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 大皇后 9.2

楼主: linzeholic (Linze)   2021-06-20 21:07:36
9.2.记忆片段
近日皇后宫殿访客频频,这些访客皆来自同一地点。
“皇后,神殿使者求见您。”侍女跪在花房入口向里头禀报,侍女身旁立著一人。
花房幽静,鸟鸣水声几不可闻,侍女的传令声仿若投入湖里的小石子,只造成些
微涟漪。
“是美亚吗?”
花房深处传来细碎脚步声和温和女声,娜菲塔丽自茂盛花木间走出,快步迎向等
候的神殿使者,随即又随使者乘车直奔神殿。
在祭司们的引导下,娜菲塔丽见到瑟缩在神像下的女儿美亚。
在偌大神像的对比下,十岁的女儿看起来更像是孱弱无助的小奶猫。
众人间隔出一段距离围绕着美亚。大家都在美亚身边,还能让美亚怕成这样,究
竟发生了什么事?
美亚缩蹲身子、双手抱头,把自己缩成一团球,可怜兮兮的模样让娜菲塔丽很心
痛,她弯下腰靠近女儿:“亲爱的、美亚,是我,妳听得到我吗?”
“母亲……”美亚的哭腔从圈起的手臂传出。
娜菲塔丽抱住团成球的女儿,小心翼翼、温柔安抚女儿的后背。
“我在,美亚,我在。”
“母亲,对不起,我又让妳担心了。”美亚抬起头来,眼眶和鼻头都哭红了。
“没事,美亚没有做错任何事。”娜菲塔丽赶紧安慰女儿,不希望女儿有任何愧疚感。
美亚这孩子也是很早就离开她的照护,出生没多久就被神殿认证极具祭司资质,
四、五岁便被大祭司带去神殿教养。在祭司们的陪伴下,美亚性格十分温和稳重,
是个让长辈们都放心的好孩子。
只是最近美亚状况频频,连神殿祭司也没办法,所以找上亲生母亲的娜菲塔丽来
协助美亚。
娜菲塔丽直入主题:“又看到了吗?”
“母亲,我很抱歉……”美亚头垂得低低的,语气仍相当自责。
美亚这么回应就代表她又看到了那个幻象,王的幻象。
大约在美亚八、九岁时,她开始出现幻觉,时常看到王的幻象,也就是她父亲的
幻影。这幻象十分逼真,能和美亚交谈,甚至能指示美亚去做事。
据美亚所言,最初是在神殿看到了父亲,但拉美西斯并非经常造访神殿的类型,
所以美亚认为自己看到另一个父亲。和祭司、亲人征询后,最终美亚提出有两个
父亲,也就是有两个王的想法。
但神殿其他人无一见到美亚所谓的另一个王,却也检查不出美亚有罹患任何疾病,
美亚的身心都很健康。
要知道神殿祭司已是全埃及医术最高明的一群人,如果连神殿祭司都看不出美亚
患有什么病,那上下埃及便无人能知晓美亚得了什么病。
而且埃及只会有一个王,如果有同时两个王的说法,这是对王极大的不敬。
当其他人都看不到自己看见的事物时,人很容易陷入自我怀疑。
又美亚不是随时随地都能见王的幻象,大多是一人独处时才会瞧见,便更难向旁
人举证或说明。
美亚对自身的幻视感到困扰,不仅造成周遭关心她的人的担忧,也对她的父亲十分抱歉。
娜菲塔丽也看不到女儿所说的另一个父亲,身为美亚的母亲,却无法帮女儿解决
她的痛苦,娜菲塔丽深感心疼和自责。
娜菲塔丽将女儿拥入怀中,手抚过美亚有着细软短发的头颅,说道:
“美亚对不起,母亲这次还是帮不了妳,要是有方法能帮妳,我一定会尽我所能
帮妳。但是美亚,千万不要认为这是自己的错。既然神对妳有此安排,必定有祂
的道理,只是我们现在无法理解神的深意。”
美亚在娜菲塔丽胸前点了点头,用力回抱母亲。娜菲塔丽感觉女儿又生出了勇气。
“孩子,我会为妳祈祷,请神引领妳往最正确的方向。”
此后美亚仍不时看见王的幻象,娜菲塔丽无法帮女儿走出幻觉的困境,只能尽可
能的多陪伴女儿,陪她度过这段艰难的时刻。
随年纪渐长,美亚不再像幼时那般害怕王的幻象,也愈益少听闻她提起幻象。
大约过了二、三年,再也没听过美亚提起幻觉一事,众人皆认为美亚已经康复,
而美亚的作息表现也正常到仿佛幻觉这事从没出现在她生命里过。
**
总管耶立叶今日来皇后宫殿向皇后道别,耶立叶即将退休、告老还乡。
娜菲塔丽看着耶立叶。皇宫丰厚的报酬没能胖了耶立叶干瘦的身子,清瘦的脸庞
上有明显的晒斑,再配上斑白的白发,她真的为皇室劳心劳力、鞠躬尽瘁了。
她和耶立叶聊了皇宫内务琐事及耶立叶退休后的打算,本来一切和平的进行,岂
料结束时耶立叶说了意料之外的话。
“皇后,恕耶立叶无礼,您大可不必过这种生活,可以多出去走走……”
耶立叶眉头紧锁、神情凝重,像是用尽气力,想要传达什么似的。
“妳都要退休了,别说那么多了。”娜菲塔丽马上阻止耶立叶继续说下去。
能在皇宫待到退休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她不希望耶立叶在最后一刻功亏一篑。
“皇后……”
“不要再说了!”娜菲塔丽厉声打断耶立叶。
这是保护所有人最好的方式,她不想再伤害任何人了……
耶立叶一直耿耿于怀当年的事,认为是自己没有尽责,才导致皇后自囚于皇后宫殿。
她知道耶立叶是基于一个长辈关心晚辈的心态在关心她,就因如此,她更该保护
好这样真心待她的长辈。
她不喜欢城府过深的侍女,皇后宫殿又随时有送头的可能,能久待皇后宫殿的侍
女日益减退。即使侍女的更替实属常事,但每当旧人消失、新人出现,多少还是
会令她感到痛苦。
“是……”耶立叶红了眼眶,一步一回首,期盼那在她眼中永远是小女孩的主子
能回头看她一眼,但皇后始终没有回首。
一个好皇后,应该慈爱宽容、体恤下属、维护公义、造福人民、为人民表率……
娜菲塔丽一个人形只影单的坐在花房,她抱膝坐在椅上,疲惫的将头靠上膝,尽
量不让自己的情绪外露,好让监视的人不至于回报不利于耶立叶的资讯。
春日静寂的风和日丽仿佛要吞噬掉那悄然无声的绝代佳人。
**
除了胡狼胡安索,另一个王权下的幸存者是老朋友库苏毕。他每年大约会来见她
一到两次。
严格来说,库苏毕是王的儿时玩伴,而她是透过王认识库苏毕的,如果没有王,
两人根本没交集。但现在库苏毕却成为她的朋友了。
娜菲塔丽一直觉得很神奇,库苏毕有何能耐,居然可以无视皇宫规定,又能得到
拉美西斯的同意,每年都到皇后宫殿和她聊一些没内容没营养的废话。
这是她在皇宫中少数愉快的时光,库苏毕很会引导话题,聊的都是她能触及的人
事物,不会让她感到不快。
“库苏毕,你今年几岁了?都不想结婚生子吗?”
娜菲塔丽很感激库苏毕,但从未听过库苏毕提及他的人生大事。
“妳现在是怎样,当皇后当到连我的婚事也想管?”
库苏毕回话辛辣,似是全然不在意双方皇后、臣子之间的身份。
娜菲塔丽不在意库苏毕对她的挖苦,只觉得好笑。
皇后确实能帮人指婚,库苏毕是在讽她母仪天下到要变成他母亲管他婚事了。
娜菲塔丽平息脸上的笑意,诚恳问:
“不是……只是,你不会想要小孩吗?我很好奇要是你的小孩会长怎样。”
“妳希望我有孩子?”这一瞬间,库苏毕没了平日的嘻笑怒骂,神情认真。
最初,他只是来当小夫妻吵架的和事佬,但待他弄清事情原委后,他来皇后宫殿
就纯粹为了娜菲塔丽。
可怜的小姑娘。只因拉美西斯一个荒谬可笑的借口,就把她关在皇宫里,谁也不
准见。他不知脾气温和的好友为何会变得如此残酷,但拉美西斯是法老,他无法
干涉也阻止不了拉美西斯的决定。
小姑娘被金尊玉贵供著又怎样?只见娜菲塔丽越来越封闭、越来越消沉,令侍从
们盛赞、恒久不衰的美貌,在他库苏毕尔伏眼里只是一种病态美,小姑娘的神态
让人感觉她随时都会香消玉殒。
就因如此,拉美西斯破例同意让他见娜菲塔丽,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每年都来探望
她,像是支撑娜菲塔丽继续活着,又像是来看她是不是撑不下去了。
库苏毕的回答很怪。娜菲塔丽心感古怪,但脸上完全不显,神色依然和煦。
“不是,我只是关心你,孩子是你想要才能要吧。千万别为任何人去做自己不想
做的事。”
“妳真是爱说教,一点也不可爱。”
库苏毕的认真只维持到娜菲塔丽的回应结束,马上又恢复他一贯挑剔的口气。
娜菲塔丽被库苏毕皱眉头的嫌弃脸逗笑了。
**
王和娜菲塔丽在教育子女的理念上相互分歧,王想走王权霸道,娜菲塔丽主张顺
应自然。
娜菲塔丽教导她的孩子不要像他们父亲为了王权而违反自然原则,应该顺应自然、
顺应天命、活出自我,方是正道。
王对娜菲塔丽的想法很是不满,两人意见僵持不下。
娜菲塔丽管不了王的做法,但至少在她能表达的范围内,她希望孩子都过得开心,
能过上自己喜欢的生活。不要像王或伊诺弗特,教养出的孩子拼了命去争权夺利,
没一天能轻松自在。
自从长子阿蒙意外过世后,王对于子女的约束更为严谨。
但小儿子雅利图姆*1和她同样热爱自由,和她聊起旅游时总是神采飞扬,他一直
很想去外地游历,想当然而他父亲毫不犹豫拒绝了。
雅利图姆在她的私人资助下,他带着王子证明和简单的行囊,跟朋友去海外游历了。
只是后来只有小儿子的朋友回来面见娜菲塔丽,并带回雅利图姆的王子证明。
她的小儿子因意外身故异地、葬于异国,一个死于异国的埃及王子。
娜菲塔丽不能理解,雅利图姆只是王众多儿子中的一个,也无意储君之位,
照理说,远离权力核心的埃及王子能提供的好处就是绑架的赎金,歹人最多只会
绑架雅利图姆要求赎金,完全不具备杀害他的诱因。
小儿子的朋友回答了娜菲塔丽的疑惑。
一切是个意外,事情发生得太快,他们根本来不及反应。
劫匪袭击村庄,对方根本不知道山中的小村落里会有埃及王子的存在。
他们被逃难的人潮冲散,等友人找到雅利图姆时,雅利图姆的腰部有致命的穿刺
伤,早已失血过多、命在旦夕。
若说他们真正的过失就是没有事先雇用保镖,让雅利图姆轻易死于一场盗匪劫村
的事件里。
娜菲塔丽哀痛不已下问了跪伏于地的年轻人:“那孩子有后悔吗?死前有后悔出
外游历吗?”
年轻人先是愣住,而后抬头、坚定诚恳的告诉皇后:
“他没有后悔出外游历,他只是遗憾死前没能见到亲人最后一面。”
小儿子的朋友本想求助当地官员,但他一人势单力薄,身份又不够尊贵,唯恐当
地官员刁难,不会妥善照顾雅利图姆的遗体,便决定原地埋葬雅利图姆,先回埃
及向皇宫求援,再设法运回遗体。
但以埃及皇室的角度来看,运回遗体一事变得更难操作。
为此拉美西斯十分怨怪她,夫妻在皇后宫殿大吵了一架,之后好一阵子不说话。
临去前,拉美西斯毫不留情丢了一句话。“就妳支持他出去,结果现在死在外面。”
那句话如鲠在喉,疼得娜菲塔丽喘不过气,扶著墙望向那走得潇洒的身影。
她很悲痛,她猜拉美西斯也很悲痛,他只是想为他的痛苦找一个出口*2,她便成
了那个出口,而她确实也难辞其咎。
她的资助导致小儿子的远游,她像遗弃了自己的孩子一般,让雅利图姆死在异国,
遗体无法送回埃及安葬。
“他不知道妳好在哪里。”一直安坐在旁的墨黑胡狼突然开口。
“是吗,我还有什么好呢?”
娜菲塔丽知道胡安索试图安慰她,纵使她累得无法认真回应。
她是个一无是处的皇后,不能跳舞、不能议政,学到的学识也毫无用武之地,只
能憋屈的缩在自己的皇后宫殿,甚至保护不了、救不了自己的孩子,这样的皇后、
这样的她,究竟有什么好呢?
“一般人遇到我,都会和我祈求很多事物,包括王也是,妳却从来没向我问过什
么、要过什么,这就是妳的可贵之处。”胡安索难得对娜菲塔丽的为人侃侃而谈。
原来可以向你提问、索求吗?你大老从没提过,她哪会知道啊?
本以为胡安索是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娜菲塔丽腹诽了几句,然后她突然意识到
一件事。
“胡安索,我要死了吗?”
*1:女主记忆模糊,不太确定小儿子本名是否叫雅利图姆
*2:女主一厢情愿的想法,拉二不这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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