五名社员而被迫作罢。
　　改以借由社员对乐器之独特发想，经由不断试验与锻造，
　　创出属于每个人的乐器。宇文珊将她的乐器命名为‘九十九杯’，
　　杯中水经由敲击所出现的各种震波，能影响附近的水。’
　　宇文珊以左手音槌连击四只酒杯，
四次轻响似是同时发出，紧接着双手急速舞动，
敲出今晚的首次旋律，开始了轻快且活力十足的第一乐章。
　　玻璃音槌击中的瞬间，
琉璃酒杯吸收了敲击点所传来的力道，
均匀传达至杯子的每个角落，使杯子产生震动，
来带动杯中的水，形成极为规律的圆形波纹。
　　文兰湖的湖面，也产生同样的波纹，
由于极为规律，就像用着一层一层薄薄的水膜，
不断清洗著一面平滑的镜子，当大家的视线被吸引至湖面时，
才发现夜晚降临所带来的点点繁星，都落在这面镜子上。
　　夏秀芳开始轻拨两处交错的弦，
以柔和的琴声相应，导览也于此时同步更新。
　‘夏秀芳的乐器，名为‘错弦琴’，十三根琴弦彼此交错，
　　两弦在交错处因相击而震荡时，能影响周围的气体分子。’
　　琴声与杯音逐渐交织成一片，
轻脆中带着柔和，然而才一会儿的功夫，
琴声开始急促，接着转为激昂澎湃，程兰英微微摇头，
心中为夏秀芳的倔强性格感到颇为疼惜。
　　轻叹口气，抬头望着天的程兰英，
发现月亮已缓慢移至夜空之中，且变得又圆又大，
这简直快自以为是太阳的月亮，正无情侵袭著繁星。
　　坐在树上的丁一，则感到不论是月还是星，
其实都有夜的感觉，彼此间的互消互长，好比人间这场舞台剧，
不论怎么纠缠，怎么演绎，都依然是这样的一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