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慎…慎司先生?!”怎么会?!
‘虽然我和健吾已经尽可能小心了,但慎司身边不乏能干的人,他们都拥有非常敏锐
的直觉和想像力,都是极度适合在商场上做细节性搏杀的高端人才。
春天即将结束的时候,我们在路上被看见了。即使什么也没做,甚至我和健吾为了避
嫌还特地一前一后走着,外出时也尽量避免交谈,却还是被看见了。被偷偷拍摄照片,经
由慎司亲自判断后拼凑出了相去不远的结论。
当然慎司相当生气,只不过那反应实在出乎我的意料。他严肃地逼我上车,直接来到
健吾位在东区的套房。慎司怎么知道的我不清楚,但我想这点程度的东西他没理由弄不到
。他领着我走进电梯,我低着头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四十岁的女人即将跟老公和外遇对
象对质,对方还是小自己十几岁的男人。你能教教我该怎么办吗。
健吾来应门后慎司一把将那扳开,健吾被推得跌坐在床上。接着开始暴力性地谩骂,
一边指著健吾一边在房里来回踱步。低着脸的我偷偷瞄了健吾,他一副睡眠不足的样子呆
滞望着慎司,惹得慎司更加愤怒。我循着健吾的眼光看向慎司,突然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原本我以为,一向冷静的慎司是因为太爱我,加上背叛的双重打击,才发了狂似的暴怒。
但在那过程中,慎司的眼神一直在健吾的房里扫视,隐含着某种逻辑的看法,那像在确定
或寻找什么。终于,慎司的眼睛定格在落地窗外的阳台。
一截勾月状,鼓棒大小的枯干树干,立嵌在盛满透明玻璃碎片的小花盆里。树干上好
像洒满了更细更碎的玻璃粉尘,在风吹过的时候看得见光的晃动。当天天空阴阴的,云厚
厚的。那盆栽就摆在阳台外围最高处不太起眼的位置,仿佛从角落仰著头,企图冲破什么
似的。
慎司看见那停止吵闹,淡定地打开落地窗跨了出去。健吾注意到后板起了脸孔,冷冷
地盯着。慎司小心地将盆栽拿下,捧在手里瞪大眼睛仔细欣赏,嘴角冷撇了一瞬,带着那
走回房内。
‘再怎么说我和你父亲还算有些交情。你跟香织的事我可以不追究,这个就勉为其难
当作补偿吧。这件事要是有其他人知道,或者之后再让我发现你们还有来往,就别怪世叔
了。’慎司说完之后走向门边,握著门把转开了门,用我所熟悉的语气催促我离开。一切
就像我们只是来拜访作客的长辈,聊完天收了礼后准备离去。’
香织小姐说的盆栽我看过,正确来说应该是看过草图才对。那晚待在健吾房里过夜,
翻找柜子上的书时看见的。健吾把那分成几个部分画在不同的书的某些页面上。记得村上
春树的‘世界末日与冷酷异境’中,冷酷异境里主角住处被一高一矮的陌生人闯入破坏,
还因此被架起来用刀切割肚子的那页上,画有盆栽的完整样貌。那跟香织小姐形容的一样
。新月形状,装了碎玻璃的花盆。一旁还用钢笔写着“失败者的飞翔”。我想应该是那作
品的名字。
“健吾呢?眼睁睁的完全没有反抗?”
‘没有。’香织小姐摇摇头。‘一直到我关上门,健吾始终面无表情的望着窗外。’
香织小姐看着斜前方的天空,今天也跟她说的那天一样,到处都是灰蒙蒙的。只是还多了
无止尽的雨。
‘我和慎司走出公寓坐上了车,才发动没多久慎司便将手掌摊开在我面前。‘自己交
出来吧。’他这样说著。我很快就明白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慎司早就知道我和健吾的事,
也在某个情况下发现了“鱼”的力量,不急着拆穿完全是为了看看健吾那还有什么,并找
到足够的借口将那一并夺走。’
香织小姐抽完最后一口,把菸头压在椅侧捻熄。短而促地叹了口气。‘所以我失去了
“鱼”。一直到前阵子慎司接到某通紧急电话,匆匆忙忙出了门,将那遗忘在浴室的置物
架上,我才好不容易再次短暂地拥有她。’
所以那凉亭里的女孩果然就是香织小姐。
香织小姐矮身将手中和地板上一长一短的菸蒂捡起,塞进菸盒放回口袋。她侧坐在椅
子上,光着的脚踏上水泥地板,单纯看着那幕其实很容易出神。接着我们陷入了第二次的
长沉默。
我知道根据情况大概轮到我这边了。我将香织小姐的话大致重新整理了一遍,然后把
脑袋里贴有健吾标签的记忆按照顺序穿插进去。从高中认识开始,并且亲眼见到了健吾的
“天赋”。毕业那年健吾在餐会上第一次遇见香织小姐,什么也没发生就那么结束了,但
健吾似乎一直将香织小姐放在心的底层。然后我们都上了台北,念书接着开始工作。去年
,也就是二零一二年十月十日我和前女友分了手,在同年的十一月底左右才逐渐复原。这
段时间健吾为了香织小姐秘密地制作著“鱼”,并且无意间被由莉撞见。今年,二零一三
年一月,慎司先生接任钦曜集团董事长,同时香织小姐被自己埋藏已久,一直以来都依赖
著梦里的健吾将那消化的深厚寂寞反噬,也因此找上了十年前便看透那个的健吾。然后两
人开始交往,这中间我和健吾依然维持着一定频率的见面,却什么也不知道。三、四月左
右,健吾和香织小姐的事情爆发,慎司先生抓狂,夺走了健吾的什么。最后,健吾在五月
三十一日车祸去世。
走完一次之后,我过滤出只有我和健吾两个人的部分。发现那其实有点像烤土司里的
荷包蛋,加了的确更丰富,但不过就是个平凡的基本款。实在没什么好说的。我为了那向
香织小姐道歉。
“虽然好像不太公平,但我和健吾之间,说穿了只是跟一般模式不太相同的好朋友罢
了。”
‘没关系。’香织小姐侧过脸看我,表情真的不带有一点失望。‘我不是为了那个所
以才来的。’
“那是因为?”我问。
香织小姐站了起来,背对我望向遥远模糊的地平线。
‘我失去“鱼”之后,没多久健吾就死了。我们并没有再见面,但我感觉得到,那坚
硬的空洞又更加深了一层。我一度昏迷不醒,持续发著高烧瘫躺在床。在那里我拼了命的
爬著阶梯,耗尽全身的力气朝看不见尽头的地方向上奔跑,依然是一片黑暗,只有脚踏下
的那刻才会出现实在的阶梯,抽起脚那也跟着消失。’
一瞬间觉得自己好像也看过那样的场景。阶梯的出现与崩塌。
‘弥留在那半梦半醒之间,我好像看到了什么。我们的房里,慎司站在嵌在墙壁上的
保险柜前,小心赏玩着“鱼”和那只盆栽。说了些什么。‘终于只有我能拥有了…’之类
的话。’
(待续...https://www.facebook.com/louisdayhappy/posts/186997491638322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