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之后不久,我和由莉开始约会。展开的情况还挺诡异的,起初是我下班后的闲晃
总莫名其妙来到东区,每次回过神都是因为巧遇了由莉。一身自在的洁白套装,绑腰式米
色风衣,扎著让人十分怀念的短马尾,站在对街望着我微笑招手。“要吃拉面吗?”‘好
啊。’通常由我先开口,她假装想了一下附和。这样简短的对话就像一根造工精细的竹签
,不知不觉串起了两个人某段相扣的时间。
由莉说了些毕业后发生的事。在医院里实习的纷扰,准备证照考试那漫长的孤独,直
到出来设立诊所,才真的拥有自己属于自己了的感觉。但因为资历太浅又过份年轻,总是
得不到病患的信任,治疗的过程不断遭到质疑,最后也因为对方防备心实在太重而不得不
放弃。积累之下真正在她手上复原的患者还真的没几个,其实还挺灰心的。但这对由莉来
说根本连墙都称不上,因为只有继续走下去,她才能一步步否定过去。
生父在她国中的时候意外掉落捷运轨道被不幸撞死。
‘其实我一直有感觉,他本来就打算自杀。’由莉说这些的时候,我的拉面碗里浮现
了崩毁的昆阳站,和紧贴著柱子颤抖求救的她。那全被浸泡在汤汁底下,像对照着什么般
慢慢沉淀。‘但无论如何,救赎的引信已经被他点燃了,噗疵噗疵蔓延窜烧,滴答滴答倒
数着。接着果然很快的,我离家北上的那晚,母亲和养父也因为一氧化碳中毒双双去世。
’由莉闭上眼睛,呼出的气有一瞬间混浊著灰灰的杂质。
更深入的由莉没提起,我也不会主动过问。每次面对面坐着,或走在她后方偷偷凝望
,便会不自觉想像起那身衣物里面的事情。由莉的手臂,乳房,肚子,腿,背…甚至阴部
…她的身体究竟承受着什么样重量的痛?实际上疤痕是不会长大的,但那双爬满伤的脚又
是怎么回事?那感觉是密度更大的什么,才会在同样的面积下形成如此厚重的质量。
想着这些的途中,最关键的总是紧黏在问题的影子里。到底这些跟我有什么关系?这
才是核心。才是该放在最前面的东西。选择“是”,请由第某题开始作答;选择“否”,
则由第某题开始。不应该是这样吗?
于是我的病也浑沌了起来,所谓感触和悸动,正以一种未知的方式在我体内呼吸。正
确来说我并没有观察到“变化”当下的动作,发现的时候已经在那里了。眼前的白一闪神
已经被划下一撇深蓝,而笔刷接触画布的举动我并没有看到。就连这算不算改善都说不上
来,毕竟没发生什么足以印证的大事。但也许算是有进展吧。
‘很好喔,就这样继续维持下去。’由莉说。
一面约会一面聊著。她的事情。我的病。过程中什么都混在一起了。由莉没说什么,
我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就这样十一月走了,十二月接着跟上。寒流侵袭的频率增加,台
北正式进入想念阳光的阴濛溼冷。每个人除了风衣,手里都多了把伞。把原本拥挤的街头
撑开,划出不相往来的领域。急促还是急促,空洞还是空洞。冬季来了,谁也无法离开。
几个星期后,我收到了一封信。
(待续...https://www.facebook.com/louisdayhappy/posts/1814980098549374 )