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学期是我在 Ph.D. 求学过程中第八次当 TA 。从第一次当 TA 时，因
为英文说不好被华裔学生说：你还是说中文吧。（托福口说只有 23 ）
到后来拿到了系上的 Best TA Award 。我在这边想要分享自己的经验。
我念的科系是 Computer Science ，八次 TA 经验中七次是专业课程，
有一次是通识课程，此外还有一次帮忙研发课程的经验。因为学校很重
视大学部的课程，所以学校会针对 TA 举办研习营（非强迫参加），同
时也会有专人帮忙教授改进课程。
由于越来越多学生主修 CS [3] ， TA 的工作越来越重。但是系上的教
授都会跟自己学生说， Ph.D. 最重要的就是研究，不会有人去管你 GPA
多少或是其他事情，如果你在课堂拿到高分，你是在浪费时间，你当 TA
时花太多时间帮助学生，也是浪费时间。毕竟跟发表论文比起来， TA
经验对于找工作的帮助较小，而且就算 TA 当的再好，研究做不出来还
是不能毕业，所以久而久之， Ph.D. 学生越来越不愿意当 TA 。
我们系上 TA 的规定是这样，如果你老板愿意给你钱当 RA 你就不用当
TA ，而如果老板不愿意支援你，系上一定会让你有 TA 的工作。而系
上规定授课教授至多可以要求 TA 一个礼拜工作二十小时。所以有些教
授真的会安排二十小时的工作量给 TA 。而教授觉得你二十个小时做的
完的事情，实际上需要__小时才做的完。
学期开始前，会先统计谁需要当 TA ，以及每个课程对于 TA 的需求，
然后由一个教授来分配 TA 。而 summer term 因为课程不多，没被分配
到 TA 的人会被分配去作课程开发，课程开发往往比正常的 TA 轻松。
因为系上不少教授金援充足，而且硕士生没办法担任 TA ，所以非暑期
的 TA 其实供不应求，所以会优先给基础课程分配 TA 。而基础课程往
往学生众多，工作量也特别大。此外为了保证 TA 可以回答问题，有时
教授会强迫 TA 听课来复习一下。
而高级课程又因为选择有限，有时候会被分配到自己完全不会或是很不
熟的课程。这时候授课教授甚至会强迫 TA 选这门课，就形成 TA 和学
生都一起修课的诡异现象。然后教授会要求 TA 在一半的时限内把作业
完成好让授课教授先批改，这样 TA 才能去教其他学生。另外，TA 那学
期会有两学分的分数掌握在同一个教授手上，所以一旦作不好，会有很
麻烦的后果。可想而知， TA 的那个学期不会好过。
因为我的实验室经费并不稳定，而且我也不是爱将，所以有时还是要当
TA ，不过我都会跟老板商量好，尽量让我担任老板的助教，除非真的是
实验室弹尽援绝时老板也没开课，我才会去帮其他老师工作。而且当此
情形发生时，我会先看看下学期有没有自己比较熟的课程，先询问授课
教授愿不愿意让我当 TA ，免得被指定到一个自己不熟的课程。不过有
时候天不从人愿，有一次就被指定到一个自己不熟的课程（计算机架构），
而且因为授课教授研究量子电脑，所以计算机架构的课到最后变成量子
电脑原理，我只好自己在 EdX 上面看量子电脑的课程来给学生讲解。
TA 的工作主要有两个部分： 改作业/考卷和 office hour 。
改作业/考卷
关于改作业的部分，因为作业大多一个礼拜交一次，如果学生有几百人，
那改作业就变成很痛苦的事情。所以在我们学校，学生数太多的基础课
程会找许多 section leader ，这些 section leader 不仅要改作业，
同时也要带 recitation ，是有薪水的。这制度大概是从 Stanford 学
的吧 [1] 。而有些课是找 grader ，也就是只帮忙改作业。这些都会
让 TA 的工作轻松一些，不然只靠两三个人实在没办法有效的带几百人的
课，所以建议跟授课教授要求多找一些人帮忙。
改作业/考卷首重公平，因为学生对分数都是很斤斤计较的，尤其是每
堂课都会有的满分魔人，不管作业考试都想要拿满分，或许他们想要拿
summa cum laude 或是成为 valedictorian 吧。如果学生发现某题这
样写被接受，但是另一个类似的题却不被接受，学生心理会很不平衡。
所以在改作业之前都会先分配好哪个 TA 或是 section leader 负责改
哪一题，同一题尽量同一个人改，标准比较容易一致。同时还要设定每
题的配分的细节(rubric)，让每题拿分的容易度尽量一致。如果作业
题目少（像是作 project） 的作业，一个学生只能被一个 TA 批改的
话，那 TA 就得每次改不同人的，不然学生一直被一个严格的 TA 改作
业会很生气。
有时候教授会要求一定要在某个时间内改完作业/考卷，这样才能即时给
学生 feedback ，让他们认识到自己快要被当了，看是要赶快来求情还
是要退选 。如果是这样的话，就需要招集所有 TA 和 section leader
在一间教室一起批改，不做完不能走，当然这种时候一般会叫些 pizza
和饮料来慰劳大家的辛劳。
另外在改作业的时候也要写 feedback ，写清楚为什么学生为什么会被
扣这个分数，虽然很花时间，但是可以减少之后会被学生 argue 的麻烦。
不过只要是人改考卷，总是会有点偏差的，一次改那么多份作业，前后
的标准也很难一致。所以我一般都不会改的太严格。
不过只要有分数，就会有同学来要分，有时候 section leader / grader
改的不认真，同学也会来要分 。改错了的话很好处理，调分就是了。
但是有时候是同学觉得他写的是对的，只是 grader 看不懂，我一般都
会跟他们讨论一下看他们是不是真的对，然后视情况要不要给分。
我觉得改纸笔作业最困难的点就是认字，因为不少学生的字都很潦草。
美国人自己都看不懂了更何况是我这外国人。电子作业虽然没这问题，
但是很多学生的电子作业都在写小说，一个小作业就可以写个几十页交
上来，所以后来我都尽量跟老师要求说要设定页数限制。
我们学校考试是荣誉制度，所以并不用监考，只要偶尔去教室问问学生
有没有问题。不过总有些特殊学生，因为种种原因（一般是有医生证明），
考试时间会延长，就需要 TA 特殊监考（虽然我觉得他们看起来都很正
常，或许需要专业人士才能判断吧）。
不过有学生的地方就有作弊，学校对于作弊的惩罚是很严重的，至少都
得要停学一阵子，不过很可惜的是，只要学生一多，作弊的事情都是层
出不穷。 TA 的工作只是负责找出有嫌疑的作业，至于是不是真的抄袭，
学校自然有委员会会认定。
Office hour
关于 office hour 的部分，首先要认清楚学生来 office hour 的目的。
学生来 office hour 目的就是要完成作业，而 TA 此时的工作就是要帮
他们完成作业，有些比较有上进心的学生会想要知道一些进阶的内容，
但是这种人很少见，而且一般这种学生只会骚扰教授不会骚扰 TA 。普
通的好学生都是确定自己可以拿满分之后就把时间花在其他课程作业了。
所以 office hour 主要着重在帮忙作业或是考前复习。
我带过的课程中， office hour 有两种形式，第一种是适合非程式作业
的，另一种是适合程式作业的。
不过不管是哪种形式，重点都是要先了解课程内容、作业为何及各种解
法，免得学生觉得来 office hour 是在浪费时间。一般的教授会把解
答先给助教看一下，但是有些有些严格的教授会要求 TA 自己把作业解
答写出来让他批改（教授有解答但是不给你），然后才能去 office hour ，
遇到这种教授，压力就比较大了，要真的花很多时间准备。
如果是非程式作业，就是在 office hour 时找一个空教室，让学生进来
问，但是大部分的时候，尤其是作业截止前，问问题的人会超级多，一
个一个回答根本就没完没了。我就让所有学生都进教室，然后把要问同
一题的人分在同一组让他们自己讨论，对于简单的题目他们很容易就找
到答案，然后就跑到其他组去（同时也会有新的学生跑进来加入），而
且知道方法的同学会去教其他不知道的，可以省我很多时间。所以我只
需要留意讨论难题的组。
美国学生的想法一向都很多元，所以难题解不出来的时候他们很容易就
开始天马行空的乱想，然后就进入死路。我的工作就是负责让他们讨论
不要离题太远。虽然有些学生可以另辟蹊径，但是会来 office hour 的
学生大多是办不到的。
我们学校的 office hour 某种意义上是学生一起写作业的时间。一群毫
无准备的学生一起出现，然后开始讨论，找到答案之后回家自己写下来。
为了避免同学来 office hour 仅是来抄答案的，教授有规定在 office hour
的教室内可以写在白板上，但是不能写在纸上带走，来保证每个人都是
自己写的（不过学生就跑到隔壁教室写，偶尔来我这里偷看一下，这也
没有违反规定就是了）。
如果是程式作业的 office hour 就比较麻烦，课程规定是程式作业可
以讨论想法，但是同学间不能互相看程式码，不然视同抄袭。如果同学
之间不能互相 debug ，就只能找 TA 来 debug 了。所以一般都是找一
个电脑教室，然后需要帮忙的学生会把名字写在白板上排队，我或是
section leader 会一个一个帮忙 debug 。为了避免被单一学生占用太
多时间，或是让学生觉得 TA 只偏好某些人，我一般都会设定好一个人
最多只帮个十分钟，除非这 bug 特别有趣（像是 section leader 找
不出来的 bug ）。
因为对 Ph.D. 学生来说基础程式设计课作业难度都不大，而且学生出的
错也都大同小异，所以 debug 速度会越来越快。不过这种基础课都有上
百人在选， debug 速度再怎么快也比不上 bug 产生速度。而且我只要
帮忙一下，大概作业完成度就增加 10 % 了，所以比较投机的学生就是
不管需不需要帮助，就把名字写上去排队就是了，我一帮他除完错，他
又立刻写上去排队，这样搞个几轮，他的作业就完成了，我都不懂是我
在写作业还是他在写作业。
基础课程的程式作业比较容易 debug ，因为所有人都写一样的东西。但
是有些高级课程是要求学生自己想一个 project 然后实作，这时候每个
组做的东西都不小，而且也都不一样，要 debug 就很麻烦。对于 CS Ph.D.
来说应该不是很难，只是需要极大的耐心和对烂程式码的忍耐度。有时
候教授会对学生说因为这门课比较进阶，所以 TA 不负责帮忙 debug ，
如果到高级课还要 TA 帮忙 debug ，学生应该要认真考虑换主修 。
Office hour 一般都会与学生互动，我会尽力记住来我 office hour 的
学生的名字，让学生觉得我比较容易亲近，因为学生一般都觉得来自非
英语系国家的 TA 因为英文关系，比较不喜欢跟学生互动。当然跟学生
亲近的缺点就是他们会无时无刻想问你问题，不管是去学生餐厅吃饭，
还是刚好路上遇到。
除了改作业和 office hour 之外，一般每个礼拜会开一次会，讨论上
礼拜要改的作业遇到的问题，和提醒所有人关于这礼拜要出的作业可能
会被学生问的问题。除此之外每天还有一些例行公事，像是回答邮件或
是在教学系统上回答问题，我们学校使用 Piazza 和 Canvas 。
我个人很喜欢 Piazza 系统，是一个有点类似 Stackoverflow 一样的
Q & A 网站，可以让同学问问题，因为总是有同学乐于回答其他同学的
问题，我只要上去 endorse 就好了，不然一封一封回 e-mail 实在是太
辛苦了。不过缺点是总是有学生很懒得看讨论串，同样的问题问了一遍
一遍又一遍， Piazza 真应该增加一个 downvote 功能。而且因为有匿
名功能，有些同学会故意发一些废文或是自问自答，来提高自己在 Piazza
上的排名，希望可以得到比较高分，而且 Piazza 同时也提供找工作的
功能，所以提高在 Piazza 的排名对学生来说或许在找工作也有一点优势吧。
而 Cavans 有一个实用的功能叫做 peer review ，可以让学生们互相改
作业。因为学生实在是太多的时候， TA 要认真地看每个报告/程式太累
了，不如让学生之间先互相看一下，学生看到同学做的一个好报告，学
生自己也可以学到东西，看到同学做错了，也可以帮 TA 挑出来错误，
很方便。不过缺点是某些学生会刻意的互相掩护，所以 TA 也不能单纯
的按照同学的给分来评分，还是要看一下。
此外还都会有一些琐事需要作，像是有些课 TA 要帮忙他们安装作业用
的软件，有些软件只能在 Linux 上面动，但是同学坚持使用 Mac ，用
虚拟机来装真是很痛苦。还有些课 TA 要按照前几次作业的分数来分组，
确保每组都有一个程度高的和一个程度差的，不然程度差的学生都没人
要跟他一组，只能他们自己一组，那肯定会被当掉的。不过这样分组的
缺点是每个组都很依赖该组的特定成员，当该员不喜欢跟人互动或是讨
论，整个组就解体了。
偶尔教授也会叫 TA 出考卷或是作业，其实也是蛮有趣的过程，只是有
点花时间。有时教授也会说如果我想的话也可以让我教几堂课，但是我
怕误人子弟，想想还是算了。系上是允许 Ph.D. 开课的，有授课的经验
对于找教职会有一定的帮助，尤其是找 teaching position 。
TA 的注意事项
学校一般会针对 TA 有特殊规定，有些是 TA 的道德规范，像是不能批
改自己朋友的作业（这有点难遵守，毕竟系上的人都会互相认识，但是
至少会让 section leader 不能改朋友作业），学期中不能跟学生约会
等等。有些是学生隐私权规范，像是不能跟任何人泄漏学生成绩（包含
学生父母，除非他们书面要求），所以如果你把改过的考卷放在桌上任
由学生自己领回，就犯规了。学生的隐私权是有法律规定的 (FERPA) [4] 。
系主任曾经说过，他刚开始教书时曾经把学生的分组名单放在课程网页
上，就被学生警告，学生说他老爸是检察官，起诉无数十恶不赦的罪犯，
公布分组名单就是告诉罪犯的同伙说他在特定时间会出现在教室，会对
他的人生安全有重大危害，要求不准公布分组名单。所以系上有些教授
会让学生第一堂课先交一个假名，以后公布任何讯息就透过假名，就没
有侵犯隐私的问题。
或许也是因为隐私权问题，系上规定不可以把学生的考卷带离学校，有
次我刚好期末考后要出国报告论文，想说把考卷带去然后在报告结束之
后改，这样教授才能准时把成绩交上去。结果教授说这样是违反规定的，
就找个人把所有期末考考卷扫描之后寄给在国外的我，让我在旅馆里面
改。系上有一个 Ph.D 学生因为不清楚这个规定把考卷带离开学校，就
被惩罚了。
课程之外
我在当 TA 跟不同教授讨论教学内容时，也慢慢了解到教授设计课程的
理念，和系上设计课程的考量。
系上原本有三门程式设计课，按照顺序分别为 Python 、 Haskell 和 C ，
而难度也是递增（现在应该很难找到必修 Haskell 等 FP 的学校了）。
而大部份学生都是在上完第二门课后决定要不要主修 CS 。但是经过
Haskell 的荼毒之后，仅有少部份的勇者会选择继续念 CS 。后来系上
觉得这样不行，因为各大学 CS 学生都一直上升，我们系的学生人数却
因为课程设计关系而没有显著成长，没有学生等于没有钱，所以后来就
把 Haskell 改成 Java 了，等于是先把学生骗进来主修，然后再用 C
把他们推入火坑，更不要说后面地狱级的 Network 和 OS 了。而这招
的效果非常显著，学生倍数成长。
主修人数增加之后，学生的品质自然就下降了，而且 TA 人数没增加的
话，教学品质也受影响。所以有些教授认为应该要把程式设计入门课的
门槛调高（美国程式设计入门课平均当三成 [2] ），免得太多学生有 CS
很好念的错觉，然后尽管没有足够的兴趣还是为了工作考量选择 CS 当主修。
但是也有一些的教授认为现在这个时代，程式设计入门课已经变成是通
识课了，不管什么科系都可以来学一点程式设计的概念，这对他们的未
来很有帮助，所以不需要以 CS 主修的标准来评量这些学生。
我想这些争论短时间内应该还会持续下去吧。
结语
在当 TA 的过程中，除了加深对学科的了解和语言能力的加强之外，增
进更多的反而是与人沟通的能力，如何快速的了解学生的程度，厘清学
生的疑问，然后用学生可以了解的方式回答。有时候学生会问一些自己
从来没想过的问题，其实也可以学到不少。所以虽然 TA 是门苦差事，
但是其实做久了，也是有蛮多乐趣的。个人建议在当 TA 的过程中可以
作些笔记，纪录学生常问的问题或是比较难懂的地方，这样可以帮助自
己了解学生的状况，而且下次又不幸担任同一门课 TA 的时候可以轻松
不少。
而且在当 TA 的过程中，也认识不少大学生，增加了对美国大学生生活
的了解。而且因为平权法案的关系，美国大学生的程度并不是很一致，
有时会发生很无言的情况 [5] ，不过这也是有趣的地方吧。
[1] http://dl.acm.org/citation.cfm?id=52971
The effective use of undergraduates to staff large introductory CS courses
[2] http://dl.acm.org/citation.cfm?id=2591749
Failure rates in introductory programming revisited
[3] http://dl.acm.org/citation.cfm?id=2003617
Meeting the challenges of rising enrollments
[4] https://en.wikipedia.org/wiki/Family_Educational_Rights_and_Privacy_Act
Family Educational Rights and Privacy Act
[5] The PHD Movie - Extended Trailer (1:28处)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SpZ5rS4KhO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