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8 - 我们的灵魂早就卖给这间恶名昭彰的公司
【古青华。距离赎罪日倒数17天。晚上9点。】
好吧,至少我现在知道她的名字了。
我坐在富丽堂皇的餐厅内,就像是包场一样。
除了对我们殷勤接待的服务生以外,没有其他人。
当我被戴上头套、铐上手铐,接着就被带来这里。
“我想你们应该见过了。”陈君敏笑着说。
“我的条件维持,对吧?”何美冷冷地望着我,这从我第一次看见她就是如此。
“当然。”陈君敏点头。
“喂喂喂,修但几勒,可以解说一下吗?”我只差没摆出专业的‘修但几勒’姿势。
“她是你可以信任的人,你们可以一同研究‘债务游戏’,地点会在西屯区受管控的营业
所内。”
“你意思是类似模拟器的东西吗?还是正式的债务游戏场地?只有我们两个人测试?这样
她不就也会累积债务?”
“当然是正式场地,只不过可以让你们进行你一直满口想要说的测试。她是我们在Lucky
Strike世界中重要的眼线,目标是提供这个世界的情资,自然还有探查Angus相关党羽的
工作。”陈君敏虽然这么说著,但我感到一种歧异的感受在空气中浮动。这种感受是来自
于陈君敏与何美。
“他现在叫Angus,是吗?”何美笑了一下,我承认我的确是花痴宅男,的确望着她的笑
容一阵子。
“可以先这样称呼,大家比较方便讨论。”陈君敏回应。
“等等,所以何美小姐算是卧底吗?”我问。
“保护性计画,过去我们曾经发现Angus团队与何美小姐有接触过,因此保持合作状态。
”
“所以,我们的时间还是维持吗?只有十几天?”我问。
“一样,时间一直都是一样的。所以你那一套策略得要靠市场流通性的方式除了会让我们
损失很多打工仔以外,以时间上来说也不允许。”陈君敏看了看自己的手机,接着说:“
时间上来说还有17天。”
“所以还是先说好条件,只要能找出Angus就可以了吧?”
“是,你们各自会获得各自想要的结果。”陈君敏说完后,姜礼将我把手铐解开。
“对了。”
“嗯?”
“在你们还没跟我报告之前,千万不要私下行动。我可不要再去向次那边把你保回来。然
后听清楚了,何美会告诉你该注意什么,你懂我不是在开玩笑的吧?虽然向次他们本来就
是假借这次测试清理门户,但你的躁进大概害了17个人昨天被流亡。懂吗?”
“好……”我点头,哪次不点头。
“先这样啦──”
陈君敏对我眨个眼后就漫步在欧风恣意奔放的大厅,
任由皮鞋鞋跟发出高傲的声音,只留下我与何美。
“喂喂喂,修但几勒,何美小姐。所以我去找你之前,一直都跟Jimmy哥认识?”
“嗯。”她点头,好像这件事情一点都不重要。
“那阿浩呢?他跟妳是什么关系?”
“就单纯是他说的,为了能继续让孩子躲过仇家,我的确自愿在债务游戏认输,待在这个
没有身份的世界。况且我跟阿浩究竟是什么关系,应该不关你的事,对吧?”不知为何,
当何美说完这句话时,我脑中有很多画面闪过,是糟糕的那一种。
“抱歉,我的措辞可能不正确,所以当时你就知道阿浩要来挟持我吗?”
“这不甘我的事。我不晓得他要做什么,不过谁会跟刚认识的人说明你那些天方夜谭的计
画,他们甚至应该到最后都在测试你吧?”
“这倒是。”
“外送员的手机都是被派发的,关机也可以透过蓝芽传输、过去曾经上网过的轨迹定位,
你这样大辣辣地带上手机去做任何私底下的交易,被人找到只是刚好而已。”
“好吧好吧,这里有新手村吗?谁会知道。”我耸肩。
“Jimmy倒是说了很多你的趣事。”
“什么?”
“我只能说依照你现在的状况,你在M公司被骗好像也是很正常的状况。”
连M公司都分享了,这是一个秋钱管理顾问公司专员可以做的事情吗?
陈君敏该不会把我的档案全部都给这个女人看了?
“话说回来,你见过Angus?”我问。
“也许有。我老公当时在某间公司工作算是做得有些成绩,然而却在一些‘特殊’的情况
下,使得他一蹶不振。”
“秘密客?”
“就是这么荒唐,对吧?‘黄民’这个算法甚至比Lucky Strike还要恶毒。它就让那些
秘密客不择手段也要达成目标。他接二连三地遭遇了难以置信的嫁祸事件:包括性骚扰指
控、偷窃、私自寄送黑函、收起厂商回扣。一般男人该有的污名大概一个都没有少。”当
何美这么描述时,我想起了我在M公司对付的“一般员工”,虽然那些人在那些公司上的
确似乎都是值得被拔除的冗员或者肥羊,但实质上秘密客并非是法官,所谓的个人喜好以
及观点,不能决定另外一个人的生死未来。
“所以他后来怎么了?”
“落魄的男人大概就是哪几个选项吧,黄赌毒,是吧?或者说无论男人或者女人都一样。
”何美虽然语气说得平淡,但宛如冰山似乎被暖阳给融化了一小角,她的眼神好像透出了
当时发生的场景、故事。
“所以才欠了一屁股债跑路了?”
“没错,剩下就是社会新闻常看见的无趣故事。然而差别在于,我遇上了一个意外的状况
。在仇家再次找上门的那一天,我带着孩子搬了两次家,最后躲在地点隐密的网咖包厢里
。有个店员突然拿给我关于‘债务游戏’的资讯。上面描述著一旦在债务游戏失败,虽然
你会成为秋钱管理顾问公司的人口奴隶,但是它会帮你付清在外头的债务。于是我就透过
资讯的引介找上了一名绰号叫做‘亚诗’的中间人,进入这个圈子。”
“所以那个拿广告单给你的店员有可能是Angus?”这的确很像是Angus的作风,没有人知
道他到底会充当什么角色。
“只能说有可能。在那之后,亚诗给了我关于阿浩的资讯,而他愿意帮忙,于是我就开始
在Lucky Strike内工作,并且我搬迁到可以稳定生活的区域。接着亚诗开始给我一些像是
‘外快’的工作。”
“外快?”
“类似测试债务游戏的边界设定。”
“等等……这……”我摇摇头,这种既视感太过强烈。
“觉得巧合吗?”她望着我,我不确定那个表情代表什么。
“等于说他们很早就在研究这种事情?”
“谁知道呢?或许他们找很多人测试也不一定。”
“你说的这件事,Jimmy哥知道吗?”
她点头,但我有种直觉,一切都不寻常的直觉。
“那这样就简单了吧,只要循着这条线调查──”
“是啊。只不过亚诗是中间人,在你出现之前,我跟Jimmy的确在讨论该如何透过这条线
进行追踪。亚诗的行踪也相当低调,我们并没有贸然行事,加上目前还没有确切的计画可
以让Angus现踪,唯一确定的是他们的团队对于债务游戏有很大的兴趣。”
“我很好奇,这游戏难道没有核心负责人?难道秋钱公司没有特殊的人专门负责?这是一
个很奇怪的状况。”
“排除员的工作只是把哪些要流放的人抓走而已,至于什么标准,他们有自己的一套准则
,就像是排除员也不可能知道‘黄民’的安排。”
“曾经有个老头跟我说过,为了避免资讯集中,现在秋钱的组织资讯都像是打散的节点。
它的优点也是缺点,每一个人各自作业,独善其身,让被社交渗透的机率降到最低;要是
一旦有了问题,也可以轻易切割。”
她只是笑了一下,
我变得有些难以论定何美在想什么。
“妳在笑什么?”
“你准备好了吗?”
“什么?”
“听完我说的,还有Jimmy说的,你有什么想法?”
“等等……我不懂。”
这代表什么?在刺探我什么吗?
为什么突然说出这些话。
“这取决等等会发生什么事。”
她收起了那份玩世不恭的态度,取而代之的是“谨慎”。
虽然我不懂“谨慎”这个词是否完全恰当,
但从她的姿态改变,的确宣称著一个局面的转换。
唯一的改变只有:“资讯”。
她与陈君敏各自给我的资讯,
以及现在只有我跟她。
“妳是说我接下来说的话,可能影响接下来你跟我之间发生的事?”
“对。”
“妳应该不是要跟我告白吧?”
我看出她的白眼不像是意外地翻到地平线那一端。
“麻烦照个镜子可以吗?”
“我只是要缓解一下气氛,突然这么严肃。”
“你如果没有别的想说的──”
“等等……”
“嗯?”
“虽然我很不想这么推测,但这的确是最有可能的状况。”
“哦?”
“妳看起来是受人所托,而妳毫不保留地协助,更或是像是执行上级的命令,是吗?”
“只是这样?”何美不以为意地看着我。
“我们的手机需要关机吗?假设我要继续推论下去的话。”
“我们的手机早就关机了。”她指著桌上。
我拿起手机查看,的确如此。
我刚刚是被陈君敏与姜礼直接带来这里,
一路上的确也是他们把我带过来。
依照最基础的安检,应该也会避免我们侧录任何资讯。
“回到我说的,你的想法?”她不像是问到了答案,她的眼神像是期盼着我说出什么。
这是为什么,这名原本在咖啡店几乎不搭理我的人,
到了这里,却要我挤出脑中所有的资讯然后进而推理?
她与陈君敏的合作?
若她一开始就是与陈君敏合作,我现身于咖啡店的时候应该就会通知他了。
我实际上被向次、阿浩挟持了我多久?
我在脑中盘算当时挨打的状况、肠胃饥饿的程度。
手握“流亡”武器,低端外送员都怕的排除员陈君敏,
真的会等到那么久才来搭救我吗?
陈君敏并非是我的保母,他以一种不期待的方式要我去研究Angus。
他是真的有所线索,而我走入这个陷阱吗?
不,依照这种时间差,最有可能的状况就是即便在咖啡店看见我,
当我在讲著“自己的理想”时,
优先通报的人并非是陈君敏。
而是另有其人。
“Angus是吗?”我结束了思考,认真地看着她,试着从她的神情中阅读任何细节。
“Angus?”她望着我。
有吗?那是有可能存在的迟疑吗?
是吗?虽然有可能很微小,虽然有可能是我太过敏感,
但的确有这么一秒不到的时间,对吧?
“Angus如何?”她反问我。
“我们的灵魂早就卖给这间恶名昭彰的公司,对吧?”
“嗯?”
“现在想起来的确很合理。我被丢进他设计的假陷阱,碰上了一个非典型的排除员,被安
排开始研究债务游戏。不管从什么角度上来看,我似乎是双方角力的棋子,是吗?”
“就这样吗?”
到底还要说什么?这女人就像是不改她的猫眼,
难道说了我的推测还不够?
我站起身大喊:“没了,我真的受够了囉!Angus!MotherFucker!老麦?Debby?Peter
?Grace?你们都在看,对吧?我到现在还是不知道你们的名字。Hello,恭喜你们收看最
新一季实境节目!你们都在镜头上看我,对吗?让我来猜猜,这边是不是有监视摄影机,
Hello,孔你机蛙!你们玩我还不够吗?要是你们真的不在,我简直就是丢脸丢到爆炸,
嗨,有人在吗?现在实境节目已经退烧囉,所以你们才开始设计玩游戏,是吗?要我好好
玩游戏很简单,讲好游戏规则,我就可以搞定。”
我用眼角余光看见何美以一种哑口无言的脸庞看着我。
无所谓,我继续说:
“还要我说什么?这是一个测试吗?我只跟一个白痴肌肉棒子一起玩过一场债务游戏,然
后还没有玩完。我最多只能分析,那是固定的AI搭配语音助理的广播声,问出超出可以容
许范围的问题时,才会有真正的线上助理会介入,我猜测真实的线上真人助理介入时,后
台应该会有所追踪系统启动吧?然后到底是不是手写笔还是透过我们使用麦克风进行答案
判断,该死的我一场都没玩完就被那个长得像律师的排除员阻止了。如果透过我那浅薄到
不行的提问,我猜测是多重可能性同时存在。笔的触键比较有可能,纸所要使用的科技门
槛可能比较高,但笔可以操纵的空间就大了,麦克风也是一个单纯的手脚。”
“你还要我说什么吗?这该死的只是连半场游戏都不到的结论。然后那个律师排除员说的
21天,应该就是你们要搞些什么事情吧?他肯定是在M公司找了一堆资料,需要交叉比对
,或者你又放了一个21天的饵,让他混淆。虽然他可能真的很专业,但他的油头背叛了他
,他这么在意外表的人,竟然没有注意到自己头皮出油的状况,代表着他可能没有洗澡或
者睡觉的时间。你可能搞了一堆模拟两可的数据放到他面前吧?你为什么会选上他?难不
成他是你的粉丝吗?不,你肯定是做了研究,然后该死的把我跟他都牵扯到你该死的计画
。妈的!你不要每次都决定别人的生死,再怎么说,我跟你也是一同想出诈骗手法。你是
不是想表达你永远高人一等,我妹不是一个会去整容的人,你让Debby故意学我妹的各种
习惯动作,只是要让我产生混淆,对吧?甚至把我妹过去待的咖啡店也一同当作武器,甚
至老麦还像是秋钱的人重新又混淆了我一次。噢,不,他有可能过去就是秋钱的人,不知
道,我认为这是最有可能的事情。你们的强项,对吧?对人撒谎时,让真实跟假象同时存
在,模糊掉那些边界。”
我转头正视著何美小姐接着说:“何美小姐也是吧,她同样也是说了真话也说了假话。她
是你团队的人吗?这是最有可能的吧?她脑海一定很多SOP吧?你们搞的事情还不够多吗
?我的天,连我阿妈都累了。”
“好了,我说完了。抱歉,我们去研究债务游戏吧?”我似乎恢复了理智,像是从一个猜
测悬疑宇宙之中解脱。从被卷入秋钱以来,我早已失去对于真相可以判定的能力。
“拿起你的手机。”何美拿起她的手机。
“Jimmy有说我们要去一个专门的营业所,妳带路吧。”
“等等听我说完,好吗?”
“咦?”
“等等往前走,保持同样的重心,左转有一个长廊,长廊的中央附近有两道暗门,你学着
我经过时把手机丢入暗门开关中。”
等等,这是怎么回事?
这种极度充满细节的说明是怎么回事,
让我有一种既视感。
我跟着何美鱼贯走入长廊,她站在我的左侧,
当经过两幅图画时,她轻轻地将手机靠在墙上。
倏地,手机像是变魔术一样。
她转头望着我,仿佛用眼神在杀死我,
那应该像是对我说“该死的赶快丢手机”。
好的,我如法炮制,试着让手机轻触墙面,
接着一股很奇怪的感觉油然而生,
那墙面突然就像是巨人的嘴巴,瞬间把手机给攫走。
在我还没反应过来之前,
何美已经拉住我的手往前。
“保持平静往前走,等等会有三四个暗门要走。”
“What the fuck,这是怎样?”我回忆起温酒店的设计,这种状况只指向着一种结论。
的确是非常繁复的移动,
我跟着何美在像是饭店的长廊中移动,
经过一个又一个的暗门,穿过房间,最后终于直抵最后一道暗门。
最后一道暗门似乎充满著巧思,
一次只容许一个人通过,
内部就像是黑体辐射实验的黑体一样,
全是黑暗,然后经过一处转角像是走过旋转门的结构。
当我踏出黑暗时,我就看见那个家伙了。
他收起了宅男长相,这一次是他自己的样子。
高大的身材穿着不修边幅的T-shirt与休闲裤。
“Holy Shit!青华Boy,不愧是你,台湾的便利商店店员看来真的是世界顶尖的职业。”
“真的是你。”我深呼一口气。
“很抱歉在这种状况下才能见面,我很享受这种猜测游戏。”
“猜你妹。”
“抱歉,不要一开始就提别人的老母跟老妹。”
没错,该死的。无论我接下来会不会被人铐起来都无所谓。
我用全速的速度冲向他,然后右拳所瞄准的方向就是他的脸。
还好,最后算是有挥到擦边球,Angus嘴角似乎还是被我挥到了,
只是下一秒我被人制伏在地,以一种极度疼痛的方式正中脑门。
比起专业的人来说,
我可以感受到这家伙的一拳远比阿浩的20拳来得更为疼痛。
我整个人被压制住,那个压制住我的男人看起来非常不情愿。
没错,那也是他的问题,谁叫他一开始就邀我加入游戏。
老麦露出一样充满困扰的表情望着我,
我对他采以一种他非常厌恶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