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忙碌之后,他拖着疲惫的身躯准备回家。
还没踏出大楼,一个朋友叫住了他。
“同志,不一同去喝些酒?”
“不了,我今晚在家里吃。”
那人眉头皱了一下:“你真确定?我记得你这
个月也没去喝几次。这配给不用一用到最后又当是
废纸了,你舍得?”
“这么,你替我喝吧。”他用关节稍微肿大的
粗壮手掌,在斑斑油污的工作服上掏了一会儿。这
才夹出了一张有点被磨出毛的菸酒配给证。交出去
的那一刻,他松了一口气。平日送洗衣服的时候,
都要提心吊胆,深怕把它晾在水里给洗烂了。现在
这烦忧转移给人了,自然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情。这
说起来是有趣的,每个人对喜忧的定义,真的不怎
么相同。
那人又惊又喜地,装出一副有礼的样子。但又
眼巴巴地望着那张配给证。等到他认为自己表现够
了,便是稍不容缓地一手抢去:“这么我替你喝了
。”最后还是来着一脸同情样,那人这样的神情他
是挺享受的。他成天观察人的,有时候人装过头了
,便是这般地显得单纯。这些人的反应就如同工厂
外墙上大时钟的秒针,走得又是如此有规律。
“你下个月有这样困难,我也能帮忙。”那人
要走之前不忘这般贪得无厌。他敷衍地挥挥手,踏
上回家的路。
他家住在一整排墙面灰闇的公寓。公寓本来是
苍白的,但是附近也就是他工作的工厂,用废气硬
是给它们重新粉刷过一遍。这地方劳动人口是属于
政府的资产,一切的用品,小到火柴大到住屋,都
是政府给予的。是说他们有更多的理由把未来推卸
给政府,但同时也看着自己的未来被公有化,有利
就有弊,羊毛本来尽是出在羊身上的。
他懒得等电梯了。上一次来安装电梯井的工程
师,似乎是他祖父说给他的睡前故事了。电梯甚至
没有安全装置,自由落体是常有的事情。门板已经
斑驳不堪,若没有几个按了会叫铃的按钮,简直和
一副棺材没两样。唯一不同的是,棺材至少还懂得
装死人,不会做什么把活人变死人的把戏。
他家在六楼,他就是这样走上去了。平日工作
已经让他对于疲惫麻痺。反倒家里的那张旧床给他
一些期待。
“哥哥你回来了。”还没有开门,一个小女孩
就坐门前的。妹妹是他精神上唯一的依靠。什么国
家主义还是民族主义的。唯有妹妹才是真正地让他
摸得到活着的意义。每天他是那般地,被现实榨干
,但是妹妹永远供他一注活水,让他再次振作起来
。他对妹妹不再只是单纯的爱,反倒说是活下去的
目标还比较贴切。
“你今天又翘课了?”他有些责备地开了门。
“我说过很多次了,你这样无所事事地做这里,有
天准备大楼的维安人员给抓走的。”虽然只是想吓
吓妹妹,但是话还没有落地他便后悔了。老天我只
是开玩笑的,他内心是这么说的,求你了我就只有
这个妹妹。
妹妹似乎看穿他的心思,有些俏皮地书包一扔
,转开了矮木柜上的老旧方形电视机。现在是政府
宣传时间,宣传部的委员正在逐字逐句,宣扬政府
最新的目标还有计画。“哥哥你舍得?就算这样哥
哥也是会想尽办法让我出来的吧?”她往后依靠在
墙壁上。整个公寓只有两个房间,浴室厕所是全体
住户共用的。在搬进来的时候,他是费尽心思,尽
力弄出一个舒适的环境供他俩居住。他把厨方侷限
在客厅的一角,客厅除了电视也只剩下一小个气窗
还有书桌的。他很舍不得使用书桌,因为那是给他
妹妹学习用的。另一个房间便是两张单人床和衣柜
的。衣柜里面除了他几套旧有的工作服,剩下都是
妹妹的衣裙。好几次他省吃俭用地挤出几张皱巴巴
的纸钞,搭著往城镇中心的公共汽车,就是为了给妹妹
买一件得体的连身裙。
之前是有提过,妹妹是他活下去的目标。
“老师有说话吗?”他放著平底锅上的马铃薯
煎烤著,过去把妹妹的书包安稳地放在椅背上。“
毕竟你也不是第一次这样做了。”
“老师不在,暂时由校长代班。”妹妹头也不
回地盯着电视,电视正在播送著党歌,背景是一群
士兵抓着枪出锋陷阵的黑白画面:“听校长说,老
师是被思改处的人给带走的。”
他沉默了,他不敢继续问下去。虽然妹妹有些
下意识地放低了音量,但是这时候维安人员应该耳
朵已经贴上墙来了。
“今晚又是马铃薯吗?”妹妹看他脸沉下去,
只好不情愿地,换一个她已经知道答案的问题来问
。
他笑着走过去,摸摸妹妹的头:“等下周吧,
下周政府的配给就要来了。到时候我看看能不能和
配给处的要一些肉来。”
妹妹这时候不说话地靠过来,在他的怀里又是
那么地温暖。整个房间只剩下电视机的喧哗以及炉
火上的杂音。他确实觉得宁静,也许现在他那朋友
正喝得烂醉,神游到别的梦境去了。但他真的不需
那边的大费周章。因为有妹妹一切就是如此地梦幻
了。
唉......写到这里,好想要有一个妹妹啊Q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